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剪刀手愛德華
星天學院。
天空湛藍,漂浮着潔白的雲彩。
林蔭道上,三兩學生談笑着路過。
“真想不到今年要去創投會的是大二的學妹。”
“是啊,我們班那群男生估計要嫉妒死了。”
公告欄前。
江暖等人看着上面張貼的海報。
【創投會入圍名單】
【江暖】
江暖。
兩個方塊字被無限放大,變得無比醒目。
一只烏鴉撲棱着翅膀在他們的頭頂上飛過。
董飛抱着胳膊:“沒想到竟然走到這一步了。”
曉萱和陸婷婷一齊點頭,“是啊。”
董飛:“剛開始的時候只是抱着重在參與的心情。”
曉萱和陸婷婷再次點頭,“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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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飛:“可是突然不想繼續了怎麽辦?我想回宿舍睡覺。”
曉萱默默搖頭。
陸婷婷繼續點頭──
她反應過來,搖晃着董飛的身體,“說什麽呢你。”
“哎哎哎行了行了姑奶奶。”董飛連忙告饒,“我這不是開玩笑嗎。”
江暖轉過身,“好了,我們走吧。”
陸婷婷:“啊,去哪兒?”
“準備創投會。”江暖說。
還是上次的那家炸魚店。
沈知恩進了店門,一眼就看見許若妍坐在座位上,甚至連位置也一模一樣。
她握緊手中斜挎包的背帶,走過去坐下。
許若妍微微一笑,“很高興再次見到你。”
沈知恩咬了咬嘴唇,“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許若妍随手抽出架子上的菜單翻開,頭也不擡地說:“我早就說過我們是一條戰線上的人。”
“我們不是。”沈知恩一口否認。
“是嗎。”許若妍輕笑出聲,“那這又是什麽?”
她攤開掌心,一直淡藍色的護身符靜靜躺在中央。
只是上面多了一條明顯的劃痕。
沈知恩傾身,伸手要搶。
卻不想許若妍眼疾手快地收攏掌心。
她似笑非笑地盯着沈知恩,“想要嗎?我可以還給你,只不過你得幫我一個忙。”
天氣灰蒙蒙的沒有一絲雲彩。
沈知恩坐在臺階上,看着手中的護身符,忍不住抽泣起來。
為了護身符,也為了她自己。
頭頂上方傳來一道清澈的嗓音,“你怎麽哭了?”
她一愣,擡起頭。
背對着光線,溫戈整個人被附上一層淡白色的光暈,一雙水霧蒙蒙的桃花眼露出一絲疑惑。
她慌忙擦幹淚水,“沒有,我是,我……”
“心情不好?”溫戈笑笑說,“我最近心情也不怎麽好。”
“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嗎?”
溫戈的眼眸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暗色。他輕輕一笑,“你想吃冰淇淋嗎?”
“冰淇淋?”沈知恩一愣。
四四方方的天空下。
一條窄窄長長地巷子橫亘在中間,兩旁房屋林立。
大大小小的店面擺出了攤頭。糖葫蘆,酸梅湯,綠豆糕……冒着騰騰的熱氣。
人流熙熙攘攘,一番熱鬧的景象。
老板打了兩個冰淇淋,遞出手,“來,兩位的北海道冰淇淩。”
沈知恩和溫戈一同接過。
一旁的人咬了一口,她卻不急着吃,問道:“你為什麽心情不好?”
“有很多原因啊,”溫戈想了想,“公司的事,圈子裏的事,當演員也不是那麽輕松的。”
沈知恩默默彎起了唇角。
是啊,他是明星嘛。
溫戈側頭看她,“你笑什麽?”
“我在想,被你喜歡應該是一件特別幸福的事。”
溫戈玩笑道:“喲,不錯嘛沈知恩,非常有眼光,像我這樣的絕世好男人,打着打火機都找不到一個。”
沈知恩笑了,“因為你是溫戈啊,你不知道,微博上嚷嚷着想嫁給你的粉絲能繞操場三十圈。”
“是嗎。不過我想三十圈不夠吧,三百圈還差不多。”
兩人玩笑着,在這喧鬧的巷子裏,氣氛融洽地剛剛好。
“所以你有喜歡的人嗎?”
溫戈渾然不在意地說:“有啊。”
“你喜歡她什麽?”
“喜歡一個人當然就要喜歡她的全部。”
“那個人是江暖嗎?”
沈知恩冷不丁地問:“溫戈,你是不是喜歡江暖?”
這句話顯然踩到了溫戈的底線。
他慢慢斂去笑容,停下腳步。
人來人往的巷子裏。
一對年輕男女顯眼地站在中間。
仿佛靜止了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溫戈重新拾起笑容,純淨得好像剛才什麽事都沒發生:
“怎麽突然問這個?我記得前面有家章魚丸子特別好吃,快走吧。”
說罷邁着步子走了。
沈知恩停留在原地,手上是有些融化了的冰淇淋。
液體順着筒身滑落到她的手上,她回過神,急急忙忙地咬了一口。
好冰。
評選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緊接着就迎來了一學期最重要的──期末考試。
風和日麗的校園中,所有人都在為期末忙碌着。
表演系的排練室,孫老師宣布這這次期末的考試事項。
“這次表演系的期末彙演呢,在本月月底,一共要排兩個大戲,一個是……”
期末彙演?
講臺上的老師仍在滔滔不絕地說着什麽,溫戈卻忽而想起江暖說的話。
他眉心一動,舉起手,懶洋洋地道:
“我要參加。”
孫老師一頓:“……每個人必須參加。”
四下傳來一陣笑聲。
溫戈卻絲毫不介意,轉過頭,看向一臉冷淡的周曾谙。
他輕蔑地勾了勾唇角。
宿舍中。
江暖打完字,合上電腦,拔掉電源線。
陸婷婷從上鋪探出半個身子,“你要出去?”
江暖“嗯”了一聲,“周曾谙他們期末彩排,讓我去看看,正好明年我們也得排大戲,提前觀摩一下。”
陸婷婷一下變成檸檬精,“啊啊啊我也想要一個男朋友,什麽時候我的白馬王子才回來呢。”
江暖彎了彎眼睛,“首先呢,你得把期末論文寫完。”
陸婷婷趴在床上,問:“話說回來,周影帝演的是什麽角色?”
江暖想了想,“好像是店小二。”
店小二周曾谙正在茶館裏忙忙碌碌地招呼着客人,剛放下水壺,門口又來了三兩人。
他連忙上前,“客官裏邊請。”
有人叫道:“小二,再來壺酒。”
“好嘞。”他響亮地應着。
舞臺上,小二招待這桌的客人坐下,就連忙繞到布景後面。
黑漆漆的臺下。
門被推開,江暖輕手輕腳地走到前排坐下。
這是星天的黑匣子劇場。燈光一暗,幕布拉開,不止演員能沉浸其中,觀衆也能獲得身臨其境的體驗。
“客官,酒來了。”
小二端出一壺酒,兩個杯子,給客人斟滿,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
身穿灰色長布衫的人搖着扇子,慢悠悠地道:“你聽說了嗎?咱這城裏的大老爺要娶那趙四家的五姑娘了!”
另一人大驚失色,連忙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長布衫“啧”了一聲,正要答話,小二插嘴道:
“這城裏都傳得沸沸揚揚的了,客官您還不知道?說起來這裏頭還有一段往事哩。”
長布衫笑着指指他,“你這跑堂的,消息倒靈通。”
小二笑道:“客官,您可別小瞧我。我打小就在這兒灑水掃地,左聽一耳朵,右留一個心眼兒,說不準比您知道的還多些。”
那人被勾起了好奇心,急不可耐道:“你剛才說什麽往事?快說來聽聽。”
小二做了個揖,笑眯眯說:“客官,想聽故事,得先給酒錢吶。”
那人便從兜裏摸出幾個銅板,往桌上一扔,“還能少了你這幾個子不成。”
“得嘞。”小二收了錢,扣了三下桌子,喊道:
“好戲開場喽。”
“好。”一旁的孫老師叫停,“很好。我們先休息十分鐘。”
話音未落,周曾谙就直起身,從店小二卑躬屈膝的姿态中剝離出來。他視線微垂,瞳仁中透着幾分生人勿近的冷淡,下颌的線條幹淨利落,任誰也無法和小二的形象聯系在一起。
同學們紛紛散開,交流起剛才的戲。
不知有誰看見了臺下的江暖,喊了一句:“無關人士不可以進來哦。”
江暖正要解釋,就聽見周曾谙的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落入每個人的耳朵:
“家屬也不可以嗎?”
江暖差點被嗆到。
家,家屬?
周曾谙換下戲服,從臺上下來,走到江暖身邊坐下。
然後拿起身旁的礦泉水,遞過來,示意她打開。
……得了便宜還賣乖。
江暖接過,斜睨他一眼,說:“我什麽時候成了你的家屬了?”
“不喜歡?那換一個詞。”
“什麽?”
周曾谙修長的手指抵着下巴,想了半晌,輕笑道:“夫人。”
江暖把礦泉水瓶往他懷裏一扔,“自己開。”
……
從黑匣子出來,江暖打算去圖書館差點資料,卻碰見溫戈恰巧從對面的排練室走了出來。
一時間,四目相對。
氣氛變得微妙起來。
江暖一頓,不想做過多的停留,正準備轉身之時──
“等等。”溫戈叫住她。
她回頭,“什麽事?”
“下周六是我的期末彙報演出,我希望你能來。”溫戈說。
江暖有些莫名,“我為什麽要去?”
溫戈固執得像個孩子,“總而言之,你一定要來。”
她拒絕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溫戈拔腿就跑。
江暖:……
排練室。
一群學生們圍在一起讨論着。
溫戈走了進來,有同學叫他,“溫戈你幹嘛呢?就差你一個了。”
“來了。”他拿起椅子上的劇本走了過去,“從哪裏開始?”
“六十七頁,我之前和你說的你還記得吧?”
“記得。”
白熾的燈光強烈地打在每一個人身上。溫戈和其他人一樣,一遍又一遍地跟着練臺詞,扣細節,甚至遇到不明白的地方,還會抓着老師不厭其煩地問。哪怕到了晚上,所有同學都走了,他也會一個人留下,對着鏡子,練習最貼合角色的表情。
所有人都在驚嘆溫戈的變化,卻沒有一個人知道原因。
黑匣子劇場。
不遠處,江暖望着舞臺上和同學們排練的溫戈,神情難辨。
“很驚訝吧。”
有人走過來。
江暖一愣,“孫老師。”
孫老師微微一笑,看向舞臺的方向,“從前在班裏,溫戈是最不聽話的學生,作業從來不交,也不願意學習。可這兩天他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說實話,看到他這麽努力,我很欣慰。”
江暖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只得應和地笑笑。
“你覺得他演得好嗎?”孫老師問。
江暖中肯地道:“比起之前有很大進步。”
确實有很大進步。
曾經那部讓他爆紅的《夏天的風》,也讓他多了不少□□。如果現在的他再去演一遍,一定能大家刮目相看。
孫老師:“你不好奇溫戈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改變嗎?”
江暖下意識問:“為什麽?”
“或許他是為了向誰證明什麽。”孫老師說。
她微微一怔。
轉眼到了期末彙演當天。
偌大的劇場裏,觀衆席上坐滿了人。要不是名額有限制,恐怕連樓道也被占滿了。
後排女生興奮地讨論着:周曾谙一會兒就要出來了!”
“我跟你說,我見過他本人,超帥!”
與此同時。
另一個劇場裏。
溫戈将幕布拉開縫隙,露出一雙眼睛,偷偷觀察着臺下的觀衆們。
臺下漆黑一片,只能隐約看見人影。
但他相信,江暖一定會來。
……
時間一到,帷幕拉開,好戲正式上演。
“……你聽說了嗎?咱這城裏的大老爺要娶那趙四家的五姑娘了!”
“你說的可是真的?”
臺下的觀衆們目不轉睛地看着。
男人急不可耐地向前傾,手肘不經意地碰倒了酒壺──
“啪”地一聲,酒壺摔碎在地。
臺上三人的表情微不可見地僵硬了一秒。
周曾谙微微一頓,眼疾手快地拾起地上的碎片,嬉笑道:
“客官,您着什麽急呢,這酒呀,得細細品,故事啊,得慢慢聽。我再給您換一壺好酒來?”
男人自然應道:“快去。”
臺下的觀衆們絲毫沒有發現哪裏不對勁。
演出順利地進行着。
江暖垂着眸,有些心不在焉的。
她腦海中浮現溫戈在臺上努力的樣子,還有孫老師對她說的話。
──“或許他是為了向誰證明什麽。”
安靜漆黑的觀衆席。
她打開手機通訊錄。
纖長的手指在溫戈的號碼旁徘徊許久。
心中隐隐猜測着,卻又不敢确定。
──“hello,紅玫瑰小姐。”
──“這是我的號碼,你記得存。”
那時異樣的感覺在心中一點一點變得清晰起來。
屏幕微弱的亮光映照着她嫩□□巧的臉蛋。
終于,她按下屏幕,點擊删除了溫戈的電話號碼。
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起雨。
雨滴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毫不留情地打在樹葉上。
帷幕落下。
劇場外的大廳,人頭攢動。
溫戈站在門口,眼神掠過出來的人們,不時側頭張望着。
沈知恩走了出來,他連忙拉住她問:
“你看見江暖了嗎?”
沈知恩心中頓時變得無比酸澀,“沒有。”
溫戈一頓,笑了笑,“可能是你沒注意吧。”
說罷,他仰起下巴,繼續四處尋找着。
“你別找了,她沒有來。”
沈知恩說。
溫戈纖長的後頸一僵。
……
人群從最初的熙熙攘攘到最後只剩下零星的幾個人。
最後的最後,人都走光了,有人拿着鑰匙鎖上大門。
江暖也還是沒有來。
溫戈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他低着頭,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雨越下越大。
雨點噼裏啪啦地打在房頂。
屋檐下。
江暖走出來,撐起傘,走在雨幕中。
身前忽而急匆匆地多出一個身影──
“你為什麽不來?”
江暖擡起眼,
雨水淋在溫戈身上,沿着發絲滑落到臉頰,他柔軟的劉海無力地垂落下來,濕答答的滴着水。
他被凍得有些瑟瑟,卻依然問她:
“我的期末彙演,你為什麽不來?”
江暖移開視線,冷然道:
“我沒有理由去。”
“你是和其他人一樣,覺得我演得不好嗎?”他語氣懇切,甚至有些卑微,“可是我努力了,我不是以前那個被人罵演技差的溫戈了,我也可以演好戲,甚至,甚至我可以比周曾谙演得更好,你就相信我這一次,好不好?”
耀眼得像天上的星星的溫戈,被粉絲們追捧喜愛的溫戈,此時此刻卻站在她的面前,像只落湯雞一般。
但。
“不是因為這些。”她說。
“那是為什麽?”
江暖頓了頓,面無表情地開口:“因為我不喜歡你。”
溫戈怔住。
“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如果沒有周曾谙,我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這就是我的回答,希望你以後不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
一句句,将人推入最黑暗的深淵。
話畢,江暖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滂沱大雨中。
溫戈呆呆地站在原地,低垂着腦袋,任由冰冷的雨水打遍全身。
像一個丢失了心愛的玩具的孩子。
不遠處。
沈知恩撐着傘,默默地看着這一切。
她從來沒有想象過這樣子的溫戈。
她以為,溫戈應該一直站在最高處,享受着別人為他歡呼,應該永遠穿着時尚流行的衣服,在鏡頭下活得光鮮亮麗。
卻沒想到。
他和她一樣,都會在喜歡的人面前,變得如此狼狽不堪。
雨漸漸停了下來。
江暖收起傘,慢慢地走着,不由得嘆了口氣。
其實,這樣也好。
就在這時,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她接起,“喂。”
半晌,她吃驚地脫口而出:
“你是說,楊立輝要來A市拍新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