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拔劍相向
天氣有些許炎熱,這是沙漠暴風即将到來的前兆,但在這之前,阿魯納齊的天空就如同一片汪洋,澄藍清澈,遼闊無邊。
晏子殊環抱着雙臂,站在陽臺上,眺望着巍峨壯麗的皇宮。距離上次變裝入宮已經一個禮拜了,在那之後,他就再也沒見過夏琳。一來,由于某人不知廉恥的縱欲,他的身體欠恙,躺了兩天才能下床。二來,他想實現自己的承諾,将夏琳帶回蚩尤,因此一直尋找消除「行屍」詛咒的方法。
他再阿魯納齊那些古老的魔法書商店裏,收集一切有關「行屍」的書籍卷軸,讓齊茲幫忙翻譯。但很可惜,收貨并不多,上面寫的基本都是晏子殊已經知道的東西。比如「行屍」是來自地獄魔鬼,是對死者最毒的詛咒之類。關于鏟除行屍的方法,有火燒,砍斷它的頭顱,或者用劍刺穿它的心髒,都可以使行屍斃命,可是,如何将行屍恢複成人類,卻無一本書提及。
「蘭斯。」兩天前,晏子殊坐在成堆的舊書籍和羊皮卷軸前,詢問卡埃爾迪夫,「我看到書上說,有時候白魔法和黑魔法的差別,只是在于誦念咒語的方式,如果把咒語倒過來念,是不是詛咒就會消除?」
「這要看是什麽咒文。」卡埃爾迪夫意興闌珊地說,他坐在椅子上對面的沙發上,架着修長的腿,正耍弄着一只趴在沙發扶手上的小妖精。
這個妖精通體銀白色,眼睛是金色,有對漂亮而脆弱的翅膀,大約十五公分高,無性別,屬于瓶子妖精的一種。齊茲把它抓來做下午茶點心,晏子殊看不過它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将它救了下來,然後,現在就成了卡埃爾迪夫的玩具。
(瓶子妖精:居住在各種瓶子中的小妖精,愛好搗蛋,但也有主動幫人類打掃家居的勤勞妖精。)
這個可憐的小妖精,在魔王面前吓得瑟瑟發抖,翅膀都焉了下來,細小的胳膊抱住頭部,無論卡埃爾迪夫怎麽拿指甲戳它、輾它,或者提着它的翅膀把它揪到半空,又啪丢下,它都毫無反抗。
「蘭斯,你玩夠了沒有?別再欺負它了!」晏子殊實在看不下去,呵斥道。
「嘁。」卡埃爾迪夫輕輕咂舌,手指甲一彈,小妖精被「咻」地丢出屋外,在空中劃出一道長長的銀色弧線。不過,沒多久,它又撲扇着翅膀飛回來了,只是,它絲毫不敢靠近卡埃爾迪夫,而是選擇在晏子殊的左肩蹲着。
卡埃爾迪夫輕蔑地瞪它一眼,它便倏地躲藏進晏子殊的頭發裏。
「別和小妖精一般見識,快點回答我的問題。」
晏子殊輕撫小妖精的腦袋,但對卡埃爾迪夫,他就顯得頗不耐煩,兇巴巴地問道。
「不是所有的咒語都能到這來念。」卡埃爾迪夫說,大不情願的繼續剛才的話題,「打個比方,防禦咒語即便反過來念,也不會變成攻擊咒語,只有少數咒語,比如驅魔咒,反過來念才會變成召喚魔物的咒語。但是,那是白魔法轉換成黑魔法,在施法上比較容易成功,從黑魔法變白魔法就很難,邪惡是很難消除的。」
「照我說,」卡埃爾迪夫再次說出心裏的看法,「殺了行屍才是給它解脫,任何試圖拯救,或者感化它的行為,都是愚蠢的。子殊,你到底要我說幾遍才懂,她已經不是你的妹妹了。」
「她是!」晏子殊激動地說:「我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夏琳!你不想幫忙就算了,出去待着,別在這裏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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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那日,兩人又是以争吵結束。
「唉……」晏子殊嘆了口氣,天氣很藍,但是他的心情卻灰暗得很,從拉艾爾地方的口中,或者從哪些陳年積灰的古書中,他都看不到一點拯救夏琳的希望。
「殿下。」
齊茲穿着橘色碎花圍裙,右手拿着藤條除塵拍,「噗噗」拍打着晾曬在陽臺上的床單,說道,「我以為您會很生氣,狠狠地‘懲罰’魔王陛下呢。」
「嗯?哦,你說那件事啊。」晏子殊收回視線,轉過頭,「蚩尤有句諺語,叫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以後再和他算賬!」
被綁縛、又被迫穿上女裝,任由卡埃爾迪夫為所欲為,兩天都下不了床,這個「恥辱」晏子殊一定會還,只是不是現在。
待時機成熟,「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才是最好的報複。
「報仇……要十年?」齊茲驚異地問,顯然他能聽懂蚩尤的語言,但對于高深的古諺語還是不能理解。
「呵,不是這個意思,以後我再解釋給你聽。」晏子殊說,微微一笑。
「哦,好吧。」齊茲點點頭,結束了這個危險耳朵話題。
「咚咚!」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驚得正在打盹的小妖精從晏子殊的肩頭飛起,本能地躲進陽臺上的玻璃瓶中,消失不見。
「我去開門,你忙吧。」晏子殊說,打不穿過客廳,走到玄關,刷地打開門。
站在門口的年輕人,是夏卡王子的侍從沙迪,只見他面色嚴峻,手裏緊捏着一封信。
「出了什麽事?」晏子殊問,邀請他進來。
「昨天深夜,夏琳公主被魔物襲擊了,」沙迪說,站在玄關處,将手裏的信件交給晏子殊,「這是王子殿下寫給您的信,他很抱歉沒有保護好公主殿下,他已經發布通緝令,面向全城搜捕魔物了。」
「什麽?!夏琳她傷的嚴重嗎?」這一消息對晏子殊而已無疑是晴天霹靂,他眉心緊皺,臉色陰郁,飛快地結果信件,拆開蜂蠟。
「公主殿下她目前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受了很大驚吓。王子殿下和禦醫正在照顧她,我很抱歉……」沙迪說,低下頭去,似乎對沒有保護好王子的貴客而深深自責。
聽到夏琳無性命危險,晏子殊就稍稍松了口氣,埋頭看着夏卡的信件。
「子殊:
對不起。你處于信任,将你寶貴的妹妹留在宮中,我卻沒有照顧好她,讓她受到這樣的驚吓和步行,都是我的錯,是我辜負了你。我在此向你鄭重道歉!并且決不讓這樣的不幸再次發生,我發誓将用生命保護她。同時,也會将那窮兇惡及的魔物碎屍萬段,以示我最誠摯的歉意。
——夏卡·努爾帕提。」
這是一封寥寥數筆的道歉信,但是晏子殊可以看出夏卡心中的內疚和不安,因為他多次拼錯了字母,劃掉後重寫。守備森嚴的皇宮裏突然出現了魔物,還傷害了夏琳,夏卡一定深感自責和沮喪。
「我能去見夏琳嗎?」晏子殊問,一臉擔憂與着急。
「當然可以,殿下。」沙迪說:「我立刻為您準備馬車。」
「我也去。」忽然,一直待在卧室裏不知道在做什麽的卡埃爾迪夫走 出來,說道。
沙迪以前從未見過卡埃爾迪夫,此刻一個身穿黑袍的,金發紫眸的男人站在客廳裏,俊美的如同天神,沙迪驚愕地長大嘴巴,眼睛無法從卡埃爾迪夫的臉上移開。
「她是效忠于我的宮廷法師。」晏子殊看着用法術僞裝成人類的卡埃爾迪夫,撒了謊,「他很了解魔物,也許能幫得上忙,我帶他一起去。」
「哦、好。」沙迪說,有些魂不守舍地轉開視線,看着晏子殊,鞠躬,「我下樓為您們準備馬車。」
「好,謝謝。」沙迪離開後,晏子殊轉頭,盯着卡埃爾迪夫,「蘭斯。」
「嗯?」
「昨晚你到哪裏去了?」昨天,卡埃爾迪夫并沒有回旅店睡覺,晏子殊不知道他去哪裏了,問齊茲,齊茲也說不清楚。卡埃爾迪夫是在天亮之後才回來的。
「怎麽?難道你懷疑是我做的?」卡埃爾迪夫皺眉反問,語氣冷談極了。
「沒錯。」晏子殊說,胸口堵着一團冰冷的怨氣,「你一直想殺了夏琳。而且,除了你以外,又睡能突破皇宮的魔法屏障,潛入後宮?」
每座皇宮都是一個要塞,不僅有軍隊保護,還有魔法師團體,他們利用小型結界塔,建築起抵禦魔族的防禦網,因此魔物很難入侵。但是對于卡埃爾迪夫來說,那就如同紙糊的城牆,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攻破。
——這些事情,還是卡埃爾迪夫親口告訴他的。
「不是我做的,」卡埃爾迪夫冷漠地說:「我昨晚沒去皇宮。」
「那是去哪裏了?」晏子殊有些咄咄逼人的問。是什麽事那麽吸引卡埃爾迪夫,讓他徹夜未歸?
「是和你無關的事。」卡埃爾迪夫轉開視線,拉起兜帽走出房間。
「喂!你說什麽……!」晏子殊拿上外套,追出去,正巧碰到沙迪,便放慢腳步。
「出了什麽事?殿下。」沙迪問,看着晏子殊,再看看前面那走得飛快的黑袍法師,總覺得氣氛不大好。
「沒什麽。」晏子殊悶悶地說。其實,他并不認為卡埃爾迪夫會不顧他的感受,去襲擊夏琳。只是——萬一是卡埃爾迪夫做的呢?他該怎麽辦?比起失望的感覺,心裏的刺痛要更加強烈。
「馬車已經準備好了,殿下。」沙迪說,往後退開一步,讓出走廊的路。
「嗯,我們走吧。」晏子殊說,收拾起煩悶失落的情緒,和沙迪以及卡埃爾迪夫一起登上了馬車,朝着遠處的皇宮疾馳而去。
夏琳居住的天星宮毗鄰荷花池,因此是淩波缭繞。藍紫色的荷花正競相盛開,花瓣光豔誘人,風景十分秀美。
但也正是顧不上觀賞美景,在沙迪的帶領下,一路疾奔進夏琳的寝宮。
「哥哥!」
夏利有氣無力地躺在雪白的羽毛床上,床邊守着侍女和夏卡王子。一見到晏子殊,夏琳就激動地坐起身,但差點暈倒,夏卡趕緊扶住她。
「夏琳,躺着,別起來。」晏子殊難過地說,幾步就奔到妹妹面前,極心疼地看着她。
夏琳的右臂骨折了,從手肘到纖細圓潤的肩膀纏繞着厚厚的繃帶,她花容月貌的臉蛋上,也到處是淤青和擦傷,額頭尤其嚴重,包覆着紗布,上面還滲透着血跡。
「對不起,子殊,是我沒照顧好她。」夏卡站起來說,滿面的愧色。他雖然沒有受傷,但是看起來疲憊不堪,也許是通宵搜捕魔物的關系吧,他的眼鏡裏不滿血絲,嘴唇幹涸,下巴上的胡渣也沒刮。
「不是你的錯,」晏子殊說,垂下眼簾,眸子閃爍着深深地愧疚,「是我這個長兄沒有盡到保護她的責任。」
「子殊……」夏卡不禁動容,伸出手,想要輕怕晏子殊的肩膀,安慰他時……
「啊啊——不!別過來!別靠近我!!」
夏琳突然面色大變地尖叫起來,并且用力掙脫開一旁的侍女,簡直像突然瘋了似的,想要跳下床逃走。
「夏琳?!」
晏子殊和夏卡都被這一幕驚呆了,但晏子殊最先反應過來,抱住跌落在地板上的夏琳,心疼地問道:「怎麽了?夏琳!冷靜點!已經沒事了!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哥哥!哥哥……別讓他靠近我……他、他要殺了我……不要!不!」
在晏子殊的懷裏,夏琳仍然驚聲尖叫着,顫抖得如同暴風中的樹葉,晏子殊訓着她驚恐的視線往後看,那裏,站着戴着兜帽的卡埃爾迪夫。
「蘭斯?」
晏子殊愕然,心裏猛然一沉,眼前也有些被黑暗籠罩的暈眩感,但是,不會是卡埃爾迪夫,夏琳大概是認錯人了。
「別害怕,夏琳,他是我的侍從,他不會傷害你,你放心……」
晏子殊抱着夏琳的肩膀,努力地安慰她,一旁,夏卡也蹲下來,相幫晏子殊把哆嗦個不停的夏琳,抱回床上去。
「不,是他,就是他——!」
夏琳的雙手揪住晏子殊的衣襟,蜷縮在晏子殊的懷抱裏,眼睛直瞪着卡埃爾迪夫,「我認得……他的金發……他的身形……哥哥!他說我是怪物,他要燒死我……好燙,好痛……!火……不……哥哥!別讓他在這裏!救我!嗚嗚!」
夏琳突然捂住額頭上的傷口,咬緊牙關,面色慘白如紙,好像痛苦得不行。她那包紮好的傷口在流血,血液從紗布縫隙湧出,染紅了夏琳大半張臉,把晏子殊吓壞了,「夏琳!!」
然後晏子殊猛然從地上站起,怒氣沖沖地瞪着卡埃爾迪夫,「你在幹什麽?蘭斯,快住手!」
「她在撒謊。」卡埃爾迪夫平靜地說,拿下兜帽,突然顯現的魔物外貌讓衆人都大驚失色,侍女們尖叫起來,四散奔逃,夏卡和沙迪則立刻抽出佩劍,并大聲呼喊侍衛。
「我沒有襲擊她。」卡埃爾迪夫說。對那些匆匆趕來的大批衛兵視若無睹,他只是注視着晏子殊的眼睛。
「那就別讓她這麽痛苦!快點救她!」晏子殊咆哮道,看着血流滿面,幾乎奄奄一息的妹妹,仿佛當年那悲慘的一幕重現,雙手劇烈地顫抖,真是心如刀割!
「她不需要我救,他也不會死,她只是在用自殘的方式演戲。子殊,比起我,你更相信一個腐朽惡臭的行屍的話嗎?」卡埃爾迪夫極度鄙夷地看着夏琳,「如果你還有點良心,就不要如此折磨你的哥哥,但很可惜,你沒有,你只是一堆腐爛的肉塊,既然如此,我也不會對你客氣!」
不知卡埃爾迪夫念了什麽咒語,夏琳的身上突然着了火,明藍色的火焰兇猛吞噬着夏琳的衣袍、頭發以及全身,夏琳極其痛苦地哀嚎着,翻滾撲打身上的火焰。晏子殊見狀,頓時腦中一片空白,他猛地拔出青龍劍,刺入了卡埃爾迪夫的胸膛!
熊熊燃燒的火焰頓時消失了,夏琳的衣袍冒着青煙,粗喘着氣躺在地板上,動彈不得。而卡埃爾迪夫,他低頭看着那把刺入他胸膛的青龍劍,神情似驚愕、心痛,又像是什麽表情都沒有,平靜如冰湖。他只是握住泛着白光的劍刃,緩緩地把青龍劍給抽了出來。
「蘭斯……我……」
青龍劍本不會傷害卡埃爾迪夫,可是,不知是什麽原因,晏子殊注意到卡埃爾迪夫的胸口在滴滴答答地流血,很快就在地板上聚集成了一個小漥。
魔物的血,和人類一樣,也是刺目的鮮紅。
「我……」
晏子殊幾次張開嘴唇,卻說不出話。事實上,他的臉色比夏琳還要蒼白,他的手指也在發抖,青龍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快!抓住魔物!」
夏卡的吼聲拉回了晏子殊的意識,他伸手想要阻止夏卡,但是根本來不及,士兵們舉着武器一擁而入,将卡埃爾迪夫團團包圍,戰茅和利劍統統刺向卡埃爾迪夫。
忽然,一團刺目又灼熱的白光自卡埃爾迪夫身體四周驟然閃現,所有人都忍不住捂住眼睛,當那耀眼如閃電的光芒散去後,他們的中間,已經沒有魔物的身影了。
「快!叫法師和衛兵守住皇宮的所有出入口,決不能讓魔物逃走!」夏卡高聲下令,士兵們如臨大敵,紛紛沖向皇宮的各條走廊、關卡、哨崗。在這異常緊張而稍顯混亂的局面下,晏子殊走向夏琳,撲通一聲,跪在夏琳身旁。
夏琳躺在地上,看起來是那樣蒼白虛弱,仿佛一絲微風都能将她吹散。看着她那頭蓬松柔軟的秀發散落在地板上,晏子殊突然很想要哭,他顫巍巍地伸出手,握住她白皙柔軟的手指。
「哥哥……不要離開我……」夏琳睜着濕潤的烏眸望着他,滿眼的凄楚,「哪怕只有這一次……不要,不要放開我的手……哥哥。」
「我不會離開你的。」晏子殊說,聲音帶着哽咽,「你別動,我抱你回床上休息。」
晏子殊彎腰抱起夏琳,這具軀體輕盈得不可思議,猶如一只剛剛離巢的小鳥。但是,她确實是溫暖的,有着屬于夏琳的氣息,晏子殊不自覺得将她緊緊擁住,然後小心翼翼地放到床榻上,為她蓋好毯子。
「休息吧,夏琳。」晏子殊說,輕撫她染血的額頭,「我一定會救你,我發誓。」
「子殊,」夏卡站到晏子殊身後,低聲對他說:「士兵找不到魔物的蹤跡,估計已經被他逃出皇宮了,你放心,我已經增派四倍的兵力,下令全城戒備,他逃不了多久。我絕不會允許一個魔物如此傷害你們!」
「他沒有傷害我,是我用劍刺傷了他。」晏子殊沮喪地說,可是,在那樣危急的情況下,他對夏琳的感情,遠超過過他的理智。
「子殊,你只是被他蒙騙了,」夏卡溫柔地說,握住晏子殊的手,「他是魔物,他會用邪術蒙蔽你的雙眼,心智,然後再背叛你,讓你痛苦、堕落,在地獄的火焰裏焚燒。子殊,我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我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就愛上你了,我會用我的生命保護你。」
「……」晏子殊沒有說話,他的頭腦裏浮現的是卡埃爾迪夫的面孔。
——「我會用我的生命保護你。」拉艾爾地方也對他說過這樣的話,那時,他心跳不已,整個臉都是灼熱的,手足無措。
而當夏卡王子凝視着他,深情款款地說這番話時,他的心裏卻沒有一絲悸動,相反,還很慚愧。
卡埃爾迪夫是他帶進皇宮的,照理說,夏卡王子第一個該逮捕審訊的人,應該是他,可是夏卡卻對此視而不見,甚至主動為他開脫。這是很明顯的偏袒,或者說徇私,自己讓一個正直的王子,做出如此有違律法的事,晏子殊很內疚。
「對不起,我無法回應你的感情。」晏子殊說,輕輕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來,「我從未想過要嫁給一個男人。」
「那麽,封王呢?」夏卡急切地說,「我可以封你為王,你将同我一起治理哈班雅克王國。」
「那也不行,很抱歉。」晏子殊搖頭,不想給夏卡留有任何幻想的餘地,「我早已有戀人,除了她(他),我不會再喜歡上別人。」
「是嗎……」夏卡低下頭,看來很傷心,但他并不是一個會強人所難的男人,苦澀的笑了笑後,又将頭擡起來,「我知道了,我不會勉強你的,真嫉妒你的心上人啊,如果我能比她更早遇見你就好了。」
「……」面對如此傷心的夏卡,晏子殊不知道該說什麽,其實他覺得自己一點都不配被夏卡喜歡上。
「殿下,禦醫來了。另外,國王陛下在王後的寝宮急招您。」這時,沙迪進來說,單膝下跪。
「知道了。」夏卡說,又看着晏子殊,「你就先住在皇宮裏吧,我會加派人手保護這裏,不用單膝魔物的事情,我會處理好的。」
說完,他又叮咛沙迪照顧好晏子殊和夏琳。然後,才大步地離開了。
晏子殊王者他大步離去的背影,暗暗嘆了口氣。夏卡真是一個英明果敢又充滿正義感的王子,将來一定會是一個備受愛戴的國王——如果自己沒有攪黃他重要的訂婚舞會的話。自己的這份罪惡真是怎麽都償還不清了……
「哥哥……救我……好痛……火……他要殺我……」
夏琳在昏睡中滿頭冷汗,夢呓不斷,禦醫趕緊上前查看她的傷勢,并且從随身行囊裏拿出貼有各種标簽的小瓶子,吩咐仆從調制藥劑。
晏子殊站在禦醫身旁,憂心忡忡地看着夏琳。如果可以,他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拯救她,可現實是,除了眼睜睜地看着夏琳痛苦地呻吟,他什麽都做不到。
——「哥哥……能耽誤你一點時間嗎?我……窩有件事……」
「抱歉,夏琳,父王要我去巡視南境城牆,等我回來再談好嗎?」
……
「哥哥,那個,我想……」
「夏琳,等下再聊,我要先接待九黎來的信使。」
……
再然後……在無數次拒絕之後——
「啊——!」
尖叫着從城牆跌落的少女,殷虹的血液自柔軟的身體汩汩湧出,這個畫面晏子殊永生都無法忘記,此刻更是在他的頭腦裏反複上演——不斷響起的悲鳴幾乎震聾他的耳朵,濃稠的鮮血遮蔽了他的雙眼,心中沉重的悲傷,更是深深地折磨着他,令他肝腸寸斷,痛苦極了!
「蘭斯。」
幾乎是無意識的,晏子殊喃喃叫出卡埃爾迪夫的名字,他想念他的溫柔地擁抱,可是,卡埃爾迪夫已經不在他身邊了,是自己傷害了他。
晏子殊有些失魂落魄的坐在床尾,雙手撐住刺痛的頭部,指頭深深陷進發窩之中,仿佛這樣能減輕一點他心中的痛苦。
「……」
夏琳極緩慢地睜開一點眼睛,透過那又密又長的睫毛,注視着晏子殊朦胧的身影。她的烏眸空洞無物,如同一具死屍,但是蒼白的嘴角卻綻開了一抹極為甜美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