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叢林困境

昨天出了不少汗,身上還沾着青草和泥土,晏子殊想先洗個澡。

波光粼粼的溪水流淌着,腳趾一踩上光滑的鵝卵石,立即感受到沁人的涼意,晏子殊全身赤裸,一直走進溪流中央,才坐了下來,讓晶瑩的溪水沒過他的腰部。

濃霧凝聚般的黑發自背部垂下,發梢浸潤在溪水裏,輕輕飄逸着。

泥漿山谷深廣如海洋,一眼望不到邊際,這蜿蜒的溪流應該來自山谷的地下河,因為有礦物鹽的味道。

晏子殊清洗了胳膊和胸膛,看着自己滿身的愛欲痕跡,皺起了眉頭。

濕潤的指尖一碰到乳頭附近的吻痕,就感覺到一陣麻痹似的刺痛,身體也一哆嗦。

為了消除弗洛賽維爾留下的痕跡,卡埃爾迪夫狠狠地吻了他。即便他常年練劍,皮膚不像一般貴族那樣嬌嫩,也還是留下了非常顯眼的吻痕。

這個樣子……就算穿再多的衣服,也遮蓋不住吧?晏子殊摸着自己的頸項,嘆了口氣。

而從身體某個隐私部位,緩緩流出來的粘稠液體,更是讓他臉色都黑了。

「那個家夥……。」

真是連淫魔都要甘拜下風,不會節制一點嗎?晏子殊暗暗罵着。雖然昨晚是他主動要求卡埃爾迪夫擁抱他的,但是卡埃爾迪夫也不用這樣沒完沒了吧?

就好像……欲望沒有盡頭似的。到最後,真的連一滴精液也擠不出來了,而鮮明的快感仍在延續,在體內如同脈搏般怦怦震動,令他的下肢顫栗個不停。

等等……!

盡管以前沒仔細想過,但是,只要上了床,卡埃爾迪夫就會纏住他不放,不會是因為……他還沒有得到滿足吧?

都做了那麽多次,卡埃爾迪夫還沒有滿足,那他到底想要什麽樣的性愛啊?

晏子殊擰緊眉頭。魔物的欲望果然是人類難以理解的。不,應該說,只要是魔物,它的欲望就是沒有極限的,它們比人類貪婪上許多倍,總是想要得到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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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和卡埃爾迪夫講節制和廉恥,是沒用的吧。

晏子殊頭疼地想着,滿臉黑雲籠罩,卻也無可奈何。

忽然,從濃密的樹林深處,傳來了極其細微的響動,就像是什麽人用腳尖,輕輕踩上泥地上的枯葉,不願被他發覺。

「誰?!」

晏子殊警覺地喝道,是卡埃爾迪夫嗎?不,不可能,卡埃爾迪夫不會這樣小心地走路,那麽是妖怪?盜賊?

晏子殊下意識地尋找武器,但是他全身赤裸,離岸邊也有一段距離,除了水底的鵝卵石,他毫無防禦的武器。

深幽的叢林裏,窸窸窣窣的響動越來越大了,連高大的赤鐵木樹枝,都沙沙震動,除此之外,周圍一片詭異的寂靜,連雲雀都不再鳴叫,更增加了晏子殊心裏的不安感。

難道是……異鬼嗎?傳說中死去後永不腐爛的屍體,它沒有靈魂進駐其中,有的只是無窮無盡的力量和殘忍的殺戮欲望,且以人肉為食。

在蚩尤,異鬼又被稱作僵屍,通常在荒僻的森林裏活動,兇殘程度和魔物不相上下。

晏子殊從來沒見過異鬼,但在三歲時,聽奶娘繪聲繪色的描述過,因此特別恐懼。他還記得那時他連續做了幾天的噩夢,吓得不敢睡覺,這之後,奶娘就被兄長解雇了。

泥漿山谷裏會有異鬼嗎?望着樹叢裏越來越大的響動,晏子殊汗毛倒豎,神經緊繃到了極限,聽說異鬼的要害在頭部,他要赤手空拳打爆它的頭嗎?

忽然的,那躲藏在樹叢後的怪物猛然一躍而出,晏子殊吓得差點大叫出聲,但又愕然睜大眼睛,愣住了。

出現在面前的生物不是駭人的異鬼,而是一匹額前長着黃金螺旋角的馬。

銀白的鬓毛自修長的頸部飄逸下來,如同蒲公英般美麗,它四蹄矯健,全身潔白似雪,晏子殊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生物,一時屏住了呼吸。

雪白的靈獸步伐輕盈,就似空中的風之精靈,踩踏過草坪,徑行向晏子殊走來。

「哎……?」

在它無聲地靠近的瞬間,晏子殊放松了警惕,「馬兒」用它那溫潤可愛的鼻子,輕嗅着晏子殊濕潤的長發,而後更加湊近,将它那美麗的面頰,貼上晏子殊的臉龐。

面對這奇異生物的主動親昵,晏子殊簡直受寵若驚,他慢慢地伸出手,輕撫着「馬兒」的長頸和光滑得不可思議的鬓毛。

它是森林裏的守護神嗎?銀光閃閃的馬鬓輕盈如鵝毛,又像是水面嬉戲的陽光,讓人贊嘆不已,它的眼睛是寶石藍色的,裏頭仿佛凝聚着深邃的星空。

「灰……。」

似乎在回答晏子殊的疑問,「馬兒」輕輕嘶鳴了一聲,接着彎曲下四蹄,如同依戀母親的幼馬一般,将頭部放在晏子殊的胸膛上。

「啊。」

就在晏子殊被靈獸水銀般的睫毛吸引過去,驚詫不已時,從溪流的另一邊,傳來一個冷嘲熱諷的聲音——

「真是一刻也疏忽不得啊……。」

穿着灰色長袍的卡埃爾迪夫陰沉着臉,瞪視着向晏子殊撒嬌的幻獸,冰凍三尺地說,「不想我把你的角拔下來,就趕快給我滾開!」

幻獸倏然立起,前蹄猛烈刨地,尖銳的獸角如同戰矛直沖着卡埃爾迪夫!

它巨大的變化令晏子殊大吃一驚,就像看到一個可愛的精靈,眨眼間變成兇神惡煞的魔鬼似的。

「哼。」

對于幻獸的恐吓,卡埃爾迪夫完全不放在眼裏,手指間聚結的藍色電流在辟啪爆響!

似乎意識到面前的魔物非等閑之輩,幻獸突然騰飛而起,如同太陽神的光箭,「嗖!」地一下就溜進叢林,銷聲匿跡!

它的奔馳速度之快,似乎超越了風,令晏子殊更加目瞪口呆!

「那個是……?」

「獨角獸。」卡埃爾迪夫聲音悶悶地說,穿過草坪,來到溪流邊上。

「獨角獸?」

「嗯,是一種脾氣古怪、暴烈的幻獸,很少出現在人類面前。」

卡埃爾迪夫滿臉的不悅。還以為他布置的結界可以抵擋一切的牛鬼蛇神,結果還是百密一疏,被獨角獸鑽了空子。

成年的獨角獸是森林的庇護者,擁有着水晶般潔淨的靈魂,所以結界對它是沒有用的。

只是每座森林只有一只獨角獸,加上它生性孤僻,極其厭惡人類,尤其是男性,所以卡埃爾迪夫沒預料到,獨角獸會闖進結界,引誘晏子殊。

真是的,難道獨角獸中,也會有同性戀嗎?剛才那匹獨角獸,有着金色的左螺旋紋,是公的沒錯。

卡埃爾迪夫在心裏揣測着,極度不爽,就像自己千方百計想要珍藏的寶貝,突然被外界窺見,充滿了不安感。

那麽,究竟是自己太大意,還是有別的原因呢?

要獨角獸主動接近人類,比殺了它還要難。

卡埃爾迪夫下意識凝視着晏子殊,恰好看到一滴水珠沿着晏子殊的腹肌滑下,性感得令人血脈贲張。

不僅如此,他大大叉開的雙腿十分優美,溪水很清澈,因此卡埃爾迪夫的注意力,不知不覺,便集中在那暧昧的一點上了……。

「你在看什麽?色魔!」

注意到卡埃爾迪夫下移的視線,晏子殊的臉立刻紅了,刷地從溪水裏站起來,雙手遮掩住隐私處,「不要露出這麽下流的眼神好不好?」

「我下流?那對着幻獸随便放電的人,該怎麽說?」卡埃爾迪夫挑起一邊眉毛問。

「我才沒有放電!是它主動接近我的。」晏子殊氣呼呼地說,全身淌着水珠,就像剛從水裏游出來的人魚,優雅而美麗,一步步走上草地。

「就因為它主動接近,才奇怪啊。」卡埃爾迪夫小聲嘀咕着。

「什麽?」晏子殊沒有聽見。

「沒什麽。」卡埃爾迪夫說道,把手裏拎着的一袋衣物,丢在草地上。

相信那只獨角獸不敢再過來了,所以他也沒必要糾結這個了。

「這麽長時間,你去哪裏了?」晏子殊不悅地問道,彎腰撿起一件雪白的羽織襯衫,套在身上。

「去察看結界塔了。」卡埃爾迪夫微笑着說,注視着晏子殊。

「結界塔……?」

他潑墨般的長發是濕的,連帶細長的睫毛上都挂着水珠,可是卻不擦一下,王子終究是王子啊,卡埃爾迪夫略微苦笑了一下,拾起地上的幻獸長袍,好像要擁抱住晏子殊一樣,裹住他的身體,并且撩起長袍一角,擦拭着晏子殊的頭發和臉龐。

「嗯,很古老的守護塔,」卡埃爾迪夫說道,「裏面的核心結界石是阿賽羅天界之珠,已經上億年了,但是法力依然很強,我不能就這樣穿過它。」

「那該怎麽辦?」晏子殊擡頭問道。結界石制造出來的防禦膜,只能傷害魔物,對人類而言,只是空氣一般的存在。

「炸了它。」卡埃爾迪夫聳肩,輕描淡寫地說,「只要結界石不存在了,結界也就自然消失。」

「可是這樣的爆炸會産生時空裂縫吧?」晏子殊眉頭緊鎖,「到時候就會有大量魔物湧進巴戈特,不行!換一個辦法!」

「那就只有等待了。」似乎早就料到晏子殊會這麽回答,卡埃爾迪夫平靜地說。

「等待?」

「天界之珠的能量來自太陽,每年六次的日蝕是它力量最弱的時候,現在離下一個日蝕……還有二十天。」

「什麽?還有這麽長時間?」晏子殊愕然極了,「沒有別的辦法了?」

「有是有,不過你是不會喜歡的。」

「你先說是什麽辦法。」

「把太陽炸了。」

「……。」晏子殊的眼角吊了起來,「你在說笑話吧?」

「不是笑話。」卡埃爾迪夫平靜地說道,「我的力量來自混沌,所以在宇宙中,我能毀掉任何東西。」

「可是,你能炸掉太陽,卻不能穿越結界塔?」晏子殊覺得匪夷所思。

「有句話叫一物降一物,「神」創造結界石,就是為了壓制魔族。子殊,你對魔族了解得太少,我們不是「神」創造的,對「神」來說,我們是來自異空間的嗜血生物。」

「啊?!」

晏子殊非常吃驚。魔族不是「神」創造的,這是他第一次這麽聽說。因為在人類的記載裏,是「主神」創造了魔族的世界,然後又抛棄了魔族,使它堕落成了地獄。

「那麽,你們真正的神明是……。」

「虛無。」

「哎。」

「虛無之神、混沌之神……等等有許多種叫法,我們靠力量決定一切。」

聽這種說法,也就是說,卡埃爾迪夫雖然是魔王,也會被其他魔物推翻的意思?

「如果要仔細說魔族是怎麽到達地球、又如何掀起「神魔大戰」的話,恐怕一年都說不完,」卡埃爾迪夫意興闌珊地說,「我對這些也早就厭倦了。」

「為什麽?」晏子殊盯着卡埃爾迪夫淺紫色的眼睛,難以相信像天使一般,擁有如此美麗、高潔容貌的人,竟然是魔王。

「因為……」我已經經歷得太多了。

無論是對人類、神,還是魔族自身,戰争總是沒完沒了,殺戮的背後是無數的陰謀詭計,信任、背叛、鬥争,重複的上演,這讓他感到厭倦。

再高的地位、再大的權力,如果這并不是他需要的,那麽,他為此戰鬥也沒有任何意義。

千百萬年來,心底的空虛如同毒素在慢慢擴散。最終,他抛下了一切,選擇沉眠,對于失去領導的魔族會變成什麽樣,他并不感興趣。

他和人類的國王不同,他對自己的「子民」沒有那麽深厚的感情。

所以,當晏子殊要求他鏟除魔族的時候,他答應了。盡管這是很難做到的事情,但是,他就這麽輕易地抛棄了他的同族。

不想要的東西,多一分都是累贅,如果坦白說的話,晏子殊會不會覺得他太冷血呢?卡埃爾迪夫微微皺起了眉。

「因為什麽啊?」晏子殊追問着。

「因為……說了你也不會懂。」卡埃爾迪夫莞爾一笑,放下晏子殊已經擦幹的頭發。

「聽你的口氣,難道我很笨嗎?」晏子殊氣呼呼地瞪着他,什麽叫「說了也不會懂」!

卡埃爾迪夫略一沉吟,「明知道那個變态祭司對你有歹意,還要去赴約的人,不是笨蛋是什麽。」

「他感興趣的人是你!才不是我。」

「所以,一開始讓我去就好了,我會慷慨地「感謝」他的熱情招待的。」卡埃爾迪夫面無表情地說,看着晏子殊穿衣服的樣子。

比起那些顏色暗沉、手工粗糙的硬麻衣服,果然還是刺繡華麗的高級服飾更合适他,即便晏子殊經常披着厚重的連帽鬥篷,打扮成傭兵的模樣,他那張漂亮的臉孔和舉手投足間的高貴禮儀,都能出賣他的貴族身份。

一個「傭兵」是不會給女性讓座的,他們最看不起的就是女人和孩子,也不會把金幣施舍給流浪漢,更不要說這一路上,他幫助了多少窮人了。

如果晏子殊不是擁有一身出色的劍術,估計早就被強盜盯上,被殺掉了吧。

真該好好感謝教他劍術的人啊,卡埃爾迪夫托腮思忖着。

「你好好意思說,要不是你被困在監獄裏,遲遲出不來,我也不會答應那個變态的要求!」

「哦?」卡埃爾迪夫很吃驚,「你是為了我才這麽做的嗎?」

「我是你的主人,照看你是應該的。」晏子殊頭也不擡地說,把深褐色的軟皮革背心穿好。

這件背心摸上去十分柔滑,是高領麝香羚羊的皮制作的,內裏縫制着一層薄銀貂皮,衣帶是金蠶繭的絲,手工精細,是地道的王室用品。

「我真感動啊,」卡埃爾迪夫微笑着,「我會一直守護在你身邊的。」

「不用一直,記得把契約完成就好,」晏子殊轉過身,問道,「你會完成我們之間的約定吧?」

「當然。」

「那就行了。」晏子殊滿意地點點頭。

「子殊。」

「嗯?」

「巴特拉姆的龍血監獄,是大法師梅姆內斯針對魔族建造的。他法力強大,牢房裏的白龍血更是魔族的克星,」卡埃爾迪夫說道,「因此我花了點時間,才能從監獄裏出來。」

「哦?」

「所以,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不要為我犧牲你自己,」卡埃爾迪夫低下頭,好似龍族的紫色魔瞳,注視着晏子殊,「我是不會有事的。」

「哼,你還真有自信啊。」

「我從沒輸過,包括對「神」。」

「你放心,我以後再也不會給別人碰我的機會。」晏子殊回過頭,眼神淩厲地說,「就算你被綁架了,我也會打得他後悔活在這世上!」

「哈哈。」卡埃爾迪夫笑了起來,也許有幾百萬年了吧,他都沒有這樣開懷笑過了。

被他的笑容驚豔到,晏子殊有些看傻了。

「怎麽了?」卡埃爾迪夫斂住笑,問道。

「沒什麽。」晏子殊有點臉紅的轉開頭,又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除了雪白的羽織襯衫、軟皮革背心以外,他還穿着上等的細羊毛長褲,腰上系着華麗的藍瑪瑙龍紋銀章腰帶,腳上則是一雙防水的羽冠鱷靴子。

晏子殊從以前就覺得很奇怪了,卡埃爾迪夫究竟是從哪裏找來這些衣物呢?尤其這裏荒山僻陵的,既沒有村莊,也沒有貿易團派出的臨時帳篷商店。

難道他是用法術,變化出這些衣物的?

「卡埃爾迪夫。」晏子殊叫道。

「嗯?」

「這些衣服……你是從哪裏弄來的?」晏子殊疑惑地問。可別說一旦法術失效,他就要在卡埃爾迪夫面前裸奔。

「從妖精王那裏拿的。」卡埃爾迪夫回答道,一副興味索然的樣子。

「妖精王?難道是《妖精之谷》中的那個……?!」晏子殊驚訝極了。

魔法大陸赫拉迪勒,萬物中都有飄渺的妖精存在,花精、風精、火精……而妖精王是它們的主宰。

據傳,妖精一族心地善良,但好奇心強,喜歡一切美麗的事物,它們本身也美麗無比。

在妖精王國中,一小時相當于人類的一年,而且它們的食物也籠罩着魔法。

凡是吃過妖精國食物的人,就再也無法接受人類的食物,而被永遠困在妖精王國之中。

《妖精之谷》講的是一個貴族出身的吟游詩人,誤入妖精王國,又因吃了妖精們招待的食物,而一生留在那個迷幻國度的故事。

這個故事在大陸上廣為流傳,被古代劇作家編寫成歌劇,經常在皇宮劇院裏上演。

晏子殊四歲的時候,坐在哥哥的膝蓋上,觀看過這場華麗的演出,對迷人、能歌善舞又熱情好客的妖精王,印象尤其深刻。

「差不多吧,」卡埃爾迪夫說道,「每一片古老森林,都有一個妖精王國的入口,但是,它們并不像傳說中那麽天真、友善。」

「哎?」

「想要從它們那裏得到任何東西,都要付出代價。」卡埃爾迪夫眺望着遠處屏障般的山峰,說道,「妖精都是很貪心的,它們和魔族唯一的區別是——不那麽喜歡殺人罷了。」

「那你給了他們什麽東西?金幣嗎?」晏子殊好奇地問。不會魔法的普通人類,是很難見到妖精的,更別說充滿傳奇色彩的妖精王了。

「與其說給了什麽……倒不如說是去追讨一些利息。」卡埃爾迪夫小聲嘟囔,晏子殊聽不清楚,追問道,「到底是什麽啊?」

「不告訴你。」卡埃爾迪夫擡頭,淺淺一笑。他是不會告訴晏子殊,今早發生了什麽事的。

早晨露水還未散去時,卡埃爾迪夫望着因為寒冷,而蜷縮在他臂彎裏睡覺的晏子殊,想要為他去尋找一些衣物。

但是時常被大暴雨侵襲,連貿易團的人馬族都不會踏足的泥漿山谷,是不會有人賣東西的。

(人馬族:赫拉迪勒大陸幻獸種族中的一種,他們有着強健的男人軀幹,下半身是雄赳赳的馬身。狂野而美麗,常作為貿易團的送貨員,在大陸各個角落出沒。)

于是,卡埃爾迪夫走入霧霭重重的密林深處。根據血樹旁邊,那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森林螢之光的指引,走進一年四季如春、繁花似錦的妖精王國。

妖精王伊安·德烏斯正在牛奶色的溫泉池中沐浴,他潔白的額頭上戴着銀色月淚石頭飾,淺藍色的長發自白皙光滑的背部垂下,在氤氲的泉水中如同花瓣般飄蕩。

他的身材不似詩歌中描述的纖瘦柔弱,而是瘦長結實。從裸露的頸項、寬肩、胳膊,到颀長的雙腿,附着的每一寸肌肉都充盈着王者的力量。

妖精王以驚人的富有聞名,因為他足夠貪婪。而除了富有之外,他還擁有一定預言能力,能幫助人類避開厄運,因此被人類崇拜。

溫泉浴池邊,一衆長着蝴蝶般透明翅膀的年輕侍從,跪在石階上,虔誠地伺候着他們的王者。

「黑帝斯。」

還沒有轉過身,伊安就以一種親昵的口吻,叫着卡埃爾迪夫的俗名。

「伊安。」

對于妖精王那獻媚的語氣,卡埃爾迪夫無動于衷,直截了當地說,「我要一些人類的衣服,要最好的。」

「給那個可愛的小王子穿嗎?」伊安轉過身。

他全身赤裸,而且濕淋淋的,但他卻無視侍從遞上來的紫紗長袍,就那樣擡腿邁出浴池,走向卡埃爾迪夫。

「是。」

「那你付我什麽好處費呢?」伊安擡起胳膊,搭在卡埃爾迪夫的肩膀上,極美的臉龐湊近道,「你應該知道……和妖精交易的規矩吧?」

「好處費?哼。」卡埃爾迪夫冷冷一笑,盯着他的眼睛,「昨天晚上,你偷看得還不夠嗎?」

伊安仰頭哈哈笑了起來,然後松開了手,「我要那個王子。」

「你做夢。」卡埃爾迪夫瞪着他,臉色臭極了。

「那我要你,如何?」伊安黃金色的妖瞳灼灼地盯着卡埃爾迪夫。魔王的美,果然令妖精也神魂颠倒。

「一樣做夢,我沒有被男人插的興趣。」卡埃爾迪夫的語氣冷淡至極,淺紫色的瞳仁深處,有的只是令人畏懼的神秘與冰冷。

「我要衣服,還有馬。妖精族擁有的馬匹,是世界上最好的吧,既然昨晚上你看得這麽盡興,就應該支付報酬。」

「哼……。」伊安怏然轉身,飛向空中。他的背後展開着一雙巨大的透明翅膀,在陽光的照射下如同水晶般熠熠發光。

他可不是好說話的人,上一個得罪他的魔族,如今還在他的花園裏當雕塑呢。但是,魔王是不同的……他的魔力和魔界那些貴族,不可同日而語。

伊安考慮了好一會兒,說道,「好吧,你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只是……」

「只是什麽?」

伊安又突然從空中飛下,輕盈得如同海中飄蕩的水母。雪白的胳膊從後方攬住卡埃爾迪夫的肩膀,親密地說,「那樣的性愛……再讓我看一次。」

「不行。」卡埃爾迪夫拒絕得斬釘截鐵。一次偷看就罷了,他再也不會讓晏子殊那可愛的模樣,被其他人看到。

「你真小氣,黑帝斯。」

「被妖精王說小氣,是一種誇獎吧?」

「——!」

伊安咬牙切齒地飛離卡埃爾迪夫身邊,然後說道,「衣服你可以先拿去,至于馬,我看你暫時用不上。」

「為什麽?」

「因為你在人界,黑帝斯。在這裏,你是神的敵人,并不能來去自如,那麽随心所欲。還是說,和人類待得太久,你連最起碼的事情,都忘記了?」

「我還輪不到你來說教。」

「是。但是不論怎樣,你還是會來求我的,到那個時候……。」

話說到這裏,停留在空中的伊安,邪魅地微笑着,突然就消失了,連帶那些美貌的侍從也都不見了,卡埃爾迪夫的面前,出現了一個裝着衣服的精美包袱。

妖精王有預言能力,也許他在暗示着什麽,但那個不滿的語氣聽起來更像是詛咒,所以卡埃爾迪夫并沒有放在心上,拿了衣服,就回來了。

妖精王國的時間束縛,對魔族并不有效,所以即便在妖精王國裏呆得再久,卡埃爾迪夫回來時,仍然是同一天。

「卡埃爾迪夫,你在想什麽?」

看着卡埃爾迪夫走神的樣子,晏子殊問道。

「沒什麽、子殊,你為什麽不叫我的名字?」

卡埃爾迪夫轉過身,右手托住下巴,問道,「從剛才開始,你就一直叫我「卡埃爾迪夫」。」

「怎麽,卡埃爾迪夫不是你的名字嗎?」晏子殊心虛地眨了下眼睛,移開視線。

被發現了。

他不想再叫他蘭斯了,因為只要一發出這個音節,他的臉孔就會發燙,回想起太多丢臉的事情!

雖然,他的身體似乎已經開始熟悉卡埃爾迪夫的氣息,但是他的人,該怎麽說呢,還是無法接受那樣的自己,恨不得失憶了一般!

「那是我的姓氏。」

「有什麽不一樣?反正都是你的名字……。」晏子殊咕哝着,不由自主就垂下了頭。

卡埃爾迪夫暗嘆口氣,走到晏子殊面前,伸手扣住他纖細的下颚,擡起來,「真名刻印在靈魂上,是束縛力最強的一種咒語,而我只想要你……叫我的名字。」

「哎……。」

胸口突突的悸動是怎麽回事?那個「我把性命都交給你」的潛臺詞又是什麽意思?晏子殊覺得腦袋發脹,從頭到腳都不對勁,連手指尖都開始發熱了。

他到底是中了什麽樣的咒語,他要這樣臉紅心跳啊?!

「那樣、好奇怪……我不想叫。」費了好大力氣,才從那雙深邃的紫眸中逃脫出來,晏子殊扭開頭說,「你留在這,我去前面探查一下路。」

「呃?——哇!」

才走開一步,晏子殊的左肩就被卡埃爾迪夫抓住了,緊接着身體就驟然後仰,「砰」地一聲,摔進草坪裏!

草屑揚起着,也沒看清卡埃爾迪夫是怎麽出手的,總之等晏子殊定下神來時,他已經被卡埃爾迪夫壓制在草地上了。

「你做什麽?」晏子殊瞪着他,表情十分不爽。

「叫我的名字,就放過你。」卡埃爾迪夫莞爾一笑,騎壓在他身上。

「不叫!」

「好痛!」

試圖掙紮的雙手被卡埃爾迪夫扣住,壓到頭頂。卡埃爾迪夫看似沒花什麽力氣,卻疼得晏子殊臉色都發青了。

他的手腕就像被蟒蛇緊緊絞住,從手指到胳膊全部麻痹,動彈不得。

不僅如此,由于卡埃爾迪夫大咧咧地騎壓在他的大腿上,他的雙腿也失去了活動能力,而且随着時間推移,那種逐漸增強的重量,壓得晏子殊的胸膛都快透不過氣,只能惱怒地瞪着卡埃爾迪夫。

「子殊,乖,聽話。」

近在咫尺的絕美臉龐帶着令人心悸的誘惑,卡埃爾迪夫慢慢低下頭,吻上晏子殊喘着氣的嘴唇,舌尖滑入進去,捉住晏子殊不住閃躲的舌頭,毫不客氣地吮吸。

「唔嗚!」

晏子殊皺緊了眉。在缺氧的情況下,還被深吻的感覺可不好受,卡埃爾迪夫無情地掠奪着他口腔內僅存的空氣,還将他的舌根吮吸得發燙!

「……你不叫的話,我就這樣做下去了。」

長吻結束後,卡埃爾迪夫撤出舌頭,沙啞地呢喃。盡管他的語氣很溫柔,可晏子殊卻感受到了隆冬般的寒意!

「可惡……!」

有件事他一直都很清楚,可總在不經意間就疏忽了,那就是——無論他們相處多久,卡埃爾迪夫都是如假包換的魔王!

邪惡、好色、目中無人又殘忍。魔族是罪惡的象征,而卡埃爾迪夫是統治魔族的萬惡之王。

「怎麽,還不願意開口?」

很驚訝晏子殊會如此固執,明明昨晚還很熱情來着,難道只有借着淫獸的毒,才能讓晏子殊敞開胸懷嗎?

卡埃爾迪夫略微皺眉,修長的手指悄然撫上晏子殊的頸項。

在陽光下閃爍着淺銀光澤的指甲,比匕首還要銳利,只是輕輕一劃,就割斷了晏子殊背心上的衣帶。

微涼的指腹觸摸上光滑的肌膚,在鎖骨下方的位置,還烙印着鮮明的吻痕,故意摩挲着那粉紅色的痕跡,卡埃爾迪夫将舌頭鑽入晏子殊的頸窩,「子殊……。」

晏子殊的肩膀大大震顫了一下,當卡埃爾迪夫吹着熱氣,一手順着松開的衣領口緩緩滑進去時,晏子殊猛然開口道,「蘭斯!」

「看,這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嗎?」卡埃爾迪夫輕笑着,凝視着晏子殊的臉龐。

「哼!」

趁着卡埃爾迪夫松懈下來的間隙,晏子殊倏然掙脫出手臂,以電光石火之勢,奮力一拳揍上卡埃爾迪夫的臉。

「砰咚!」

那動作實在太快,卡埃爾迪夫竟然沒法防禦,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一拳,摔倒在草坪上。

「別小看我,笨蛋!」晏子殊氣惱地站起來,揉着刺痛的手指。

「啧……。」

卡埃爾迪夫的左顴骨又紅又腫,以致左眼睛都眯了起來,可是他卻沒有生氣,反而摸着受傷的臉頰,笑了。

盡管挨了一拳頭,才換來晏子殊叫他的名字,可他卻覺得很高興,因為這是值得的。

「你在笑什麽?」

「我在想……,」卡埃爾迪夫目光熠熠,喃喃地說,「其實你是喜歡我的,只是你害羞,不願意承認。」

「啥?!」晏子殊目瞪口呆。

「所以,你說的「讨厭」,就是喜歡,「不要」……也是要的意思。」卡埃爾迪夫笑眯眯地說,站起身。

「我什麽時候說讨厭就是喜歡了?!別自己瞎解釋!」

晏子殊就像一只被激怒的小豹子,沖卡埃爾迪夫嚷嚷着,「我讨厭你,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好啦,我知道了。」卡埃爾迪夫笑容燦爛,溫柔地說,「你留在這裏,我去打獵。不管接下來要做什麽事,先填飽肚子才對吧。」

「不用你幫忙,我能照顧自己。」晏子殊說道。別看他好像養尊處優,什麽事情都不會做一樣,他可是很能幹的。

「不是幫忙,而是我想要照顧你,」卡埃爾迪夫微笑着說,「我說過,你不想負責的話,我會負責任的。」

「我是男人,不用你負責!」

「可是我喜歡你。」卡埃爾迪夫發誓般地說着,爾後,咻的一下,就從空氣裏消失了。

「……。」

迎面湧來的虛脫感籠罩着晏子殊,魔物都是這樣胡攪蠻纏的嗎?他可沒想過要卡埃爾迪夫負什麽責任!

因為……他們是沒有未來的。

他必須牢記他們身處在敵對陣營,他不可以動搖,更不能對魔物動心。

可是……盡管對自己再三叮咛着,晏子殊卻明白,自己那鼓噪的心情,如同眼前淙淙的溪流,是再也平靜不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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