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第二天就交了辭職報告。

我的辭職出乎劉總的意料，辭職原因也寫得含糊其辭，他一時也摸不清我的想法，便讓楊帆來挽留我。

楊帆倒是很務實，開門見山便問我找好下家沒有，見我搖頭且一臉茫然，他有些恨鐵不成鋼：“夏淇，公司給你升職加薪，你卻要辭職，而且還沒找好下家，你瘋了不成？你是不是覺得在這裏混得不錯，出去就天下無敵了？你出去後就知道太天真了，這世界上什麽都是稀缺資源，唯有人才多得滿地都是，出去後你就會知道自己還嫩得很，你還真是無知者無畏，膽子也太大了吧？”

我的膽子的确不小，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毅然辭職，很多年以後，網絡上給我這種沖動魯莽得近乎勇敢的行為，起了一個很震撼的名字，裸辭。

楊帆倒是真的關心我，看我的眼神仿佛我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我謝過他的好意，不過心意已決，和成宇喆分手後，我似乎變得無所畏懼。

楊帆見我意志堅定，知道再勸無用，于是不再浪費口舌，我安心站好最後一班崗。辭職報告很快批了下來，交接工作也很順利，與同事告別的時候有些傷感，這是我大學畢業後第一份正式工作，一年多的時間裏，發生了很多事情，也有過不愉快，幾次沖動之下甚至差點辭職，不過在這裏，我迅速地成長，褪去青澀與單純，蛻變成熟，雖然不完美，卻足夠堅強。

離職手續辦得很快，做總裁秘書将近一年，我變得自信，自視甚高，原以為公司離不了我，離開的時候才發現，公司少了誰都沒什麽關系，這多少讓我有些傷感。

和所有相熟的同事道了別，私人用品前幾日便搬回了家中，我兩手空空離開公司，果然是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很意外地，在公司門口，我遇到了李總。

李總一直沒來上班，我發了消息告訴他自己離職的消息，他也沒有回，估計心情還是不能平複，我便沒有再打擾他。

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李總看起來有些清瘦，不過精神卻很好，清淡儒雅依舊，我喜出望外，連忙迎了上去：“李總——”

兩人剛打了個招呼，還沒來得及說話，便有人招呼說劉總找他，李總點了點頭示意自己馬上過去，然後問我：“你有沒有時間？如果沒事的話，到公司對面的上島咖啡等我一會兒，我有話對你說。”

作為一個剛裸辭的員工，最多的便是時間，而且我也很想有個機會能好好地向李總道謝，感謝他給予我最大限度的尊重與保護，我慶幸在我職場的最初，遇到他，嚴厲卻不苛刻，寬容卻不縱容，最難得的是，他尊重我，尊重無足輕重的我。

李總很久沒來公司，一定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我以為會等很久，卻不想只喝了半盞茶便見李總緩緩地走了進來。我連忙起身，李總看見了我，微笑着向我走了過來。

兩人坐定，又喝了一會兒茶，我剛開口說了句“李總，我辭職了，今天剛剛辦完手續——”李總卻擺了擺手：“你不是發過短消息給我嗎，我知道了，辭職也沒什麽，找好下家沒有？”

“還沒有——”我有些不好意思，憨憨地笑了起來：“應該能找到的吧，好歹我是您的秘書，不會給您丢人的。”我旋即正色，自從知道李總這次失利是因為我，我一直很愧疚，我不知該如何表達我的歉意，期期艾艾地：“李總，我聽說這次，是因為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才能表達我的歉意，我——”

“不關你的事。”雖然我表達的不是很清楚，不過顯然李總明白我想說什麽，他搖了搖頭：“不要聽信那些傳言，和你沒什麽關系，主要是經營理念的差異，董事會要做大，我的經營思路太過保守，不符合公司整體發展戰略，做強與做大，很難協調，總要選一個，不是說哪一個錯了，而是哪一個更适合，現階段，劉總的思路更得董事會的歡心，只是這樣而已。”

李總的話聽起來很合理，若是一年前，我肯定就信了，可現在，我不會這麽天真，就算我不是這次李總失利的主因，但一定脫不了關系。不過既然李總不願意我有心理負擔，我也不想再多說什麽，只要在心裏記着就行，我于是轉移了話題：“李總，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問完後才發現自己交淺言深了，在聽聞李總為了我不惜得罪方董後，本能地覺得和李總親近了，像個老朋友般親近自然，而事實上，在此之前，我怕他怕得要命，根本不敢問這種問題。

大概是我們真的變得親近了，李總竟然耐心地回答我的問題：“我也辭職了，就在今天。”

聽李總這麽說，我并不覺得吃驚，劉總無容人的雅量，李總也不是甘居人下之人，我覺得這對李總來說不是壞事情，以他的資歷和能力，重新出發并不是件難事。

我于是笑道：“辭職也好，一定會找到更好的工作——”

“已經找到了。”李總胸有成竹地微笑。

雖然知道李總再找工作不難，可這也太快了吧？踏上社會一年多，我再清楚不過辦公室人際關系是多麽複雜的一件事情，更明白一個好領導的理解與支持，對于一個職場菜鳥是多麽幸運的事情，雖然覺得有些唐突，我還是開口了：“李總，那裏需不需要一個秘書——”我厚着臉皮：“我覺得自己是個不錯的秘書。”

“我當然知道你是個不錯的秘書，不過——”李總有些遲疑：“新公司在外地，北京，離這裏很遠，你沒問題嗎？”

我幾乎想也沒想，立刻應承了下來：“沒問題，去哪裏都沒問題。”我的心微微地疼了起來，是的，去哪裏都沒有問題，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離開這座城市，越遠越好。

李總有些狐疑地看着我，我有男朋友他是知道的，也知道我對男友的感情，因為有一次我為了和成宇喆約會不肯加班，李總嚴厲地批評了我，幾乎把我罵哭了，而那之前一直以為李總和藹可親，不會發脾氣呢。

從我臉上看不出端倪，李總有些遲疑：“不必這麽快答複我，還有時間，你可以慢慢考慮，至少應該聽聽你男朋友的意見，夏淇，我知道，這些年，你在公司經歷了很多，你覺得機會很重要，但是，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就會知道，找到一個好的伴侶比找一份好工作，要難太多，不要輕易放棄了。”

“沒有關系，我們已經分手了。”我顯得很冷靜，李總詫異于我的冷靜，看了我好幾眼，我還能沖他微笑“我已經準備好了，随時都可以出發。”

是的，我已經準備好了，另一座城市，另一種生活，沒有成宇喆的生活。

晚上，很意外地接到許廷筠的電話，陌生的號碼，我本不想接，不過電話锲而不舍，一直響個不停，我無奈只得接起。我“喂”了一聲，短暫的沉默後，我聽到許廷筠的聲音：“是我。”

之前許廷筠來過兩次電話，我态度極為冷淡，匆匆說兩句後便挂斷了電話，之後他便再沒來過電話，我不想見他，甚至不想聽到他的聲音，我想我有點恨他，雖然我很清楚，并不是他的錯，任何一個男人在那種情形下，通常都控制不住自己，可我還是忍不住遷怒于他。如果他自制力強些，更君子些，那現在一切都會不同了——雖然許廷筠沒有錯，我卻還是忍不住恨他。

我不想和他說話，“嗯”了兩句以後便想挂電話，許廷筠卻突然大聲地：“別挂電話，我有話說。”

我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沒挂電話，靜靜地等着許廷筠的下文，印象中的許廷筠從來沒有像此刻般猶豫，期期艾艾了半天才問：“聽說你和男朋友分手了，是因為我嗎？”

這個問題真是可笑，無論是不是因為他，結果都無法改變，只是讓我更恨他而已，我極力克制着自己，冷淡地：“無論是不是因為你，都與你無關。”

又是片刻的沉默，良久才聽得許廷筠的聲音，他的聲音有些沙，似乎也極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我，能為你做些什麽嗎？”

“不要再打電話來，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不要理我，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生活裏！”我說完狠狠地挂上電話，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

我知道許廷筠是無辜的，他一定很自責，想要替我做些什麽，可我沒有辦法，我只能傷害他，因為不這樣做，我可能會更疼，更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