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拆燈籠
譚青阮這次還是利用職務之便,開了時空通道直接穿過來的。
她換了常服,白色風衣配長靴,裏面是淺豆綠的兔毛毛衫,迎着月光走來時,長發随風飛舞,在這寒冷的冬夜裏,莫名有種欣欣向榮的生氣。
自然,她一眼就看見了并排坐在臺階上的四個人。
“各位,我沒認錯吧?”她插着口袋走近,神色古怪,“咱們是前兩天剛剛見過?”
“沒錯,剛剛見過。”唐星巧見縫插針地補充,“而且咱們都認識九年了。”
“……請收起你的胡言亂語。”
眼看着譚青阮并沒有聊天的閑心,繞過他們就準備離開,齊夙和鐘澄雙雙站起,攔在了她身前。
“譚副長請留步。”
別說,譚青阮還真停住了腳步,只不過手已經開始往口袋裏摸折扇了。
她微微一笑:“怎麽,我看起來很像個寬容友善的路人,能陪你們秉燭夜談是嗎?”
“當然不是了。”齊夙誠懇回答,“你當年外號‘瘋子R’,誰都敢砍誰都敢殺,十成十的狠人,完全跟寬容友善不沾邊。”
“不理解你在講什麽瘋話,這外號也怪難聽的。”譚青阮的折扇開了一半,“勞駕讓開,趁我還願意好好商量。”
唐星巧壯着膽子把一盒抹茶餅幹遞過去:“姐,吃嗎?我知道你不愛吃甜食,特意買了這個不甜的。”
“不吃,謝謝。”
“就……就嘗一塊吧。”鐘澄跟着勸,“也是怕你餓了。”
“對對,你們審判院職責多任務重,你肯定也沒空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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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倆人都淚窩子淺,尤其對着譚青阮這張臉,話沒說兩句就帶了哭音兒,搞得譚青阮還以為自己把他們怎麽着了。
她迅速拿起一塊餅幹塞進嘴裏,想以此換他們歇會兒。
結果她剛往前走了兩步,易骁就跟上來了。
手中折扇“啪”的全部展開,鋒利鋸齒就橫在他頸間,她不耐煩側過頭去。
“敢情你們這是車輪戰?”
“我是來說正事的。”
“什麽正事?”
易骁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她臉上,他沉默片刻,平靜擡手推開了扇刃:“關于八重殺陣的事,其實那天我們在九龍Pub,也是為了這件事。”
“這不是你們該關心的事。”
“我們在這個空間生活很多年了,如果這裏淪陷了,我們都無處可去。”
“所以你們準備插手幹涉?當心審判院把你們當成亂黨一并處理了。”
易骁反問:“你也是審判院的高層,為什麽不處理我們?”
“我暫時還沒有察覺到你們的威脅性。”她回手用扇柄輕敲頭頂,從容挑眉,“我覺得你們,應該只是單純的精神病。”
“……”
就這樣,原本是譚青阮獨自的實地考察,現在變成了她在前面走,另外四人陰魂不散在後面跟着。
她對待心存不軌和主動挑釁的歹徒,向來擅長以暴制暴,多得是辦法。
但對待腦子有毛病的人,她确實沒什麽經驗,講道理吧懶得講,殺了吧也不至于。
“你們可能有所誤會。”她說,“世界上長得相像的人太多了,純粹巧合,建議你們再去找找。”
易骁點頭:“你說得都對。”
“都對為什麽還不趕緊滾?”
他笑了:“你可能也有所誤會,我們沒有刻意跟随你,只是碰巧要走這條路罷了。”
“噢,是麽?”
“譚副長,就算你來自審判院位高權重,也不能剝奪我們一起走夜路的權利,畢竟腿是自己的,路是大家的。”
歪理邪說,一派胡言。
譚青阮別過臉去,嫌棄之色溢于言表,哪怕她不久前才剛誇過這個男人長得挺俊。
事實證明,長得俊和招人煩,并不沖突。
唐星巧激動扯着齊夙的袖子,暗地裏說悄悄話。
“老大發力了!這才是當初的老大,那個為了追求阮阮姐,什麽騷話都說得出口的老大!”
“你先冷靜,先冷靜。”
鐘澄欣慰地擦着眼角:“多好啊,我又想起了以前咱們五個并肩前行的場景,時光如水,歲月如梭。”
“唉,澄哥你別說了。”唐星巧的情緒,在喜悅與惆悵之間來回跳躍,“聽得我又要哭了,嗚嗚嗚。”
譚青阮無語轉身:“各位,還嫌這地方陰氣不夠重,非得哭兩句喪?”
“……姐你別生氣。”唐星巧趕緊解釋,“這是情難自禁,情難自禁。”
“情緒失控的時候,最好學會轉移注意力。”恰逢此刻繞到了商業中心的東面,譚青阮仰起頭,望向懸挂于燈牌邊緣的人皮燈籠,“你們不是異能者嗎?既然非得摻和,那就展現一下實力,誰能上去把這六只燈籠都拆了?”
“沒問題,這事兒交給我了。”鐘澄拍了拍胸脯,“我的能力就是徒手爬樓,不需要任何防護措施,因為我摔不死。”
譚青阮敷衍地鼓了兩下掌:“愈合術?那可太厲害了——行,那就你去。”
她纖纖手指一轉,直接越過他,點在了易骁身上。
被無視的鐘澄:“?”
易骁意味深長地看着她:“為什麽想讓我去?”
“你不是他們的老大嗎?當老大總得有當老大的樣子。”
“我如果做到了,有什麽獎勵?”
“……你想要什麽獎勵?”
他沉吟半晌,凝視她的眼神漸亮,似銀河傾注,有星光浮動。
“很簡單,你答應我一件事。”
然後沒等她反駁,他又不緊不慢補充了一句:“放心,不會降低你的身份,更不會影響你的原則,小事一樁罷了。”
按理來講,譚青阮原本是可以拒絕的,但鬼使神差,她在他的視線裏遲疑了,仿佛這真的是個多麽值得思考的問題。
“行,我同意。”她随手拿起折扇,輕輕一擡他的下巴,“雖然是很無聊的提議,可我倒想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她站遠了一些,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易骁背過身去,緩步走向商業中心的外牆,并抽出了腰間的雙刃刀。
金屬刀柄旋轉,刀鋒抻長了一截。
他持刀用力紮落,鋒利刀尖毫無阻礙沒入了鋼筋水泥的牆壁,他随即雙手按住刀柄,在拔刀的同時借勢躍起,身形矯健,轉眼間已攀爬上了懸挂燈牌的四層。
他單手抓緊燈牌,另一只手利落揮刀,砍斷了燈牌上系燈籠的紅繩。
燈籠從高處墜落,落地時紅光大盛,彈飛好遠還滾出了十餘米。
鐘澄追過去,揪着底下的穗子,把燈籠拎了回來。
譚青阮評價:“不愧是人皮做的燈籠,彈性真好,這兩串黑穗子是什麽材質的?”
唐星巧湊上前,仔細辨認:“貌似是……死者的頭發。”
譚青阮笑吟吟面不改色:“嗯,看來我猜對了。”
“……”
鐘澄聞言手一松,把燈籠扔在了地上。
齊夙正在實時播報易骁的動向:“老大砸開四樓的玻璃進去了。”
譚青阮擡頭:“他倒是不傻。”
六只燈籠,分別挂在商業中心的六個方向,最高的一只挂在八層燈牌,爬六次牆自然很費體力,所以易骁直接把窗戶砸了。
她在東面這座牆下踱了兩回步,而後轉頭問鐘澄。
“怎麽稱呼?”
鐘澄指自己,又指了指旁邊兩位:“我叫鐘澄,他叫齊夙,她叫唐星巧,我們隊長叫易骁——輕而易舉的易,骁勇善戰的骁。”
“我并沒有興趣知道這麽多。”她瞥他一眼,“我的意思是,麻煩鐘先生待會兒多繞幾圈,把扔下來的燈籠收集齊了。”
“啊?”
唐星巧用最小的聲音,說最大的實話:“哥,因為你的氣質比較溫柔淳樸,一看就是勤懇幹活的人。”
“……”
鐘澄默默走開,去撿燈籠了。
譚青阮又囑咐唐星巧:“等六只燈籠都扔下來了,一起燒掉,燒得越幹淨越好。”
“用什麽燒啊?”唐星巧正為難着,突然又想起了什麽,連忙掏口袋,“哦對,我帶符紙了!”
她在陰陽方面有天賦,以前自學過一點畫符紙的知識,雖說畫得歪歪斜斜,效力也時有時無,但終歸是能派上用場的。
“你有符紙?”譚青阮點點頭,“我本來還打算告訴你,用打火機就行。”
“……這是詭術師紮的燈籠,用打火機能燒得了嗎?”
“我有辦法,不過你帶符紙了,就按照你的習慣來。”
齊夙見勢不對,謹慎開口:“譚副長該不是要走了吧?”
“來都來了,我走什麽。”譚青阮漫不經心道,“我上去湊個熱鬧。”
她也沒給三人反應的時間,當即手腕翻轉甩開折扇,足尖一點朝着四樓的方向飛去。
……沒錯,的确是“飛”去。
她也是異能者,能力之一是馭風,顧名思義,但凡是有風的地方她都能駕馭,其中也包括短途飛行。
折扇在她腳底高速旋轉,猶如變異的風火輪,載着她一路接近四樓破碎的窗口。
從地面三人的角度望去,只見她白色風衣一閃而過,人就消失了。
鐘澄嘆息:“她自己明明會飛,還非要阿易去拆燈籠,何必呢。”
“不給咱出難題的阮阮,那還是阮阮嗎?”齊夙輕笑,“我覺得挺好,至少她并不排斥我們,還願意跟我們接觸。”
相比之下,被她視為腦子不正常的精神病,也就不太重要了。
……
另一方面,譚青阮輕輕松松越過四樓窗戶,來到了商業中心內部。
她記下了所有燈籠的位置,于是調整了一下胸前徽章,利用徽章發出的光芒照亮,朝着東北方向走去。
商場四面黑暗,隐約顯現出商鋪的輪廓,空氣中仍有淡淡的油漆味沒有散去,不遠處立着的那只據稱是吉祥物的、高約三米的兔子玩偶,穿紅色旗袍,青面獠牙,出乎意料的陰森猙獰。
她路過時,因為看着太礙眼,順便一腳把兔子踹倒了。
東北方向的長廊那裏,巨大的落地窗也被敲碎了,正呼呼往裏灌風。
她靠近窗戶的缺口,打算瞧瞧外面的情形,誰知下一秒卻忽覺黑影掠過,有人身形如電,瞬間已欺近她面前。
她倒退一步,折扇果斷擡起,只聽“滄啷”一聲金屬相擊的脆響,扇柄正擋住對方襲來的刀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