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地球最後的夜晚

窗外，潔白的雲朵飄浮着掩去了太陽的光芒。

周曾谙和溫戈兩個人坐在椅子上。

一個身姿閑适舒展，一個直接攤着。

中間隔了有五六七□□……十米遠。

溫戈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表情淡淡，琥珀色的眼瞳暈着光圈。他懶洋洋開口：

“和讨厭的人在同一間屋子裏，連空氣都變得讨厭起來了呢。”

他側過頭，揚起的眉梢有幾分挑釁，“不是說不接戲嗎？難道你也想演這個角色？”

周曾谙長睫輕斂，聲線漠然：

“是又如何？”

“兩年前的試鏡你搶了我的角色，難道兩年後我還會被你捷足先登嗎？──”

話音未落，周曾谙豁然起身。

他的臉上瞧不出喜怒，刀鋒般挺直的下颌線卻散發出一股冷冽的氣息：

“看來我們的确不适合待在一個房間，你一個人好好玩吧。”

說完，他轉身離開。

徒留溫戈微微咬牙的模樣。

還未出門，就聽見江暖和林總的交談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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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曾谙微微一頓，收回了即将踏出門檻的腳步，卻在準備轉身之時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他不禁凝神。

“我想請你幫我發一個通稿，內容就是周曾谙會于下月出演《地鐵的風呼嘯而過》的一番男主。”

“當然。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誰會出演男一號，但如果不這麽做，也會有人發布這樣的通稿。與其如此，倒不如我們搶占先機。”

隔着一道牆。

周曾谙露出的半張臉眉眼深邃。

遠處，江暖綽約的背影一如往常。

只是在此刻，變得如此陌生。

他恍惚着，仿佛聽到什麽東西在心中斷掉的聲音。

江暖目送着林總離開，轉過身看見周曾谙站在門口，吓了一跳：

“你什麽時候站在哪兒的？”

周曾谙彎起唇角，只那笑意像一層薄薄的紙浮在臉上，并未到達眼底：

“沒多久。”

江暖：“那你都聽到了？”

“什麽？”周曾谙問。

江暖回答得有些含糊，“沒什麽。”

其實聽到了也沒什麽，等他問起的時候，她再解釋吧。

江暖這麽想着，徑直走向門過去，“走吧。”

天空蔚藍如洗。

坐落在辰誼大廈對面的華氏娛樂內，同樣有一群人忙碌着。

簡潔明亮的會議室。

許若妍坐在最前方，聲音甜美：

“各位，我們的劇本已經送審，相信拍攝許可證很快就會下來。攝影棚的場景也已經搭建好，腳本已經寫好，也就是說，我們随時可以開機。”

底下的人紛紛道：

“前期的工作很順利，導演辛苦了。”

“導演辛苦了。”

“那我們什麽時候開機呢？”有人問。

許若妍彎起嘴角，說：

“本周五。”

與此同時。

江暖匆匆踏進一家賽百味，五分鐘後拎着三明治出來，走到街邊招手叫了輛出租車。

她坐上車，對司機報出一個地址，然後剝開餐紙咬了口三明治。

窗外景色正好。

很快，到了目的地，出租車穩穩停在馬路邊。

咖啡店的窗邊。

卡布奇諾緩緩冒着熱氣。

倪雪戴着鴨舌帽和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十分低調。

饒是如此，也擋不住她散發的獨特的魅力，就像薔薇味道的香水，優雅迷人。

已經有好幾個路人忍不住被她吸引目光，小聲議論着這是哪個明星了。

江暖推開門，一眼就看見她，走了過去：

“倪老師，我沒遲到吧。”

倪雪擡起頭，淡淡道：

“你沒遲到，是我來早了。”

“那就好。”

江暖坐下。倪雪瞟了眼手機，說：“我只給你十分鐘時間，十分鐘後我就要回劇組拍戲。”

她微彎了彎唇角，“我沒有想要靠區區十分鐘來說服你。”

倪雪挑起秀眉：

“那我們還談什麽？”

江暖沒有絲毫慌亂，而是說：

“因為我足夠了解你，我知道你是一個很固執的人，很難有人用十分鐘來改變你的想法。”

倪雪蹙了蹙眉，“你了解我？”

江暖微微一笑，“雖然我們素未謀面，可是我了解你過往的人生。你二十歲出道，迄今為止拍了數十部電影，有過不錯的成績，也有過被大家群嘲的爛片。你和圈內的男星分分合合，失意時也會在微博上傾訴着大段的人生感悟，開心的時候會像個小女孩一樣活蹦亂跳。”

倪雪顯然不為所動，“這些大家都知道。”

“可沒有一個人能像我一樣，能在大銀幕上把你的魅力放得無限大。”江暖說。

此言一出，衆人嘩然。

會議室。

人們交頭接耳，讨論着許若妍的這一決定。

有人大着膽子提出異議，“周五就開機，時間上不會太倉促了嗎？”

許若妍：“周五只是一個開機發布會，至于具體的開機時間等到發布會以後再行決定。”

又有人說：“可離周五只有兩天時間了，急急忙忙地辦發布會真的好嗎？再說……”

那人有些疑慮，說：“我們戲的男主角還沒有确定。”

許若妍不置可否，視線落在了一旁的咖啡杯上。

咖啡早已涼透。

倪雪收回目光，說：“好，我同意接演《地鐵》。”

江暖松了口氣，然而還沒等她來得及高興，就聽倪雪說：

“只是在此之前，我有一個問題。”

“什麽？”

“男主角是誰？”

江暖抿了抿唇，沒有回答。

星天的天空有些陰沉沉的，仿佛快要下雨似的悶熱。

江暖漫步在學校的路上。

從包裏拿出手機，翻開通訊錄。

周曾谙的名字在列表的最上方。

纖細的手指猶豫着，幾次要按下號碼，又幾番挪開。

其實在周曾谙試鏡的時候，她就萌生出要他當男主角的念頭。

這與她愛他無關。

可正因如此，她不想勉強他。

江暖思來想去，最終收起手機，剛要向前走──

許若妍面無表情地站在前方。

她說：“我們談談。”

寬敞明亮的食堂。

早已過了中午，窗口基本都收餐了，只有打掃衛生的阿姨擺上“小心地滑”的牌子，一遍一遍地拖着地，是以，諾大的空間顯得頗為冷清。

江暖掃了眼四周，不屑地輕笑道：

“不是飯點的時間卻在食堂見面，這就是你的作風嗎？”

許若妍唇角的弧度有幾分嘲諷，“還是不要去咖啡店之類的地方吧，那樣就太像朋友了。”

“在這點上我認同你的意見。說吧，要和我談什麽？”

許若妍頓了三秒，語态悠閑：

“外界都還不知道周曾谙的女朋友是誰吧。試想一下，如果被大家知道周曾谙藏得嚴嚴實實的女就是你，那場面一定很有趣。”

江暖彎了彎唇：

“是嗎，我也很想見識一下到底有多有趣呢。”

許若妍身體前傾，吐氣如蘭，“別說大話。如果真是這樣，我看你的電影還能不能繼續拍下去。”

江暖的眼眸凜冽地擡起，“你想做什麽？”

“我不想對你做什麽。”許若妍往後靠上椅背，“只不過《危險計劃》還缺一個男主角，想問問看你的男朋友同不同意出演。”

出乎意料的，江暖很快答應下來：

“好。”

許若妍眉尾一挑：

“你這是答應了？”

“沒錯。”江暖說。

許若妍卻沒有想象中的高興或詫異，而是冷笑道：“你又在玩什麽把戲？”

“你剛才和我說這麽多不就是想聽到這句話嗎？”江暖微微一笑，“怎麽，我答應了，你反而害怕了？”

許若妍有些懷疑地打量着她，“你真的會幫我勸周曾谙？”

“對。”

“為什麽？”

“因為我不想我和周曾谙的關系被曝光。”江暖坦然回答。

“就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

許若妍仍有些半信半疑，“勸你最好不要跟我玩什麽花樣，否則你知道後果。”

說罷，她拎着包走了。

江暖坐在位子上，似乎在沉思着什麽。

半晌，她拿起桌上的手機，撥通電話：

“是我，可以見一面嗎？就現在。”

教學樓門口。

大門敞開。

溫戈匆匆忙忙地走下臺階，一眼就看見不遠處安靜伫立的身影。

他走上前，口氣調侃：

“真難得，你會主動給我打電話。”

江暖聲音平淡，“沒有打擾你上課吧。”

溫戈無所謂地聳聳肩，敞着的衣領有些不羁，“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逃課了。”

江暖：“你天天在學校嗎？不接戲嗎？”

溫戈笑道：“你怎麽突然這麽關心我？怎麽，想來我身邊？”

“許若妍的《危險計劃》馬上就要開機了，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江暖說。

溫戈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了下來，直至消失不見：

“你想讓我演她的片子？為什麽？”

江暖思索三秒，說：“這部戲是個商業片，班底很不錯，而且許若妍的導演能力不比我差，票房很有可能過十億。男一號這個人物和你很相似，以你的演技駕馭也不難。如果演好了，對你會有很大的加成。”

溫戈嘲弄地勾了勾唇，“既然這樣，你怎麽不讓周曾谙接這戲？”

“他不适合。”江暖冷靜地說。

“周曾谙不适合的東西你就丢給我？”溫戈不禁提高音量，“你明知道我想要什麽，還把我推到許若妍那邊，你把我當什麽了？為了周曾谙你就可以這樣對我嗎？！”

江暖：“我只是讓你可以考慮看看，你不想演就算了。”

“不用考慮了。”

溫戈冷冷地撂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江暖一時心情複雜。

她站在原地良久，剛轉身朝前走，就看見一旁人群蜂窩似的朝前湧去。

她微怔了怔，連忙拉住一個女生問：

“同學，發生什麽事了？”

女生一臉看熱鬧的興奮，“你不知道嗎？校門口又有周曾谙的粉絲來抗議了！”

夜色漸黑。

校門口。

成片的粉絲聚集在一起，擁擠得水洩不通。

數張陌生的面孔拿着熒光棒，點亮這片夜空，好像個小型演唱會的現場。

唯一的區別在于她們喊的不是應援口號──

“拒絕接爛戲！華娛做個人！”

“華娛再吸血，遺臭千萬年！”

“全員抵制《地鐵的風呼嘯而過》！”

不少人高高舉着手幅，聲浪一潮高過一潮。

場面頗為壯觀。

對面高樓的玻璃窗內。

周曾谙靜靜地注視着這一切。

“叮鈴鈴鈴──”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

他接起電話，嗓音淡漠：

“怎麽回事？”

電話那頭，經紀人不知說些了什麽，周曾谙的臉色驀地沉了下來。

原來微博上有大量營銷號出沒，同一時間發布了同一條微博，內容是：“周曾谙新電影《地鐵的風呼嘯而過》，搭檔新人導演，下月開機。”

這條消息本沒什麽，自從周曾谙出道以來，給他畫餅的人就多了去了，這次不知又是誰想要溜粉蹭熱度。

粉絲們這麽想着，照例也只是留言：

“請勿相信不實信息，一切以官方發布為準。”

“安好，勿cue。”

“金羊影帝周曾谙，高嶺之花周曾谙，人間仙子周曾谙。【心】【心】”

諸如此類。

然而──

某大粉突然發布的一條微博，讓粉絲群紛紛炸開了鍋。

i周：餅是真的，導演是名不見經傳的。前路未蔔，大家散了吧。

意味不明卻指向性明顯的話引得粉絲紛紛評論：

【餅是真的？？】

【不會吧不會吧我們哥哥不會接這種小導演的片子吧？】

【大家稍安勿躁，還是等官宣吧】

【天吶天吶po都這麽說了消息十有八九沒錯了，事業粉心碎了一地】

【拿了影帝後第一部片子竟然還是個新人導演，簡直是自掉身價】

一時間，粉絲們議論不休。

……

等到江暖趕到校門口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校園裏的路燈一盞盞地亮起，粉絲們依然固執地站在校門外，揮舞着手中的熒光棒和橫幅。

這是……怎麽回事？

江暖怔怔地看着隔着一道鐵門的粉絲們。她們的聲音在耳邊震耳欲聾：

“拒絕爛片爛劇本！華娛做個人！”

“哥哥你清醒一點不要被騙了！”

她在腦海中閃過無數可能性。

卻來不及多想，匆匆轉身跑去。

月朗星稀。

深色的夜幕下。

江暖急急忙忙地奔跑着，卻不想在半道上撞見一個颀長的身影。

周曾谙掀起眼皮。

江暖氣喘籲籲地停下，手指向校門口的方向：

“門口的粉絲們是怎麽回事？她們怎麽會……”

“怎麽回事？”

周曾谙的聲音全然沒有了往日的溫度，冰冷的嘲諷從唇邊溢出：

“你不應該最清楚這一切了嗎？江暖。”

安靜的夜空。

路邊一個人都沒有。

他的話像一盆冷水直直地往江暖頭上灌，把她灌了個透心涼。

江暖直愣愣地說：

“你是說，這一切是因為我……”

“難道不是嗎？”周曾谙注視着她，漆黑的眼瞳冰冷徹骨，“是你讓營銷號散布消息，導致的這一切。如果不是我那天聽到你和林總的談話，你還打算瞞我多久？”

“我沒有想要瞞你……”

“你想不想瞞我重要嗎？！就為了贏過許若妍，你完全不過問我的意見私自發布這樣的消息，在你心裏我就是可以被欺騙被玩弄的對象嗎？還是說，”周曾谙眼眸微眯，“你根本就是為了達到你的目的來利用我。”

江暖有些慌亂地拉住周曾谙的手，拼命搖着頭，帶着一絲哭腔地道：

“不是這樣的，我可以解釋，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想要利用你——”

下一秒。

她的手被一把甩開。

周曾谙微垂着視線，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面無表情地輕吐出幾個字：

“太晚了。”

說罷，他轉身。

“周曾谙！”

江暖淚眼朦胧，哭得一抽一抽的，“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周曾谙腳步一頓。

他回過頭，說：

“是你不要我了。”

說罷，他頭也不回地離去。

在她被導演惡言相向的時候，他曾為了她站起身。

在她遇到困難的時候，為了她彎下腰。

卻在此刻，毫無感情地轉身離開。

江暖望着他漸漸遠去的背影，緩緩蹲下身。她的發絲有些淩亂，臉哭得通紅，卻顧不上整理。

就在此刻——

忽然出現一雙腳緩緩走過來，在她面前停下。

江暖一下子止住了哭泣，滿懷期待地擡起頭——

她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