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心緒不寧,幹活自然不上心,寫出來的報告連我自己都看不過去,只好推倒重來。
我看這樣子不行,于是去樓下超市吃了些東西,又休息了一會兒,靜下心來,寧神貫注,終于将報告完成,好歹也算站好最後一班崗,我滿意地伸了一個懶腰,一看電腦上的時間,卻是吓了一跳,竟然快十點了,我連忙關電腦收拾東西準備下班,我尋思着到樓下的小吃店吃碗馄饨,加上路上的時間,怎麽也要捱過十一點,那時候方萌應該已經睡了吧?自然不會追問我和成宇喆是否和好,為什麽不和好?說實話,我現在身心疲累,實在沒有精力應付她的狂轟亂炸。
果然,我開門進屋,客廳的燈暗着,方萌房間的門也緊閉着,我蹑手蹑腳地走進衛生間,在最短的時間內洗漱完畢,又蹑手蹑腳地走回自己房間。
大概是真的累了,躺在床上沒多久便睡着了,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我下意識地看了一下牆上的鐘,驚得幾乎跳起來,快十二點了,我竟然睡了十二個小時?
我連忙起床,方萌的房門開着,桌上放着豆漿油條和她“出去了”的紙條,兩根油條,半鍋豆漿,我吃得幹幹淨淨,不知為何,卻還是覺得餓,卻也懶得再找東西吃,收拾完碗筷後,便靜靜地坐在窗前發呆。
門鈴卻突然響了起來,我兀自發愣,沒有立即去開門,門鈴聲于是愈發地急切起來,我終于醒悟了過來,以為是方萌忘了帶鑰匙,連忙跑去開門,一打開門,我卻怔住了,竟然是蓓蓓。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定睛細看,雖然比學校時瘦了些,又一臉風塵,不過,的确是蓓蓓,我又驚又喜,幾乎是撲了過去,一把抱住蓓蓓,又笑又跳:“蓓蓓,你怎麽來了?”
蓓蓓任由我抱着,待得我稍許平靜些,才微笑着說道:“怎麽就不能是我?”說完狠狠瞪了我一眼:“怎麽,這麽久沒見,就讓我站在門口聊?”
我連忙将蓓蓓讓進屋,不等她坐下,便問:“你來是出差嗎?能待幾天?”我想上帝一定是聽到了我的呼喚,所以蓓蓓才會出現,我看着蓓蓓,眼圈都有些紅了:“蓓蓓——”
“怎麽了,怎麽了?”蓓蓓被我的樣子吓了一跳,仔細打量着我:“好好的,怎麽哭了?這麽想念我,還是——”蓓蓓的臉色微變,警惕起來:“是不是成宇喆欺負你了?”見我不做聲,蓓蓓火了:“夏淇你別哭,真是成宇喆欺負你?你別怕,我替你收拾他,我不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我就不姓葉。”
蓓蓓擄胳膊卷袖子,似乎要大幹一場,我還真擔心她的火爆脾氣,成宇喆昨天一天都沒有消息,連個電話也沒有,可能是接受和我分手的事實了,蓓蓓一鬧,豈不又是沒完沒了?我不想和成宇喆再也瓜葛,連忙搖頭:“只有我欺負他,他哪敢欺負我?”
蓓蓓不信:“那你怎麽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
我連忙擠出笑容:“這不是看見你了嘛,不知怎的,就想哭了,大概是沒有你的日子太難熬了。”
蓓蓓歪着腦袋看了我良久,久到我以為她看穿了我的謊言,就在我心裏防線漸漸崩潰,決定以實相告的瞬間,蓓蓓突然咧了咧嘴,眼波流轉,笑得極是妩媚:“想我?那你也沒常打電話給我,我們隔得不遠,也不見你來看我——”
我哪裏拼得過蓓蓓的利嘴,連忙讨饒:“我錯了,我重色輕友,我忘恩負義,我錯了還不行嗎?”
蓓蓓初時臉還板着,不過架不住我哄,沒兩下便眉開眼笑了,不過嘴上還不依不饒的:“不行,不能你随便哄兩句我便高興了,怎麽着也得罰你——”
蓓蓓的眼珠骨溜溜地亂轉,我真是擔心她會想出什麽古靈精怪的法子來懲罰我,所以着實緊張了一陣子,待得蓓蓓慢吞吞地說出“罰你陪我逛一天街”我才在心底長舒了一口氣,簡直正合我意,我正不知如何打發下午的時光呢,還有什麽比和老同學一起逛街血拼,更開心的事情呢?
我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拉着蓓蓓出了門,一路上想着去逛哪裏,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卻不想一出小區,蓓蓓便揚手招了出租車,對司機說了聲“南京西路”,我這才想起自己根本是瞎操心,蓓蓓在這座城市待了四年,只要沒課便在這座城市游蕩,她對這座城市的熟悉程度甚至超過了一些本地老克勒,我竟然還想着給她當向導,真是太可笑了。
工作後,錢雖然多了,逛街的次數反而少了,平日裏工作太忙,壓力又大,難得的周末,寧願在家睡覺,也不願出來人擠人湊熱鬧。往往逛了沒多久,便被洶湧的人潮吓得落荒而逃。
南京西路的商場走的是高端路線,不是我這種剛剛上班的小白領能消費的地方,我平時的衣服都在熟悉的小店買的,價格實惠,也不會撞衫,這裏的商場難得來,就算來,多半也是看看過過眼瘾,真正買的極少。
蓓蓓之前的消費觀念和我差不多,難道一年不見,她的消費觀念和消費能力都上去了?我看了蓓蓓一眼,依舊是學校裏貫穿的T恤牛仔,清純的鄰家女孩,我再三确認:“蓓蓓,你确定要逛這裏?太貴了——”
蓓蓓沖我扮了個鬼臉,挽着胳膊便往商場沖,邊走邊說:“你怎麽這麽死心眼,試試又不要錢。”
一年不見,蓓蓓膽色不減當年。聽說奢侈品店的店員眼睛是最毒的,哪些人是過眼瘾根本不會買,哪些人是猶猶豫豫下不了狠心的,哪些人是真正的有錢人,她們一眼就能看出,雖然表面上一視同仁,始終保持着優雅謙卑的笑容,不過身在其中,很容易體會其中的差別,套用武俠小說中慣用的一句話,就是軟刀子殺人,我之前便深有體會,這也是我甚少到這裏的理由。
我初時還有些怯意,眼神飄忽,不怎麽敢正視店員,不過蓓蓓強大的氣場感染了我,她的眼睛淡漠地掃過一件件商品,一言不發,只是蹙了蹙眉,然後懶洋洋地指了指一件衣服,沖我微微搖了搖頭:“我看就這件還稍微看得過眼,試試吧,小姐,中號,不,等等,要不算了,還是不要了——”
我算明白什麽是欲擒故縱了,蓓蓓這麽一說,先前還有些散漫的店員,立刻堆着笑迎了上來:“小姐眼光真好,這是我們今年的最新款,巴黎時裝周的主打産品,小姐皮膚白,這顏色最襯皮膚,穿上一定很好看。”
聽了店員的推薦,蓓蓓還是意興闌珊的樣子,不過還是很給面子地去試了試,試過後也不多說,只是抱歉地搖了搖頭,拉着我便要走,奇怪的是那些店員拼命拉着她,開始不厭其煩地推薦其他商品,于是蓓蓓再次勉為其難地去試穿,又拖着一起試,于是我倆沒完沒了地試穿,搖頭,再試穿,玩得不亦說乎。
不過最後兩人晚節不保,在一位店員的強烈推薦下,我和蓓蓓各買了一條連衣裙,款型材質都是極好的,價格原本令人咂舌,不過正值夏季打折,打完對折雖然價格依舊有些離譜,但好歹還能承受,我努力将物價失業等一系列讓人煩惱的問題抛諸腦後,咬了咬牙:“好,我要了。”
不過最後在裙子的顏色上,我和蓓蓓發生了一點小小的争執,我想買黑色,平常上班也能穿,出席宴會,黑色也是百搭,粉紅色,雖然更夢幻,不過我都二十四了,粉嘟嘟的,有裝嫩的嫌疑,不好。
不過蓓蓓堅持要我買粉紅色,最後還翻了臉:“買什麽黑色,你是黑寡婦嗎?粉紅色,我做主,一定得是粉紅色。”
最後的結果自然是我敗下陣來,我和蓓蓓也沒換衣服,兩人穿着一樣的裙子,一路上招來不少豔羨的目光,蓓蓓很是得意:“我的選擇沒錯吧,我們是粉紅姐妹花,多漂亮。”
粉紅姐妹花,虧她想得出來?我還沒來得及反駁,蓓蓓又拖我去買鞋,理由冠冕堂皇:“每個人都應該有雙好鞋,因為她會帶你去最美的地方。”
《流星花園》中藤堂靜的經典名言,當時我們只要看中心儀的鞋子,而價格又貴得離譜時,我們通常便用這句話給自己一個心安的理由。那些年少輕狂的日子,那些縱情肆意的歲月,仿佛就在昨天,又仿佛離得太遠,連想起來都覺得疼。
到底還是買了鞋子,路過飾品店,又被蓓蓓拖着去買了一個水晶的頭飾,還讓店員绾了一個漂亮的發髻,完全不是我平日的風格,蓓蓓卻是一臉的驚豔,一連聲的“漂亮”,我上下打量着自己,總覺得出來逛街穿成這樣有點怪,去參加宴會還差不多,我可沒膽穿成這樣招搖過市,所幸蓓蓓很快捧着肚子說“餓了”。
找個安靜的西餐廳,這身裝扮不會顯得很突兀,總好過在大街上招搖,我連忙點頭表示贊同,心裏正盤算着附近有什麽不錯的西餐廳,蓓蓓已揚手招了出租車,沖我眨了眨眼睛:“帶你去個好地方,絕對讓你一生難忘。”
蓓蓓湊近司機,低聲說了個地址,還不讓我聽見,說是要對我保密,一生難忘,會不會誇張了點?不管怎樣,我還是隐隐地有些期待。
上車後,蓓蓓突然沉默起來,我有些奇怪,轉過臉去,才發現她已經靠着車窗睡着了,剛才還鬥志昂揚,怎麽突然就睡着了?總覺得蓓蓓有些怪怪的,來得這麽突然,連行李都沒有帶,吃飯的地方,不用對我保密吧?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我突然想起一種可能,不會是成宇喆搬來的救兵吧?
我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以成宇喆的驕傲,怎麽可能?更何況,今天一整天,他連一個電話也沒有,我們,是真的結束了吧?
蓓蓓說的地方并不太遠,一刻鐘後,司機将車停了下來,蓓蓓立刻醒了,揉了揉眼睛,露出苦笑:“我怎麽睡着了?都是為了你們——”
蓓蓓立刻收口,我卻警覺起來:“蓓蓓,你什麽意思?什麽叫為了你們——”
“走啦走啦,一會兒你就知道了。”蓓蓓推着我下了車,剛才只顧着想心事,并未看路,一下車才發現是再熟悉不過的地方,學校旁的雅韻軒。
蓓蓓幾乎是挾持着我進了飯店,最裏面的包廂,我曾經多次來過這裏,學校裏的最後一次散夥飯也是在這裏,再熟悉不過了。蓓蓓不會無緣無顧帶我來這裏,一定是成宇喆,我該想到,前兩天和蓓蓓通電話的時候,她還說被項目搞瘋了,連喘氣的功夫都沒有,怎麽會突然好心境千裏迢迢跑來找我逛街,成宇喆,你到底要怎樣,難道你不明白,我們之間已經完了,就算是蓓蓓,也說服不了我。
我不肯往包房裏走,不過蓓蓓力氣比我大,硬是将我推進了包房,奇怪的是,包房裏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成宇喆到底在搞什麽鬼?
燈突然亮了,不是全部,而是靠窗的小燈,原先放沙發的地方被空了出來,成宇喆正站在中央,襯衣領帶,打扮得很正式,手上捧着很大一束紅玫瑰,嬌豔的紅,幾乎蓋住了他的半張臉,讓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兀自發愣,身後的蓓蓓輕笑了一聲,将我推到成宇喆面前,附在我耳邊笑道:“別惱我,也別鬧別扭,我保證,今晚的一切,一定會讓你一生難忘,好好享受吧。”說完咯咯笑着跑了,身後黑黢黢的,我看不見她,大概是出去了吧?
我不想面對成宇喆,卻也不能跑,蓓蓓一定還在門外,我跑不掉,也好,這一次把話說絕了,永絕後患。
我皺了皺眉,并不看成宇喆,淡淡地:“你這是幹什麽?不是都說清楚了嗎——”
我的話還沒說完,成宇喆突然将手中的話遞到我手上,笑嘻嘻地說道:“送給你。”
他說完立刻松了手,我下意識地接過,好沉,我只得小心翼翼地抱着,不過我很快反應了過來,将花回塞給成宇喆,冷笑了一聲:“別以為送花我便會原諒你,送什麽都沒用。”
成宇喆比我反應快,手背在身後,不接我的花,我氣急,将手中的花往地上一扔,冷着臉:“我不要。”
成宇喆沒有做聲,默默地從地上撿起玫瑰花,有幾片花瓣落在地上,他也一一撿起,他的動作很慢,小心翼翼,并不做聲,也不看我,專心致志于手中的鮮花,這樣的成宇喆,有些陌生,也讓我有些不安,準備好的狠話,一時間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成宇喆将整理好的花,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的茶幾上,這才看我,沖我微微笑了笑:“這是我第一次送花給你。”
我看他樣子古怪,以為他随時都可能發作,卻不想他莫名地說出這句話來,一時怔住了,成宇喆又笑了笑,笑容竟有幾分腼腆與羞澀:“我從來沒有送過花給你,可我無法克服手上拿着大捧的花穿過大街小巷的那種羞澀感,我可能比你想象的還要羞澀,還要膽怯——”
我不明白成宇喆為什麽突然對我說這些,該死的好奇讓我沒有阻止他繼續往下說,成宇喆似是克服了最初的羞澀,言語變得流暢起來:“很多事情都是這樣,沒有送花給你,不會說甜言蜜語,印象中我也很少對你說過我愛你——”
我忍不住望向成宇喆,他凝視着我,眼睛清澈透亮,有些羞慚,卻又極為坦蕩:“之所以沒有做這些,只是因為羞澀,而且,我以為,有些事情,就算不說,就算不做,你也明白的,可能我錯了,夏淇,我可能表現得不夠明顯,也做錯了很多事情,但是,我愛你,比你知道的,比我自己知道的,還要愛你。”
印象中,這是成宇喆第二次說這三個字,我愛你,成宇喆實在是太吝啬了,我好像一直在等他說這三個字,很奇怪,可能是等得太久了,又或者是成宇喆說的時機不對,為什麽偏偏要等到一切都無法挽回的時候,才說出來?倒像是被逼無奈,給我一個安慰獎似地,這三個字,真實的成分又有多少呢?
我輕輕地笑了笑,沒有做聲,似是沒料到我這種反應,成宇喆有些慌亂,不過很快鎮定了下來,繼續往下說:“我知道你不信,尤其是發生了前天的事情,我承認,我一開始喜歡的另有其人,因為某些原因,我甚至不能向她表白,當初不能接受你,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心裏有她,現在回想起來,我時常後悔,那時候對你很不好——”
自己心儀的女孩不能追,另一個不喜歡的卻陰魂不散沒臉沒皮地惹人厭,難怪他當時對我的态度那麽差,原來是這樣。雖然時隔多年,但聽到成宇喆這麽說,我的心還是微微地疼了起來。
成宇喆似是沒有看到我的反應,顧自往下說:“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不喜歡你,甚至遷怒于你,對你也是越來越過分,卻沒想到,你卻是越挫越勇,你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我接受你的時候,只是有點喜歡你,你不顧危險跑上樓去找我,我很震撼,更被感動了,我們的開始并不好,我承認,和你再一起,憐憫的成分居多,但我敢發誓,後來的每一天,我都是認真的,我一天比一天更喜歡你,如果我知道,以後我會那麽喜歡你,那麽愛你,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會喜歡別人,一心一意只喜歡你。”
如果是別人對我說這番話,我一定以為他是從某本言情小說中抄來的,但是成宇喆,根本不屑對我甜言蜜語的成宇喆。我終于忍不住擡眼望他,他的目光純淨,清澈如水,一眼能望到底,神情又是那樣的坦蕩,不似撒謊的樣子,我的心似是被重物狠狠擊打了一下,疼痛難當。
為什麽他以為有些話,就算不說,我也能明白?我不傻,也不是天生遲鈍,我只是愛得多的那一個,怯懦、不安,不自信,在兩人的世界裏,我變成了一個弱者,一有風吹草動,便開始動搖,不相信對方,也不相信自己。
成宇喆,這樣的話,如果早點說,那該有多好,那些被嫉妒、不安,侵蝕的日日夜夜,便不複存在,我也不會因為別人的一句話,沖動地做出無可挽回的事情。現在這時候,還說這些有什麽意義,太遲了,真的太遲了。
我有些呆,成宇喆試探性地來拉我的手,我木然地任由他握着,成宇喆以為我已軟化,臉上露出欣喜之色,語氣也益發地真誠:“夏淇,很抱歉,對你不是一見鐘情,但這一日一日積累起來的感情,比一見鐘情更深邃,夏淇,在我這個年紀說一生似乎太早,但是,我想,這一生裏,我不可能愛另外一個人超過你,所以——”成宇喆突然握緊了我的手,握得很用力,我甚至覺得有些疼痛,我忍不住擡眼望他,他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一只手依舊握着我,另一只手摸索着從口袋裏拿出件東西,然後,很突然地,單膝跪地,拿着東西的手高高舉起,我可以清晰地看清那是一只小小的首飾盒,上面有我熟悉的商标,大二的時候和寝室室友一起在網上看到這個牌子的戒指,每個人都一見傾心,相約結婚的時候一定要買這款戒指來戴,等到十年後同學聚會時,大家一起伸出手來,那是何等的壯觀。
成宇喆唇角的笑容,有些羞澀,如花朵般徐徐綻放,眼眸如點漆,又黑又亮,閃耀着動人的光芒,我就算再遲鈍也知道他要做什麽了,我的臉在瞬間變得慘白,連呼吸都要停止了,不要,成宇喆,千萬不要,不要用這種方式來折磨我,不要用這種方式來懲罰我。
成宇喆用單手打開了首飾盒,向我身前靠了靠,聲音有些沙,卻是溫柔到了極點:“夏淇,你願意嫁給我嗎?”
幾乎同時,房間內的大燈突然亮了起來,幾十個聲音和着規則的掌聲一起響起:“嫁給他,嫁給他。”
我有些驚惶地朝四下裏望去,剛才燈太黑,又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成宇喆身上,竟然沒有發現房間裏還有其他人,而且不少,我們寝室的,成宇喆寝室的,一個不少,全部到齊,還有很多其他同學,甚至江如許,她正用一種羨慕的眼神看着我,見我望她,雖然勉強,卻還是微笑着沖我點了點頭。
蓓蓓這時走了過來,一把摟住我的肩膀,又是氣又是笑:“你家成宇喆可真夠狠的,我說我剛熬了兩個通宵,連走路的力氣也沒有,你猜他跟我說什麽,他說你就是爬也要給我爬過來,沒辦法,誰讓你們是班裏最先要結婚的呢,而且成宇喆一向眼高于頂,難得當衆下跪求婚,千載難逢,怎麽可以錯過?夏淇——”蓓蓓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這個男人可以嫁,答應他吧。”
“嫁給他,嫁給他!”整齊有規律的聲音再次響起,成宇喆仰起臉來看着我,臉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我的心卻如刀割,我從來不知道這個男人,原來這樣愛我,可以放棄自尊,放棄驕傲,我卻又做了什麽?
我沉默的時間有點長,其他人只當我不好意思,于是“嫁給他”“嫁給他”的聲音又響了幾分,唯有成宇喆,似乎察覺了我的不對勁,笑容有些勉強,眼中露出微微不安之色,卻仍固執地将手中的戒指朝我眼前推了推,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如果我沒有愚蠢到用那種方式報複成宇喆,那我現在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如果——
如果真的是這世界上最悲涼的詞,那麽絕望,那麽悲涼。
我為自己的愚蠢與沖動,付出了最高昂的代價,一個愛我的男人,一段無法挽回的感情,也許還有,一生的幸福。這個瞬間,一定會成為最烈的毒,夜夜侵蝕我,讓我悔,讓我痛。
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聲:“成宇喆,你不知道女人不反對就是同意嗎?別傻跪着了,趕快給你老婆戴上戒指啊。”成宇喆似是突然反應了過來,從盒中拿出戒指,他的手微微有些顫抖,戒指差點沒拿住掉到地上,于是又有人起哄:“成宇喆,手抖什麽呀,淡定,淡定。”
成宇喆忍不住笑了,不再緊張,抓起我的左手,戒指幾乎就要套上我的無名指,冰涼的戒指,讓我生生地一個激靈,我的手下意識地一縮,戒指一滑,“叮“地一聲落在地上,骨碌碌滾出老遠。
成宇喆呆了呆,其餘的人也是一怔,原本喧嚣熱鬧的大廳突然安靜了下來,所有的人都不解地望着我,尤其是成宇喆,瞪着雙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我,我想也沒想,轉身就跑。
“夏淇,你怎麽了?要去哪裏?”是蓓蓓,她伸出手想拉我,卻沒抓住,便聽得她焦灼的聲音:“成宇喆,傻愣着幹什麽,還不快追。”
我捂住耳朵拼命地跑,如果可以,我還想遮住雙眼,眼前總是晃動着成宇喆單膝下跪的場景,那樣的眼,那樣的表情——
我從沒有像現在這般痛恨自己,恨不能死掉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