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羅生門

“你輸定了。”

許若妍的樣子十分篤定。

江暖微頓，揚起唇角，說：“我欣賞你的自信，可惜你用錯了地方。”

“是這樣嗎？我會讓你看到，它很快就變成現實。”

話畢，她目不斜視地越過江暖徑直離去。

江暖輕蹙起眉：為什麽許若妍會突然這麽說？難道她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凝神思考，到底沒想出什麽結果來。

轉眼來到正式評選的日子。

評選的地點離酒店不遠，今天會在這裏角逐出最佳電影項目獎的得主。

一向湛藍的天空難得灰蒙蒙的，像是快要下雨的樣子。

會場外。

大門敞開着，車水馬龍般的人流紛紛進場。

面前一個又一個人走過，董飛有些焦急地拍了拍大腿，“哎呀，江暖怎麽還不來，就剩她了。”

話音未落，江暖就急匆匆地跑了過來，“來了來了。”

董飛：“你可算來了。”

“別廢話了。”陸婷婷說，“趕快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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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們轉過身，江暖卻叫住他們──

“等一下。”

三個人齊齊回過頭，疑惑地看着她。

江暖開口道：“我有些話想說。”

流動的人群旁。

“其實在今天以前，我一直很在乎輸贏，無論怎麽樣都想贏過別人。這段時間以來，多虧了大家，我們才能度過一個個難關，直到做出最完美的作品。很多時候我都在想，靠我一個人能不能做到這些事，答案是顯而易見的。所以，今天站在這裏，無論一會兒的結果是什麽，我都會接受。”

她說：“因為我們大家一起努力過。”

董飛，曉萱，陸婷婷都沉默了。

一幕幕畫面浮現在眼前。

他們曾一起尋找拍攝的場地。

一起和店老板理論。

一起拍攝每一個場景……

一起肩并肩地走到這裏。

只因為電影，是一群人的英雄主義。

董飛伸出手，大聲道：

“我們四個人在一起就是最棒的！”

陸婷婷伸出手──

曉萱伸手──

江暖伸手──

齊聲道：“一，二，三，加油！”

四雙手疊在一起，紛紛揮向半空中。

……

偌大的會場內，人群嘈雜一片。

主席臺的長桌上，八個評委早已就座，正小聲交流着什麽。

主持人走上臺，舉起話筒：

“首先謝謝大家參加一年一度的青年創投會。今天是我們創投會的最後一天，也是最佳青年電影項目獎的評選。各位投資人和評審會評估出最具創意和潛力的項目。那麽，在評選正式開始以前，讓我先向大家介紹一位神秘嘉賓──”

主持人一頓，揚高聲調：

“掌聲有請，國際知名導演楊立輝楊導！”

全場響起驚呼聲。

臺下的江暖微微一怔。

周圍人紛紛議論道：“他怎麽會來啊？”

“天吶，真的是楊導。”

“啊啊啊啊好激動，我超喜歡他的電影。”

臺前，楊立輝邁着穩健的步伐，走到主席臺中間坐下。

他面無表情地目視前方。

原本想要邀請他上臺發言的主持人有些尴尬，咳嗽兩聲，拿起臺本走下一個流程，“謝謝楊導。我宣布第十二屆最佳青年電影項目獎評選，正式開始！”

會場內，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各個導演一個接着一個地上臺介紹自己的故事構思。

這其中有拍過電影但從未上過院線的，也有半道轉行的，拍過一兩部電影來尋求投資的……

舞臺上，魏傑講述着自己新片的構思。

許若妍側目看向不遠處的江暖，輕蔑地勾了勾唇。

這下，她看江暖還怎麽贏。

很快，魏傑的演講結束，主持人喊道：“下一個，許若妍！”

許若妍起身，面帶微笑，從容優雅地走向臺前。

她接過話筒，聲音清甜：

“大家好，我叫許若妍。今天向大家講述的作品名叫《危險計劃》，這是一個關于愛和仇恨的故事。下面請看大屏幕。”

說罷。

許若妍插上U盤，按下回車鍵──

大屏幕上，開始播放《危險計劃》的概念片。

畫面變幻。

“你是說，他才是害死我們全家的人？”

“你怎麽可以這麽做……”

随着劇情的推進，江暖原本平靜的神色漸漸變得錯愕。

一模一樣。

和《夏天，西瓜與花火》的故事一模一樣。

雖然更改了敘事手法，但是，太明顯了。

為什麽？為什麽許若妍會有她的構思？

思緒紛雜之際，一旁的董飛喊了起來：

“什麽情況？許若妍的故事怎麽那麽像我們的？”

陸婷婷慌了：“對啊，這也太像了，不會是雷同了吧？”

江暖淡聲下了定論，“是抄襲。”

“抄襲？！”陸婷婷吃驚地張大了嘴巴，“不會吧……”

“許若妍怎麽會抄襲到我們的作品？”曉萱疑惑。

“現在管不了這麽多了，下一個就該我們上臺了！”董飛着急道，“怎麽辦，難道我們要拿原本的作品上臺嗎？不行不行，那我們肯定會輸！早知道這樣，就多準備一個故事了！”

江暖的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

她閉了閉眼，凜然伸出手，“u盤給我。”

董飛：“你想幹什麽？”

“總不能兩手空空地上臺吧？”江暖望向臺前，清澈的眼神未見絲毫慌亂，“她未必能贏，我們也未必會輸。”

她回頭：“u盤呢？”

陸婷婷反應過來，“哦。”她低下頭翻着包，翻了好幾遍都沒拿出來。

董飛催促道：“找到沒有？”

陸婷婷擡起頭，臉色煞白一片，“我，我好像把u盤落在酒店了……”

寬闊的會場中。

“什麽？！”

董飛抑制不住地提高音量，引得周圍人紛紛側目。

“這麽重要的東西你都能落在酒店？大哥你有沒有腦子？！”

陸婷婷快急哭了，聲音有些發抖，“我早上明明記得很清楚，放在包裏了，誰知道……”

江暖心下焦急，卻也只得道：“行了，現在說這些都沒有意義，你們誰還有備份？”

沒有人回答。

卻是曉萱小心翼翼地舉起了手。

江暖眼睛一亮，“曉萱你有備份？”

“不是，”她搖搖頭，“我可以回酒店去取u盤。”

江暖：“可酒店離這兒有好幾公裏，也很難打到車，你……”

“我可以跑着去。”曉萱說。

董飛：“你就讓她去吧，現在也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那好吧。”江暖凝視着曉萱，“拜托你了。”

曉萱鄭重地點點頭，轉過身，飛快地跑走了。

三個人望着曉萱離去的背影。

陸婷婷：“曉萱能在江暖上臺之前趕回來嗎？”

“不知道。”董飛說。

他們心裏都有些沒底。

酒店外。

天空布滿了烏雲，碩大的雨滴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掉落在地上。

曉萱一路跑出旋轉門，看見這麽大的雨，不由得後退一步。

四下無人，連輛汽車也沒有。人們似乎害怕這大雨，都躲在了家裏。

曉萱咬了咬牙，沖進雨裏。

直至消失不見。

會場外，暴雨傾盆。

會場內，一片寧靜。

只有許若妍侃侃而談的聲音。她一臉自信，末了總結道：“以上就是《危險計劃》全部的內容，希望大家能喜歡這個故事，謝謝。”

臺下紛紛響起掌聲。

主持人走上臺，說：“好的，謝謝許若妍的分享。有請下一位選手，江暖上臺分享她的作品。”

董飛和陸婷婷焦急地看向門外。

卻是連個人影都沒有。

江暖褪下手腕上的皮筋，一步一步，緩慢又堅定地紮起馬尾──

她起身，邁步走向臺前。

腳步踩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許若妍迎面走過來，與她擦肩而過。

她微笑，眼中閃過一絲不屑。

都到這種時候了，垂死掙紮也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狂風暴雨。

樹葉被雨水重重地打落在地。

曉萱整個人都被淋透了，視線模糊不清，在雨中逆着狂風奔跑着。即便雨水灌進脖子，衣服沾了雨水耷拉着。

一不小心，還踩進一個水坑，“啪”地一下摔倒在地。

她艱難地爬起來，腦海中響起江暖的話──

“只要不放棄，小小的螺絲也會發光發亮，你也會在屬于自己的地方發光發亮。”

她爬起身，沒有一絲停頓地朝前跑去。

老天爺，求求你，一定要讓她趕上。

……

演講之前，江暖瞥了眼門口，卻沒看到想象中的身影。

她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舉起話筒──

門“嘎吱”一聲被打開。

董飛走了進來，朝陸婷婷使了個眼色。

陸婷婷會意，走過去從他手中接過u盤，然後跑上臺在電腦上操作着。

江暖問：“曉萱呢？”

“她在衛生間換衣服，一會兒就來，”陸婷婷打開文件，拍了拍江暖的肩，“加油。”

江暖望向臺下的觀衆們，重新舉起話筒，聲音平緩清晰：

“大家好，我叫江暖。我想向大家介紹的故事，來自于我一閃即逝的靈感，講述的是一對都市男女因為欲望糾纏在一起，卻因為愛情分開的故事。下面請看大屏幕──”

屏幕上，地鐵站裏的人流摩肩接踵。

非常紀實的拍攝方式。和《危險計劃》，乃至《夏天，花火和西瓜》都截然不同。

是一個全新的故事，甚至比它們還要出色。

許若妍瞳孔微張，難以置信地盯着屏幕。

怎麽會這樣？

江暖怎麽會拿出另外一個片子？！

那她豈不是──

江暖望着臺底下臉色鐵青的許若妍，揚唇一笑。

她以為這樣就能贏過自己，殊不知，她早有準備。

屏幕上，熒光一幕幕地變換着。

楊立輝的眼中難得露出一絲笑意。

果然，他沒有看錯人。

從江暖對他的電影侃侃而談的那一刻起，他就看到了她身上超出常人的理解力和感受力。

他相信，假以時日，她一定能成為一個最優秀的導演。

另一邊。

陸婷婷和董飛坐在牆邊面面相觑。

陸婷婷：“這是你拍的？”

董飛：“我不是我沒有。”

陸婷婷指了指自己：“那是我拍的？”

董飛細細端詳：“看上去不像。”

陸婷婷指着大屏幕，艱難開口：“那這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很快，所有作品都展映完畢。

會場內，響起經久不息的掌聲。

主席臺的評委開始交頭接耳，小聲商量着選手們的作品。

成敗在此一舉，大家的神色都有些焦灼。有些坐不住的人幹脆起身，不停地踱來踱去。

氣氛緊張又不安。

終于，評審們的意見達成。

楊立輝走上臺，在中間站定，緩緩開口：

“下面我來宣布最終結果。本屆青年創投會，最佳電影項目獎的得主是──”

空氣在他的停頓中瞬間安靜下來。

每一個人都緊盯着臺上的楊立輝，期待他能念出自己的名字。

董飛，陸婷婷和曉萱雙手合十，默默地祈禱着。

楊立輝一頓，沉穩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江暖《地鐵的風呼嘯而過》！”

頓時，全場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在掌聲的包裹下，江暖他們呆呆傻傻地站在中間，怔愣良久。

陸婷婷怔怔地道：“我不是在做夢吧？”

董飛怔怔地捏了捏她的臉，“痛嗎？”

陸婷婷捂着臉點點頭，“好痛。”

“那就是真的。”董飛說。

陸婷婷難得沒有錘他，三個人抱在一塊兒，蹦了起來：

“太好了！！”

所有人都在鼓掌歡呼。

江暖怔怔地望着臺上，聽見楊立輝對她說：

“恭喜。”

恭喜你，江暖，終于走到了今天，但這只不過是新的起點。

她終于回過神，笑得肆意飛揚，和董飛他們抱在一起，雀躍着歡呼。

許若妍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好看的五官有些扭曲了起來。

……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空闊的大廳。

投資人圍得水洩不通，争先恐後地向江暖遞上名片：

“江小姐，我們橙子影視有意和你合作，你看一下……”

“江小姐，我們非常看好你的劇本，留一個聯系方式吧……哎哎哎別擠別擠。”

後面的人高聲喊道：“江小姐……”

“江小姐……”

江暖有些手足無措，“大家別着急，我們一個個慢慢談。”

會場內，一派熱鬧的景象。

會場外，夜色靜谧。

許若妍一臉陰沉地走出大門。忽然，一旁打火機的聲音“咯噔”一聲。

男人暗沉低啞的聲音随即響起：“不甘心是嗎？我也一樣。”

她轉過頭。男人斜倚着牆壁，瘦長嶙峋的手指夾着煙，白色的霧氣缭繞，半個身影都隐匿在黑暗中。

許若妍微一挑眉，“你是指什麽？”

魏傑瞟了她一眼，随即走出來。大堂裏的燈光似有若無地照亮他半邊的臉龐。

“你很清楚我在說什麽，聽說今天最佳項目獎的得主是你的同學？”

這個人身上有一股危險的氣息

許若妍憑直覺迅速下了判斷。

她似笑非笑地擡起眼，“先生，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魏傑也不戳穿她，略一點頭，遞過一張名片：

“這是我的聯系方式。”

許若妍遲疑了一下，伸手接過。

他沒再說什麽，轉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恭喜大家獲得最佳電影項目獎！”

玻璃杯叮當，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夜色深沉。

路邊的燒烤攤散着烤肉的煙氣。

董飛将手中的一飲而盡，咂嘴道：“這次我們能得獎，最大的功勞就是江暖，多虧了她準備了兩個構思，我們才能在危機關頭反敗為勝。”

江暖笑笑：“是我們大家一起努力的結果，還有，”她伸手抱了抱曉萱，“謝謝你。”

“不過江暖，”陸婷婷說，“我們明明只拍了《夏日》，你怎麽會突然拿出另一個作品呢？”

曉萱：“是啊，難道你早有準備？”

江暖随意一笑，“我在寫《夏日》的時候順手寫了《地鐵》有備無患嘛。至于短片，是我用手機随手拍的。”

她說得輕松。董飛目瞪口呆地抱拳：“厲害厲害，不愧是江姐。”

江暖：……江姐？

曉萱拿了一只羊肉串：“給個烤串獎勵你。”

江暖：……

“來來來，我們四個再幹一杯。”董飛舉起杯子。

大家碰杯後，董飛放下酒杯，說：

“吃完這頓飯，我們就散夥了，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江暖一愣：“你們……”

“我們也該回去好好學習了。”陸婷婷看着江暖，笑了笑，“抱歉，接下來的路就要你自己一個人走了。”

江暖一頓，輕聲道：“好。”

一時間，空氣中彌漫着潮濕的水汽。

江暖舉起酒杯，“既然這樣，我們今晚就喝個盡興。”

董飛：“來，幹了這杯酒！”

“幹！”

“幹。”

燒烤攤發出“滋滋滋”的聲響，攤主手法娴熟地翻動着烤串。

昏黃的燈光下，只剩下他們的談笑聲。

吃完飯後，董飛他們說有事先走了，江暖便獨自一人走在回酒店的路上。

大街上，一個人都沒有，路燈孤獨地亮着，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忽然，手機鈴聲響起。她有些懶懶地接起：“喂。”

是周曾谙，“你在哪兒？”

“回酒店啊，怎麽了？”

“江暖。”溫熱的男聲仿佛醞釀了許久似的，低低溢出薄唇：

“我想你了。”

江暖腳步一頓。

夜色下，男人身影颀長，沖她淺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