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觸不可及

“你能不能過來一下,我有事找你。”

江暖接到電話的時候,正處于吵鬧的教室中。

劇作課的老師不知被什麽事耽誤了還沒來,所以同學們異常歡樂。

她有些疑惑,“什麽事?”

“就是……很重要的事。”

江暖看向空無一人的講臺,最終說了句“知道了”,便收拾好包出了教室。

一路穿過大道,匆匆忙忙地跑向咖啡館,她推開門,看見沈知恩坐在邊上,走過去坐下。

“說吧,什麽重要的事?”

“剛才我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

“然後呢?”

“她态度很差,讓我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可我不明白,我只是不小心撞到了她,為什麽她這麽兇。”

“所以呢?”

“所以……”沈知恩沒有說下去。

“你覺得這件事情很重要嗎?”江暖輕挑眉尾。

沈知恩一愣,“我,我只是想和你說。”

江暖盯着她,語氣一點一點地沉下來,“你想,就可以一遍又一遍地叫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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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恩咬了咬唇,“因為我覺得你能理解我。”

“理解?”江暖仿佛聽到了什麽荒謬的事,忍不住提高音量道,“那可不可以請你理解理解我?沒有人有時間聽你在這兒講雞毛蒜皮的小事。每次你都說有重要的事,可每次你都不知所謂地沉浸在自己世界裏,如果你真的有事,可以找我幫忙,可我不想做你情緒的垃圾桶!”

沈知恩完全怔住。

江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着。

好像一直以來積壓的不滿通通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

一時間,二人都沒有說話。

“對不起。”這好像是她今天第二次道歉,“如果你不高興,我以後再也不說了。”

“沒有以後了。”

江暖不鹹不淡地撂下一句話,起身。

沈知恩伸手拉住她,問:“你是不想和我做朋友了嗎?”

江暖一頓,目光平靜地看着她,“我從來沒有把你當作朋友。”

沈知恩一愣,不禁松開手。

是這樣啊。

那些隐藏在和平之下的真相,原來是如此地殘酷。

她是不是……又做錯什麽了呢?

從咖啡廳出來,江暖馬不停蹄地回到教室。

老師已經來了,她只好貓着腰悄悄走了進去,幸好沒有人發現。

臺上的老師聲情并茂地講着課,江暖有一搭沒一搭地做着筆記。

一切仿佛如往常一般,沒有絲毫改變。

周六,江暖照常去了C406──那個用來拍攝的教室。

一進門,周曾谙正坐在椅子上看劇本,長腿交疊,纖細濃密的睫毛微垂。從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見他優越的鼻梁和微抿的薄唇。

這個男人還真不是一般的好看。

可江暖卻無暇欣賞這張漂亮的面孔,她現在只想一頭撞在牆上。

天哪,那天她為什麽要和周曾谙說一堆莫名其妙的話?他會不會覺得她很奇怪?

她還是趁早溜走比較好。

江暖打定主意,偷偷瞄了眼周曾谙,确定他沒有發現自己。

她輕手輕腳地轉身,确保自己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暗自舒了口氣,正打算邁出步伐時──

周曾谙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起,“看見你了。”

江暖:……

她轉過身,眼睛彎成了甜美的弧度,“周學長,這麽早啊。”

周曾谙并不瞧她,只略揚了揚下巴,“坐。”

男人線條流暢的側臉上看不出喜怒,倒多了一絲冷峻。

江暖不由得揣測:坐?什麽意思?

難道是生氣了?

這個理由倒是能解釋得通。

她只好走過去乖乖坐下。

周曾谙卻翻動着劇本,半晌沒說話。正當她有些坐立不安的時候,男人忽地開口:

“昨天你看到的,是個誤會。”

昨天?

江暖想起來了,他是指西餐廳的事。

她沒有回應,周曾谙以為是自己說得不夠清楚。他清了清嗓子,正打算再說點什麽時——

“你幹嘛解釋這麽多?”

江暖一臉迷惑地看着他。

周曾谙:“?”

“你不是說你從不解釋的嗎?”

周曾谙:“……”

他輕咳一聲,淡聲道:“誤會還是解釋清楚的比較好。”

江暖“哦”了一聲,沒說什麽。

突然,一旁導演的斥責聲傳來:

“我讓你找個群演,怎麽到現在連個人影都沒看見?”

擡眼望去,被罵的男生似乎是個大一新生,此時有些着急地擦了擦汗,“不好意思導演,我忘記了,現在馬上找,馬上找。”

導演冷哼一聲,“限你十分鐘,是人是鬼都給我找來!”

男生連忙應聲,急急忙忙地跑出教室。

十分鐘後。

“導演,我找到了!”

男生拉着沈知恩跑進教室。

沈知恩被男生拉着跑過來,還有些氣喘籲籲的,搞不清楚狀況。

一堆黑色的器械中,她一眼看見江暖,微微一怔。

江暖的臉上也露出一絲詫異。

導演不耐地揮了揮手,“行了,讓她先等着。”

男生于是說:“你先找個地方坐着吧,一會兒導演會叫你的。”

“好。”

沈知恩見大家各自忙各自的,趁機上前和江暖說話,“江暖,我們能不能聊一聊?”

江暖擡頭看了眼沈知恩,笑笑說:“以後有時間再說吧,我現在一點忙,不好意思。”

“可是我……”

江暖低着頭擺弄着機器,一副不想理她的樣子,她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就在這時,導演叫她過去,“群演過來,跟你說下走位。”

江暖瞥了她一眼,說:“你快去吧,別讓導演等急了。”

沈知恩只好先走了。

終于調整完機器,江暖籲了口氣,正準備進行下一項工作時,耳邊卻響起一道懶懶的聲音──

“那邊那位漂亮的助理,去給我買杯紅豆奶茶。”

江暖擡頭,溫戈微擡了擡下巴,眼尾不羁。

她漂亮的眼眸似笑非笑,“你還想再來點瀉藥嗎?”

溫戈被嗆得咳嗽了聲,轉而道:“你能往我的水裏下瀉藥,下次我也可以在你的飯裏放□□。”

江暖沒有一點害怕的樣子,點頭道:“好,你試試。”

……這個人還真是油鹽不進。溫戈撇了撇嘴,不再理會,向另一個方向走去,“導演……”

導演正給沈知恩講着走位,末了,說:“反正大體就是這樣,你先去準備一下吧。”

“好。”

沈知恩懷着心事轉身離去,恰巧溫戈溫戈迎面走來──

和煦輕柔的陽光下,二人擦肩而過,

導演招呼道:“溫戈你過來,給你講下戲。”

溫戈:“來了。”

沈知恩停下腳步,轉身看向他。

教室的黑板上,一只手拿着一根白色的粉筆,一筆一筆地畫着一只豬。

先畫一個圓圈,然後……

沈知恩的樣子極其認真。

溫戈喝着水走過來,頓時奇怪,“你在畫什麽?”

沈知恩愣住,張了張嘴,“豬。”

“豬?”溫戈被這個回答逗笑了,桃花眼彎了起來,“為什麽是只豬?”

“因為最好畫,八個圓圈加上一橫就可以了。”沈知恩說。

溫戈瞄了眼那只畫了一半的豬,誇贊道:“不錯嘛。”

“不錯?”沈知恩不敢相信地重複了一遍,“真的嗎?”

“對啊,我還從沒見過這麽圓的圓圈,像是用圓規畫出來的一樣。”溫戈的笑容有幾分爽朗,“下次你教我畫豬吧。”

沈知恩傻傻地點頭,“好。”

“那就這麽說定了。”溫戈說完,徑直離去。

沈知恩望着他的背影,又看向黑板上白色輪廓的豬。

畫豬?

她一筆一筆地繼續畫,卻越想越好笑,忍不住笑出聲。

笑得燦爛,笑得肆意,就像春天金燦燦的油菜花,開得漫山遍野。

她回過頭。不遠處,溫戈正和別人聊着天。

心底,漸漸開出一朵甜蜜的花來。

這世上有這麽多種喜歡,唯有她的心動不需要理由。

收工後,外面的天完全黑了下來,像一塊巨大的幕布籠罩着這個世界。

江暖回到宿舍,陸婷婷和曉萱笑得正開心,她不由得問:“你們在說什麽這麽開心?”

陸婷婷說:“曉萱說她小時候被一個騎三輪車的大爺追着跑,她以為是人販子,結果人家說‘姑娘,你的衣服線鈎我身上了’,是不是很好笑?”

曉萱拿了個抱枕摔在她身上,“還笑,有這麽好笑嗎?”

陸婷婷扮了個鬼臉,“不服打我呀。”

二人鬧做一團。

江暖笑笑,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問:“陸婷婷,我上次借你那一百塊你打算什麽時候還我?”

陸婷婷笑嘻嘻地說:“今天我爸給我發錢了,一會兒就還你,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算我利息了。”

江暖輕“嗤”一聲,“你那點利息還不夠我一頓飯的呢。”

說完她打開電腦,開到一半,手卻毫無征兆地停了下來。

腦海中不禁浮現沈知恩的臉。

那個說把她當成最好的朋友的女生。

漆黑的屏幕上,映出她的臉。

朋友?可她和她不過見了幾次面,甚至沒有一起出去玩過,也很少發信息,甚至,她從來沒有主動給沈知恩發過信息。

就算是這樣,沈知恩也把她當成了最好的朋友。

江暖不知道為什麽。

或許是因為她合了沈知恩的眼緣,或許是因為人與人之間的吸引力,或許……

她不該這麽對沈知恩。

翌日。

江暖走進教學樓,正準備進教室,沒想到沈知恩等門口。

女孩低着頭,身影有些單薄。

看見她來,她連忙上前,“江暖。”

江暖微詫,“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個教室上課?”

“我問了很多人。”沈知恩語氣懇切,“江暖,上次的事我知道錯了,請你原諒我。”

江暖卻避而不談,“快要上課了,你快回去吧,遲到就不好了。”

說完,她側身進了教室。

沈知恩有些不知所措,跟着她走進教室,“我要怎麽做,你才能原諒我?”

江暖自顧自地放下包,“你不用求我的原諒,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那你為什麽不理我?”

“這是兩碼事。”

江暖說着從背包裏拿出書本,翻到最後卻一愣。

沈知恩察覺到她神色不對,問:“怎麽了?”

“電腦落在宿舍了,”江暖懊惱道,“完了,這節課必須要用電腦,不然就要被扣分了。”

沈知恩連忙道:“宿舍是嗎?我去給你拿。”

話音未落,她跑出教室。

不顧江暖在後面的叫喊,“沈知恩,外面在下雨,你別去!”

她卻只留下一句“馬上就回來。”

便遠遠跑走。

教學樓外。

大雨傾盆。

天空陰沉沉的,豆大的雨滴順着屋檐無聲地滴落下來,拍打着樹葉。

江暖站在門口,神色有些焦急。

她不會真去拿電腦了吧?

這麽大的雨,回來不是成落湯雞了?

雨還在不停地下,密密麻麻地如連了線的珍珠般,“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濺起水花。

這場難得的大雨卻沒有帶給人涼爽之意,而是透着潮濕的悶熱。

沈知恩還沒有回來。

江暖一時間不知是該等她還是該回去上課。眼看時間馬上就要到了,她卻不知道沈知恩什麽時候回來,究竟還來不來。

很久,很久。

江暖嘆了口氣,最後轉身──

卻瞥見大雨中,一個落湯雞般狼狽的身影。

沈知恩“蹬蹬蹬”地踏上臺階,一張沾滿雨水的臉笑容無比明亮,“江暖,我拿來了,你看。”

她掀開外套,拿出包裹着的,完好無損的電腦,笑得像是個得到獎勵的孩子:

“一點都沒有淋濕,這下你可以好好上課了。”

她渾身都濕透了,衣服“滴答滴答”地滴着水,落到地板上。

江暖默然良久,心情複雜,“你是不是傻。”

她伸出手,接過電腦,動了動唇。

她說:“對不起。”

不是謝謝你,而是對不起。

盛夏尾聲的大雨,終于給人帶來了一絲涼意。

“溫戈,準備一下,馬上開拍了。”

“知道了。”

安靜的教室裏。

溫戈走進去,一眼就看見講臺上放着的奶茶。

杯蓋上貼了張顏色樸素的便利貼,上面的字跡娟秀,寫着:

“溫戈收。”

是他最喜歡的紅豆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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