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楚門的世界
星天校園。
陰沉沉的天空下。
江暖拎着機器從器材店出來，回宿舍的路上，卻碰見了許若妍。
許若妍打量她一眼，開口：
“創投會的比賽，你會參加吧？”
江暖聞言擡眸，“我當然會參加，不過這和你沒有關系。”
“你不想和我比嗎？”
江暖微微一笑，“你的對手不是我。”
說罷想走。
許若妍卻再次開口，唇畔如春風拂過般溫柔，“真是有骨氣，不過……依靠他人的幫助來獲取自己的利益，也算是骨氣的一種嗎？”
江暖一頓，聲音沒有任何溫度地問：“什麽意思？”
“你不知道嗎？”她揚了揚臉，“你手上的鏡頭是周曾谙買下來的。”
江暖冷冷一笑：“我怎麽知道你說得是不是真的？”
“二十分鐘之前，我親眼看見周曾谙在器材店和老板交談。據我所知，這臺機子價格不菲，這樣大搖大擺地收下了，就不覺得羞愧嗎？”
她語氣平靜，話裏卻有十足十的嘲諷。
江暖不禁沒有惱羞成怒，反而勾起唇角，笑得像朵帶刺的玫瑰花，“是又如何？他送我，我收下，這本就是你情我願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實話告訴你，他能心甘情願地為我做這些，我非常地感動，一點也不覺得羞愧。啊，你是羨慕嗎？有本事你也讓他買給你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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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她轉身離去。
只剩下許若妍臉色難看地站在原地。
樹蔭下的長椅上。
周曾谙全神貫注地翻着漫畫書，卻突然被人一把抽走。
他擡起頭，有些莫名，你幹嘛。”
江暖直接問：“索尼的鏡頭是不是你給我買的，還讓老板騙我說是抽獎？”
周曾谙別開視線，“你都知道了。”
“我就說老板怎麽會突然做什麽活動，”江暖扶額，“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告訴我？”
周曾谙站起身，“如果我告訴你，你一定不會接受。”
“我當然不會接受，那可是五萬塊啊五萬塊！”江暖難以置信地伸出五個手指。
“五萬算不了什麽。”
他聲音淡漠，好像是什麽不值得一體的小事。
……他們娛樂圈的人都這麽闊氣的嗎？
周曾谙睨她一眼，驀地伸出手：
“不喜歡就還給我。”
江暖連忙背過手，“誰說我不喜歡，我可喜歡了。只不過……如果是你親手送給我的，我會更喜歡。”
周曾谙這才收回手，語氣無溫無波，“這是我力所能及的事，你不用覺得有負擔。”
江暖甜甜一笑，“這次就算了。等我以後有錢了，一定送你和這一樣好的禮物。”
她的笑容如同冬日裏明媚的陽光，絢爛又耀眼。
周曾谙眉心微動，忽而道：
“江暖。”
他說：“前程似錦，不要回頭。”
秋高氣爽。
一個溫度宜人的天氣，短片正式開拍。
“錄音開。”
“攝像開。”
兩側的行道樹枝繁葉茂。街邊的長椅上，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打開餐盒。
裏面是一塊七分熟的牛排。
他仔細聞了聞，卻發現沒有叉子。
他在公文包裏翻了翻，翻出了一把勺子。
一個衣着精致的都市白領走了過來，在長椅的另一頭坐下。
男人自動往反方向移動了十公分。
人行道上，董飛扛着攝影機，曉萱舉着收音杆，陸婷婷在一旁玩手機。
“卡。”
江暖從攝像機後探出頭，對男演員道：
“他一坐下你就往左移動，不要停頓，好嗎。”
男演員點頭。
“好我們再來一遍──”
話音未落，曉萱的聲音傳來，“哎呀，我電池沒電了。”
“什麽，”江暖不禁抽了抽嘴角，“剛開拍就沒電，你快回去拿備用的。”
曉萱忙放下收音杆，匆匆跑走了。
那邊女演員又叫道：“然後我怎麽演，坐下後直接坐過去嗎？”
江暖走過去說：“你就這樣……”
一團忙亂。
待到又一次開拍時，已經是一小時之後。
“錄音開。”
“攝像開。”
女人瞥了他一眼，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于是男人又移動着，但女人還在繼續逼近。
男人避無可避，一個沒坐穩，差點摔下椅子──
那塊七分熟的牛排在空中畫了個抛物線，最終被男人眼疾手快地接住。
男人松了口氣，于是重新坐好
他十分艱難地拿勺子舀起牛排。
女人瞟了眼他的牛排，又看着自己手中的蔬菜三明治，心中很不是滋味。
就在男人終于成功地舀起牛排，遞到唇邊時──
女人突然大喊一聲：“哈！”
勺子抖了三抖。
牛排掉落在地。
女人控制不住地大笑起來，笑到擰開水瓶喝水時還在笑。
男人非常氣憤地摔了勺子。
女人“撲哧”一聲将水噴出來。
然後她就笑不出來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被弄濕的裙子。
裙子上挂着嶄新的吊牌。
女人靜默良久，抽抽噎地哭了起來。
……
雖然開始的狀況頗多，但過程進展還算順利。從日出到日落，四個人一刻不停，一點一點拼湊出完整的畫面。
殺青的時候，陸婷婷給劇組的人買了奶茶，“大家辛苦了，過來喝奶茶吧。”
衆人紛紛道：
“辛苦了。”
“辛苦了各位。”
江暖拿着分鏡頭腳本和董飛讨論着最後一點細節，“就是這裏，還有這裏……”聽到曉萱叫她喝奶茶，應道，“你給董飛拿一杯吧，對了，收音都沒有問題吧？”
“沒問題。”曉萱說。
兩個演員和江暖打了聲招呼走了，陸婷婷湊上前道：
“我聽我們系的學長說，這次的導演系，攝影系，還有其他專業，四個年級報名的人，林林總總加起來有一百多個，複選只能進六個，要淘汰這麽多人，江暖，我們真的可以嗎？”
收工後，江暖去教室上課。
課堂上，只有張老師的聲音在教室裏回蕩。
“所以我們說，為什麽像霸王別姬，紅高粱這樣的片子能成為一代影史的經典，其根本原因還是在于……”
底下的學生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課，或是小聲交流着。
唯有江暖和許若妍的臉上面無表情。
好像有一堵牆，将二人明顯不搭的氣場隔絕開來，卻又誰也不讓誰地碰撞在一起。
氣氛有些微妙。
張老師：“好，大家有什麽想法可以提出來。”
江暖正準備開口，許若妍搶先一步道：
“霸王別姬固然優秀，但陳凱歌太過依賴劇本，以至于後來的水平一落千丈，到現在也沒有拿出超越前作的作品。”
江暖目視前方，語氣平靜：“衆所周知，霸王別姬是唯一一部獲得金棕榈的華語電影，其地位不言而喻。”
許若妍嗤笑一聲，“那又如何？拿了獎，就代表它無可挑剔嗎？”
“你是在質疑評委的眼光嗎？”
言語之間，沒有戰火的硝煙悄然彌漫開來。
教室中。
明晃晃的白熾燈下。
許若妍看向江暖，柔和的眉眼暗藏幾分挑釁：
“明天就是初選的看片會，你準備好了嗎？”
第二天。
星天的七號放映廳外。
隊伍早早地排起了長龍，有秩序地緩慢移動着。
七號放映廳雖名義上是放映廳，可實際上由老的禮堂改制而成，中間放上一塊不算大的銀幕，怎麽看都和真正的電影院相去甚遠。
人員陸陸續續地進場。
江暖和陸婷婷三人排隊入了場，找了中間的位子，剛一坐下，就聽見斜後方傳來聲音，“你在這兒啊江暖。”
江暖回頭，見姚遠沒個正形地站在那裏，說：“哎，我還想問你，你怎麽不參加這次的評選？我們導演系就差你了。”
“我？我沒什麽興趣。”姚遠笑笑，“你好好加油。”
江暖心下詫異，然而只是笑着答：“好。”
“那我先過去了。”
“拜拜。”
話音未落，燈光突然一下子熄滅了。
廳內一片漆黑。
原本說說笑笑的同學們也安靜下來。
大屏幕上開始播放短片。
五分鐘的短片，一個個地播下來，時間倒也算快。
放完第十六個短片後，銀幕短暫地黑了一瞬。
而後，馬路邊的長椅緩緩出現在銀幕上。
江暖呼吸一頓。
放映廳外。
姚遠走了出來，透了口氣，瞥見周曾谙迎面走來，問道：
“你也來看片？”
“碰巧路過。”周曾谙答道。
“也是，畢竟今天不是你的主場。”
“那你呢？”
姚遠一頓，只是笑：“快去上課吧，周影帝。”
周曾谙的目光落在門敞開的半條縫隙中，即使這個角度什麽也看不到。
他扔下一句：“走了。”
姚遠聽着周曾谙的腳步聲離去，良久，露出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笑容。
昏暗的放映廳。
許若妍看着屏幕上已經過半的短片。
周圍的人們時不時發出笑聲。
屏幕上，一個妝容精致的女白領抽噎着。
男人遲疑了一下，從包裏拿出手帕遞給她。
女人一邊哭一邊接過手帕，使勁地擤了擤鼻涕，然後還給男人。
男人非常嫌棄地翹起蘭花指接過，扔進垃圾桶。
女人還在難過，男人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
女人原先還有一絲疑惑，意識到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男人覺得很不好意思，連忙拿公文包捂住肚子。
一只手戳了戳他。
男人回頭，原來是女人拿了三明治給他。
男人看了看三明治，又看了看女人，接過。
馬路邊的長椅上，一個被弄丢牛排的男人，一個被弄髒裙子的女人，最終在同一片天空下，咬下同一口三明治。
“咔擦”一聲。
生菜的聲音清脆。
輕快的音樂随之響起。
男人和女人同時起身離開。
卻意識到自己走反了方向，調轉腳步，向着對方的方向走去。
片名《平行線》緩緩浮現。
放映廳中，人們紛紛鼓起掌。
許若妍清麗的臉上眸色難辨。
這幾組片子看下來，幾乎所有人都大同小異地選擇了一組人物，多個場景，一個事件，唯有江暖全程在同一場景下進行拍攝，甚至沒有一條明确的故事線──
卻在短短五分鐘內，完成了人物關系的轉變。
不，這就是她的故事線，一條看似簡單，實則充滿戲劇性的線。而且，在沒有臺詞的情況下，還能讓人看懂她在表達什麽，需要非常準确表達能力。
許若妍的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冷冷的弧度。
江暖，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江暖擡起頭，大屏幕反射的冷光映照在她的臉上。
是許若妍的短片《空房間》。
兩個房間，一堵牆。
光影掠奪。
牆的左邊是一男一女，牆的右邊是一女一男。
這是一對雙雙出軌的情侶。
就在這時，左邊房間的動靜太大，右邊房間的二人打算去看看。
讨論，起身，敲門。
這一系列的動作都極抓人眼球。
在場的每一個觀衆都屏息等待着開門的那一刻。
江暖之前沒看過許若妍的片子，卻也沒有想到，她能這麽善于捕捉觀衆的心理，讓人的思想完全被她帶着走。
這樣的想法在腦海中閃過，再擡眼時，正要去敲門的女主角與推着小車的侍者擦肩而過──
高腳杯重重地摔落，連同嫣紅的紅酒一起潑灑開來，泛起一陣漣漪。
劇情在這裏戛然而止。
江暖一愣，仿佛明白了什麽，意味不明的笑容緩緩浮上臉頰。
不出多時，所有短片都已放映完畢。
初選采取的是校內的老師投票決定的方式。半小時的等待後，導演系主任拿着信封上臺宣布名單。
“下面我宣布，複選的是──”
系主任聲音沉穩，緩緩念出名字：
“李軍《二分之一》，許若妍《空房間》，霍家正《破裂》……”
“……江暖《平行線》！”
話音未落，董飛他們紛紛歡呼起來。
江暖和他們一一擊掌。
就這樣，通往創投會的初次選拔落下了帷幕。
天空灰白。
觀衆們陸陸續續地散場完畢。
空無一人的走廊。
江暖關上放映廳的大門，一擡頭，許若妍從另一邊走了出來。
四目相對間，江暖淡淡開口：
“你的空房間拍得很好，恭喜。”
許若妍挑眉，“這是贊美嗎？”
“你覺得呢？”
“只可惜，”許若妍輕輕一頓，“我不想接受你的贊美。”
江暖勾起唇角，“那就來一場真真正正的PK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