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療養院之謎

白玉堂的樣子像是說着甚麽夢話,神态很惬意,舉止很無賴。

但展昭沒有如之前那樣立刻推開他,“你會活得好好的。”拍了拍人的背,好像安慰似的。頓了頓,他放開人,“那麽久以後的事,誰知道。”

“貓兒,今晚的事……”

白玉堂端詳着手腕那裏被仔細地紮上的紗布,咬了咬牙恨不得把心裏的事像倒豆子一樣一股腦全倒出來。卻見展昭用一種不解的眼光看過來,“今晚怎麽了嗎?”

今晚其實破綻很多的不是嗎?看着展昭若無其事地打電話找物業報修被損壞的門鎖和陽臺,白玉堂心裏卻湧起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感覺。在後面和蔣平的通話裏,他也全然道出了自己的這種心情。

“四哥,你幫我查查昨天晚上找上門的幫派到底是甚麽背景,雖然當時這些人含糊其辭,但我總覺得事情好像是要敗露了。”

只聽手機那頭的蔣平有些吃驚地回應,“知道了,不過,展昭已經懷疑你了嗎?”

“他暫時甚麽都沒有說。”雖然外面的天氣很好,陽光明媚,但白玉堂無暇欣賞大自然的恩賜,不但一眼都沒有看向窗外,而且像看不慣強烈的光線似的,把窗簾全拉了起來。

“但有些事必須得安排。雖然我估計上次的事多半不會再發生了,我還是已經拜托蘇虹,讓她和她老爸說,調子公司下面管理的一些人到展昭住的這個住宅區周圍,加強巡視可疑的來人。”

“呦,看來你沒做成蘇家的女婿,蘇虹他爸居然還答應你濫用他手裏的資源,那些人可不是有錢就能随便請來的。”蔣平半開玩笑,但他哈哈笑了兩聲卻陡然笑不出來了。

白玉堂還未來得及說話,他卻自顧自說了下去,“玉堂,有件事我要和你說。”

“甚麽?”感覺蔣平突然正經起來,白玉堂詫異。 “幹媽前幾天做了占蔔,那個‘腐朽的人偶’不是你。”蔣平低聲道。

白玉堂蹙起眉頭,他靜了有那麽一分鐘,蔣平也閉嘴默然。“是……展昭?”他只能想到這個可能。

“嗯。”蔣平應了一聲,試探地問白玉堂:“怎麽辦?還是打算不放棄展昭?”這件事非同小可,他擔心白玉堂承受不住。“能怎麽辦?當然不會放棄,我從沒有如此認真地想和一個人永遠在一起,所以我絕不會讓他腐朽的。”

白玉堂幾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氣,“幹媽也只是魔法師,不是上帝,塔羅和星辰的軌跡,恐怕連她也是無能為力的。”他倒頭躺在床上,把手枕在腦袋下面。“如果她預言了展昭要‘腐朽’,那必定也是無可奈何的過程。”

“我還以為你聽到這個消息會擔心死,想不到你的反應恰恰相反。”蔣平但聽白玉堂竟然那麽冷靜,完全不能理解。“四哥,急死也解決不了問題。”白玉堂有點出神,“我從不相信這個世上有必須認命的事,幹媽一定還說了別的提示,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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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博仲,展昭的養父。”蔣平鄭重其事地吐出這幾個字。

白玉堂若有所思,“展博仲嗎……”

“你有甚麽想法了?”蔣平聽出端倪,“說來聽聽。”

“四哥,你一定不清楚展博仲和展昭的相處關系吧?”白玉堂的話讓蔣平狐疑,“展博仲對外很器重展昭,又不是親兒子還把公司20%的股份給他……”話脫口而出,蔣平猛然意識到一種不對勁的感覺,“他們之間關系,難道不好?”

“外人肯定不知道他們的關系怎麽樣。”白玉堂回答得很快,“展昭沒有甚麽朋友,所以會主動到他家找他的人肯定極少,展昭又是獨自在外居住,會知道他們之間關系的人數又少了一半的幾率。但我可以告訴你,展博仲對展昭很不好,從我對他的印象和展昭的話裏,我能感覺到——這個人簡直禽獸不如。上回我和展昭鬧翻,對你說這件事的時候沒有把話繼續說下去,所以你并不清楚內情。”

“但是據我了解,展博仲之所以收養展昭是因為展昭母親的關系,他很愛展昭的母親,照例來說心愛女人的兒子,既然願意收養無論如何都不應該虐待吧?”

蔣平聽了白玉堂的話大吃一驚,“大概是因為展昭的生父吧?”白玉堂想了想,“自己愛的女人和別的男人有了孩子……雖然還不知道展昭的母親到底因何懷孕,但這件事必然是觸怒了展博仲,他那麽變态,斷然無法接受如此的結果,于是就把氣全撒在了展昭身上。”

“既然他那麽恨展昭,那為甚麽還要收養他?”這一點蔣平始終想不通。 “幾天前,展昭發燒燒得糊塗,無意中透露自己是‘帶着實驗産品痕跡出生的人’,還提到了展博仲是由于找不到他生父,才會想到通過收養他來達到某種目的。”

白玉堂慢慢回想那天的對話,自言自語,“雖然還不清楚展昭所說的痕跡是甚麽,但我猜測展博仲不是找不到展昭的生父,憑他的能力不可能找了幾年才還沒找到,而是找到了也沒辦法帶到身邊來。”

蔣平揉着下巴,“難道是那個人在監獄之類的地方?”他想這個推斷合情合理,在監獄的話展博仲即便找到人也沒辦法為己所用。

白玉堂不置可否,“四哥,幫我找找展昭的生父。”他一邊琢磨着計劃一邊和蔣平相商,“先不提展昭願不願意和生父團聚,但展昭的生父真正的身份必然和縱橫的舊實驗室,以及齊木沙真正的死因都有共同聯系。

”展昭也在查那些事,這句話白玉堂沒有說下去,很多事展昭不說未必代表他一無所知。“這件事你一定得幫我。”

“連蘇虹都願意幫你了,我當然得幫。”蔣平拿着手機聳聳肩,腦子裏有一個念頭一閃而過。我想到一個辦法,如果幹媽的預言真的開始應驗,如果展昭真的會得不到一個好結果,我要……”

“啊?”白玉堂一臉古怪,“怎麽樣?”

“我要買上幾噸炸藥,炸了貓頭鷹咖啡館,看所謂那些亂七八糟的命運還怎麽開啓。”

白玉堂的手機差點掉在地上。“……我很期待,你炸之前告訴我,我先幫幹媽找到新房子裝修。再替你我各買一份人生意外保險。”

展昭請了兩天病假,白玉堂覺得兩天不頂事,又磨着人接着病假請年假,一連在家裏休息一個星期。 難得在家休息這幾天,展昭大概算是把前幾年缺掉的覺補回來點了。

他已經很習慣在白玉堂的身邊睡着了,白玉堂的陪伴勝于安眠藥的療效,他無需再煩惱深宵難寐的狀況。

第四天,展昭以前所待過的孤兒院打來電話,說是在資料室的一個櫃子後面找到了一條項鏈,裏面鑲嵌着展昭母親的照片。當年是一個粗心的人整理展昭母親送來的東西時,不慎将項鏈掉在了櫃子的間縫裏,那個櫃子不可移動,怎麽也無法取出項鏈。

直到這個月月頭孤兒院調整內部格局,破拆資料室原有的裝飾櫃後,才意外讓項鏈重見天日。 因為是多年前的老照片,孤兒院的管理人員也換了好幾撥。幾經周折到了當年能記住孤兒院所有孩子老院長,經她辨認,最後才确認照片上的女人是展昭的母親。

對面人一番言語讓展昭的心情變得複雜,過了好一會兒,他收線。

“就這樣,再見。”

一件衣服披到他身上,“讓你多穿點衣服,每次都不聽。”展昭轉過身,把衣服披在他身上的是白玉堂。“你還嫌自己病得不夠重?”把人略顯冰涼的手握在手心,白玉堂不滿地瞟了他一眼。

展昭略微笑了笑,“我知道,我會照顧自己的,不用替我擔心。”然後用另一只手輕拍了拍白玉堂的手背,被握住的手微微一掙,終還是沒有掙紮到底,但白玉堂已經主動放開了。他現在對展昭的舉動不再抱有明顯的異議,展昭甚麽都不說,他也便甚麽也不說,兩個人共同默契地對某些事采取諱莫如深的态度。

白玉堂給人整衣領,展昭開口說:“我要出門一趟。”

“不行,你不能吹風。”挑眉着把話說完,白玉堂手裏的動作毫不松懈。

“那你幫我?”整完衣領,展昭轉身找紙筆寫了幾個字,“這上面是地址和電話,我以前住過的孤兒院讓我去取一條母親的項鏈,既然我不能出門只能拜托你替我跑一趟了。”

“好,小事一樁。”白玉堂接過紙條揣在口袋裏,“我取回來交給你。”

不想展昭卻說:“就放在你那兒吧!”當白玉堂用疑惑的眼神看他時,展昭似乎也以斟酌的神情對上目光,頓了一下,毫不拖泥帶水地說:“我病沒好,腦筋不是很靈光,怕東西放了甚麽地方,回頭自己也找不到了。”

“會嗎?你又不是小孩子。”白玉堂訝然蹙了蹙眉。“我幫你保管當然不成問題,只是這項鏈既然是你母親的,你留在身邊做個紀念多好。”

“她去世這麽多年了,我一直把她放在心裏,有沒有項鏈都是一樣的。”展昭這幾句話是自言自語,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那玻璃杯子映着房裏的景色,五光十色,夢境一般。

“其實誰沒有誰,還不是一樣得活着。人的命運,冥冥之中都已注定。”展昭淡淡笑了笑,語氣完全是不以為然的,勿庸置疑的不以為然。

“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說第二次。”這人居然還笑得出來。白玉堂的心陡然震動了一下,已經覺得心情很不好了,像有一股甚麽東西壓在心裏舒解不開,那是比看對方感冒發燒還要令人讨厭的感覺。很快腐朽的人偶……他又皺了皺眉,一股欲言又止的心情纏繞不去,真的真的很讨厭。

“嗯。”展昭的聲音有點往後壓的飄,他只是笑笑,然後自己回房了。不知是同意白玉堂的反駁還是蒙混他的反駁。白玉堂總覺得展昭有事瞞着他,但他知道,如果展昭不肯說,那即使硬撬開他的嘴也是沒有用的。

孤兒院主任辦公室

展昭母親那條項鏈被人細心地放在一個絨盒裏,墜鏈扣下挂着一個做工精巧的墜子,像一個獨具匠心的相框。白玉堂将鏈子放回盒子,揣進外套口袋後,放在桌上的一張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張照片好像是很久以前拍的,經歷多年的樣子,邊緣有細微的泛黃,上面的內容是一棟舊式的,外觀呈法國風格的建築。主任見白玉堂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照片,“白先生,這照片有甚麽特別嗎?”

白玉堂的眉毛微微一動,“沒甚麽,這樣的建築現在似乎很少見了。”他面上回答得得得體體,心裏卻是充滿了吃驚。這照片他記得應該是……

“這棟建築原來在孤兒院隔壁,聽說是一家療養院,後來突然匆匆被拆了。因為建築本身的格調獨特,老院長事前照了相下來留作紀念。這也是一道美麗風景,要是不拆就好了。”院主任說話的語調有了起伏,似乎很惋惜地眯起眼睛。想必她沒有和多少人提起過這件事了。

“突然拆了?為甚麽?”白玉堂相信自己臉上寫滿了問號,他從來沒忘記過那張照片中的建築——果然,正是那所療養院!雖然齊木沙的命案與療養院存在着密切的聯系,畢竟有些事時隔太久,線索中斷,調查起來并不容易,考慮或許也不算太缜密。但今日得知這棟建築是突然被拆的……不對勁的感覺立刻浮上白玉堂的心頭。

打量照片,主任馬上搖頭:“具體的事我也不清楚,畢竟是那麽多年前的事了。如果你想知道的話,可以去詢問在這棟建築原址上重新建造的私人醫院,它是國內一家叫縱橫的醫藥大公司之前贊助改建的,本來還與那家公司是合作關系,不過照目前的情形看,兩家分家是遲早的事。

” 縱橫?白玉堂的眉毛擰成了疙瘩。拿出手機照下照片,他告辭離開。

路上,白玉堂撥了一個電話,對手機那頭的人說了幾句話,随意走進路邊一家看起來還算不錯的咖啡店,進去找了張座點了杯咖啡。

在他第二杯咖啡喝到一半的時候,有人推門,邁步走到他身邊,遞了一個資料夾到他面前。

白玉堂回來的時候,剛好是快要吃晚飯了的那個點。

門外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漸漸變成了大雨,展昭好像在廚房裏忙甚麽,白玉堂本來要叫他,想起手裏的資料夾,他轉身先進了自己那間房間。外面的雨打着沒有關的窗戶,一陣一陣的清寒穿過房間側吹着他的臉頰,隔壁一家人家最近似乎來了親戚,總時不時會放些唱片活躍氣氛。

白玉堂放好資料夾,關窗戶,歌聲也飄了過來,一首他聽不清歌詞的粵語歌,曲調優美但莫名帶着傷感之意。他竟然剎那覺得身臨在那首歌的境界裏,有些凄恻的觸動,卻搞不懂自己在感傷甚麽。

不過下雨的時候,房子要是只有一個人,實在是很寂靜的感覺。

打開燈,他把資料夾放在桌上打開,從燈光和窗臺的影子底下,被白玉堂手臂遮掉一半,印滿字跡的文件隐約露出甚麽XX醫院經營甚麽經濟現狀的字跡。

過了一會兒,他聽到廚房那裏傳來動靜,突然心頭猛跳了一下,差點讓他一水筆劃破紙張。然後幾下拖鞋摩擦地板的腳步響起,既緩又整齊,自是一聽就知道是展昭。 白玉堂停下筆把資料塞進資料夾,再把資料夾放好。

打開門的時候,他忽然有些明白了自己剛才的心情,大概是因為很多事的真相呼之欲出,而自己無論思考到甚麽,都會不知不覺留意一個人的感覺,去想他如果知道會怎麽樣,不管他在不在場,怎麽樣都不能忘記。

晚上,等展昭睡覺以後,白玉堂悄悄起床回房間去看資料。

過了一刻鐘,“格達”一聲,展昭起來開了燈。這時候,牆上的挂鐘時針指向十二點。他看了身邊略有凹陷的痕跡的床單一眼,披了衣服,打開門要去拿水杯,外面的高架上傳來的一陣喇叭聲完美地掩蓋了他的腳步聲。

經過白玉堂的房間,他看到未關嚴實門的房裏的燈亮着,沒見過白玉堂完全認真的模樣,但見他翻看着一些大概是文件的東西,全心全意地在思考甚麽問題,目不轉睛地看着那些文件,偶爾用筆在桌上的某張紙上劃點寫點甚麽。

展昭頓了頓,慢慢眨了眨眼,感覺自己其實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他還是第一次從這個角度看白玉堂,這樣的白玉堂應該算得是個很有價值的男人,還是……人偶?

展昭淡淡勾了下唇角,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為人知的一面,自己其實也沒有看到甚麽,蝸牛——這個背着蝸居到處走的東西,真的是因為不願意面對世界,所以才去躲避嗎?

懶得去面對,真是它最大的罪過啊!

外面的喇叭聲還在持續,展昭很快去倒一杯水喝了幾口,略微想了一下就放棄了拿杯子回去的想法。也再也不看白玉堂的房間一眼,輕輕推門進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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