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唐安堯只知道,這回若是還不盡快自救,只怕他真的要被毀了。

毀不毀的其實也不是那麽要緊,要緊的是,他不能以殺害沈濤的名義被毀。

沈濤是他的愛人,他唐安堯無論如何,都不能忍受愛人生死不明,而自己竟要背負這樣重的罪名。

與這個相比,之前的性醜聞只能算是小打小鬧,不足挂齒。

他甚至想過,就算不拍電影也沒什麽,就算被唐家除名也無妨,但他不能就這麽不明不白地丢了沈濤。

那不是一個可以随便抛棄遺忘的對象,沈濤于他,是唇齒相依,血肉相連。

人人以為他愛電影如命,但那其實剛好是他擅長的表達方式,正如他以前對沈濤說過的那樣,他迄今為止全部的電影都在講述自己,如果把這個方式從他生命中硬要剝奪開去,他并不如旁人以為的那麽痛不欲生。

他從來眼界開闊,思維清晰,就算沒有投資方,沒有電影公司肯跟他合作了,他仍然可以做別的,拍獨立紀錄片,做獨立制片人,甚至于做完全不考慮觀衆反應的獨立電影,說不定這種更為無壓力的創作,還能令他發揮得更好。

唐安堯并不懼怕被人诋毀,遭人诽謗,只要給他攝影機,給他自由,他就總是有能力,有才華扳回一局。

性醜聞根本不足以令他傷筋動骨,除卻他在電影界影響深遠,能力卓著外,他還出身金山唐家,有個嚴厲卻護短的兄長,背靠大樹好乘涼,性醜聞只要一天無法定案,那便只為懸案,無損分毫。

可是謀殺不一樣。

倘或謀殺罪名成立,他唐安堯才算真的要完了。

更何況那個假定被殺的對象,是他這一生有史以來首次付出感情,想執子之手,與子白頭的沈濤。

這一點,光是想着,已經足以令唐安堯痛苦不堪。

只是不管他如何難過,他總要打起精神來應對這團亂麻一樣的局面。

唐安邦從美國聘來的律師團神通廣大,挖空心思鑽法律空子,卻也無法阻止法官簽發逮捕令,因為警方掌握到一項關鍵性證據,他們将唐安堯淺水灣那套別墅進行搜查,最終在位于別墅外側玻璃花房的雜物間內發現一只大型聚乙烯塑料桶,在塑料桶邊口內卷一圈內,警方發現了幾根人的毛發。

這個毛發一送鑒定,DNA圖譜與沈濤的相符。

這個能裝下一個蜷起來的成人大桶立即被送去化驗,鑒證科的工作人員最終得出結論,那個桶雖被清洗過,然而桶壁仍然殘留有氫氟酸的痕跡。

這個發現無疑令他們精神一振,加上之前證人的口供,沈濤失蹤前一日,曾經與唐安堯發生過肢體碰撞,唐安堯态度粗暴,強行将他拉回室內。其後發生在室內的事無人能知,因為彼時整間別墅的傭人、唐安堯團隊的助理及其工作人員,全部都莫名被放了一天假。

如果這是一樁蓄意謀殺,唐安堯因對沈濤不滿,将他帶回別墅,兩人發生争執,唐安堯怒意更甚,于是将其殺死,随後将屍體拖入花房,以強酸氫氟酸溶屍,這也是迄今為止無法找到沈濤的原因。

因為沈濤根本就被溶解了。

重案組成員當即将玻璃花房翻了個底朝天,最後發現花房花架下有泥土翻動的痕跡,他們興奮地将之挖開,在泥土中找到一套衣物及廢棄的氫氟酸罐,經證人指認,那正是沈濤失蹤那天穿的衣服。

每個探員都像吸了興奮劑一樣亢奮,此案一旦成立,則将成為二十年來最轟動本港的大案,所有參與此案的探員都将一舉成名,為自己的警察生涯寫下光輝燦爛的一筆。

想當年八仙飯店滅門案被多少人津津樂道過,可那怎麽比得上著名導演溶屍案?

然而這個推測還缺乏一個關鍵點,那就是謀殺的動機,這也是警方将唐安堯帶走想從他嘴裏敲出缺口的原因。他們審問了四個鐘頭,卻只知道唐安堯愛沈濤,沒法知道他為什麽要殺沈濤。

僅僅是性虐玩過頭失手殺人?這個理由別說沒證據支持,就算有,也能輕易被對方律師駁倒,除非嗑藥,否則有經驗的SM愛好者不會下手無分寸,因為他們享受的是虐待人的過程,而不是殺人的過程。

重案組的探員們雖然審問唐安堯的時候聲色俱厲,其實卻是色厲內荏,他們很清楚,對付這種有身份有地位的嫌疑人,只要沒直接證據,那就算上了法庭,也只能眼睜睜看他離開。

那怎麽可以?

別說死了的沈濤在天之靈不安了,放這樣的衣冠禽獸出去,以他的名聲威望,那還有多少受害者會死于其手?

這次仿佛正義使者都聽到警官們內心的不平一般,關鍵時候,有一個人站出來,自願成為警方的控方證人。

他成為可能将唐安堯釘死在被告席上的重要證人。

“想不想知道誰出來落井下石?”唐安邦隔着鐵欄杆問。

雖然被警方正式拘捕,但唐安堯卻未見狼狽,他氣質沉穩,神情平和,仿佛被關在這裏的不是本人,而只是他電影中一個虛拟的角色。聽見他大哥這麽說,唐安堯微微一笑說:“我猜一猜,是費文博?”

唐安邦略微詫異地挑起眉頭:“你怎麽知道?”

“我只是感覺。”

唐安邦問:“那你的感覺能告訴你,他要指證你什麽麽?”

唐安堯好笑地反問:“這難道不是你聘請的律師團該去搞清楚的事?”

唐安邦朝身後的律師點點頭,那名華裔律師上前微笑道:“唐導,費文博此次出庭有些棘手,他聲稱沈濤失蹤前曾與他見了一面。”

唐安堯微微收縮瞳孔,沉聲問:“你說什麽?他認識濤濤?”

“據他說并不是,而是沈濤查到是他将你們的不雅視頻放到網上,所以要找他算賬,但他當場并不承認,兩人曾為此發生了激烈争執。”

“那與本案有什麽關系?”

“因為争執中,沈濤很着急地罵你會害死我的知不知道,唐安堯會懷疑是我幹的。”

唐安堯深吸一口氣,維持了基本的冷靜,問:“他如何證明這事是真?”

“他偷偷錄了音。這成為控方的動機陳述。”律師看了他一眼道,“控方認為,正是因為你懷疑沈濤将你們的不雅視頻放上網,背叛了你,所以你因愛生恨,蓄意殺了他。”

唐安堯臉色黯淡,沉思了良久,才啞聲說:“我從頭到尾想了一想,發現他還對我真是恨之入骨啊。”

唐安邦不解問:“費文博?他為什麽恨你?因為你不讓他出演你的電影?”

“我不讓很多人出演我的電影。”唐安堯冷靜了下來,緩緩道,“我從來不喜歡別人來對我做的事指手畫腳,什麽贊助商塞個小明星進劇組,什麽娛樂公司高層想借着我的電影捧誰,這些事我能免則免。你知道我的,我當年連你的面子都敢駁,其他人算個屁。”

唐安邦佯怒道:“你還敢說,當年我見你在好萊塢四處碰壁,好心幫你,你卻不識好歹……”

“是,我向來就不識好歹,”唐安堯道,“誰讓我是你唐安邦的弟弟。”

這馬屁拍得唐安邦也甚為愉悅,他淡淡一笑說:“這個什麽費文博大概被粉絲寵壞,也不掂量自己幾斤幾兩就敢來落井下石,你放心,我會讓人教教他規矩的。”

“不是,大哥,正因為他不是不懂得自己斤兩的人,卻因為我不讓他參演就這麽瘋狂來報複,我覺得挺奇怪。”

“怎麽說?”

“我曾讓阿駿打聽過他,”唐安堯平緩地道,“發現這個人口碑并不差,勤勉好學,為人謙和,并不是一味不知進退的小明星。他演技一般,唱歌一般,也無顯赫背景,可為了捧他,他們公司明知我要求苛刻,然而還能找到我這來,這公司得多看重他?在娛樂圈,一個能天資平庸的人卻能紅,無論運氣多好,這個人首先得會做人。”

“可是費文博一對上我,卻完全不是這樣。上一次在媒體面前編瞎話抹黑我,這一次幹脆出來作證要釘死我,這難道不奇怪麽?”

“一個會做人的明星,卻不知死活要跟一個知名導演較勁,這确實奇怪。”唐安邦點頭說,“我知道了,我會好好查一下這個人。”

“拜托你了大哥。”

“自家兄弟,何必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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