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費文博臉色瞬間閃過一絲不自然。

“你認識本案的被害人沈濤嗎?”莊楚明再次逼問,“你必須回答這個問題。”

“我,不認識。”

他話音一落,庭上嘩然,唐安堯猛然想往前沖,卻被兩旁的警察按住,他瞪着費文博,雙目通紅,幾乎下一刻就想沖上來咬住對方的咽喉。

幸好他很快控制住自己,在法官發難前,他深吸了一口氣,倒退一步,沖法官歉意地點頭。

法官見他尚有理性,還是網開一面,警告地瞥了他一眼,随後道:“辯方律師,繼續,不要再問無關緊要的問題。”

“是,庭上。”莊楚明道,“費先生,你在撒謊,你跟本案的被害人相識很多年。你們曾同為墨爾本一所公立中學的留學生,你跟沈濤同屆,對嗎?”

費文博陰沉着臉不說話。

“那所中學華裔學生少,像你這麽聰明活躍的中國學生更少。你非常出名,我只是派人稍微一打聽,你的老師同學都記得你。因為你的關系,大家也記得沈濤,因為那時候沈濤老是跟在你身後,他長得瘦小,經常被人欺負,你看在大家同為中國人的份上,不得不照顧他對嗎?”

“可是後來你為什麽不照顧了呢?我猜猜看,是不是知名大學推薦生名額被沈濤奪走後?”

費文博猛然擡頭,目光中滿是怒意。

“我猜中了?”莊楚明道,“所以你幹脆不念大學,跑回香港投身娛樂圈,憑你的樣貌也混得不錯。你甚至還可能懷有對電影的夢想,畢竟你曾對媒體說過,你的夢想是有朝一日能在喜歡的電影裏演男主角,對不對?”

費文博咬牙道:“是,我有這個夢想,可笑麽?”

“不可笑,不想拍好電影的明星不是好演員。”莊楚明慢慢地道,“你日以繼夜去觀摩唐安堯拍的電影,出席他每個電影的首映式,你以他為榜樣,想引起他的注意,最好博得他的青睐。你這麽敬仰唐安堯,可唐安堯幹了什麽?他竟然拒絕你演他的戲……”

“不是的,我才不在意演不演他的戲……”

“那你在意什麽?在意你拍到的唐安堯是個基佬?”

“我在意的是他怎麽能勾搭沈濤!”費文博怒道:“他怎麽能跟沈濤發生關系……”

庭上嘩然,費文博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臉上驟然蒼白。

“哦,原來你在意的不是唐安堯跟別人有關系,而是在意他跟沈濤有關系。”莊楚明會意地點頭,“你敬仰的導演竟然選擇了你厭惡的老同學,那個當年跟在你屁股後面毫不起眼的小尾巴,尤其你還觀摩了他們的性愛視頻,換成誰,大概也是傷自尊的一件事。”

他微微一笑,更進一步道:“但無論你怎麽傷自尊,你也不該親手殺了沈濤。”

庭上嘩然一片,法官大喊肅靜,主控官站起來高聲反對,而費文博則猛然擡頭,驚恐地盯着莊楚明一片惶然。

“到目前為止,控方掌握的證據,連物證在內,都只能證明案發現場在我當事人的別墅裏,但卻不能表明,買氫氟酸,殺人,碎屍,溶屍的那個人就是我當事人!”莊楚明铿锵有力地道,“我這有證人及證據顯示,費文博曾于案發一星期前過深圳,匿名購入二手黑色房車一輛。買完這輛車後,費文博将之一直開到新田化工集散地,購入大量氫氟酸。他雖然戴了帽子口罩,但身高形貌在那,故賣給他氫氟酸的老板還笑他長得高大像明星。案發當晚,唐安堯的鄰居家裝在門口的安保錄像顯示,這輛神秘的黑色房車曾駛過,于淩晨四點半左右離開,但很遺憾的是,一直到此時此刻,我的工作人員還未能找到這輛車的下落,我想,這個問題或許可以直接問費先生。”

他轉向費文博問:“費先生,你的車哪去了?”

費文博臉色慘白,搖頭道:“什麽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庭上,辯方律師這是在誘導證人,我反對,不,我抗議!”主控官大怒。

“都安靜!”法官用力敲捶。

但這一戲劇性的一幕仍然久久震撼了在場衆人,莊楚明乘勝追擊道:“庭上,諸位,費先生為什麽買氫氟酸,他買了之後用在哪,為什麽要半夜前往我的當事人別墅,又為什麽會在事後将車子銷毀,跑到這裏賊喊抓賊,我不是警探,不能越權去破案,因此這些問題都留待他們進一步去解決,也許不久的将來,也留待主控官先生去操心。但我想說的是,我的當事人并不是殺人溶屍的真兇,現有的證據、證人證詞均無法将他與這起性質惡劣的謀殺案發生直接聯系。他已經飽經失去愛人的痛苦,我們不能再讓他背負殘害愛人的冤罪。根據疑罪從無的原則,我相信大家會做出公平的判決。”

他說完微微鞠躬,随即回到座位上,一轉頭,旁聽席上的周景晖沖他微微一笑,暗自豎起了大拇指。

莊楚明沖他颔首,轉頭與助理低聲商量後續事宜。

當天庭審結束時,莊楚明與主控官擦身而過,主控官對他冷眼一瞥,莊楚明卻微微一笑。

周景晖過來與他握了握手,道:“太精彩了,謝謝你莊大狀。”

莊楚明說:“不謝,沒有你的料,我扳不倒費文博的證詞。順便問一句,你怎麽會留意到他跟死者是中學同學?”

周景晖奇怪地反問:“唐導說的啊,他沒告訴你?”

莊楚明啞然,随後說:“告訴你們唐導,下回他別想再來找我辯護。”

周景晖笑道:“雖然這麽說有些失禮,但我們都希望唐導跟您的合作只此一次就夠了。”

一周後正式判決出來,唐安堯謀殺罪名不成立,當庭釋放。

而另一方面,費文博以涉嫌謀殺沈濤被警方逮捕。

他由一大堆朋友和團隊工作人員簇擁着出來,穿着黑色唐裝,神情遠沒有想象中那麽興高采烈。在被媒體的長槍短炮包圍着時,他沉思了一會,無奈而悲傷地說:“感謝一直撐着我的家人和朋友,此時此刻我只想說一句,我嘗到被人冤屈的滋味了,相信我,那很不好受,很痛苦,不要再讓無辜的人蒙冤了。”

他看着鏡頭又重複了一遍:“希望不要再讓無辜的人蒙冤了。”

這段采訪視頻瞬間傳播出去,網上被轉載點擊的次數瞬間超過百萬,而在同一時間,還出現了許多不同版本的解說,有相信他風格高,因自己遭受磨難而悲天憫人;也有嘲笑他連逃脫牢籠都不忘裝逼等。各種說法,莫衷一是。

但唐安堯卻閉門不出,也不對外面的種種傳聞做出哪怕一丁點回應。他整個人仿佛自沈濤的死中被打擊得消沉了下去,回去後做的唯一一個動靜,就是命人将整個玻璃花房拆掉,夷為平地。

這個案發現場,像是無法承載他的哀思一樣了。

在将玻璃花房拆除後,他又似乎恢複了點滴生氣,開始低調出行,頻繁出入莊楚明的律師樓。過不了幾天,香港報紙又爆出一條猛料,唐安堯狀告費文博名譽侵害,正式提交法院。

此時費文博身負數罪,謀殺嫌疑尚未洗刷,僞證罪等正等着數罪并罰,加上名譽侵害,幾乎已無翻身可能。

就算唐安堯尚未恢複名譽,在公衆眼中仍然不脫變态嫌疑,費文博卻十成十被視為一個嫉妒成性,瘋狂偏執的小人,已與此前當紅小生的溫文陽光形象相去甚遠,成為十足十的反面教材。

費文博的經紀公司已與之單方面解除合約,等待他的,是确鑿無疑的牢獄之災。

确鑿無疑這四個字是莊楚明給的評價,他的原話是“這麽沒挑戰性的官司,真不明白有什麽好打的。”

他太大牌,這種狀告名譽侵害的小案子也不是他的興趣,故唐安堯委托的是他律師所中的另一名律師。但莊楚明經過這次并肩作戰,與唐安堯倒成了熟稔的朋友,偶爾得空,倒也會去唐安堯發生兇案的別墅坐坐,看看他一個人悶在屋子裏有沒有發黴長蘑菇。

他低頭看報,淡淡地道:“再則名譽侵害最好結果也不過割地賠款,你又不缺錢缺樓,何必對一個後生仔趕盡殺絕?”

唐安堯于他對面端坐,親自執壺泡茶,熱氣氤氲,面目不詳。他将茶水完美倒入茶盞中,遞過來給莊楚明,道:“你一個吸血訟棍,倒來給我講仁慈,實在不像你的作為。”

莊楚明端起茶盞,聞香品茶,過了會才道:“我不過一時恻隐罷了,有什麽大驚小怪,要不是我尚有恻隐之心,你的官司我也不會接。別岔開話題,那小子這次罪名很難洗脫,等着他的起碼是二十五年以上的牢獄,這也算是為你那位沈濤報了仇,這還不能解你心頭之恨?”

唐安堯笑了笑,道:“他做了太多無謂的事,我若不回敬點什麽,心裏過意不去。”

“随你吧。”莊楚明不以為意,又問,“人死如燈滅,你也該出來做點事了,要躲在這座兇宅到幾時?你那位助理每天都偷偷摸摸接電話收傳真,還不敢讓你看見,真是難為他。”

唐安堯低頭,不置可否地道:“再看看吧。”

“真是不能理解。”莊楚明将茶一口飲盡。

他們正說着,卻見阿駿拿着電話步履匆匆進來,臉色不大好道:“唐導,你的電話……”

莊楚明調侃道:“你不是不敢把工作電話拿到他跟前麽?”

“可這不是工作電話,”阿駿表情古怪,遲疑了會才道,“對方說有關于沈濤的事要跟唐導親自講……”

他話音未落,唐安堯已跳起來一把搶過電話,急迫地“喂”了一聲。

“唐安堯。”電話那端的人明顯用了變聲器,“你想不想要回沈濤的屍體?”

唐安堯呼吸一下緊了,他立即道:“在你手裏?”

“是。”

“你要什麽?”

“我要你的命來換,你敢嗎?”

唐安堯深吸一口氣道:“他在哪?”

那人陰沉沉地道,“你一個人來,要是敢報警或叫多幾個,我一把火燒了屍體,讓你連渣都領不回去。”

“好。”唐安堯聲音發抖,“去哪。”

“山頂XX道XX號。”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