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見鐘情

夜風輕拂,在籠罩着幽藍魔法光的荷花池裏蕩起陣陣漣漪。

哈班雅克皇宮燈燭輝煌的觐見大廳裏,聚集着近三百名盛裝打扮的少女。她們經過層層篩選,不但生出名門,非富即貴,還各個閉月羞花,光彩照人。

她們之中,有的是夏卡·努爾帕提王子的表姐妹,有的是哈班雅克的豪商千金,也有不遠千裏來的異國佳麗。他們三五成群,站立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上,暗地裏打量着別人。竊竊私語。

晏子殊輕籠着面紗,靜悄悄地走進大廳的一刻,便被這「美女成群」的場面吓了一跳,而令他更吃驚的是,哈班雅克皇宮的內部,是如此的富麗堂皇。

在他的面前,是高聳圓頂的象牙浮雕天花板和精巧雅致的淺灰色斑岩石柱,石柱上雕刻着各種動物,如巨蟒、大象、獵豹和獅鹫等等。

巨蟒的鱗片是翠綠的瑪瑙,大象的象牙是上等白玉。

整個燈火明亮的宴會廳,就像是用金銀珠寶給鑲嵌了起來,到處金光閃閃,看的晏子殊瞠目結合。

一道晶瑩剔透的瀑布從天花板飛流直下,投射出五彩斑斓的彩虹,可那濺落下來的水珠還未碰到地面,就消失了。

一叢又一叢盛開的紫羅蘭和白玫瑰,點綴着無數銀質駱駝形燭臺。雙頭白孔雀則旁若無人的在水池裏踱步。

這裏供人休息用的紅絲絨坐墊全都繡着貨真價實的金線以及珠寶,價值連城。

晏子殊雖是王子,從小在深宮內長大,可蚩尤的宮殿從來不這樣大興土木、極盡奢華。晏子殊記得,皇宮的大殿內的朱紅廊柱上,還留着他小時候和晏淩軒練劍時戳下的凹洞呢。

不過,他今日冒險潛入哈班雅克皇宮,可不是來觀光的,晏子殊提醒自己不要忘記潛入的目的,他謹慎地行走在那些穿金戴銀的少女們中間,黑眸左盼右股,尋找着夏琳。

但是,當他在整個大廳都走了一圈後,沒有看見夏琳的身影。

而且除了沒有看見夏琳以外,他也沒見到那個大張旗鼓選妃的夏卡王子,只有一個衣着光鮮的肥碩宦官,像一頭大象那樣站在大廳的噴水池旁,和一衆達官顯貴們在互拍馬屁。

難道今晚的舞會不是選妃舞會?

還是夏琳她出了什麽意外,沒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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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再找一遍比較好?

晏子殊心生疑惑,但是,還是按耐不住焦急的心情,在大廳裏仔細地找了一遍。

這次他可以肯定,夏琳不在觐見大廳裏,那就是說,她還在後宮裏。

哈班雅克皇宮的後宮又被稱為第三庭院,它與觐見大廳中間,還隔着宦官和男侍們居住的第二庭院。

說是庭院,但實際是包含走廊、花園、浴場在內的龐大建築群。這一路走過來,可是要「過五關斬六将」,看守嚴密不說,還容易迷路。

晏子殊站在大廳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苦思冥想着該怎麽辦。這時,他突然望見,觐見大廳的入口處,一個纏紅色頭巾、八字胡,身穿寶藍色直線條紋外衣的宮廷侍衛長,正手握長矛,和另外幾個士兵急切地說着什麽。

然後,他們便分頭,快步地進入大廳,一會兒繞到石柱後面查看,一會兒掀開紫色幕簾,看看後面是否藏有人。

此外,還有人急匆匆走向宦官,與他交頭接耳、一臉嚴肅地禀告着什麽事情。

晏子殊見狀轉過身,混在幾個一邊走路,一邊談笑聊天的女孩之間,走向陽臺。

觐見大廳在二樓,陽臺下面是一片綠幽幽的草坪和樹叢。晏子殊回頭看了看大廳裏面,士兵們還在搜尋「不速之客」,而且快要來到陽臺上了。便趁着浮雲掠過月亮的間隙,身形一閃,從陽臺上輕盈地跳落在地。

叮當作響的首飾碰撞着,驚得晏子殊差點心髒停跳,但幸好一陣夜風刮過花園,無花果樹被吹得飒飒震動,掩蓋了晏子殊落地的聲音。士兵們在陽臺上張望了半天,最後還是收起長矛,回到大廳去了。

晏子殊貓着腰藏在樹叢裏,心髒如同鑼鼓,在胸膛裏匡匡跳動着!

看來,夜探皇宮的行動是失敗了,沒想到士兵們都那麽快就發現,有人冒充使節千金,他還以為,今晚來來往往那麽多人,那張偷來的通行證件,能支撐上幾個小時呢。

晏子殊默默在心底嘆氣,如果卡埃爾迪夫在這裏就好了,有他的魔法,進入後宮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不行。」

晏子殊用力搖頭,要是凡事都依賴他,自己會變得更加沒用的。

一隊巡邏兵踏着重重的步伐,整齊劃一地走過樹叢前方的鵝卵石路。晏子殊屏住呼吸,将自己更深地隐藏起來,宛如月亮下方的陰影,幾乎與樹叢融為一體。

當士兵們走過去後,晏子殊更是全神貫注地聆聽着四周的動靜,當他發現周圍不再有巡邏兵後,就蹑手蹑腳地鑽出樹叢,快速穿過鵝卵石路,往第三庭院的方向跑去。

既然冒險來了,見不到夏琳就走,實在不甘心。被士兵發現的恐懼,已經被晏子殊抛諸腦後,他機敏地閃避着守衛,躲過哨崗和侍女,越走越快。

也許是有神明庇佑,他竟然真的一路「過五關斬六将」,來到了風景迷人的第三庭院。

可是,有的好運氣在這事也用盡,因為他——迷路了。

精雕細作的拱頂大理石長廊四通八達,看似迷宮,而且這裏的宮苑,一座連着一座,外觀看起來都差不多,晏子殊摸索着走了近一個小時,轉得頭都有些暈了。

為什麽這裏的宮殿不像蚩尤一樣,在門口挂上匾額呢?

晏子殊正走神時,忽然聽到一個單低音,在他頭頂幽幽地說:「你是誰?我們麽從來沒見過你?」

晏子殊吓得差點叫出聲,但他還是忍住了,然後慢慢地轉過身,望着頭頂——一個竟然跨坐在宮牆上的紅發青年。

青年衣着華麗,穿着金銀箔絲刺繡的象牙色外套,裏面是一見顏色更淺的真絲襯衣,衣襟上繡着十分精細的圖案,青年穿着黑色燈籠褲,以及牛皮面軟底的拖鞋。

他的頭上還纏繞着白色頭巾,同樣的,那白色頭巾上也裝飾着價值不菲的珠寶和珍稀的鳳凰翎毛。

「你難道……不會說話嗎?」

見晏子殊靜靜地打量他,青年又問,從高高的宮牆上一躍而下,走到晏子殊前面,略微低下頭,嘀咕着說:「真可惜,你是個啞巴啊。」

晏子殊不想理睬他,因為他一開口就會暴露身份,所以他只是冷淡地看他一眼,轉過身,想要離開。

「喂!你——」夏卡伸出手,想攔住晏子殊。但是,讓他驚訝的是,他的手指還未碰到晏子殊的衣袖,晏子殊就驀然回頭,啪地揮開他的手。

「別碰我。」

盡管晏子殊沒有開口,但他那充滿戒備的眼神,已經充分表達了這個意思。

這可真罕見呀!夏卡綠寶石一樣美麗的眼眸,因為對晏子殊的反應深感興趣,而閃耀着光芒。

在這皇宮了,還沒有人會這樣冷漠地拒絕他呢!

其實,他會想要開口搭讪晏子殊,還是因為剛才在翻越宮牆時,那令他呼吸都靜止的驚鴻一瞥。

修長柔美的身段,高貴優雅的氣質,輕颦的眉梢美麗若畫,一雙黑眸盈盈如水,就像能把男人的心給吸進去。

雖然這位素未謀面的女性戴着面紗,但是,光是那一雙傾國傾城的明眸,就令夏卡十分驚豔了。

安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夏卡就向晏子殊打了招呼。然後,他才發現晏子殊不僅不會說話,還是一個警戒心很強,宛如冰山的「冷美人」。

「你別這樣瞪我,我不是一個壞人。」夏卡和顏悅色地說,似乎很擔心晏子殊把他當成一個翻牆的盜賊,積極地自我介紹道:「我叫夏卡·努爾帕提,是哈班雅克的王子。你現在站的地方,是星宿庭院,也就是,你在我的寝宮裏。」

夏卡原以為對方聽到他的名字,一定會十分驚訝,然後露出欣喜的表情來,但實際的情況是,這位美人一臉驚訝不假,但那秀麗的眉頭似乎也皺的更緊,好像在煩惱什麽。

「怎麽?你不舒服嗎?」夏卡關心地問,他覺得晏子殊可能是身體不适,所以看起來神色不佳。

而晏子殊,他正垂着眼簾,在心裏想着怎麽擺脫這個王子。既然不能說話把他支走,那就只要把他打暈了,只要下手別太重,相信也不會引起兩國的戰争吧。

晏子殊打定主意,緊握拳頭時,一股強烈的殺氣在他身後乍然湧現,晏子殊頭也沒回,抓住夏卡的衣襟,将他一把拽倒在地!

「咻!」

鋒利的弩箭刺破夏卡的衣袖,牢牢釘在泥地裏!這一箭沒射中,暗殺者立刻扳動鐵弩,飛快地彈射出第二箭。

但是這一箭竟然也射空了,那個頭戴面紗,穿着華麗的女人身手靈敏,力氣也很大,單手拽着夏卡的衣領躲避飛來的弩箭,簡直像她腦袋後面也長着眼睛一樣!

暗殺者愕然極了,擔心再次失手,會讓他的雇主失望,便丢棄笨重的鐵弩,跳下杉樹,從刀鞘中抽出塗抹着毒藥的蠍子刀。撲向跌倒在地的夏卡,和那個行為怪異的女人。

「小心,讓我來。」

這一次,夏卡拔出匕首,反應極快地擋在了晏子殊身前。「锵!」兵刃相接,火花四濺,兩個男人很快就激烈的厮鬥在了一起,難分上下。

晏子殊挺欣賞夏卡的身手,他的步伐穩健,手臂充滿力量,看得出從小就接受嚴格的戰鬥訓練,否則,刺客殺氣騰騰橫砍上來的第一刀,就能讓夏卡穿腸肚爛了。

不過,現在可不是敬佩別人,悠閑觀戰的時候,晏子殊聽到一大堆士兵踏着匆忙的步伐,往這裏跑來的聲音,等衛兵們包圍了庭院,他的下場,可不比那個刺客好多少。

晏子殊轉頭再次看了夏卡一眼,很明顯,這位身手像雄獅一樣勇猛的王子,是不會被區區一個此刻撂倒的,于是,晏子殊趁着夏卡激鬥正酣的時候,俐落地翻上宮牆,溜走了。

「殿下!王子殿下!」

全副武裝的衛兵們如同開閘的洪水,湧進雙子宮庭院的時候,夏卡已經将那刺客殺死了。從左肋下刺入,直中心髒的一刀,此刻噗通一聲摔進噴泉池裏,面孔朝天,沒幾秒就斷了氣。

鮮紅的血從刺客的左胸汩汩湧出,如同詛咒一樣,瞬間染紅了整個水池,夏卡卻不再意,把屍體丢給侍衛,回頭尋找剛才救了他的那位美人。

「殿下,這是蠍尾武士的記號。」

一個膚色黝黑,身材俊偉,看似乎王子親信的年輕男子,用手帕包着形狀想蠍尾的匕首,在匕首的血溝位置,有一個非常微小的黑色毒蠍符號。

蠍尾武士是一個殺手組織,根據地在荒漠的深處。只有雇主肯出錢,哪怕是國王,他們也照殺不誤。這一次,他們派出的刺客失手了,恐怕還會有第二次的暗殺行動。

年輕男子為王子的安全而憂心忡忡,夏卡卻只是在庭院裏尋找着什麽?他東張西望,發現晏子殊真的已經離開之後,他的神情顯得失望極了。

「殿下,您在找什麽?」

男人不解,走上前詢問。有什麽事情,能比謀殺事件更大?

「沒什麽。」

夏卡失落地說,轉過身,卻發現宮牆下方的草坪處,有什麽東西在火把的照耀下,暗暗發光。

他快步走過去,彎下腰撿起來,是一塊圓形浮雕銀飾。雖然它看上去光亮照人,好像早餐才打造出來,但夏卡一眼就認出,這是拉提蔔六世的古董飾物,價格昂貴,不是一般的配飾店裏會出售的。

「沙迪。」夏卡叫着年輕男子的名字,并把手裏的事物交給他,「你去城裏的商店仔細調查一下,有這種古董銀飾的宮蠶紗裙,是誰出售的?又是誰買的?一有消息,馬上通知我。」

「知道了,殿下。」沙迪握住那塊銀飾,堅定地說:「臣下一定會竭盡全力,逮捕刺客。」

「你誤會了,她不是刺客。」夏卡微微笑着,第一次體會到了那胸口湧動着甜蜜悸動的感覺,「她是我未來的妃子。」

「妃子?」這下,沙迪更加聽不懂了。

「你不會明白的。」夏卡笑了笑,看着他說:「刺客的事,交給別人處理吧,你先幫我找到她。」

「可是殿下,您的安全才是……」

「就算我有一天坐上了王位,我那些親愛的弟弟們,也是不會放棄暗殺我們。」夏卡卻擡手打斷了沙迪的話,低聲說道:「殺戮在皇宮裏是不會停止的,沙迪,你的學會‘享受’這個。」

享受暗殺嗎?這也太危險了吧。

可是王子的命令誰敢違抗,沙迪躬身之後,就拿着這塊價值不菲的紗裙配飾,去尋找未來的王妃的下落了。

晏子殊回到賓館的房間,輕輕關上門,便看到奇茲蹲在地板上。面前是一個黑沉沉的鐵坩埚,裏頭沸騰的黃綠色汁液翻滾着氣泡,冒出極度腥臭的熱氣,不知道它在煮什麽。

「殿下,您這麽快就回來啦?現在還不到九點鐘呢。」奇茲說,推了推尖喙上的銅框眼鏡,它正使用咒語,只會長柄木勺攪動着鍋裏的那一堆不明物體。

「出了點意外。」晏子殊輕喘着氣說,脫下鬥篷、頭巾和面紗,丢到一旁的衣架上,他可是一路狂奔回來的。

「您被人發現了?!」奇茲吓了一跳,那木勺匡當一聲掉了下來。

「也沒有。他不知道我是誰,幸好我跑得快。」晏子殊心有餘悸地說,在沙發上坐下來,「不過……我也沒有遇到夏琳。」

「只要他們沒發現您是誰,您還是有機會再進宮的,殿下。」奇茲說,彎腰撿起長勺,撈取了一點濃稠的黃綠色湯汁,「哧溜」品嘗了一口,一臉陶醉的表情。

「恐怕沒那麽容易。」晏子殊沒有這麽樂觀,如果皇宮是這麽容易潛入的地方,他也不用穿女裝了。不過,幸虧他穿了女裝,才沒有暴露身份。

「你在煮什麽東西?好難聞。」那股極腥的味道,就像海裏的魚全都傾倒進這個房間似的,晏子殊緊緊皺起眉,問道。

「魔界的名料理——馬頭魚尾獸雜碎拌綠莓果醬。」奇茲得意洋洋地說,似乎料理是他最大的愛好,「您要來一盤嗎?殿下,現在剛好可以吃了呢。」

(馬頭魚尾獸:半馬半魚的海洋生物,外形似海馬,是魔獸最喜愛吃的食物之一。)

(綠莓果:寄生在腐爛的樹根上,形狀似草莓的菌類食物。酸度是檸檬的五十倍。)

「不用了,謝謝。」

晏子殊連忙擺手,摩羯的料理,幾乎是黑暗料理的代名詞。吃下去說不定會立刻挂掉。

見晏子殊不想吃,奇茲就在脖子上系上潔白的真絲餐巾,再在餐桌上擺出精致的陶瓷餐具。

就在晏子殊想,他平時到底把這些瓶瓶罐罐、杯碗盤碟藏在哪裏時,奇茲突然擡起頭說:「對了,殿下,魔王點陛給您寄來了一封信。」

「哎?是嗎?」晏子殊一聽,立刻從沙發上站起來,「在哪裏?」

「這裏。」奇茲從口袋中掏出信件,遞給晏子殊。

信是用犢皮紙些的,這是一種最高級的羊皮紙,表面十分光滑,而且毫無異味。

淡黃色的犢皮紙約一指寬,用漂亮的絲帶卷起着,絲帶上烙有金梅的火漆印。晏子殊小心地将它拆開,裏面用黑色羽毛筆撰寫着魔族文字,在晏子殊的注視下,這些文字自動轉換成蚩尤漢字,逐行地顯示出來。

「子殊:

幾天不見,就讓我非常非常地想你。如果知道思念是這麽痛苦地一件事,我一定不會輕易地離開你,而現在的情況是,我因相思而煎熬着,我想立刻就回到你的身邊……」

好肉麻!

晏子殊捏着信紙,微微的變了變臉色,原本以為是十萬火急的信件,結果卻是一份肉麻到死的情書。

「……魔界的荒蕪好像與我沉睡前并無兩樣,回到這裏,只是讓我加倍的想念你的臉龐,不知道你過得好嗎?有想我嗎?随信附上我在魔界首都哥耶提亞采摘的玫瑰,希望你能喜歡。

另外,奇茲有好好的照顧你嗎?如果他偷懶,你可以砍下他的頭來(他會在長出一個的。)我會盡快回到你的身邊。別擔心我。

永遠愛你的卡埃爾迪夫。」

在信的最末端,确實黏着一片薄如蟬翼的翠綠色玫瑰花瓣,晏子殊用指甲将那非常脆弱的玫瑰花瓣取了下來。花瓣飄落在掌心的瞬間,立刻砰地變成了一大束濃香撲鼻的玫瑰花。

晏子殊十分驚訝,甚至還有一點小小的感動,奇茲在一旁哧溜地吃着美食,一邊頭也不擡地說:「殿下,您想知道這種花的花語嗎?」

「嗯?是什麽?」晏子殊興致高昂地問,他是第一次看見綠色的玫瑰花。

「‘我想吻遍你全身的每一寸肌膚’,也就是魔王陛下,想和您做愛的意思。」

後半句話還未聽完,那叢顏色如翠綠、清香沁人的玫瑰,就被晏子殊咻的丢出了窗戶。

魔界哥耶提亞——

向厚鐵一樣沉重的黑雲籠罩着東方的天空,血紅色的夕陽在雲層間忽明忽暗,變化多端,如同一張在煉獄裏不斷凄厲哀嚎的骷髅的臉。

這對人類而言,幾乎是夢魇的悚栗景色,卻是卡埃爾迪夫早已經看膩了的。他穿着雪白而奢華的對襟長袍,站立在魇魔殿那黑亮得能照出他人臉的石柱旁,默默想念着晏子殊。

灼熱的風裏裹挾着硫磺氣體,從深不見底的岩漿峽谷刮起。吹亂了卡埃爾迪夫的金發。他卻巍然不動,冰紫色的眼眸若有所思地眺望着天空,直到所有人出聲叫他。

「魔王陛下。」

溫柔的嗓音聽着像春天般溫煦,讓人感覺惬意,卡埃爾迪夫轉過頭,看着一個坐在龍形黑鐵輪椅裏的美麗青年。

蒼綠色的長發剛剛蓋過他纖瘦的肩膀,杏色的雙眸溫潤如水,鼻梁如雕刻般挺直,嘴唇像沾着露水的花瓣,嘴角邊挂着一絲柔和的笑。

也許是當年深居簡出的關系,青年的膚色顯得有些蒼白,但這仍無損他的美貌。這是一種像櫻花一樣脆弱的,仿佛随時會消逝的美,但是,卻是那樣地吸引人的視線。

卡埃爾迪夫目不轉睛地注視着他——卡洛斯·德·聖奇奧伯爵,血盟騎士團的團長,魔軍的謀士,也是過去那數十億年來,卡埃爾迪夫最得力的左右臂膀。

「米露露、巴爾倫和吉坦為了找您,已經在十天前,到人界去了。」卡洛斯說。

魔界的時間和人界的不太一樣,在穿越失控裂縫時,也有可能會産生扭曲,也就是,雖然米露露他們十天前就出發去了人界,但恐怕現在還在「旅途中」吧。

「哦,是嗎?」

卡埃爾迪夫冷淡地回應着,然後又轉頭看着那煉獄般的景色,仿佛事不關已。

卡洛斯微微眯起杏色的眼瞳,好像在判斷着什麽,凝視着卡埃爾迪夫。

「陛下,您下令解散血盟騎士團,是認真的嗎?」放在輪椅扶手上的纖細手指驀然握緊了,卡洛斯愁眉緊鎖,痛苦地說:「您要抛棄我們?」

「沒有我,你們依然可以過得很好。」卡埃爾迪夫在沉默片刻後說:「沒有我的魔界,也依然是魔界。卡洛斯,我已經不想再發動那些無意義的戰争了。」

「打敗敵人,成為宇宙王者怎麽回事沒有意義?!」卡洛斯愕然至極,幾乎不能理解卡埃爾迪夫在說什麽,「您是我們公認的最強大的帝王,我們願意為您而死!」

「但是你們的死,對我來說沒有意義。」卡埃爾迪夫冷酷地說,冰紫色的眸子毫無感情地倒映着卡洛斯泫然欲泣的臉龐。

「我根本就不想要你們,明白嗎?而且……我從來都不屬于你們。」

「陛下……」

眼淚無聲地滑下,卡洛斯渾身顫抖着,他明白——他一直都很清楚黑帝斯從來不屬于任何人,他的魔力強大的就如同創世神,他們因為它的強大,他的冷酷以及他無人企及的美麗而臣服。

「別再這樣叫我了。」卡埃爾迪夫冷漠地說:「過兩天,我就會返回人界的。這次離開,我就不會在回來,至于米露露和巴爾倫,如果他們想在人界阻撓我,我不會客氣。」卡埃爾迪夫邊說着話,邊向了望塔的出口走去,頭也不回。

「我會撕碎他們。」

「陛下!您要與整個魔族為敵嗎?!」

卡洛斯猛地轉動輪椅的方向,望着卡埃爾迪夫高挑的背影,「但是,就算您背叛了我們,我也不會放棄追随您的,除非您現在就殺了我!」

卡埃爾迪夫皺眉,回頭看了他一眼。卡洛斯果然是十二位騎士裏最難纏的,卡埃爾迪夫還記得許多年以前,卡洛斯在他面前褪下衣衫,乞求他擁抱的樣子,但是很可惜,他對擁抱男人不感興趣,過去是,現在也是。

「陛下!」

見卡埃爾迪夫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想離開,卡洛斯豁出去似的說:「如果你不殺我,我會毀掉搶走你的人,我一定會讓他品嘗到……我現在感受到的痛苦……嗚?!」

卡洛斯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從嘴裏噴出一大口血來,閃着寒光的尖銳冰刃從前方刺穿了他的左胸,而他甚至都沒看清卡埃爾迪夫是怎麽出手的。

冷酷。

絕情。

無人能敵的,強悍的力量。望着站在自己面前,在血紅的暮色中冷冷俯視自己的金發魔物,卡洛斯卻露出微笑。

——卡埃爾迪夫果然還是他的魔王。

王位可以放棄,言語可以改變,但本性不會。

仿佛對這以重傷為代價,得出的結論感到滿意,卡洛斯唇邊的笑意越來越深,鮮紅的血很快就染紅了他的衣襟。

冰刃「兵」地一聲,迸裂消散了,卡埃爾迪夫蹙眉看着面前的卡洛斯,手指輕輕碰觸那随風飛舞的綠色發絲。殺戮曾經是令他愉悅的,就像性愛,可現在卻讓他厭煩至極。

好想回去,想回到晏子殊身邊,可是,他還有阿格裏特·歐塞爾羅德的事要處理,他不能立刻返回人界。

想到這裏,卡埃爾迪夫收回手,似乎再也不想看卡洛斯一眼,轉過身,毫不躊躇地走向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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