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人偶即将誕生

白玉堂小學二年級的時候,臨學校一個街區的一家法式風格的療養院裏,一個叫齊木沙的女孩子去世了。白玉堂起先并不知道這件事,他從小和同齡的孩子玩不到一起,總是嫌他們幼稚單純,反應遲鈍,毫無有趣可言。比起和這些傻瓜一起浪費時間,他更喜歡去療養院的小樹林與比他年長的孩子爬樹、抓蟲。或許是療養院的擁有者不拘小節、心胸寬廣,就算不是療養院的病人和家屬,也可以自由出入。小樹林裏種滿栗子樹和榛樹,待到果子成熟,便可以随意摘取。

齊木沙就是白玉堂到療養院玩的時候偶然認識的。後來,他每次去都會看到她在院子裏散步,她好像常常在院子裏散步,有時候也會澆澆花、拔拔草,即便太陽最烈的月份,也是這樣,可皮膚卻總是好像常年不曬太陽那般白皙得幾乎透明。每次孩子們玩耍的時候,她就安靜地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雙手交握成歌劇演員的姿态,顯得特別享受。

沒有人問過齊木沙為甚麽會住在療養院,或許那不是件值得在意的事情,因為小孩子要記住的事從來比不上大人來得多,對外界的感受也自然要單一一些,而齊木沙本人也從未提起。

不過有一點孩子們還是知道的,齊木沙看起來年齡比他們都大,十幾歲的樣子,但心智卻很幼化,就像個才五六歲的小女孩。“她這裏好像有點問題的樣子。”某一天,有個年紀稍長的男孩子指着自己的腦袋神神秘秘地說,“她吃藥吃壞了腦子,所以才會待在這裏。”

這個謠言流傳開後,其他孩子們便不大到療養院裏來玩了,似乎是聽了謠言的父母不準孩子接近她。齊木沙腦子有病的這件事讓白玉堂感到震驚,但他并未就此打消來這裏玩耍的念頭。母親桑采薇雖然也阻止過兒子和一個瘋子接觸,可她的兒子雖然年紀小,卻向來太有主意,所以白玉堂還是會照例三兩天就去光顧一次。

其實和齊木沙相處是愉快的,她會随手摘下一片葉子放在唇下吹調,音色悠揚而纖細。白玉堂聽得高興了,就會撿起地上的石頭,在手裏掂了掂,然後擡手去打結在樹上的榛子,等榛子從樹梢落到地面上,石頭又會重新安安分分地回到他的手心。剛開始時,齊木沙被石頭蕩過眼前的影子吓得驚魂未定,眼睛睜得老大。白玉堂彎腰撿起榛子剝開給她吃,解釋說那只是石頭撞到樹幹又回來了,不用害怕的。

然而,這樣安靜而愉快的日子終于在某一天結束了。

聽到噩耗的那天,白玉堂看到療養院門口停了好幾輛警車,後來聽桑采薇說齊木沙從三樓的的窗口摔下,當場死了。再後來當他擡頭仰望齊木沙所住的那間房間的窗口,想象她摔下來的樣子,便覺得心裏很郁悶,有種說不出的悲傷。對齊木沙的死亡的內情,白玉堂終究一無所知。

直到事隔多年之後,他才無意間得到了解。

這是後話。

總之,從那以後好幾個月他都沒有再去那家療養院玩耍,之後學校的校區搬遷,家裏接送上下學的車所經的路徑繞開那家療養院好遠的距離。

直到年末的時候,某天放學,白玉堂故意放了家裏司機的鴿子,自己背着書包步行去了療養院。白家上下事後知道這件事,後怕得要死。一個小孩子走那麽遠的路,萬一路上碰到人口販子怎麽辦?

白玉堂聞言卻翻了個白眼,“爸媽,人口販子能騙得了你們兒子嗎?我騙他還差不多。”

白小少爺做甚麽事都那麽理直氣壯。

事實上,也的确沒有發生大事。

這天,白玉堂只是在平時玩耍的樹林裏碰到了一個人,一個和他年齡相仿的男孩子。

Advertisement

那個男孩子似乎在等人,對旁邊站着的陌生人并未有太大的關注。白玉堂莫名地對他産生了微妙的心理轉變——一種名叫“挑釁”的心理,在黠谑地瞥了他一眼後,有意站到對方面前。

于是,兩人在樹林裏一語不發,對視良久。

“走吧!”忽地不遠處有一個成年男人的聲音插入,掀動起不自然氣氛裏騷動的意緒。白玉堂循聲望去,一名穿着西裝的男人正在對這裏招手。對面的男孩子臉上帶着一迳的淡然,最後側過白玉堂身邊,徑直往樹林外走去。

兩個人錯身過的剎那,男孩瞥眼若有似無地看了看他。此情此景,瞬間定格,就像一張照片,深深地烙在白玉堂的腦海中。

命運的安排,總有它不可解的宿命。

二十年後

羅麗德長街

貓頭鷹咖啡館。

這是長街盡頭一家陳列滿古董的咖啡館,雖然名義上是咖啡館,但真正上門喝咖啡的客人很少,仍然是以售賣古董為主。店門前的花園裏矗立着白色的法式浮騰廊柱,咖啡館的外貌是離經叛道的巴洛克風格,彌漫着一股似文藝似奔放的氣息。只是少了些矯揉造作的浮躁。門口的路燈每到傍晚之時就會打開,在夕陽西下後呈現出一種光影疊錯的詭異誇張,彰顯了主人別具一格的品味。

推門而入的玄關上用油彩塗抹着一些奇怪的話,歪歪斜斜的字,字的顏色很深。

黑夜。

月十五。

哭泣的鳶尾花。

指尖迷離的月光,停滞而躁動的塔羅牌。

腳下的光芒星,亦步亦趨的腳印,饑餓的惡魔推開古老腐朽的大門。

歡迎來到貓頭鷹的世界。

“靠,老子永遠都看不懂上面的字到底甚麽意思。” 徐慶抓着頭皮啐了一口,“幹媽又不是小女生,真搞不懂她故弄玄虛個甚麽勁!”也不知她寫這些字到底要搗鼓出哪些名堂來。

“幹媽的确不是小女生,但是卻可以騙騙對故弄玄虛好奇心旺盛的小女生。”蔣平眼珠子溜溜地看了三哥一眼,眯起細細的眼睛,配上他嘴邊兩撇精心打理的小胡子,整一個賊眉鼠眼的痞子。果然徐慶不屑地瞪過來,“我看你這個賊眉鼠眼的騙子才會想到騙小女生,幹媽才不會你一樣沒知識,沒見地。”

蔣平聞言聳聳肩,跑去吧臺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三哥,談生意的時候怎麽不見你有這麽利索的口才?”

每次想把這個大老粗往談判桌上推時,這人就蒙了,一張嘴像咬着雞爪又粘了定型膠水似的,死活吐不出半句有用的話。鄙視自家兄弟長相時倒是巴拉巴拉往外冒各種詞彙,整一個外貌協會會員。

“我……”徐慶頓時矮了幾分氣焰,摸摸鼻子。“人有擅長和不擅長的,徐爺我不擅長說話技巧不行嗎?”他牛眼鼓得圓溜溜的,看見蔣平在喝酒,不甘示弱地搶過酒瓶給自己到了一杯,喝下一大口,“又不犯法,你管得還真寬!”

“行行行,你有理,你兇!你是我哥,我怕你還不成麽?!”蔣平把手往褲子口袋一插,翻了個白眼。

“你們兩個都給我閉嘴,五弟正在生死攸關的時候,你們兩個居然還有功夫磨嘴皮子!”韓彰一出手,徐慶和蔣平各被賞了一個栗子。

蔣平揉了揉腦袋拍了拍韓彰,“二哥,五弟哪有你說得生死攸關那麽嚴重,他死不了的,幹媽就是替他換一個身體。”

韓彰托着下巴翻眼皮,“換個身體難道還是小事嗎?”他又翻了翻眼皮,“萬一幹媽的巫術出了問題,五弟的靈魂飄無定所怎麽辦?”

蔣平若有所思地回答,“五弟不會那麽倒黴吧?!幹媽說她有多次的實際操作經驗,不會出岔子,我對幹媽還是有信心的。”他搖頭晃腦,一臉嚴肅的揉捏着兩撇胡子,“怪就怪五弟結仇的能力比交朋友的手腕精良許多倍。”

這并不是個愉快的話題。

“大哥怎麽還不來?”韓彰東張西望轉移話題,“大哥本來是最守時的人,可自從大嫂出差回來,他就變得越來越容易遲到了。”

蔣平聳肩,“我們又不是大嫂,大哥自然不會積極地來這裏和我們約會。”他再次搖頭晃腦,“咱們的大哥真是‘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蔣平一點都不覺得自己這句古詩用得很別扭,臉上還得意洋洋。

“約會?”徐慶翻白眼,“誰要和你約會……老四你不要說得這麽暧昧好不好?還有甚麽是‘千胡萬還使出來,又抱犁耙扮着面?’”他一臉茫然看人。

這倆洋鬼子地方混出來的家夥中文水準都一樣差到死。

“就是……”

正當蔣平要解釋的時候,“大哥來了!”韓彰出聲打斷了他,門口的風鈴一響,盧方推門而入。“我來晚了,五弟在裏面怎麽樣?”

盧方、韓彰、徐慶、蔣平,包括他們口中的“五弟”——白玉堂,因志趣相投從而結交成異姓兄弟。本來他們五個就是一起合夥經營創業,做成了如今的sunken基金會。Sunken翻譯成中文差不多就是陷空的意思。sunken基金會,雖然有着非常具有影響力的名聲,但實際上,是一個帶有神秘色彩的基金性組織,它有着龐大的基金基礎,而這些基金的資本來源,以及基金會本身的成員、結構對外都是一個謎。

起先,他們本身并不打算結拜。都甚麽年代了,結拜這種老掉的方式跟不上時代潮流。

可是白玉堂的幹媽江寧婆婆卻提出,塔羅牌上的占蔔顯示結拜有利于他們五個人更好的穩固關系和事業發展。江寧婆婆是個善于利用塔羅術占蔔預測的女巫,這件真相白玉堂的爸媽至今都不知道,兒子的幹媽是個女巫,就算是白玉堂告訴他們,他們也準以為他癫了。

白玉堂也搞不清自己的幹媽到底算不算妖精,反正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甚麽模樣,這麽多年過去還是沒變。

這個不變容貌的老妖精的占蔔預言術還是相當精準的,五個人最終乖乖地聽從她的建議按年齡排行結拜,江寧婆婆順帶占了便宜,又多收了四個幹兒子使喚。

一個月前白玉堂開的車被人暗中做了手腳,在半路上發生嚴重車禍。救到醫院後,經過快二十個小時的手術又被送進了重症監護室觀察,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和儀器。盧方等人等在監護室外,陪他儀器熬過六天五夜後,總算從醫生口中得到白玉堂暫時過了危險期的診斷結果。

雖然警方從安裝在車庫的監控探頭拍攝的監控畫面上留下的蛛絲馬跡,順藤摸瓜找到了作案的兇手,順利将他逮捕到案,并通過此人的口供翻出他背後的雇主——那人曾在談判桌上,被白玉堂損過一頓,出了大糗,于是懷恨在心,□□。

兇手自然有法律嚴懲,但白玉堂的身體受到的損害很難被彌補——毀容、燒傷、粉碎性骨折……林林總總大大小小的傷害,盧方幾個人完全瞞着白家的長輩,他們實在難以想象說出去的後果,頭皮發麻得緊。

還有,白玉堂還在昏迷當中,憑他那個驕傲的性格,一旦知道自己變成這樣的鬼樣子該如何接受?任何人的憐憫對他來說都是一種侮辱,表現傷痛也沒有甚麽不對。即使他能做到能理智地分析所有的得失又能如何?傷痛本身就不是理智的,更不需要單方面的理智。沒有經歷過身體傷痛的人,很難去真正體會一個人接受殘酷事實的無奈,那樣的理智,不過是掩飾自己的武器,騙得了別人,卻終究騙不了自己。

如何面對未來的狀況,讓盧方他們愁得頭發都快白了。最後,幾個人一商量決定死馬當活馬醫,去求助幹媽江寧婆婆。

江寧婆婆給他們的援助是一個驚世駭俗的方法——替白玉堂做一個新的軀體,剝離他本體的靈魂,附加在新的承載體。

偏巧蔣平認識的一個朋友的研究所研發出一種利用人類DNA和特殊材料制作出可達與真實人類外觀有90%以上相似度的仿生人。不僅考慮到基因型和表現型在後天差異,還必須再另外附加其他信息,如果是要做出一個完全能夠代替的人體,那麽性格和記憶等足以表現出個人特征的信息,絕不能遺漏。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