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幕後黑手 (1)

「……」卡埃爾迪夫面色冷峻,蹙眉看着冷笑的歐塞爾羅德,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十數萬年前的畫面——

護城河裏流淌着沸騰岩漿的魇魔殿,高聳的黑色玄武岩階梯通往觐見大廳。此時會議已畢,卡埃爾迪夫在四位血盟騎士團團員的簇擁下,緩步走下階梯。

歐塞爾羅德和其他魔界貴族一起,站立在臺階的石柱旁,鞠躬行禮。

水銀般的及膝長發,翡翠綠的眼眸,肌膚如凝雪,歐塞爾羅德侯爵的美貌在魔界久負盛名,可是,卡埃爾迪夫從來都不喜歡他,因為他的眼神裏,有着與他的實力不符的野心。

雖然說貪婪是魔物的本性,可是過于貪心便是自掘墳墓。

早晚,他都會為他的貪婪,付出慘烈的代價,卡埃爾迪夫默默地想。

「陛下。」

卡洛斯伯爵溫柔的聲音響起在卡埃爾迪夫耳畔,「有什麽事嗎?」

「沒有。」卡埃爾迪夫淡漠地說,目不斜視地往下方走去,但他可以感覺到,歐塞爾羅德那蛇一般陰冷的視線,始終盯在他的背上……

而今,卡埃爾迪夫冷冷注視着,歐塞爾羅德那具越來越殘破不堪的肉體,卻沒有直接削掉歐塞爾羅德的頭顱,反而讓他有了逃走的機會,說到底,他還是顧忌着晏子殊的感受。

當着晏子殊的面,砍掉他妹妹的頭顱,可不是什麽容易被遺忘掉的畫面,所以卡埃爾迪夫選擇從後方突襲,刺穿歐塞爾羅德的心髒,雖然同樣是殺死夏琳(歐塞爾羅德),可至少那畫面不會過于血腥。

現在,他只能毀掉歐塞爾羅德制造的行屍皮囊,卻拿歐塞爾羅德沒轍。

「奇怪,怎麽回事……!?」

歐塞爾羅德的身體正急速腐爛,他的黑發在幾秒鐘內變得像老婦人一樣蒼白幹燥,牙齒和指甲像牆皮一樣脫落,這正就是行屍的真面目,它很快就會在卡埃爾迪夫的面前,化做一堆枯骨了。

歐塞爾羅德急欲從這腐敗的皮囊中脫離逃走,可他嘗試了許多次,去仍然無法脫離,仿佛有一雙無形的雙手牢牢地抱緊了他的靈魂,不準他逃脫,可是,這怎麽可能?!他的法術從來不會失敗!

「夏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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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晏子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似乎一點也不畏懼面前那具醜陋恐怖的軀體,向前伸出雙手。

「子殊!」卡埃爾迪夫一把抱住晏子殊虛弱的身體,為他療傷,可晏子殊卻堅持向前伸出手,緊緊握住那幾乎只剩下白骨的手指。

「哥哥!」

在晏子殊白茫茫的腦海中,湧現了夏琳那溫柔悅耳的聲音,然後,她的身型逐漸變得清晰,是穿着鑲金絲邊的白紗裙袍,頭戴花環,臉上有着盈盈笑意的夏琳。

晏子殊想要撫摸她的頭發,将她抱進懷裏,但是他的手臂去穿透了夏琳的身體,那一瞬間,晏子殊的眼淚流了下來。

「對不起,哥哥。」夏琳說,擡手輕撫晏子殊流淚的面龐,苦澀地微笑着,「無論你再怎麽希望,我都是……不可能複活的,我……」

夏琳垂下頭,失落地說:「我已經死了……哥哥,對不起……我讓你如此傷心,難過……」

「是我……沒有照顧好你。」晏子殊雙肩劇顫,哽咽着說:「為什麽……你不恨我?」

「哥哥,這從來都不是你的錯,是我……是我心甘心願地愛上了我不該愛的人,」夏琳幽聲說,「其實我一點都不後悔,即便我做了如此罪惡的事,我卻不後悔,我不能接受他不在這個世界上,所以我才會自殺,哥哥……」

「這一切,都只是因為我……太愛他了而已。」

「夏琳……」

「哥哥,」夏琳的身影突然扭曲了一下,仿佛馬上就要消失,「你說過會救我的,對嗎?」

「哎?」

「那就用魔劍殺了我,讓我徹底地從這個世界消失吧。」

「什麽?!」

用魔劍斬殺夏琳的靈魂,那夏琳就會魂飛魄散,從此之後不會有輪回,徹底地消散在空氣中了。

「如果你不殺了我,我就永遠……會是這個魔物的奴隸,」夏琳說,她的身影搖曳不定,越來越模糊了,「我堅持不了多久了,哥哥,很快我就會永遠地失去我自己的意識……殺了我……哥哥,還有……」

夏琳的身影驀然消失了,晏子殊的眼前重新出現了歐塞爾羅德那醜陋如怪物的軀體,他正在大喊大叫,沖自己發火,「快放手!你這個愚蠢的女人!我才不會和你一起死!」

晏子殊的眼角紅彤彤的,左手慢慢握緊地上的青龍劍柄,銀白的劍刃離開地面的瞬間,黑色火焰熊熊燃燒起來,神秘瑰麗的金色紋飾自十字劍柄的薔薇花蕊向劍尖延伸,釋放着巨大的魇黑魔力。

「我來。」卡埃爾迪夫說,将手覆蓋在晏子殊緊握魔劍的左手上。

即便晏子殊低垂着眼簾,一言不發,卡埃爾迪夫都可以感覺到他撕心裂肺的痛苦。

「不,我可以。」晏子殊說,聲音暗啞得幾乎聽不見。他站起身,将魔劍舉高。

「你這個……X子!蠢貨!我要燒死你!」………………

歐塞爾羅德似乎極力想要掙脫開夏琳的束縛,他狂怒地咆哮着,不明白為什麽夏琳會突然恢複她自己的意識,這應該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作為魔物的奴隸,她不會有記憶,也沒有感情和其他任何感覺,只是一具傀儡而已。

到底是什麽使夏琳突然恢複身為「人」的意識,歐塞爾羅德也弄不清楚,也沒有時間去弄清楚,他念起咒語,用地獄火焰燒灼着夏琳的靈魂。即便身陷熊熊大火中,夏琳仍沒有松開手。

「我不許你……再欺負哥哥。」

「你……嗚!!」

突然刺入胸膛,将脊椎斬斷的魔劍,令歐塞爾羅德的眼底湧起一片血紅,他不甘心就這樣死去,試圖反抗,但是——

魔劍産生的「力」,将他的靈魂像紙片一樣撕碎,用腐肉和白骨堆築起來的軀體瞬間四分五裂,掉落在地板上燃燒。

「謝謝你。哥哥。」

夏琳的聲音響起在腦海中,晏子殊緊咬着牙關,濃密的睫毛在顫抖。

「我很幸福,終于能和他在一起了,所以,請哥哥不要再為我難過,還有……」晏子殊感覺夏琳的手指似乎在撫摸自己流淚的臉頰,在他耳畔低語,「你要小心……那個魔物……」

夏琳的話還沒說完就消失了,晏子殊手握着青龍劍,哭得就像個孩子,心裏像是挖去了一大塊,疼得撕心裂肺。

卡埃爾迪夫将他擁進懷裏,體貼地用黑袍遮擋住他淚流不止的臉龐。

「子殊。」卡埃爾迪夫貼着晏子殊的額頭,想要說什麽話,晏子殊卻突然将他推開,轉身說,「我……我要救夏卡,他為了保護我,受了很重的傷……」

「我去救他。」卡埃爾迪夫說:「你剛才傷得也不輕,坐在這裏休息一下。」

卡埃爾迪夫讓晏子殊坐在椅子上,為昏迷不醒的夏卡療傷。他的腹部裂開了一個大口子,流了不少血,傷得很重,不過還有一絲微弱的鼻息。

卡埃爾迪夫用治愈之光為他療傷,晏子殊根本就坐不住,站起來,走到卡埃爾迪夫身旁,憂心忡忡地看着夏卡。

「他會康複的,」卡埃爾迪夫說:「別擔心,我會讓他忘了今天發生的事。」

晏子殊伸出手,覆蓋在夏卡的額頭上。雖然他腹部的可怕傷口已經愈合,但他的面色依然蒼白如紙,冰冷的紅發亂成一團,貼在額頭上,看起來就像一個危在旦夕的病人。

晏子殊不會忘記,夏卡奮不顧身救自己的那一幕。心裏除了感激,還有很深的負罪感。他明知道夏琳是死而複生的行屍,卻沒有坦白告訴夏卡。他太自私了,竟然這樣傷害一個善良又無辜的人,他根本就不配擁有像夏卡這樣的朋友。

「子殊?」見晏子殊耷拉着頭,沉默不語,卡埃爾迪夫問道:「怎麽了?」

「我在想……是不是每一個和我親近的人,都會遭遇不幸?」晏子殊喃喃地說,黯然神傷,「夏琳是,夏卡也是這樣,本該是我保護他們,可是他們卻為我受傷,甚至付出性命……」

——「我不準你再……欺負哥哥!」夏琳的喊叫仿佛還缭繞在晏子殊的耳畔。

結果,到最後,還是夏琳保護了他。

「沒有的事。」卡埃爾迪夫輕柔地拉過晏子殊的手,握住,「子殊,我很清楚你是怎麽樣一個人,你願意為你關心的每一個人,付出你的一切,所以他們才喜歡,也想要為你付出。他們感覺到的是你的真心,我相信,夏琳絕不會認為是你讓她不幸,還有,眼前的這個人,也是一樣的。」

卡埃爾迪夫瞥了夏卡王子一眼,他的面色已經逐漸好轉,從昏迷轉入睡眠的狀态了。

卡埃爾迪夫雖然讨厭夏卡,可也不得不承認,夏卡對晏子殊是真心的好,要不是看在他為了保護晏子殊差點死掉的份上,卡埃爾迪夫是不會救他的。

「蘭斯,你能不能……讓他忘記這一切?包括我在內?」

卡埃爾迪夫驚訝地瞪大眼睛,「忘記你?」卡埃爾迪夫原本只是想抹去今晚的事情。畢竟,被魔物的手臂穿透身體,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

「是……我攪黃了他的訂婚宴,我虧欠他太多了……假如我從未在他面前出現過……這些事就都不會發生。」

也許夏卡就能在規定的時限內與一位善良可愛的女孩訂婚,晏子殊不想自己的存在,成為夏卡登上王位的絆腳石。

雖然他很欣賞夏卡,很想要這樣一位朋友,但是……他必須要為夏卡考慮,給他最好的未來。

「所以,就讓我們都從他的記憶裏消失吧。」晏子殊的聲音沙啞,他擡起頭。臉上的神情有點恍惚,但更多的是沮喪和痛苦,令卡埃爾迪夫心疼。

「好的,子殊。」卡埃爾迪夫說,摟住晏子殊的肩膀,親吻他的額頭,「只要是你的願望,我都會為你實現。」

只是,用魔法抹去了夏卡的記憶,就真能撫慰到晏子殊嗎?

卡埃爾迪夫心裏明白這是不可能的,晏子殊這麽做,只是把原本需要兩個人去面對的痛苦回憶,全都擔負在自己的身上。

就算夏卡不記得這些事,晏子殊卻不會忘記他,一直都會對他抱着負疚之心,還有夏琳,這些人,永遠都會占據着晏子殊。

卡埃爾迪夫甚至很嫉妒因為這樣,而永留在晏子殊心中的他們。

可以的話,他真想把這些人——把這些痛苦的回憶,都從晏子殊心中抹去,但是……

晏子殊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卡埃爾迪夫嘆了一口氣,低聲念了咒語,一道暖融融的光芒開始包圍這裏的一切。

晏子殊閉上眼睛,蕩漾在這萬丈的光彩之中,就像擁有羽翼,飛翔在茫茫草原上,微風吹拂着全身,洗滌着一切。

當晏子殊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和卡埃爾迪夫站立在他們租住的旅店門口,奇茲牽着精靈馬和行李站在那裏,等候着他們,仿佛已經預知他們要離開這裏。

「陛下,我找到了去亡靈城的地圖,水和幹糧我也準備好了。」奇茲說,小妖精從鼓鼓囊囊的皮革行囊裏鑽出,撲搧着翅膀飛向晏子殊,蹲在他的肩膀上,水汪汪的眼睛好奇地望着晏子殊紅彤彤的眼角。

「那我們就出發吧。」卡埃爾迪夫說,晏子殊沒有任何異議,翻身騎上銀白色的「梅爾芬」。他覺得自己只有遠離夏卡,遠離這個城市,才能讓夏卡的生活回到正軌。

兩個披裹黑色鬥篷的男人和一個童仆模樣的紅發少年,三人組成的旅隊,穿過熙熙攘攘的城市,走向遠處的荒漠,而亡靈城,還在非常遙遠的北方。

數天後,哈班雅克皇宮燈火通明的觐見大廳,一場隆重的訂婚宴會正在舉行。

「阿依莎公主直是一個絕世美人啊。」

「是啊,我聽說她既會彈琴,又會吟詩,和我們的王子殿下真是絕配。」

幾倍年輕的貴族女眷站在大理石石柱旁,悄聲言語。十九歲的夏卡?努爾帕提王子終于要訂婚了,他的未婚妻是什麽哈蔔親王殿下的小女兒,阿依莎?拜萊蓋絲?什哈蔔公主,今年十六歲,以她那妖精般的美貌聞名。

但對于親手撮合這門閑事的禦前總管衛斯理來說,重要的不是阿依莎有多美麗,而是什哈蔔親王手中,那八十萬北方騎兵的兵權。

有了什哈蔔親王撐腰,相信夏卡王子的生命将要安全上許多。國王陛下也就能夠實現他的願望,讓夏卡王子做哈班雅克未來的國王。

也許旁人覺得宦官都是奸詐之徒,可衛斯理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效忠國王,當然了,深宮當中,權力鬥争永遠不會停止,但是,起碼他贏了漂亮的一仗,終于不用再為不肯結婚的夏卡而焦頭爛額了。

羊皮鼓咚咚敲響着,白發蒼蒼的老人吟唱着流傳了數千年的沙漠歌謠,訂婚晚安按照哈班雅克的古老風俗舉行,有上千賓客參與,輕歌曼舞,氣氛熱烈。

夏卡坐在鋪着華麗錦鍛軟墊的宴席上,身旁是那位嬌小俏麗、溫文爾雅的的銀發公主。

她就像一匹優雅而寧靜的銀白色小鹿,用那雙略帶羞澀的,但喜不自勝的眼眸凝望着夏卡。

有了這樣溫柔而美麗的未婚妻,還有什麽可挑剔的,夏卡由衷地感謝衛斯理,不過,也許是心裏高興,他今晚喝了太多的麥酒,腦袋都有些暈忽忽的了,于是他站起身,在沙迪的攙扶下,暫別未婚妻,走到陽臺上透氣。

「殿下,我為您去端碗醒酒湯來。」沙迪說,扶着王子倚靠在冰涼的石柱上。

像這樣盛大的宴會,禦廚房裏總會事先煮上幾大鍋醒酒湯的。

「好,我在這等你。」夏卡點頭說,背靠着石柱,望着裏頭歡歌熱舞的場面,嘴角挂着淺淺的微笑。

忽然,一個身穿粗麻黑袍,戴着兜帽的黑發男人出現在夏卡的面前,夏卡的心猛然跳動起來,是一種仿佛心髒被毒蛇噬咬住的極度恐懼,他想呼叫侍衛,卻發現聲音像卡了沙礫一樣粗啞,他只能發出很微弱的聲音,「你……」

他叫什麽來着?夏卡覺得自己認識他,可是對于他的名字、他的身份,頭腦中卻是一片空白,怎麽都想不起來。

男人拉下兜帽,用那雙黑如子夜的眼眸,冰冷地凝視着他,低沉地言語裏,有着沸騰的怒火,「為什麽不把他留下來?你不是想要得到他嗎?我給了你機會,為什麽不照我的話做?!」

「什麽?得到誰?把誰留下來……?」

這一連串質問令夏卡的神情更加茫然,他覺得自己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努力想要回想起來。可是,只要稍一回想,他的頭就撕心裂肺地疼痛起來,什麽都想不出來!

「那個魔物把你洗腦了嗎?真狡猾。」黑發男人微微皺了皺眉,似乎明白了什麽,嘀咕道,「你還真是和歐塞爾羅德一樣沒用!」

「歐塞爾羅德又是誰?」

夏卡想要發問,眼前卻突然閃過一道灼熱的白光,他聽到男人在念咒語,黑發男人的聲音極富磁性,非常動聽,但是,他的話語卻是邪惡的。

夏卡站立不穩,頭痛欲裂,而且覺得胸口異常惡心,想要嘔吐。

在他難受得渾身哆嗦,趁早直冒冷汗時,記憶忽然如開閘的洪水般湧進他的腦海!

「你是誰?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你?」

——在晨星宮,這是他第一次遇見晏子殊。

「對不起,我是男人,我不能嫁給你。」

——這是在訂婚舞會上,晏子殊斷然拒絕他未婚的傷心回憶。

還有——

「子殊!快走!她被魔物附身了,你快走!嗚!」

被魔物攻擊,體內髒器被撕裂,劇痛的感覺也湧回身體,夏卡冷汗涔涔,面色煞白,下意識地伸摸向那鮮血淋漓的腹部,可那裏沒有任何傷口,疼痛只存在于他的記憶裏。

為什麽……沒有傷口?

為什麽……他沒有死?

那天,在他失去意識之後,發生了什麽事,他完全不記得。但是這不重要,如果他沒有死,也就意味着晏子殊也沒有死,他平安無事地離開了,這就足夠了。

記憶恢複之後,夏卡也終于想起來,面前的男人是誰了。

大約半個月前,在晏子殊拒絕他的未婚之後,他很難過,撇下護衛,獨自到城區的酒館喝酒。

這個頭戴兜帽的黑發男人突然出現在他面前,與他搭話。

「給他喝下這個藥,他就會是你的人。作為交換條件,你要阻止他去亡靈城。」

「這個……是什麽藥?」從夏卡那醉醺醺的藍眸裏望出去,男人潔淨的手指間,捏着一個精致的小瓶子。

瓶子裏的液體黑乎乎的,看上去像是什麽怪物的唾液,它既沒有漂浮在瓶口,也沒有沉在瓶底,而是像一股流動的黑水,在瓶子中間上下浮沉。

「吸血族的迷幻藥,只要你給他喝下這黑色藥水,在他眼裏,你就是那個金發魔物,你想對他做什麽都可以。」

「金發魔物?」

「我好像說得太多了,總之,你要珍惜這個機會,除此以外,你沒有別的辦法了,他很快會離開這裏的,而你想要得到他,不是嗎?」

「我……」我才不要這樣惡心的東西!

夏卡想要吼回去,讓這個巫師滾開,別騷擾自己,可是……

想到晏子殊面龐的瞬間,他又動搖了。

也許他這輩子只有這一次機會,能夠擁有真愛。

猶豫了很久之後,夏卡放下木頭酒杯,緩慢地伸出手,接過藥水。

「很好,殿下,這才是你聰明的選擇。」巫師說,薄薄的唇角揚起着,夏卡想問他,「這藥會不會傷害他的身體?」但是巫師已經消失了,就像他出現時一樣突然,神秘叵測,夏卡甚至想他大概是喝得太醉,以至出現了幻覺,可是他的手心裏确實握着一瓶詭異的藥水。

那一晚,他喝得酩酊爛醉,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是沙迪找到了他,把他帶回了皇宮。

在黑發巫師出現的幾天後,夏琳公主被魔物偷襲,差點喪命。

為了照顧受傷的妹妹,晏子殊也住進了皇宮裏。

那段時間裏,夏卡悉心照顧着他們兄妹,對晏子殊尤其溫柔,毫不掩飾地表達自己的愛慕之情。

但與此同時,大概有三次,夏卡把那黑色的藥水滴入到晏子殊的晚餐裏。

但是,他事後很快又後悔了,回想起巫師那深黑的,深邃冷冽的眼眸,夏卡就深感不安!也許那是一個僞裝成巫師的,窺視到他內心的欲望,而出現在他面前,故意引誘他做出邪惡的事情。

想到這裏,他就找各種理由和借口,阻止晏子殊吃下那加了迷幻藥的食物,比如不小心碰翻酒杯、打碎盤子之類,讓侍女重新把菜端下去,對于他種種反常的小動作,晏子殊從來沒有起疑。

正因為心有愧疚,他才會拼死阻擋附身在夏琳身上的,讓晏子殊逃跑。

當然了,直到最後,晏子殊也沒有丢下他逃跑。

否則他早就已經死了,腹部的傷口也不會痊愈。

盡管不知道最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是夏卡依稀記得晏子殊手掌的溫度,以及那誠摯的低語,「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忘記我吧,你要幸福,夏卡。」

他知道是晏子殊救了自己。

「怎麽樣?想起來了嗎?」黑發男人冷冷地說,「蠢貨,你浪費了你唯一的機會。」

「你錯了。」

夏卡怒瞪着面前的男子,「是我不想用下三濫的手段去得到他,這不是真愛,我要他心甘情願地愛上我。」

「真愛嗎?哼。」男人突然冷笑着,他很英俊,甚至比晏子殊還要搶眼,可是,他的存在卻只會讓夏卡覺得恐怖,甚至全身發寒。

「你太天真了,在‘神之淚’的心裏,從來都不存在……‘真愛’這種東西。」男人盯着他,毫無表情地說。

「神……之淚?」夏卡聽不懂男人在說什麽,困惑地皺着眉。

男人沒有回答他,輕輕聳肩,黑眸凝聚着寒冷的殺氣,「雖然你失敗了,但至少你的屍體還有點用處。」

「你在威脅我嗎?我可是王子……嗚!」

夏卡想要去摸挂在腰帶上的匕首,但是男人搶先一步,捏緊了他的咽喉!

男人那白皙潔淨、骨節分明的手指就像猛獸的獠牙,夏卡不是弱者,他從小練武,身強體壯,可是,即便他使出渾身力氣,也無法扳動那幾根苗條的手指。

他的身體被提到空中,腳尖碰觸不到地面。

「嗚……!」

夏卡漲紅着臉,痛苦地掙紮着,雙腳不時踢踹着男人,希望侍衛能發現陽臺上的異樣,黑發男人冷冷一笑,手腕輕輕一轉,就擰斷了夏卡的頸項。

然後,他更殘忍地徒手掏出夏卡的心髒,把夏卡的屍體僞造成慘遭魔物襲擊的樣子,把一小縷金色發絲纏繞在夏卡的手指上。

晏子殊能平安無事地抵達亡靈之城嗎?在他和他的魔物「謀殺」了哈班雅克王國的繼承人之後?男人思索着,唇邊挂着若有似無的微笑。

「殿下,我把醒酒湯拿來了。」年輕的侍衛端着一碗滿滿的湯藥,用肩膀推擠着落地玻璃門,正欲走上陽臺。

黑發男人稍稍回頭看了一眼,倏地一下,就消失了。

「殿下?咦?」

是他眼花了嗎?沙迪似乎看到一個黑色長發的巫師站在陽臺上,在他眨眼的瞬間,又不見了。

然後——

「乒!砰!」

見到王子屍體的剎那,沙迪手裏的湯碗摔碎在地上,面色煞白,人也搖搖欲墜。

不一會兒,掀翻屋頂的驚叫聲與騷動在皇宮內急劇蔓延,如同突襲而至的沙塵暴,轉瞬間就籠罩在整個王國上空……

紅岩沙漠深處——

一座久經風沙侵蝕的小村莊矗立在鐵砂岩壁之下,多棟泥胚房屋已經垮塌,蓄水井幹涸開裂,馬廄裏也只剩下幾葉灰蒙蒙的枯草,但對跋涉于沙漠中的旅行者來說,這已經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紮營地了。

晏子殊将沉甸甸的行囊放在馬廄旁邊,抖落鬥篷上的沙塵。奇茲在村莊中央的空地上搭建帳篷,卡埃爾迪夫則剛剛下馬,他去視察村莊周圍的環境,确定這裏沒有別的幻獸或者潛伏。

「蘭斯。」晏子殊将兜帽攔下,走向卡埃爾迪夫說:「我有事想問你。」

「什麽事?」卡埃爾迪夫問,将馬缰捆綁在木椿上。

「那天,你整晚都沒回來,到底是去了哪裏?」

「皇宮附近,我在追蹤一個魔物。」卡埃爾迪夫回答,他當時不想說,是因為歐塞爾羅德很危險,他不想把晏子殊牽扯進來。

「也就是說,你一早就知道,夏琳被魔物附身了嗎?那個歐塞爾羅德?」晏子殊說,黑眸直勾勾地望着卡埃爾迪夫。他始終覺得那日卡埃爾迪夫的行為有些蹊跷,即便夏琳指責他是魔物,卡埃爾迪夫也完全可以掩飾過去,沒必要在王子面前顯露他本來的面目。

「不是一早,而是在進宮見到夏琳之後。」卡埃爾迪夫說:「她身上有魔物的氣息,盡管她極力掩飾了,但我仍然感覺得出來。我懷疑她就是歐塞爾羅德,而只要有我在,他就不會輕易現身。」

沒想到當初與夏琳交易的魔物,就是歐塞爾羅德侯爵,發現這個事實之後,卡埃爾迪夫也有些吃驚。魔界有數十億魔物,貴族也有幾十萬,為什麽偏偏是歐塞爾羅德?

這僅僅是一個巧合?還是有更深的內幕?

卡埃爾迪夫不禁想到了歐塞爾羅德建立在荒漠深處的叛軍基地。

德爾巴萊大地之書是擁有強大力量的黑暗法書,它已經消聲匿跡了上億年了,歐塞爾羅德是從哪裏找到它的?若推算一下時間,四年多前,當歐塞爾羅德去到人界,與夏琳交易的時候,也正是他找到魔法書,建立軍事基地的時候。

這真的只是時間上的巧合?

卡埃爾迪夫心裏有太多疑問,但是,未免晏子殊操心,他沒有說出口。

「所以說,」晏子殊蹙眉看着突然陷入沉默的卡埃爾迪夫,「那時候你是故意刺激我,被我用劍刺傷的了?」

「那天……我确實是有意激怒你,但是,會被你用劍刺傷是意外。」卡埃爾迪夫坦言道。他以為晏子殊會很生氣地趕他走,但沒想到竟然挨了一劍,讓他心裏很受傷。

「下次,你再一個人偷偷計劃什麽,不告訴我,我還是會狠狠刺你一劍!」晏子殊狠瞪着他說,轉身想走,又停下腳步,「你胸口的傷……好了沒有?」

「已經好了。」卡埃爾迪夫微微一笑。

「為什麽……青龍劍會刺傷你?」晏子殊轉回身,說出心裏壓抑許久的疑問,青龍劍是不可能傷害卡埃爾迪夫的呀。

「因為在那一瞬間……我動搖了。」卡埃爾迪夫凝視着晏子殊的眼睛,唇邊浮着一抹苦笑。

「什麽叫……動搖了?」晏子殊沒聽懂。

「魔劍雖然是我籌造的武器,但它的本質仍然脫離不了魔法,而任何魔法都會有反噬的一面。」卡埃爾迪夫說道:「在我內心動搖,變得脆弱的時候,魔劍就會反噬我,也就是我會被它刺傷。」

「原來是這樣……」任何強大的武器都有它可怕的地方,看來他以後要更謹慎的使用魔劍。

晏子殊低下頭暗想着。其實,卡埃爾迪夫受傷流血,他心裏也很不好受,他很想對卡埃爾迪夫道歉,可是每次才一開口,就被這樣或那樣的事情打斷。沙漠深處充斥着各種猛獸和怪物,一路走來,旅途艱險。

「子殊。」卡埃爾迪夫溫柔地叫道。

「嗯?」晏子殊擡起頭。

「我不怪你,我本來就将生命交付給了你。如果将來有一天我會死在你的手裏,我也只會将它視作為我的命運,誰讓我是這麽愛你。」卡埃爾迪夫微笑着說,淺紫色的瞳仁裏溢滿愛意。

「我才不要這樣的命運,」呆呆地愣了半晌,晏子殊扭開頭,蹙眉說:「就跟受到詛咒似的,我要你活着,明白嗎?」

「是。」卡埃爾迪夫笑着低頭,想要去親吻晏子殊的臉頰。

因為這一路上不斷的「斬妖除魔」,他們有好久沒親熱了呢。

「啾。」

卡埃爾迪夫還沒有親到晏子殊的臉,那只一直黏着他們的瓶子妖精,從晏子殊的衣服口袋裏鑽出,很煞風景地在卡埃爾迪夫眼前飛舞。

「哦?你餓了?」

晏子殊撓着它的額頭,把它當成了寵物,親昵地問:「要吃餅幹嗎?」

卡埃爾迪夫眉頭陡然皺起,什麽時候開始,他竟然淪落到要和一只最低級的小妖精争寵?

「啪!」

幾乎是下意識的,卡埃爾迪夫大手一揮,一巴掌拍飛了小妖精。那銀白色的小人兒「咻」地飛向天際,在蒼穹的深處消失不見。

「蘭斯,你幹什麽啊?!」晏子殊氣得瞪眼。

「你不是說,我是你的寵物嗎?那就不要這麽花心,去養別的寵物。」卡埃爾迪夫黑着臉,全身上下都充滿了殺氣,就像一只地盤被侵占的雄獅。

晏子殊嘆了口氣,輕捏了下眉心,「蘭斯。」

「嗯?」

「你不是我的寵物,」晏子殊說,似乎一臉的無奈。

「什麽!?」卡埃爾迪夫愣住,覺得整顆心都支離破碎了。

「……你是我的戀人。」悄聲說出這句話的瞬間,晏子殊整張臉都漲紅了,他飛快地低頭,轉身,大步往營帳的方向走去。

「什麽?子殊!我沒聽見?再說一遍好嗎?」卡埃爾迪夫喊道,心髒怦怦跳着,剛才——晏子殊說了什麽?戀人?也許因為太高興了,他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你聽見了,別得寸進尺!」晏子殊頭也不回地說,唇邊挂着淺笑。

但同時,在他的腦海深處,一個聲音正執着地回響着,「哥哥……你要小心……那個魔物。」

晏子殊斂起笑容,愉悅的神情也黯淡下來。夏琳最後一句話,是要他當心某個魔物,是歐塞爾羅德嗎?可他已經死了,那是哪一個魔物呢?讓夏琳如此緊張與害怕?

晏子殊可以感覺到夏琳內心的恐懼,因為她甚至不敢說出那個魔物的名字。

可是,無論那是怎樣邪惡的魔物,都不會是卡埃爾迪夫。

「不可能是蘭斯……」晏子殊在心裏想,不知為何,他就是有那樣的直覺,那個魔物——「不會是他。」

「殿下,晚餐已經做好了哦,有紅參炖蛙眼和烤蜥蜴腿,您喜歡吃哪個?」

在奇茲熱情的招呼聲中,晏子殊彎腰走進了帳篷。

——《華麗的目标III》全文完——

目标系列特別番外 不一樣的舞會

「子殊,嫁給我好嗎?我發誓,将用我的生命來愛你。」

溫柔的語言,熾熱的眼神,忽然在面前屈膝下跪的男人,有一頭濃密、細柔的金發,即便在如此朦胧的燈光下,那淺金色的發絲依然透着不可思議的亮光。

「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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