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真相大白

十天後,哈班雅克皇宮——

雕刻精美,陳設雅致的晨星宮第一別院,據說是未來王子妃的住所,但夏卡卻安排給晏子殊居住,還找了一大堆的侍婦、童仆服侍他。

晏子殊住了一周後,才從侍女口中得知這件事,他立刻想要搬出來。可夏卡王子說,他沒有別的意思,使節居住的角宿宮離晨星宮太遠,中間隔着上百間房屋的第二庭院,晏子殊住那裏會迷路的。

而且哈班雅克皇宮雖然龐大無比,可各位王子、公主間,基本是各自為政,誰也不理誰。所以晏子殊作為第一王子的客人,自然住在晨星宮裏最為合适,能夠得到最妥善的照顧。

晏子殊仔細想了想,夏卡說得也有道理。他對皇宮的地形不熟悉,萬一迷了路,在皇宮裏亂轉,只會給夏卡帶去麻煩。再怎麽說,皇宮——而且是皇宮裏突然出現一個陌生的男人,還到四處亂走,別人肯定會有非議。

想到這裏,晏子殊就沒有堅持要離開。不過,他堅持讓夏卡撤走了近三分之二的侍女和童仆,也婉拒了那堆滿屋的奢侈禮物。

留在皇宮的這些天裏,晏子殊幾乎将所有的時間都用在陪伴夏琳上。看着她一天天康複,好轉,會聊天說笑,晏子殊的臉上也逐漸有了笑容。

而在夜晚萬籁俱寂的時刻,晏子殊就輾轉難眠,想念着卡埃爾迪夫。夏卡說,國王陛下在全城實行嚴格的宵禁,挨家挨戶地搜查可疑人物,尤其是魔法師,可是一無所獲。卡埃爾迪夫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沒有留下任何蹤跡。

前日深夜,晏子殊穿上黑鬥篷溜出皇宮,回到紅樹林旅店,尋找卡埃爾迪夫。但房間裏空無一人,連奇茲和小妖精都不見了。雖然他們的行李還留在那裏(因為卡埃爾迪夫付了整月的租金),可顯然卡埃爾迪夫從沒回來住過。

餐桌上的茶杯幹涸見底,蒙着一層薄薄的灰,卡埃爾迪夫看過的一周前的吟游人詩刊依然丢在茶幾上,上面也落了一層灰。

晏子殊焦急地從客廳走到卧室,再走到陽臺,到處都沒有卡埃爾迪夫曾經回來過的跡象,他頓時覺得心灰意冷,整個人都洩了氣。

他耷拉着肩膀,環顧四周,頹喪地坐進沙發裏,默默發呆。

在黑暗中,晏子殊的面龐顯得蒼白而黯淡,郁郁寡歡。一直坐到東方吐白,金色的朝霞刺破窗戶投射進來,他才站起身離開。

也許——他以後再也見不到卡埃爾迪夫了,晏子殊覺得他的心墜入了冰冷的深淵,而且一直在往下沉,直到被無盡的黑暗湮沒。

「子殊,你在想什麽?」

突然,夏卡伸出手,在晏子殊發呆的眼睛前晃了晃,他們在談增加皇宮法師守備的事情,可從剛才開始,晏子殊就一直在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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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對不起。」晏子殊猛然回神,臉頰都有點紅了,「你說什麽?」

「算了。」夏卡善解人意地笑笑,「我們聊點有趣的事情。」

夏卡想起,前日禦前總管衛斯理從宮外的牧馬人手裏,買來了一百多匹馬駒,據說馬鬃色彩斑斓,其中還有罕見的雙翼飛馬。夏卡想帶晏子殊去皇宮的馬場散心,才要開口,一名侍女從後方走近,下跪說道:「晏殿下,夏琳公主說,想與您一同共進午餐。」

「好。」晏子殊點頭,又看着夏卡問:「你還沒吃午飯吧,要一起去嗎?」

「當然,這是我的榮幸。」夏卡微笑着,欣然接受邀約,然後兩人便一同前往夏琳的寝宮。

荷花宮——

花香陣陣、上百只絢麗多彩的蝴蝶圍繞着藍紫色,名為「夜影」的荷花飛舞。

「哥哥,夏卡殿下,你們一起來了。」

夏琳站在潔白的大理石臺階上,面帶微笑地歡迎他們,笑容就如同頭頂的陽光那樣絢爛。

她穿着碧綠色綢緞裙,織物上繡着精細的龍紋金怍,腰帶是一條細長的珍珠鏈子,光潔白皙的腳上套着一雙銀色涼鞋。她一頭蓬松的黑發罕見的盤成圓髻,用鑲鑽石的銀絲發網兜罩住,襯托着那雙烏黑靈動的眼眸,是那麽明豔動人,讓晏子殊想起了夏琳的母親,蚩尤的皇後夕顏。

——那是一位來自東夷國的非常美麗的公主,穿着華麗的東夷織錦服,帶着少數侍女渡海遠嫁到蚩尤。這是一次出于政治目的的聯姻,卻十分美滿幸福,可是自從夏琳自殺後,夕顏就再也沒有走出過她的宮殿,出現在衆人面前。

就連國王也不知道她在做什麽,除了當年随她陪嫁的貼身侍女,夕顏拒絕見一切人。

如果能把夏琳帶回蚩尤就好了,母後見到她一定會非常高興的,晏子殊想。可是,這個願望能實現嗎?他很懷疑,因為,無論他翻閱多少魔法書籍,上面都沒有說,将行屍恢複成一個人類的方法。

而對于行屍的邪惡,每本魔法書都極其詳盡的描述,它們是上級黑魔法制造出來的惡魔,異鬼(僵屍)的遠親,異鬼的形成和環境中的魔法污染有關,而行屍則多半是人為的一種邪術。

異鬼沒有靈魂,行屍附着有死者的魂魄,但這種魂魄沒有生存時的記憶,只剩下邪惡,或者只是一種傀儡,以方便更好地操控行屍作惡,晏子殊看到那些話,心裏很難受,因為他始終都覺得,夏琳不會變成那樣。

「哥哥,別發呆啊,快來這裏坐下。」夏琳的笑容甜美極了,用沒有綁着繃帶的左手拉着晏子殊,安排他們在豐盛的宴席上坐下。

鋪着薰衣草色絲巾的餐桌上,擺滿了美味佳肴。有塗抹着厚厚一層蜂蜜的烤乳鴿、濃香的羊奶栗子湯、炭燒蛇尾骨,上面灑着迷疊香,以及餡料十足的果香魚肉派等等,簡直是琳琅滿目,讓人胃口大開。

(果香魚肉派:裏面有雪花魚、青魚、鏈魚等二十多種淡水魚的魚肉以及十多種蔬果香料,烹制工序十分複雜,在沙漠地帶尤其受歡迎。)

「好香啊。」夏卡笑着說:「這麽豐盛的午餐,是有什麽好事要宣布嗎?」

「當然有,只是……先喝酒再說。」夏琳微笑着,一位侍女走近,雙手捧着一個精致的黃金酒壺,壹柄鑲嵌着綠玉。

「這是赤炎紅酒,由紅岩沙漠東部的葡萄園釀造的,聽說是大陸上最醇美的紅酒。」夏琳命侍女為夏卡和晏子殊斟酒。

色澤透亮,宛若紅寶石的液體緩緩注入黃金酒杯中,馥郁的芳香立刻溢滿室內,夏卡興致勃勃地說:「沒錯。子殊,這是我們國家最出名的酒,雖然現在不是品嘗它的最好季節,但只要你喝一口,就會愛上它的!」

「是嗎?」晏子殊有些好奇,将沉甸甸的酒杯舉至唇邊,光是那濃烈的酒香,就令他有一絲配醉意了。

「一起喝吧。」夏卡微笑着說,示意夏琳也倒上一杯酒,然後舉高酒杯,「為我們所有人的健康,幹杯。」

「幹杯。」晏子殊說,喝了一小口,那滋味極其嗆人,宛如烈焰突然沖進喉嚨,燒灼着食道和五髒六腑。

「咳、咳咳!」晏子殊咳嗽起來,眼角都憋紅了,他實在沒想到紅酒都會這麽嗆人,但是當那火辣辣的酒氣過後,晏子殊就覺得唇齒間都充滿一種不可思議的甘甜。

那種甜味類似秋季成熟的水果,又似深山間沁人心脾的甘泉,回味無窮,讓人迫不及待想要喝第二口、第三口。

「好喝嗎?」夏卡在一旁溫柔地笑着,似乎晏子殊的反應都在他的意料中,「這就是赤炎紅酒,是龍族年代就存在于大陸的酒。」

雖然很好喝,晏子殊卻沒敢再喝了,因為他的頭已經有點暈眩了。真奇怪,雖然他的酒量不怎麽好,可也不至于喝一小口就醉倒啊,這酒的後勁也太強了。

「唔……?」

晏子殊輕輕揉捏了一下眉心,卻發現面前的酒杯似乎扭曲得更厲害了。而在他身旁,夏卡的面色也不怎麽好,他想要站起來,卻又重重地跌回椅子裏,嘴裏嘟囔着說了一句話,但晏子殊沒聽清。一分多鐘後,頭暈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晏子殊覺得手腳都開始麻痹,這絕對不是醉酒,而是……

「喜歡狼毒草的味道嗎?」夏琳端坐在鋪綢緞墊子的高背椅裏,在微笑。

不對……她不是夏琳,她的眼神……陰冷而惡毒,仿佛帶着刻骨的仇恨和蔑視。

果然還是自己太天真了嗎?夏琳已經不是夏琳了……

可是——

「你……嗚!」

晏子殊粗重地喘息着,氣管急居痙攣,雙手不由自主地去拉扯衣領,可是他的手指卻使不上一點力氣,勒住他咽喉的窒息感也不是由衣物造成的,而是狼毒草的毒素。

這種毒藥晏子殊并不陌生,因為它時常塗抹在箭矢上,用來狩獵大型野獸,而只要三滴狼毒草汁液,就能放倒一頭成年獅虎獸。

(狼毒草:叢生在荊棘當中,外形像狗尾巴草,有劇毒,誤食的野獸會在幾分鐘內全身痙攣、麻痹,口吐白沫倒地斃命。)

「哐當!」

夏卡面色蒼白,竭盡全力站起來,想要去抓餐桌上的一把割肉小刀,但是他失敗了,整個人都摔向餐桌,杯盤都被撞翻了,汁水橫流。

「殿下……」

晏子殊掙紮着想要去察看夏卡的情況,可他自身的狀況就很糟糕,他覺得手指麻痹得越來越厲害,他的嘴唇也開始顫抖,晏子殊辛苦的大口喘氣,卻感覺肺部吸收不到多少新鮮空氣。

「本來他是不用死的。」夏琳說,從座椅上站起來,走到夏卡身旁,看着他撲倒在餐桌上,痛苦喘息的模樣,眼神無比冷漠,就如同睨視一只小飛蟲在蛛網上掙紮。

「可他非要和你一起來,所以他只有死路一條。」夏琳輕描淡寫地說,拆下綁在右臂上的白色繃帶,活動了一下完好無損的手臂,便不再理會夏卡,走到晏子殊身邊,想要觸摸晏子殊的臉。

「子殊!快走!」突然,夏卡從後方猛地撞倒夏琳,緊緊地壓住她,「她被魔物附身了,你快走!嗚!」

鮮血從夏卡的口中噴出,夏琳的右手穿透了夏卡的上腹部,每根手指都流淌着鮮紅的血。

夏卡昏死了過去,夏琳推開他的身體,滿不在乎地将那滿手的血,擦拭在綢緞衣裙上。

「夏卡——!夏琳!你……嗚!」

晏子殊聲音嘶啞,胸膛猛烈起伏着,仿佛用盡他全身的力氣,才能說出這句話。

「我不是你妹妹。」「夏琳」說,那還沾着血跡的手指,輕撫過晏子殊煞白的臉頰,好像在鑒賞着什麽,「我是魔界戰斧‘歐塞爾羅德侯爵’,未來的魔王。」

爾後,他冷冷地道:「按照計劃,我本該用本體來見你,但是黑帝斯下手太狠,他讓我的身體幾乎支離破碎,所以我只好跑到人界來,依附在這具我用碎肉拼湊起來的娃娃上。」

歐塞爾羅德轉頭看了看陷入昏迷的夏卡,「或許我該換一具身體寄生,那樣,我才能好好嘗一嘗黑帝斯‘寵物’的滋味。」

歐塞爾羅德托起晏子殊的下颚,眼眸裏露骨的欲望加深了。他是認真在考慮是否要換具身體附身。和用腐爛的臭肉、枯骨堆成的行屍相比,顯然年輕力壯的夏卡是更好的寄生對象,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擁有了夏卡的身體,他就能狠狠地淩辱晏子殊了。

就在這裏,在這張餐桌上強暴晏子殊,再把晏子殊那飽受蹂躏、殘破不堪的身體丢還給黑帝斯,真想看看黑帝斯會是什麽表情呀,歐塞爾羅德光是想像,就興奮得不行,恨不得立刻施行新的附身法術,但是……

亢奮的目光落到晏子殊腰間懸挂着的青龍劍上,頃刻就黯淡了下去,比起發洩肉欲,拿到魔劍才是最重要的,不過,黑帝斯竟然把魔劍交給一個人類保管,真是瘋了!他難道不清楚,只要得到這把劍,就等于得到了魔王的力量,可以連「神」都斬殺嗎?

而魔劍上刻印的魔王的真名,更是魔王的死穴,只要他破解了魔劍上的封印,再将黑帝斯的真名公布出去,那麽,黑帝斯的後半生只能在逃亡中度過了。不,也許比那還慘,以黑帝斯過去那張揚跋扈,殺了無數同類的累累血債,他根本就活不了多久。

「這把劍,我就收下了。」歐塞爾羅德笑着說,想從晏子殊的腰間拿走青龍劍。

「你休想!」晏子殊突然起身,右肩猛撞向歐塞爾羅德的下颚,這個動作讓歐塞爾羅德大吃一驚,他踉跄着後退,但還是沒辦法避開,他被晏子殊撞得飛向地板,重重地跌在地上,連滾了兩、三圈!

「啧——!」

這一跤摔得可不輕,歐塞爾羅德的下巴破了皮,滴滴答答地淌血,對于晏子殊中了狼毒草的毒還能動彈,感到驚奇,他果然是一個不能小看的人類。

不過,也僅此而以,晏子殊的反擊只是讓他制造的行屍有了點損傷,歐塞爾羅德絲毫不把流血的下巴、青紫的膝蓋看在眼裏。他飛快地站起身,想要從晏子殊的手裏奪回青龍劍,但是宴子殊已經将劍拔了出來,鋒利的劍刃猛刺向歐塞爾羅德的右肩。

歐塞爾羅德一個後空翻,靈巧地往後閃避開,劍尖只是劃斷了歐塞爾羅德——或者說夏琳的腰鏈,珍珠劈裏啪啦掉落一地。

「呼……喝。」一劍刺空,晏子殊粗重地喘着氣,眼前的景物搖晃不定,沒有力氣再刺出第二劍。由于毒素的作用,他連站住都已經很勉強,冷汗幾乎打濕了他的襯衫,晏子殊咬牙,強迫自己再舉起青龍劍,但是——

「嗚!」

從右側迅猛襲來的拳頭使頭部遭受重擊,耳朵裏一片轟鳴,晏子殊的脊背撞向餐桌,青龍劍也從虛弱無力的手裏甩脫。歐塞爾羅德的動作快得都看不見,在晏子殊倒地之後,又狠狠一腳踹上晏子殊的胸膛,肋骨斷裂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麽毛骨悚然,鮮血緩緩流淌下晏子殊的嘴唇,他掙紮着想要站起來,可是胸口痛得不得,面色煞白。

「就算我暫時失去了肉體,也不會被人類殺掉。」歐塞爾羅德鄙夷地說,彎腰拾起青龍劍,劍尖抵着晏子殊的咽喉,「你長得不錯,不能和你做愛真是有點可惜,比起你那沒用的妹妹,我更喜歡聽你的慘叫聲。」

歐塞爾羅德冷笑,才想要割開晏子殊的喉嚨,就聽到一個冰冷低沉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而我,更喜歡聽你的慘叫聲呢,歐塞爾羅德。」

話音未落,一道極薄的,半透明的狹長冰刃自歐塞爾羅德的左胸貫穿而出,歐塞爾羅德驚愕得瞪大眼睛,黑帝斯的冰刃劍利落地刺穿了他的——或者說夏琳的心髒,可以感覺到那用黑魔法堆築起來的肉體正快速地腐爛。肌肉枯萎,眼眶深陷,他的靈魂必須盡快脫離,否則,他将和這具快速腐化的軀體一樣,在黑帝斯的劍下灰飛煙滅。

歐塞爾羅德猛然摘下右手食指上的一枚紫晶石戒指,幹癟淌血的嘴角飛速念了幾句咒語,卡埃爾迪夫面色一變,眉心擰起,「你又想逃走嗎?!」

但是,在歐塞爾羅德頭頂,那宛若宇宙黑洞般的漩渦已經形成,紫色的閃電劈劈劈啪啪在黑雲中閃爍,如同一條張牙舞爪的龍。

卡埃爾迪夫的金發也被飓風吹起,黑金長袍飒飒作響,冰刃劍自歐塞爾羅德的手中消失。

只要穿越時空的裂縫一旦形成,就連卡埃爾迪夫也阻止不了。

「我不會總是輸的,黑帝斯。」

歐塞爾羅德冷笑着,他的手如同枯萎的鮮花般快速萎靡下來,手指細瘦如柴,皮膚上布滿樹根般粗糙的筋脈,不散發出腐屍般臭氣,青龍劍從他的手中掉到地上,但歐塞爾羅德不在乎這個,只要他能逃走,将來肯定還有機會奪到青龍劍。

因為黑帝斯已經不是無懈可擊的魔王了,從他抛棄整個魔族,選擇和人類在一起的那天開始,他就有了弱點。

一個強大的王者一旦有了弱點,那他的末日也不再遙遠。

他會很樂意親手送黑帝斯上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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