第18章 ☆、(7)
的車轍痕跡,一直延伸到湖邊。冉路易叔叔瘋了一般跳進湖裏找你,我當時吓得不知所措,看到一旁站着你的媽媽,我才意識到是你掉進湖裏了。對不起,請你原諒她,我會保證她以後都不會再傷害你。”
“你媽媽說的話是真的嗎?”我說,“冉路易不讓你見我的事情。”
馬苕沒料到我問起這個,愣了愣,說:“是我自己選擇不見你。”
我想我一定是瞪大了眼睛,“為什麽?”
馬苕抿了抿唇,好半響,才說道:“在來中國之前,我偶爾得知叔叔在尋找一個曾在巴黎機場彈琴的中國女孩,我看到了那個在網上流傳的視頻,認出了你恰巧在U集團的廣州采購辦公室工作。從那個時候,我開始懷疑你和叔叔的關系,後來你們倆人的見面,證實了我的懷疑——你很有可能就是叔叔的私生女。”
我兩目圓睜,不能相信眼前聽到得這一切。
“叔叔與媽媽分開後,和我聊了很久。當年,我媽媽懷了我以後,我的親生父親拒絕承擔丈夫和父親的責任。媽媽一個人既要工作又要照顧年幼的我,分身乏術。叔叔知道了我們的情況,讓媽媽把我帶到安圖莊園裏同住。這樣一來,媽媽便能一邊工作一邊照顧我。“馬苕陷入了回憶,“叔叔對媽媽和我都很好,我雖然沒有爸爸,但我可以很自豪地說我有一個叔叔。小時候的我很希望叔叔可以做我的爸爸,後來,叔叔終于和媽媽在一起,但他們只是保持男女朋友的關系。”
聽到這,我湧起一陣心酸,都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我很了解他的想法,那也正正是的我渴望。
“叔叔說,雖然他和我媽媽結束了伴侶關系,但仍然是朋友。他說我是他看着長大的孩子,希望我可以認真審視我和你之間的感情。”他停住了話,長長呼了口氣,才又繼續:“如果我能保證一輩子愛護你照顧你,他會把你交給我并祝福我們。如果我不能做到,他希望我可以結束和你的戀愛關系,成為互相支持的朋友。”
“所以...你作出了選擇......”我喃喃地自語。
“對不起,綸娜敖娜。”
我沒有留意馬苕什麽時候離開的病房,我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到安圖莊園,我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天,心裏很難受。賀閱斯給我送上了一桶白酒牡蛎配薯條,我機械般地開動嚼食。當肥美的牡蛎在我嘴裏融化,外脆內酥的炸薯條在我牙間粉碎,我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半桶牡蛎薯條下肚,人世間就沒有美食治不好的失戀。
賀閱斯很高興,為我送上一杯消食的酸奶當作飯後甜點。吃得扶牆的我,從輪椅上站起來,兩手撐着醫療拐杖在屋裏的長廊上來回瘸步。媽媽去替我放洗澡的熱水,爸爸陪我慢慢踱步消化。
我問:“爸爸,為什麽馬苕會這麽誠實地選擇與我分開?現代人有誰可以保證一輩子的愛情與婚姻不變?”
爸爸好像料到我會問起這個,不緊不慢地說:“我準備了一份婚前財産協議合同,合同上注明婚姻伴侶不可擁有或繼承你的任何財産,包括婚姻變更,人生意外傷殘或結束。”
我低落地耷拉着腦袋,只聽爸爸又接着說:“不要怨恨馬苕,他只是誠實地作出了選擇。如果他是一個愛情騙子,他完全可以先簽署這份財産協議,和你結婚後再想別的法子侵吞財産。但他最終選擇了放棄這段感情并把真相告訴你。我知道他不是一個壞人,但我覺得他不适合做你的戀人或丈夫。”
不知道是因為爸爸說得有道理,還是因為我不舍得駁斥一個父親對女兒的關心,我停止了這個話題。媽媽剛好來接我上二樓洗澡,我摸了摸腦袋上那塊已經在長頭發刺的傷疤,心血來潮,便讓媽媽取來理發器,替我把頭發修成了只有半個指頭長短的美國大兵發型。我摸了摸自個的小光頭,還挺紮手的。
爸爸與賀閱斯看見了我的新發型,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圓着嘴,說不出一句話來。還是爸爸迅速反應過來,笑眯眯地說:“我女兒換了一個很帥氣的新形象。”
我笑顏逐開,指了指媽媽。爸爸沒有明白我的意思,神色有點僵硬:“我覺得你媽媽的這個長發就很好看,不需要剪短。哈哈,不過就算剪短,也會很好看。”爸爸這昧着良心的話好像越描越黑,我很自覺地低頭吃早餐,準備置身事外。很不巧,微信在這個時候收到視頻通話邀請,是外婆。視頻接通後卻是外爺的橫眉冷豎與急切聲音,頓時大感不妙。
“外使工作人員通報你們在法國受到襲擊,到底反生了什麽事?受傷情況怎樣?”
“沒什麽大問題,哈哈,這麽快就傳到您那裏了。我在吃早餐哩,你瞧這面包軟韌适中,可好吃了,您覺得我是不是吃胖了?您瞧瞧,這裏全是肉,這裏也是肉。”
媽媽驚疑不定地看向我,那表情仿佛在說:你竟然這樣子忽悠你外爺?!爸爸在一旁悄悄地朝我豎起大拇指。
我在安圖莊園裏又休息了一個多星期,股權轉讓書,基金管理受讓書,法國入籍申請書,每天都要和律師托馬斯見面,一堆的法律文書,又長又郁悶。我是越來越佩服這些能把生澀法律條文熟背得如随手拈花似的商業律師。
剛剛吃完早餐的我在莊園後的小花園裏架着拐杖瘸步晨運,秋天的太陽撒在身上,很舒适。才回到屋裏,便聽到門鈴聲。我摸了摸額角,對于托馬斯律師的拜訪實在提不起勁來。踏進一樓的書房,意外地發現今天到訪莊園的客人竟然不是托馬斯!
☆、新的職位
今天到訪安圖莊園的是U集團的CEO——威廉道格,我這才想起我們今天約了他見面。我曾在UIE內部的任命通知書裏看到過他的個人介紹,據薇妮的小道消息說,他帶有俄羅斯血統。這會親見本尊,還真長得高大結實,臉龐豐潤俊美,黑色西裝即使沒有領帶也顯得十分幹練。
威廉道格一臉嚴肅地向坐在輪椅上的我打招呼,我從他的眼神裏讀到了驚訝。
我撓了撓紮手的腦袋,終于有點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爬山的時候摔倒了,腦袋縫針,頭發被剔了一塊,年紀輕輕的成了地中海發型,不得不剔了個光頭。”
威廉道格愣了會兒,也跟着笑起來,本來很嚴肅的一張臉竟然在歡笑中成了二傻子。我暗裏想,怪不得要保持一臉的嚴肅。
“不知道你喜歡咖啡,紅茶,還是綠茶?”我學着爸爸的拉米東式待客之道,不要給客人壓力,飲料點心要好好款待。
“我很喜歡中國的綠茶,聽說對血管很有益處。”威廉說。
“但中國的綠茶有很多款,不知道你喜歡的是香濃湯還是輕綠湯。”
“都喜歡。”威廉說,“拉米東小姐似乎對中國茶道很有研究。”
他這一問,在我聽來是在隐晦地打聽我的身世。
“算不上研究的水平,只是我在中國長大,聽多喝多而已。”
爸爸一直笑眯眯地坐在旁邊聽我們說話,不時替我們張羅茶水,U集團的董事長什麽時候成了張羅茶水的助理?!
我開門見山地說出了今天的目的:“道格先生,我研究了你的工作策略與具體方針,我很欣賞和贊同。但我對U集團的運作并不熟悉,不知道可否讓我跟随在你身旁學習?”
威廉不解地問:“拉米東小姐要跟我學習?”
我認真地點頭,對他臉上的錯愕視而不見。
“怎麽個學習法?”威廉一臉的懵逼。
兩周後,頭發長成了一個手指節長度的我,在小徐的陪同下來到U集團的總部辦公室報道。小徐本來是外婆的助理,現在被遣送到法國當我的貼身保镖。上次的視頻通話雖然把外爺給忽悠了過去,但外爺依然是塊老姜,他把小徐派來了法國,并告訴他要是我們母女倆再有什麽損傷,他不用再回去工作了。小徐聲淚俱下地把這一起告訴我,然後好奇地打量起法國的一切。
媽媽也是因為有小徐在我身邊,才放心允許我到總部辦公室上班。上班的前一天,爸爸替我弄來了一臺半新的标致小汽車,還是手動擋的。從他們眉來眼去的眼神中,我覺得他們,這個他們包括了爸爸,媽媽和小徐,故意弄來了這麽一臺手動擋小車。只有自動擋駕照的我完全駕馭不了這輛專屬于我的汽車,所以每次出門用車都必須要捎帶上小徐。這招果然夠狠的。
威廉在他的辦公室旁給我安排了一個座位,我的座位緊挨着他的秘書芳喜。對外介紹說我是咨詢公司派來的企劃員,這樣一來,初來報道的我雖然一直跟在威廉身旁,卻總算堵住了員工們的八卦好奇心。
威廉的辦公室在U總部的北樓二層,我熟悉的UIE總部在南樓。我坐在輪椅上朝窗臺外的南樓眺望,不知道那個漂亮的男人是不是正在那裏埋首工作。
威廉手握咖啡,問我要不要來一杯,“待會可要閉門面談,集團裏的重要人物會一對二的和我們聊天。”他在明顯地暗示我,若不喝杯咖啡提提神,待會的會議會有難度。
我搖頭,心裏卻苦笑,咖啡怎麽能行,至少也得來杯花旗參茶或者雞精補補腦吧,那些重要人物可都不是省油的燈。
會議開始了,第一個約談的是U集團法國門店的運營總監甲。甲看到威廉身旁坐在輪椅上的我,眼神複雜。
“來吧,說一下你的第四季度的運營銷售計劃。”威廉把甲的注意力引回主題上。
甲這才收回探究我的視線,指着他已經準備好的PPT演示,叽裏呱啦地介紹一通。通篇下來,我只捕捉到他的一個重點——聖誕節銷售。聖誕節是當地零售業一年中最重要的銷售旺季,在甲的認知裏,只要門店裏有聖誕樹開賣,就一定不用愁店裏的銷售額。
第二個約談的是西班牙門店的運營總監乙。視頻會議對話裏,乙說得一口流利的法語,不曉得他是會說法語的西班牙人,還是外派去西班牙的法國人。總之,西班牙的營業收入是正數,這一點讓我對乙充滿了好感。
第三個約談的是意大利的運營總監丙。丙親自過來總部開會,我翻看意大利的業績數據,可以說多年來一直蟬聯虧損冠軍的寶座。這臭不要臉的,不夾着尾巴說話,還敢到總部來暢談聊天!真恨不得用磚塊把他給拍醒。
一天的時間就這樣結束。威廉問我感覺如何,我扶了扶額頭,說:“還好吧,沒有當場給氣暈倒。”
威廉眨了眨眼,嘴角微微上揚。他的大笑實在讓我印象深刻,真是怕什麽來什麽。一個呼吸的功夫,他已經笑得完全一個二百五的傻瓜形象。
“謝謝你這麽如實地告訴我你的想法。”威廉勉強止住笑,“事實上,我第一次跟他們開會的時候,差一點就想用領帶引頸上吊。”
我眨了眨眼睛。
“這個想法我一直不敢告訴拉米東先生。”威廉調皮地說,“我真不曉得他以前是如何能夠保持優雅地以笑面對他們。”
我爸的那套涵養功夫,那是天上地下不可多見的。他最近沉迷于下廚,讓以廚藝見稱的賀閱斯陷入了尴尬局面,還把廚房搞得個天翻地覆,據說要研發中法結合的美食。我媽媽鄙夷地看了眼他端上來的成品,冷嘲熱諷一番,吃了幾口,繼續聽她的音樂,海掏最有價值的音樂人才。一向溫柔體貼的媽媽,也只有在寇毅叔和我爸爸面前才會把潑婦怨女的形象發揮得淋漓盡致。
吃力讨不到好的爸爸碰了一臉的灰,卻依然像螞蟻黏着蜜糖一樣圍着媽媽打轉。雖然爸爸還是那麽的優雅英俊,可他那谄媚讨好的涵養修為......還真讓我有那麽一點點十分微末的雞皮疙瘩爬上身。
我看了看日程表上的計劃,明天要約談的是東歐地區的運營總監,排在榜首的是戰鬥的民族——俄聯邦。
我瞥了眼威廉,他感到了我莫名其妙的眼光,嚴肅地擡眉看我。
“女士,你想知道什麽便問吧?”
☆、初訪意大利
“那個......俄國地區的業績好像也過得去......”我呵呵笑道。
“女士,你知道嗎?俄國有這麽一句老話‘笑容背後總有目的’。“威廉一臉嚴肅地說。
“你在暗示我不要随意對俄國同事露出笑容嗎?”
“我只是把我知道的俄國文化告訴你。”
回家的路上,我細細回味威廉的話。看來得好好了解不同民族與國家的文化才能順利完成工作任務。嘆了口氣,從工作中抽離。裏爾的天氣與北京相近,一場秋雨一場寒。安圖小鎮雖然有供暖,但都統一在十一月開始運作。久坐的我,加上石膏縛腳,盡管只是十月底的深秋,卻已經感到寒意從腳底直往身上冒。
媽媽閑來在小樹林裏散步,撿了不少柴枝往小客廳裏的壁爐上燒火,我一邊烤腳一邊看柴枝燃燒,感到神聖而美好。雖說火能帶來災難卻也能帶來溫暖,能毀也能給,只在于我們要如何運用它。眼前的這團火,我能讓它成為U集團的動力還是會把它帶向焚毀?盡管未來充滿了未知與憂慮,卻讓我忘卻了很多煩惱而努力工作。
第二天,繼續一對二的視頻會議,俄國地區的總監是一個會說法語的俄國人,全程果然不茍一笑。我也極力地保持談話時不露笑,但長時間板起臉面也實在很難受,難不成這些戰鬥的民族都是因為天氣太冷的緣故,臉面被凍冰了,所以才不能随意露出笑容吧?!
終于結束上午煎熬的會議,威廉輕輕籲了口氣,被我察覺到了,臉微紅,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員工餐廳吃午飯。好吧,我也不想小徐再驅車帶我出去吃三明治,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在U集團的員工餐廳裏遇見認識的人。
結果是我想多了,威廉和我來到餐廳的時候,已經沒有多少員工在用餐。當然,也沒有剩下多少食物可以選擇。我們很有默契地在餐廳一邊吃午飯,一邊聊工作以外的事情。我的手機突然十分不合時宜地喧叫,是寇毅叔的視頻語音,不接他會生氣的。
“聽說你受襲了?”寇毅叔劈頭蓋臉地一番審問,“天啊?!你怎麽弄了個和尚頭?”
“這叫前衛,時常。”
寇毅叔給了我一個白眼,”你這個臉面還是不要讓老爺子和老太太看到,這會吓倒他們。再說,小徐一個人怕看不過來,讓李吅九過去幫忙你不會介意吧?”
啊?!我當然不介意,但我爸爸就不好說……
終于到了回歸工作後的第一周末,爸爸興致高昂,想着要帶媽媽和我到附近轉悠。我依然沉浸在工作的思考中,意大利的業績數據很不理想,一份接着一份的營業報表和分析報告看得人嘔心瀝血。
”綸綸,今天是周末,不要想工作了。”媽媽穿了一身小花群,少女感膨脹。
“你們去玩吧,你看我的這個石膏腳,出去也是掃興。”
爸爸拉住了要繼續勸說我的媽媽,說要給我留點個人空間,然後兩個人便一同外出。看見父母走在一起的背影,心裏突然感到很安慰,即使失戀,內心困苦,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家人才是最重要的。這樣想着,因為周末沒有工作寄托而萎靡的我,頓時又滿血複活。
手機突然“叮叮咚”的提示,是歐力衛的微信信息,打的竟然是中文拼音。
-Ni hao, wo shi Olivier. Ni hao ma
在法國待了有些時日了,連媽媽也開始用法語和我說話,這會有法國人和我聊中文,感覺很親切。但歐力衛之堅持了五句中文,第六句不得不用回法語。他說他已經上了一周的中文課,每天都堅持練習。
我告訴他我現在在裏爾,将會在法國逗留一段時間。
-真的嗎?你的腳都好了?你打算待多久?
-還是坐輪椅。不确定待多久,視乎工作的情況。我重新回到了U集團的懷抱了,現在是一名辦公室助理。
-那你想要找房子租住嗎?看房搬屋的,我都可以幫忙。
-你真好,謝謝。居住問題已經解決了,我媽媽也一起過來法國,現在暫時住在安圖莊園。
長久的沉默後,就在我以為談話要告一段落時,歐力衛的信息又發了過來。
-我前些日子聽說安圖莊園裏發生傷人事件,你們沒有受到影響吧?
真是好事不出門,醜事傳千裏。
-還好啦。
就是現在無論到哪裏都必須要有小徐在身旁,雖然小徐算得上是個大好青年,但當別人向我們投來一副‘你們是情侶’的探究目光時,我的心頭竟然湧上了一股想讓他滾一邊去的惡念。
就像現在,我在座位上翻看報表的時候,一旁坐着的威廉的小秘芳喜向我使了個眼色,笑道:“瞧,你的外賣情人過來送午餐了。”說罷,還朝臨時扮演外賣人員的小徐抛了個眉眼,小徐那小麥色的臉面馬上變得很局促。
不過我實在沒有心情理會這些,第四季度的銷售馬上要開始,一年的盈虧就看這年末的表現。威廉也很緊張,他想到集團業績最不理想的意大利門店查看旺季備戰的實況,但考慮到我的行動不便,他就猶豫了,一時間難以決斷。
“我只是行動不便,不是不能外出,我們可以一起去意大利。”
威廉勉強地點頭,在得到爸爸的同意後,他才讓芳喜替他安排機票和酒店。對,芳喜只安排了他一個人的出差預訂。至于我,爸爸媽媽打着照顧我的原則,一家三口在周末一起乘坐飛機飛抵意大利米蘭。
關于意大利的記憶如潮水般湧進腦海——我們說好了要同游法國南部,然後從法國橫穿到意大利,我們要品嘗那裏的意面和披薩,我們想要看米蘭時裝和地中海,我們想去威尼斯和羅馬看名勝……我從回憶中回過神,張開困惑的雙眼,眼前是一棟獨立的三層屋院,這是拉米東家族在米蘭的房産,據說房子始建于上世紀一戰前,曾是意大利某位納粹軍官的私人宅邸,拉米東家族在五十年代初期購入,完全是因為價格便宜的考慮。
“來吧,我們現在就去吃一頓正宗的意大利晚餐。”爸爸興奮地嚷嚷,被媽媽翻了個白眼後馬上恢複成翩翩紳士。
三個人馬不停蹄地坐上爸爸開的小汽車去覓食,小徐則悠哉地坐在副駕駛座上,目不轉睛地盯着車窗外的城市。米蘭果然是時尚之都,大街上滿是型男潮女,就連餐廳裏的侍應生都不是一般的高大好看。
“要一份牛肉披薩,一份墨魚汁意面,一份鲑魚意面……”聽到爸爸那流利的點菜聲音,我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他在說意大利語,頓時目瞪口呆。爸爸在感受到我崇拜的眼光後,嘴角彎起了微微的笑意,清了清嗓子,換回法語頻道:“我的一個意大利朋友曾開着玩笑卻很認真地說,真正的意大利披薩是不會添加水果的,真正的意大利面條是不使用番茄醬的。在以前,意大利的婦女是世界上最棒的廚師,但現在很多的意大利婦女都不進廚房。世界在不停地變化,只有變化才是世界上永遠不變的事情。”
“那你說的愛我們,也是會變的咯?”媽媽冷不丁地來了一句。
爸爸眼都不眨就接道:“那是當然的,我每天都比昨天更愛你們,越來越愛你們。”說得那麽地優雅,說完還哼起了小曲,很熟悉的調調。我驚愕地發現,原來爸爸哼的是“上海灘”,難怪媽媽當年聽見泰國人用不鹹不淡地粵語唱“上海灘”時會眼睛紅。
正當媽媽裝作若無其事地舉杯畷飲白葡萄酒,而我聽得牙龈有點發酸之際,忽然一個大腹便便,發線後移的油膩大叔向我們眉眼暧昧地走來,搭讪的嗎?
☆、如何走出困境
一旁的小徐馬上豎起戒備。這位油膩的大叔确實是向我們搭讪的,但不是向我和媽媽,而是爸爸。爸爸眯縫着眼睛,從座位上站起身和大叔握手寒暄。他們說意大利語,我們聽不懂,但看大叔好像很高興的樣子,似乎是熟人。爸爸回過身替我們介紹,原來大叔是餐廳的老板。
我沒看清楚餐廳的名字,倒是餐廳老板的名字很好記住,叫做李安納度,與那部經典沉船電影《鐵達尼號》的男演員同名。
李安納度熱情地和我們握手,看了看我們的菜單,十分豪氣地為我們送上了餐廳裏的招牌菜,還親自開選了幾支對應的配酒。爸爸很無奈,對我們說:“店鋪是我轉賣給他老爸的,我都不記得他們的樣子了,倒是他認出了我,還堅持要請客。”
哦?!原來意大利人是這麽知恩圖報的!
再者,他家的出品确實不錯,難怪生意紅火。商鋪房産是自家的,再火的生意也不用擔心業主加租。
愉快的用餐。
餐後,李安納度送來甜品與茶,爸爸和他聊起來。我眼風一掃,看見不遠處的餐桌上一個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們。他察覺到我的注視,優雅地朝我舉杯微笑。嗯,是個很好看的西方男人,燦爛的金頭發,藍綠色眼珠子,深邃五官。他身旁也是一位容貌與他比肩的妍麗西方女子,天使一樣美麗的臉孔,魔鬼一樣豐滿的身材。我輕籲一聲,色字頭上一把刀,還是不要貪看美色了。
第二天,爸爸媽媽帶我去參觀米蘭大教堂。一座修建了幾百年的教堂當然很震撼,但那看不見尾部的等候進門隊列更讓人驚慌。不過,作為傷殘人士的我,擁有優先進入的福利,這是光明正大又不會被人唾罵的插隊待遇。爸爸曾參觀過米蘭大教堂,相對于我和媽媽仰着脖子好奇地四處張望,他更熱衷于用手上的單反照相機跟我們拍照。這讓我很苦惱,坐着輪椅的我有什麽好拍的!所以,爸爸的單反相機裏有幾張撲捉到我鬼臉的特寫。
從教堂回來的路上,我們路過一座大型購物商場。爸爸說那是意大利本土零售老大C集團:“C集團不但主營零售,連房産物業,生活娛樂一應涵蓋。你們看那座購物商場,幾乎都是C集團旗下的營業商。”
原來是一個壟斷型集團。“U的門店呢?”這才是我所關心的。
離晚飯的時間還早着,爸爸同意帶我去參觀U門店。
天呀!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對比本土大戶貴族C零售,U門店是真正意義上的小門小戶。若不是U集團一直以來堅持使用自我物業作為經營的策略方針,那麽,算上物業租金就不止現在這個虧損金額了。
第二天,威廉在米蘭U集團的分部辦公室見到我時,詫異地問:“你……昨晚沒有好好休息?”
我嘆了口氣,沒好意思告訴他我昨日在市內的某家U門店轉了一圈,然後心裏很沉重以致于睡眠都受到影響。威廉卻對年末的聖誕銷售旺季依然抱有一絲希望,但随着我們在接着下來的兩周在意大利南北地區各大門店的巡視和數據分析,今年的銷售若能與成本持平,已經是很大的奢望。
管理落後,價格沒有優勢,商品沒有特色,除了門店附近的居民會光顧,U門店在網絡線上零售開始普及和流行的今天,正在一天一天地失去競争能力。
“我們可以嘗試削減人手,更換意大利分部的管理人員。”威廉的建議,是大部分企業醫生常使的企業治療方法。但對于一個失去了活力正在等待退休的老年人,斷其手腳減除消耗的方法,可能會讓性命丢得更快。一天讨論下來,威廉和我依然沒有商讨出個能擺平眼前困局的法子。
然後,周末又到了。到訪意大利的第一個周末,爸爸帶我們參觀米蘭大教堂,第二個周末,我和威廉在意大利南部忙着出差,這第三個周末,爸爸無論如何都要組織一場周末郊游。
周五的晚上,我們又來到李安納度的餐廳,一邊享用美食佳釀一邊讨論郊游計劃。餐廳老板李安納度聽說我們要去科莫湖,連聲告訴爸爸他有一個朋友在科莫湖邊上有一套很漂亮舒适的屋子,最适合度假了。事情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下來。
周六早上,我們開車來到了米蘭附近享有盛名的旅游勝地科莫湖,湖邊的科莫小鎮很漂亮,鎮上都是色彩亮麗的小房子,與科莫湖遠處的阿爾卑斯雪山融在一塊,彷如一副寫意的風景油畫。
李安納度的朋友培達奧先生如約駕着一首小船在科莫鎮碼頭等候我們。傷殘人士上船下船是一個心酸的經歷,即使好山好水好屋子立在眼前,這段心路歷程依然妨礙我享受周末的心情。爸爸媽媽也不過來安慰我,兩人就着培達奧先生預先備好的食材,準備來一場周末花園燒烤。
我懶懶地靠着輪椅背,百無聊賴地坐在天臺花園上一邊曬太陽一邊看科莫湖和阿爾卑斯山的風景。我目光一拐,忽然看見鄰居的天臺花園上有人。那人察覺到我的視線,十分友善地朝我露出一個微笑。這人好像在哪見過,一時間想不起來,卻聽媽媽在花園喊我下去吃烤肉。
還別說這個度假小屋真是貼心,竟然安裝有升降電梯,讓坐在輪椅上的我行動方便自如。才進花園,烤肉的香味便撲面而來。盡管爸爸樂于下廚,但他做出來的法式燒烤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正要安慰爸爸,忽然一陣悠揚的小提琴聲傳來。大家循着聲源細辨,原來是鄰居的花園也在開周末派隊。兩座屋子的花園只隔了一犢由植物架子牆築成的間隔,且共用一個湖邊私人小碼頭。
鄰居的小提琴是現場演奏,在座除了小徐都是喜好音樂的人,不由得豎起耳朵細聽。媽媽對這位拉得一手優美小提琴的鄰居充滿了好奇,不住地朝植物牆的另一邊張望。爸爸索性從花園邊上的共用碼頭串到隔壁去寒暄。一陣愉快地意大利語交談,有男有女。不多久,爸爸便領着兩男兩女回來。
相互介紹,原來鄰居是一對中年意大利夫妻和他們的兒子與女兒。爸爸邀請他們到我們的花園一起燒烤,那對青年兄妹朝我眨了眨眼睛,俊美的容顏一下子喚起了我的回憶——他們是我在李安納度餐廳裏見到過的那對俊男美女!
☆、科莫湖的周末
這對容貌身材氣質談吐都驚為天人的意大利兄妹,哥哥叫法比奧,妹妹叫西文娜。剛剛在天臺花園上看見的那人,正是法比奧。他優雅地朝我們問好,然後看向他的媽媽露西娅。露西娅手捧小提琴,往肩上一碰,優美的旋律剎時間如行雲流水般傾瀉而下。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露西娅女士是意大利國家交響樂團的首席小提琴手,她的丈夫班吉奧先生是一名律師。夫婦兩人正過着半工作半退休如神仙眷侶一般的日子,有空便會到科莫湖邊上的屋子住上幾天。媽媽和露西娅一拍即合,兩人用英語聊起音樂,大有相逢恨晚之意。
爸爸一邊烤肉一邊和班吉奧笑呵呵地看着兩位女士聊天,不時用意大利語交談。那位叫法比奧的意大利男青很順手地接過爸爸的廚師崗位,姿勢十足地烤起肉來。
“是不是覺得我哥哥很有吸引力?”意大利女神西文娜湊到我身旁笑眯眯地用法語問,見我臉面漲紅,又問:“你不介意我問你是韓國和法國混血嗎?”
“我不介意,但我不是韓國和法國的混合,我媽媽是中國人。”
“你真的很特別,發型,打扮都和我平常看見的亞洲女性很不一樣。”
“我可以理解為贊美嗎?如果是,謝謝你。”
西文娜高聲大笑,引來大家的側目,“對不起,不過你這種說話的方式有點意思,你是怎麽傷的腳呀?”
“爬山的時候不小心傷着的。”
“那個亞洲男子是你的私人護理吧?”西文娜向一旁石化的小徐努努嘴。
這會輪到我笑了,“你是第一個有這種想法的人,你的眼光太厲害了。”
西文娜就這樣開始成為綸娜敖娜*拉米東的朋友。她遞給我一盤烤肉,甜椒與牛肉相間,蘑菇與雞肉配襯,加了芥末油的元貝肉,沾了調料的大蝦……不得不承認,新的烤肉廚師比我爸爸出品的要惹味數十倍。
”法比奧不是廚師,他只是一個美食家,是一個食物零售商。”西文娜仿佛看出了我心中的疑問,以充滿了戲谑的口吻說出這麽一句話來,“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的意大利男性比女性更喜歡進廚房。”
“你們不會是在探讨男女性在新社會的任務與角色吧?”美食專家法比奧走到我們身旁,開啓了英語頻道。
“我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