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二天早上，藍月起遲了些，她發現蕭以竟然比她先起了。此時正她拿着掃帚在院子裏打掃。轉頭見到藍月出來，笑着露出了虎牙：“你醒啦？”

藍月莫名的覺得有點不自在，眼神往旁邊飄了一下。随後才看着她嗯了一聲。

她伸了個懶腰，之後去打水洗漱。蕭以見她要去用冷水，趕忙阻止了她說道：“那邊我已經給你熱好了水。娘親跟我說過女人用熱水對身體好些。”

“我們鄉下人才不講究這些呢，況且我用了二十多年冷水也沒見哪裏不好，身體看比你好多了。”藍月嘀咕着，但還是去倒了熱水洗臉。

蕭以見她口嫌體正直，抿嘴偷偷笑了一下：“是啊，你身體真好，我真羨慕你，像我，鋤頭都拎不動，我真是看不起自己。”

藍月三兩下擦了臉對她道：“你現在懷着孕呢，拿不了東西是正常的，等你生了孩子再勞作一段時間自然而然身體就會變好了。”

過了一會兒兩人到廚房弄早點，藍月在旁邊弄調料，蕭以便主動在旁邊摘菜洗菜，勤勤懇懇的像個貼身小丫鬟似的。

藍月一看她蹲在地上那個動作似乎會壓迫肚子，便趕忙阻止她：“哎，這些你都放着吧，讓我來。”說着她一把從她的手上奪下了她正在幹的活。

蕭以被奪了手上的活，一下子愣在原地，眼神受傷地望着她道：“我……我只是想幫你做點什麽，我不想在旁邊幹站着，好像自己是個廢物一樣，整天就指望着你照顧我。”

藍月怕極了她哭，雖然她現在沒哭，但是她感覺她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頓時有些手足無措道：“你別哭……不對，你別難過啊，我沒說不讓你做什麽，只是你現在懷着孕，做太多事對你和孩子都不好對不對？我只是想讓你多休息一下，其實這些事情沒什麽重要的，我三兩下就可以做了，真不需要你幫，再說了，你要是累着了可多不劃算。我照顧你是應該的呀，你不要有什麽心理壓力。”

藍月覺得她就要哭出來了，可是她好像一直忍耐着，到最後也沒哭出來。最後她說了一句話，讓藍月心情十分複雜。

“你總有一天是要離開的，在這之前我怎麽也得要學會照顧自己，我不聰明，體力也不好，如果不笨鳥先飛的話，以後要怎麽辦。”

藍月沒想到她心裏面一直在想着這些。其實這些家務事情真的很簡單，唯一難的，其實是種地，因為種地真的很看體力，同時也要記住很多東西。

“你千萬不要難過啊，小時候我娘親也告訴過我，女人在懷孕的時候一定要保持心情舒暢，不然對孩子也不好，你希望你肚子裏的寶寶也跟着你難受嗎？”

蕭以伸手輕輕撫着自己的肚子，望着藍月的眼眸有一點點濕潤。她認真的搖了搖頭，表示不想自己孩子跟着自己一起難過。

“所以這不就對啦，你別想那麽多，我又不是什麽傳說中惡毒的正妻，先前我也說了，我們現在已經算是朋友了，你對我也不必藏着這麽多心事，雖然……雖然……我不可能真的留下來陪你一輩子，但是就憑我們之間的關系，如果你有需要的話，我也可以陪到你一直學會了所有的東西後再離開呀，所以現在你就不要為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而擔心了，平白還讓自己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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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以微微放大眼睛，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真的嗎？你真的願意留下來多陪我一段時間嗎？”

藍月見她是真的為自己留下來而開心，心裏有些觸動：“是真的，我騙你又沒有錢。”

“謝謝你。”蕭以原本有幾分憂愁的臉忽然變得開懷起來，忍不住上來擁抱了藍月一下。

藍月突然被她這麽抱了一下，手上還拿着滴水的菜，一下子怔住。

蕭以的身體好軟啊，和晚上的時候感覺不一樣。還有……熟悉的淡香也從她的身上散發出來。

藍月不明白她為什麽聞起來香香的，以前她還以為是她擦了什麽香膏，可這幾天她們一起同吃同睡，時時刻刻都在一起，她也沒發想過蕭以什麽時候躲着擦香膏。後來才明白過來，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體香了。

好喜歡這股味道啊。

藍月心想，像她這樣嬌軟可愛長得又漂亮又會撒嬌的女人，誰不喜歡呢？連她都覺得有一些心動了。她發誓，如果自己是男人的話，她也一定會想方設法帶蕭以回家，寵她愛她照顧她一輩子。

動不動就撒嬌，動不動就掉眼淚，晚上還會害怕黑而睡不着，每晚都需要抱着人睡，時時刻刻都要依賴着人。想想擁有一個這樣的女人，也太幸福了吧。

被蕭以放開之後，藍月感覺自己的心裏怪怪的，還有點不舍。她一邊做早點一邊想，這究竟是為什麽呢？難道是因為她和自己太不一樣了嗎。

也是，同作為女人，她從小就是村中一霸，這一輩孩子中的扛把子。小時候誰要敢得罪她，她無論如何也要追上去把人給揍一頓才會放過對方。

即便是揍了別家的孩子會被對方的爹娘告狀，完了她也要被自己爹娘教訓一頓，但是她從來不會為這種事情掉眼淚。反而還會“不知悔改”地在對方的父母來告狀之後，再想辦法就把揍過的小屁孩給教訓一頓。再加上她家裏的五個哥哥都很愛護她，她之前的人生簡直可以說是在村裏橫着走的。

嫁給秀才之後也不是沒發生過矛盾，不過秀才發現自己竟然打不過她之後就在沒有想過動手。

總之她将自己的方方面面都跟蕭以對比了一下，發現跟藍月這樣可愛嬌軟膽小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人比起來她就是個實打實的男子漢。

說實話，她心裏面還是有一點點羨慕蕭以。她想，蕭以這樣的性格一定有很多人喜歡吧。

小時候她當女霸王習慣了，等爹娘意識到不對勁已經改不過來，而她想改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俨然已經有了一個悍女的名聲，嫁了秀才之後就立馬在村民的嘴裏升級成了悍婦。在以前的人生，別說喜歡她的人了，附近幾個村的小夥子見着她基本都是繞着走。要不是她爹娘幫着她張羅，她簡直懷疑自己根本嫁不出去。

她相信，蕭以的嬌軟是天生的，而她這種漢子性格也是天生的。試想一下，如果讓她去跟某個人那麽撒嬌跟對方說自己害黑的話……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出現啊喂！

雖然她知道自己這輩子也做不成蕭以這種類型的女人了，但是她感受到了被另一個嬌軟可愛的女人全心全意依靠的快樂。她不懂這種快樂是為何而來。但是她有點喜歡上了這種感覺。

兩個人一起吃完了早點，藍月準備喂豬，蕭以就去喂雞。

藍月知道她是真的想學着做點什麽，也漸漸的把一些很輕的活交給她。

正在框框剁豬草的藍月忽然聽到外面蕭以一聲驚呼，她還以為她怎麽了，拎着菜刀就跑出去：“怎麽了？”

見到人好好的站在雞圈裏，藍月松了口氣，就看到蕭以頭頂不知道何時沾上了一根雞毛，讓站在那裏的她帶上了一分傻氣。

蕭以見到藍月來，便喚她趕緊過來，藍月看她表情興奮，便回去放下菜刀，走過去扒在雞圈邊，踮起腳尖，想伸手摘下了她頭上的雞毛：“怎麽突然這麽開心？”

蕭以見她朝自己的頭伸手，雖然不知道她要做什麽，但下意識将自己的頭歪向藍月。等看到藍月拿下雞毛，她連微微紅了一下，神色有幾分不好意思 。

随後她重新回到剛才的花期，指着雞圈中的某處道：“你看呀。”

藍月瞧着她有幾分羞澀的樣子，手中拿着雞毛的同時不由地看呆了一瞬，又很快回神，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幹草堆中有一窩雞蛋，眼睛一下子亮了：“下蛋了，可以啊，沒白喂。”說着她走進去，和蕭以一起将雞蛋都撿回去放在專門的籃子裏。

藍月在放雞蛋的時候，想到方才她臉紅那一剎那的驚豔，視線便忍不住偷偷朝她身上瞟過去，忽然見着蕭以要把窩裏的最後一個雞蛋也撿走，趕忙哭笑不得地阻止道：“那個留着。”

“為什麽？”蕭以站在雞圈中，表情不解地看着她。

藍月心想，她果然是個從小沒幹過農活的小姐。

“你把那個也拿走的話，母雞就知道有人拿了它的蛋，下次它就會去找一個更隐蔽的地方下蛋了，到時候會是一大筆損失。”

蕭以把那個蛋放回了雞窩裏，但是表情還是不解：“可是我們只留一個的話，母雞應該也能看出來它其它的蛋被拿走了。難道母雞不識數嗎？”

藍月笑着道：“當然不是，它又不是傻，當然知道自己的蛋被拿走了，可是只要還有一個蛋在，就算每次蛋都會被拿走，也還是會在那個地方下蛋，因為它舍不得丢下那一個蛋。就像是你我，因為秀才沒了，我沒懷孕，她們就知道我不會留下來。而你懷孕了，你的孩子就好比母雞的蛋，只要蛋在，她們相信你會留下來，至少會再生下孩子之前留下來，所以才願意湊錢給你。不過有的女人生下孩子就會跑了，人和母雞比起來，有時候還是人更狠一點。”

“原來……原來是這樣啊，沒想到這裏面還有這樣的只會。可聽起來，人類好狡猾，這樣對母雞難道不是很殘忍嗎。”

見着她認真思考的樣子，藍月噗嗤笑了一聲：“放心啦，我也不會趕盡殺絕的，裏面的大多雞蛋是要留給母雞孵小雞用的。對了好久沒開葷了，晚上吃蛋炒飯，你覺得怎麽樣？”

“好呀好呀！”

一聽到開葷，蕭以答應得比什麽都快。

藍月還以為她會說不忍心吃雞蛋的。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她。

“那什麽時候會有小雞？”過了一會兒，沒事幹的蕭以只在藍月身後好奇的問，

“等母雞不下蛋了，它就可以孵小雞了，”藍月說着，忽然想起來自己豬草還沒剁完，又走回去繼續剁草，見蕭以還跟着自己，便一邊幹活一邊道，“它大概會下二十幾個蛋，之後會停下開始孵化小雞，一般小雞二十多天就能孵化出來了。”

蕭以搬了一個小板凳坐在了藍月身邊：“那母雞幾天下一個蛋？”

“唔……只要讓它吃飽了，正常的話，每天都會下一個。”藍月剁完了豬草，便把這些全部摟到專門豬豬食的大鍋中，蕭以見狀主動去幫着給煮豬食的鍋裏添玉米面。

“豬不可以只吃草嗎？這樣放糧食的話，不會很浪費嗎？”一起生活的幾天，蕭以已經充分知道了藍月能省則省的性格，便也開始發揮主觀能動性，想着幫家裏節省東西了。

“當然可以只吃草，但是如果放一點面的話，豬會長得肥一點。就像人偶爾也需要吃一頓肉一樣。說起來，為什麽這些你全部都不知道呀，難道你們這樣生長在大戶人家的小姐真的可以什麽都不用幹的嗎？”

蕭以回答：“也不是。只是不需要幹農活也不許出門。整天都呆在閨房裏面，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什麽也不用幹的生活真幸福啊。”但随即藍月想想了一下将從小都喜歡漫山遍野跑的自己關到一個小房間裏，一年到頭也出不去的場景，頓時打了個寒噤：“真不讓出門啊？”

蕭以點頭。

“整天呆在一個屋子裏，我可受不了那樣的生活。真不知道你之前那麽多年是怎麽熬過來的。”

蕭以腼腆地笑了一下：“其實我從小就那樣長大，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所以不會覺得很無趣。況且，家裏偶爾會有女先生教我讀書寫字，畫畫彈琴，有時候還會給自己繡嫁衣手帕，每日過得也很充實。雖然也厭倦過那樣的日子，但是後來家裏忽然出事下了大牢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連飯都吃不飽，那時候我才知道，自己曾經過的日子多幸福。”

“也是，人也只有餓過才知道飯多香。比起餓肚子來說，自由算什麽。對了，你真的識字啊。”

“只懂一點。”

藍月有些感慨地道：“以前這個村裏唯一識字的人就是秀才了，雖然他什麽都不會幹，整天嫌棄這活不好，那活不好，什麽活兒都配不上他。不過每到過年的時候，會有很多人來找他寫對聯。對了，你會寫對聯嗎？”

蕭以聽到對聯是秀才寫的，便走出去站在門口看了一下，露出小虎牙笑道：“如果這樣的，我可以寫，我能寫得比這個還好。”

“那太好了，今年過年的時候不用花錢買對聯了。我認識的識字的清高得要命，有一回看到秀才寫字，之後好奇地拿他的筆寫了一下，就被他生氣的趕出了書房，嘴裏還念叨着什麽女子無才便是德。有什麽了不起，這個家不照樣靠着我才能過下去？”

藍月說着，往煮豬食的竈火裏湊了湊柴火。

蕭以搬了一個板凳到竈臺邊給藍月，之後又搬着自己的板凳坐在她身邊不遠處：“你想學的話，以後我可以教你認字寫字呀。其實，我覺得能識字一點也不厲害，到了關鍵的時候，不過是百無一用是書生是書生而已。我爹讀書考上科舉還當了官，最後還不是下了大牢被流放了。”

“你爹是犯了什麽事兒被流放的？”藍月心裏頓時閃過了很多自己曾經看過的戲，什麽好官被誣陷，全家被害。甚至已經在腦海裏腦補了有一天這位清官沉冤昭雪重新恢複官位。

那到時候，蕭以不就又是千金大小姐了？不對她已經嫁人了，那……雖然她應該當不回大小姐，但是如果她爹重新當回官。那她之後一聲的日子一定不會難過吧。

“他貪污。”蕭以回答得十分坦誠。

“……”好吧，那看來戲劇中的那些故事應該不可能會出現在她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