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轉眼間年就過去了,這期間齊柏又過來騷擾過他兩回,好不容易等到正月十六,這家夥一大早就在路邊等着段易書,見他從路的盡頭現出身形,一步步走過來,他再也忍耐不住,沖過去就将人抱起,不由分說塞進馬車,一邊摸着他的臉道:「看看,天兒還是冷,臉都凍得冰涼,還逞強呢。」

段易書沒說什麽,知道重新落進這厮的魔掌中,是斷不會放過自己的,如今這摸臉實在算不上什麽,只怕回去了,就還有更羞恥的事情在等着自己,他嘆了口氣,暗道若自己拒絕的話,不知這惡霸王爺肯不肯放過我一回。

轉念一想,這就好比讓一只餓到極點的狼對着一大塊肥肉而不讓它吃到嘴裏,怎麽想都是不可能的,因此猶豫了一下,到底沒有開口,只是默默聽着那馬車辘辘聲,心情一瞬間又不禁沉重起來。

回到府中,齊柏倒是沒有先急着去卧室一嘗相思之苦,而是拽着段易書來到書房,氣咻咻道:「易書,你看看,之前新來的丫環不長眼,擦灰塵的時候,把水墨鴛鴦給弄壞了,現在人被我關到了地牢中,你趕緊再想辦法補救補救,要是補救不回來,我要了她的命。」

段易書吓了一跳,這才看到原來那水墨荷花鴛鴦圖被污了一塊,像是新來的小丫環,不知道這水墨畫兒不能用濕抹布擦洗,所以浸染了一點。

當下連忙道:「不過是一幅畫兒罷了,做什麽就要人的性命?」說完齊柏早親自取下來,他蘸了墨,在暈染的那一塊污跡上塗抹了幾筆,污跡立刻又變成了一團荷葉,倒更顯氣派,只把齊柏樂得合不攏嘴。

于是叫來齊鵬,命他把人給放出來,這裏又膩着段易書道:「從來都知道你是天下聞名的大才子,可來到我這裏,只給我畫過這麽一幅畫,不行不行,你怎麽着也得多給我弄些真跡墨寶的,我說出去才有面子啊。」

段易書無奈道:「若這樣的話,也行,只是你今夜不許……不許……嗯,你明白的。」

這可是要了齊柏的命,當下哪裏肯做出一副明白樣子,只是裝傻充愣,直到見段易書撂下筆,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道:「那好吧,今晚……今晚不要就不要吧,快快快,再給我畫幾幅。」

段易書看了看書房的格局,喃喃道:「這裏倒還差一幅工筆花鳥,只是那個畫起來倒要費些時間,你可等得?」

「這個有什麽等不得的?」齊柏哈哈笑,想了想到底還是忍不住好奇,撓着腦袋道:「那個……什麽叫工筆花鳥?」

段易書啞然失笑,搖頭無奈道:「便是附庸風雅也好,你總該學一點,真不知你素日裏和那些酒肉朋友相交,都說些什麽,似你這般,一張嘴還不讓人家笑死。」

一邊數落着,就細細解釋了工筆花鳥圖和水墨圖的分別。齊柏這才恍然大悟道:「哦,明白了明白了,就是清輝閣裏的那幅鳥語花香圖是吧?啊,果然更漂亮,色彩也鮮豔,聽說是冷答應自己畫的,我本想讓他給我畫一幅,但是又一想,他是老哥的嫔妃,我又不是沒有愛人,這東西還是讓易書畫比較好嘛,嘿嘿,說起來,我的易書可是天下聞名的大才子,比冷答應強多了去,你說是不是?」

段易書哼了一聲,悠悠道:「是嗎?那你為什麽從沒說過?」

「那不是……」臉皮厚如齊柏,這個時候也不好意思直接說我強占了你,哪還有臉求你?

期期艾艾了半天,才嘿嘿笑道:「那不是……那不是我不知道這個畫兒叫什麽嗎?也和你提過鳥語花香圖,你只說身子不爽,我想着那是個費勁的,怎麽好叫你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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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易書下筆的手微微一頓,擡頭看了齊柏一眼,便又低頭輕聲道:「這也沒什麽,雖費勁些,其實倒也不難。」因說着話的功夫,已将一幅圖的框架勾勒出來,自己看了一回,點頭道:「還好,有了這框架,日後慢慢細化潤色就好。」

齊柏聽了這句話,又看看那幅圖,不由得大聲叫好,接着小心翼翼将圖拿到一旁桌上晾着,他這裏就一把抱住了段易書,把腦袋伏在他肩膀上磨蹭着,手就伸到了衣襟中。

段易書大怒,忙一伸手就把這家夥的爪子給撈出來,瞪着他道:「你說過今天晚上不……不做的,因何不守諾言?」

齊柏大喇喇道:「我沒有不守諾言啊,現在也不過是半上午,離午飯還有一個時辰呢,咱們便在這裏做一回,之後吃午飯,好易書,吃完飯後我管保再不做了,讓你好好兒睡一覺成不成?現在……我可實在忍不住……」

他一邊說,就抓着段易書的手向自己胯下摸去,只覺觸手的碩大火燙滾熱,只把段易書羞得面紅耳赤,更兼怒火滔天,正要推開齊柏,卻不防他只輕輕一用力,就把自己給壓在了那張沉香木的大書桌上。

「放……放開我……」

段易書拼命的掙紮着,卻聽齊柏向外面吼了一嗓子:「都滾得遠遠兒的,不叫你們不用進來。」

他驀然就失了力氣,閉上眼睛苦笑道:「是了,你什麽時候還肯想一想我的感受?從來都是你想要就要,我……不過是個奴才而已,有什麽資格要求你這樣做那樣做?」

齊柏見段易書臉上淡淡的表情似乎隐含着悲痛,心中也不由得一痛,只是那欲望卻愈發的抑制不住了,将愛人壓在身下,他一把扯下對方的褲子,又在段易書耳邊小聲道:「好易書,我這一次輕一些,你那裏承歡了這麽些日子,倒也不至于受傷了,你就……體諒體諒我吧……」

雙腿被分開,翕動着的蜜穴轉眼間就被碩大的滾燙巨物給刺穿,段易書雙手猛地收緊,嘴裏不受控制的逸出一聲呻吟。

看着沉浸在美妙性愛中的齊柏,段易書慢慢閉上眼睛,先前因為他的關心體貼而升起的那一點感動全都無影無蹤,心裏反反複複只有一句話:你讓我體諒你,可你何曾體諒過我?口頭上說着什麽情啊愛的,其實……在你心裏,我不過就是一個性奴罷了。

一個時辰,倒也讓齊柏稍微纾解了一下相思之苦,從段易書身上爬起來,他自己也知這事兒做的不地道,連忙狗腿的幫對方整理着衣衫,一邊道:「等下吃完飯,我們去溫泉池裏泡一會兒,換了新衣服再睡。」

話音剛落,就聽外面腳步聲響,接着齊鵬的聲音在外面響起:「王爺,王爺……」

「鬼叫什麽?本王的命令沒聽到嗎?」齊柏知道段易書臉皮最薄,果然,見他扭過頭,臉上已染了赤紅,于是他沒好氣的叫道:「究竟什麽事兒,你就在外面說,要是無關緊要的,立刻把你給踢出府去。」

「王爺,剛剛周公公來傳旨,說是……說是皇上下午要來咱們這兒……讓您好好準備準備呢。」

「什麽?」

齊柏這一驚可非同小可,就連段易書都顧不上再生他的氣,連忙從桌上坐了起來,而齊柏早已風一般的沖出去了。

「這事兒是怎麽說的,老哥不老老實實在他的皇城裏待着,跑我這裏做什麽?」

因為皇上突然要來,所以整個王府都忙翻了天,齊柏原來期待的午膳也只能草草弄幾個段易書愛吃的菜。這是兩人坐在桌旁,齊柏就一邊吃着一邊抱怨。

段易書表情漠然,原本他想好好利用這個機會離開王府,讓齊柏再不敢對自己伸手。然而想到皇上護着他弟弟的那個樣子,心中卻又知道這似乎不可能,因此現下正在心中猶豫着。

用完了午膳,齊柏就認真等他老哥駕到了,忽一眼看在坐在身邊的段易書,他面色微微變了一變,想了想毅然道:「易書,你回屋睡吧,老哥不過是來看看我,你不必見他的。」

段易書看着他,忽然輕輕一笑道:「皇上駕到,我竟然在屋中睡覺,王爺,你是怕皇上不治我藐視君王的罪名嗎?」

「不……不是了,反正我會和老哥解釋的,你放心吧。」齊柏有些不自然的搓着手,又看了一眼段易書,想說什麽,卻最終沒說出來。

「不用王爺費口舌了。」段易書站起身,來到窗前向外面看着,窗紙白茫茫的一片,自然看不清外面有什麽,他想了想,轉身道:「王爺不必擔心,我不會和皇上說什麽的。」

齊柏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嘿嘿笑道:「易書你怎麽知道本王是擔心你向我皇兄……」

一語未完,猛的捂住了嘴巴,只是讪讪笑着,撓頭道:「其實不是怕你說什麽,反正……反正你也知道了,不管我哥下什麽樣的命令,只要我不想遵守,就不用遵守的。」

段易書心中一凜,他的擔憂終于得到了證實。面無表情的再次轉頭看向窗外,不知為什麽,剛剛按下的想法此時卻又是蠢蠢欲動,好像若不是齊柏剛剛講了那樣的話,他還不至于這樣的想要試試看。

果然是天生反骨嗎?嘴角邊泛起自嘲的笑容:無論世态炎涼人情冷暖,像自己這樣頭角峥嵘的家夥,還是只認定了那四個字:不平則鳴。

「來了。」

忽聽齊柏喃喃念了一聲,接着就猛地站起來,走出門前他忍不住又看了看段易書,輕聲道:「易書,你……要說話算話,不然……你也該知道,我是絕不會放手的。」

齊柏說完就跑了出去,剩下段易書慢慢走到門口,看他出去迎駕的身影,冷笑一聲自言自語道:「說話算話嗎?當日你可曾對我說話算話過?若是你恪守承諾,我……怎會落到今日這地步?」腦海中映出上午自己被壓在書桌上強暴的那些畫面,他痛苦的閉了眼睛。

皇帝這次算是微服出巡,倒也沒有淨街擾民,只是帶了一隊禦林軍和幾十個随從一起,身邊跟着皇後和皇貴妃,還有這些日子恩寵正盛的冷初煙。

王府中仆人也有幾百,連忙都參見了,将皇上接進大廳,齊柏坐在下首,段易書坐在他另一邊,只是微垂着頭,并不去看皇帝和那三位後妃,自然也不說話。

倒是齊桓看到他,心中微微的有些愧疚,想起這段易書當日在民間威望頗高,才學更是聞名天下,只因自己一己之私,将他削職為民,其實對他是頗為不公的。好在現今看他和自家弟弟倒是相安無事,再看齊柏滿面春風,許多時候眼光只在對方身上,皇帝想起自己和冷初煙的男男之愛,還以為這兩個人也已經到了兩情相悅的地步。

因和齊柏說了會兒話,便擡眼看向段易書,溫言道:「易書向有才名,這些日子可寫了什麽文章沒有?抑或是有什麽好書,也向朕推薦幾本,初煙也喜歡看書,前月給朕看的那本《南笙說史》就着實的不錯。」

段易書心中一跳,沒想到皇帝竟會主動向自己說話,他微微擡眼,看到皇上柔和的目光,耳中驀然想起那道無情的聖旨「削職為民永不錄用」。一瞬間,帝王的無情和齊柏加在自己身上的屈辱,全都融進了沸騰的血液中,讓他全忘了奮起反抗的話,會有什麽後果。

「草民已經許久不讀書了。」雖然拳頭緊緊地握了起來,段易書卻還是盡量維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靜,漠然的開口回答。

這話有些不太對勁兒。

齊桓皺起眉頭,目光看了眼齊柏,卻見他正使勁兒瞪着段易書,似乎是在警告着什麽,段易書卻仍是微垂着頭,看也不看他一眼。

「怎麽不讀了?」齊桓咳了一聲,雖然知道段易書不會有什麽好話,可是這麽多王府的下人和侍衛看着呢,總不能這樣生生掐斷了話題,那更是尴尬不已。

「草民這一生,十年寒窗求學上進,卻未想到,書中沒有黃金屋,顏如玉,卻誤了草民,早知讀書害我,倒不如做一個目不識丁的白丁,耕田打漁,娶妻生子,也不枉這一世裏做個男人。」

段易書平靜的擡起眼,直視着齊桓,那雙眼中藏着的怨憤,即便是最遲鈍的仆人也能夠察覺到。

齊桓臉色都變了,急急吼道:「易書,你……你胡說什麽……你……」

不等說完,就聽上座的齊桓冷聲道:「住口,朕在這裏,還輪不到你來說話。」

齊柏心裏着急,卻又不敢違抗老哥的命令,忽見段易書猛地站起身,幾步走到齊桓面前跪下,一字字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當日皇上無論出于何種考慮,将草民罷官削職,草民都無怨言,既是草民罷官後被諸多迫害,不得不在裁縫鋪中做零工為生,草民亦無二話。然而近日,明親王仗勢欺人,以草民母親逼迫草民做他的奴才,草民想請問一句,皇上德被四方,是否這恩澤也可以滴一滴到草民頭上?為草民做一回主?抑或說,草民今日冒犯皇親,論罪當誅,只要皇上能夠勒令明親王,放過草民高堂老母,草民情願受淩遲之刑,九泉之下,亦感念皇上恩德。」

「易書,你……你出爾反爾……」

齊柏大叫一聲,卻聽自家老哥冷冷道:「你閉嘴,給朕坐下。」

「哥,你……你不要聽他的,易書今兒有些醉了,和……和您胡說呢……」齊柏心中哆嗦了一下,他從未有過今日這樣的恐慌,好像自己最珍愛的東西,就要從自己的手心裏飛出去,自己卻是只能眼睜睜看他飛走。

「照你所說,你在明親王府為奴,是被逼迫的,對嗎?」

齊桓面無表情,話音更是冷漠如刀。段易書明白,這位年輕狠辣的皇帝已經對自己動了殺機,然而無論如何,老母的命總是能保得住,自己也總不用再過這每日被蹂躏的慘澹生活,「是。」所以他挺直了背脊,淡淡的一個字,卻是一往無回。

齊桓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忽見冷初煙站起身,輕聲淡然道:「或許這其中有什麽誤會也說不定,明親王總是小孩子心性,因為當日段先生參了他,懷恨在心也是有的,這不過是他小孩子家的報複罷了,段先生莫要往心裏去。讀書人都清高,這我也知道,便是餓死也不願給人為奴的,你這便回去吧,當日王爺強買你用了多少銀子,本宮替你付了便是。」

以冷初煙一個小小答應的身份,這番話實在不該是他說出來的。就連皇後和皇貴妃,這時候還不敢答話呢。

他此時卻輕輕松松一句話,雖是替齊柏和齊桓解了圍,卻也等于替皇上做了決定,放過了段易書,這往小裏說是自作主張,若往大裏說,治他一個後宮幹政,欺君僭越的罪名也不冤枉。

皇後面上泛起喜色,正要說話,卻見齊桓微微一嘆,然後嘴角邊就泛了笑容,點頭道:「初煙說的沒錯,你是讀書人,俗語說,刑不上大夫,何況這為奴為婢的?也罷,你這就回家去吧。當日你為官時,也是個清廉的好官,不過一時糊塗犯了錯,朕總不能罰過了之後,還不依不饒的吧?」

段易書做夢也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他本就是抱了必死之心,只為換日後不再受辱。卻沒想到這位冷答應竟會甘冒大不諱替自己說話,更料不到皇上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順着他的話頭,輕輕松松就放過了自己。

「還不謝恩?」忽聽冷初煙柔和的聲音響起,段易書這才如夢初醒,連忙磕下頭去,顫聲道:「是,草民謝皇上隆恩。」

話音未落,眼淚已經珠串般落下,想着老母終于不用承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這份死裏逃生的喜悅,真真是再想不到的,怎能不令他喜極而泣。

齊桓嘆了口氣,揮手道:「你這就去吧,日後……不要再在朕面前出現了,天下之大,也不是只有京城能維生。」

「是,草民明白,草民告退。」段易書心知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連忙後退着出門,來到門口時,他的身形似乎頓了一下,卻終究沒有再遲疑,邁步就踏了出去。

「柏兒……」

齊桓轉向弟弟,剛要警告他日後不許再為難段易書,想一想,自己這個皇帝的确是挺愧對人家的,難怪連初煙都對他泛起了恻隐之心,直性子的他又怎麽可能不替段易書說這番話?若非如此,他也不是自己喜愛的初煙了。

只是警告的話尚未出口,就看到弟弟整個人呆呆站在那裏,如同着魔一般,眼睛只盯着漸行漸遠的段易書,一個身子抖得好像打擺子似的,很顯然是抑制不住過于激動的情緒。

「柏兒……柏兒,你聽沒聽見朕和你說話?」

齊桓大喝,卻見齊柏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猛的大幾步跨到門邊,對着已經走到院門旁的段易書大吼道:「姓段的,你……你說話不算話,本王發誓,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

「放肆……」

齊桓大喝一聲,話音未落,就見齊柏猛的回身,倔強跪在地上,大聲道:「皇兄你殺了我吧,反正我遲早也要犯抗旨的罪名,我……我絕不會讓他離開我,皇兄,我……我離不開他……」吼到最後,八尺高的漢子竟像孩子般大哭起來。

「你……你這個混賬東西。」

齊桓怎麽也沒想到弟弟竟然陷進去了,原本還以為他就是單純的報複玩弄,嘗到了男人的滋味兒,覺得還好,所以不想放手,然而看看他現在丢臉的行為,若不是愛到了骨子裏,同樣高傲的靖朝少元帥怎麽可能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兒哭鼻子?臉還要不要了?

一時間,齊桓也深深苦惱起來,看看冷初煙,心想幸虧是初煙攔了那一下,不然朕要是真處死了那個段易書,柏兒還不得撲上來和自己拼命啊,到時候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呢?豈非更是下不來臺。

原本興興頭頭的想着來明親王府和弟弟同樂一回,卻沒想到遇到這糟心事兒,當下齊桓也沒心思繼續待着了,勉強安慰訓導了齊柏幾句就起駕回宮,臨走不忘囑咐人好好注意齊柏的動靜,免得他想不開,雖然想也覺得這種幾率比雞蛋長在樹上還要小。

齊柏送了老哥回來,就呆呆坐在椅子上,腦海中全都是這些日子和段易書的相處。想着他雖然一開始不待見自己,但是慢慢地,偶爾也會露出笑臉,想着自己去給他送點心,他似乎也很高興的樣子,想着就在上午,兩人還在書房中翻雲覆雨,那一幅工筆花鳥也只是打了個框架。

可是一瞬間,怎麽這一切就都沒了呢?原本以為會慢慢到來的幸福,到頭來卻只是一場泡影,這讓齊柏怎麽能甘心。

拳頭狠狠砸在桌子上,吓了旁邊服侍的齊鵬一大跳,只見那張結實的八仙桌塊塊碎裂開來,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忽見自家王爺擡起頭,面上全是森冷殘忍的笑容,一字一字道:「想逃離我?不可能。天上地下,碧落黃泉,段易書,你是我的,永遠都是。」

再一拳,卻砸空了,只因為那桌子早已經碎成一堆,只不過勁風所到之處,那些桌子碎塊都變成了更細小的碎渣。

+++++

段易書害怕齊柏不聽皇命,再來追殺自己,因此一回家,就收拾了衣物細軟,又拿出當日金文侯府的饋贈遞給那個仆婦和丫環,囑她們回去交給小侯爺,之後雇了馬車,也不及向老太太解釋,就帶着她逃離京城。

出了京城,走了十幾裏路也沒遇到一個客棧,彼時天氣已經漸漸黑了,圓月升在空中,灑下清輝一片。

出乎意料的,段老太太并沒有問兒子這是在做什麽。這些天她仔細思量,也覺着金文侯府請兒子做先生這個理由有些牽強,如今兒子又帶着她倉皇離京,自然是有不得已的緣由,老太太是個最疼兒子的,自然不願讓他心痛為難,因此也就不肯開口相問。

「車夫,找不到地方歇腳了嗎?」段易書将身上唯一的一件大氅給老太太披上,他身上只有一件棉袍,在這樣嚴寒的天氣裏,身體早已經涼透了,想到母親偌大年紀,如何能受得了這風雪之苦,不由得越發焦急起來。

「公子,我也沒出過京,之前和你說在京裏歇一夜,明兒早晨再出發,您偏不肯,到如今我也沒辦法了,過了前面那個山坡,我和馬可也得好好兒歇歇,不然根本支撐不住。」

車夫大聲的回答,忽聽從風中傳來隐隐的馬蹄聲,他不由得遲疑向後看去,只見幾匹神駿之極的大馬轉眼間便來到面前,一字排開擋住了馬車的去路。

「大……大爺,我們……我們車上可沒什麽值錢的……您……您老開恩啊。」

車夫以為遇到了打劫的,「咕咚」一聲滾下車來拼命磕頭,車內的段易書聽見動靜不對,忙鑽了出來,借着皎潔的月光,他清楚看見了為首人的面孔,身子不由得一軟,就坐倒在馬車上。

「齊柏,你……你不要欺人太甚,皇上……」

段易書握緊了拳頭,回頭看到母親倚着馬車壁睡着了,他這才重新撐起身子,站在馬車上沉聲對齊柏道。

「我老哥的話對我沒有用。」齊柏冷冷說完,馬鞭子指向段易書:「我說過,你走出王府的大門,一定會後悔的。」

「齊柏,你是大靖朝的皇子,這天下,是你齊家的天下,你竟然罔顧皇上的君威和國家律法,你……你算什麽皇室子弟?像你這種混蛋,死後也沒臉見你們齊家的列祖列宗……」

恐懼和憤怒讓段易書完全失去了理智,瞪着齊柏恨恨說完,卻聽他嗤笑一聲,猛的跳下馬來,森聲道:「列祖列宗不認我,那就不認好了。我只知道,這輩子,我認準了你。」

話音落,他猛然飛身過來,一把就抓起了段易書摁到自己馬上,然後對身旁的齊鵬道:「按我之前說的,把老太太安排在莊子上。」

「齊柏,你這個混蛋,你想做什麽……」段易書拼命掙紮着,下一刻,脖子上被狠狠切了一下,讓他的意識猛然就陷入了黑暗中。

+++++

再醒過來,不是熟悉的床帳和房間。陰暗散發着黴味的房內,是入骨入髓的寒意。從腰部往下都是濕冷的,段易書低頭一看,才知道那是齊腰深的涼水,想來這該是王府的水牢。

雙手被吊在梁上,只有腳尖能夠觸碰到水底的地面,這個姿勢着實讓人痛苦不堪,段易書勉強動了一下,立刻從肩膀處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痛苦,讓他再也不敢稍動。

大概是守在外面的人聽到了裏面的動靜,探頭進來看了一眼,冷笑道:「醒了?這水牢的滋味不好受吧?誰讓你這書生太不知好歹,得罪誰不好?得罪我們家王爺,他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真看着之前他對你好,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是吧?嘿嘿,現在怎麽樣?就受着吧,什麽時候受不了了,願意服軟了,就和我說一聲,我告訴咱們王爺,興許還能饒你一命。」

終于露出真面目了嗎?

被吊在梁上的段易書無聲笑了起來,他早就知道:那些素日裏的脈脈溫情,那些看似真心的關懷和體貼,不過是給一個玩具的撫慰罷了,如果玩具肯安守本分,陪着主人開心,等着慢慢被棄就好。一旦玩具有了自己的意識想要反抗,所有的溫情和關懷就不複存在,有的,只是對玩具的鞭笞和調教,他應該感謝齊柏還沒有對他動手嗎?

「我娘呢?」沒什麽可牽挂的,哪怕就算是這樣吊着,痛入心扉,也比自己被迫在床第間像一個女人似的承歡好。現在段易書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高堂老母。雖然知道有皇上的命令在,齊柏應該不至于做出更過分的事情。

「不知道,有心關心你娘,就早點兒服軟吧,真是的,何苦自己受罪,還帶累親人。」那看守的人說完,見段易書閉上眼睛,不像是服軟的樣子,就哼了一聲,将牢門關上,繼續巡邏去了。

牢房內一時間又陷入了黑暗,段易書覺得頭腦有些昏沉,昨天路上就受了涼,這時候又在冰冷刺骨的涼水裏泡着,他想自己大概又感染了風寒。

耳邊回想起當日齊柏逼着自己調理身體時喝補湯說的那些話:「你們書生啊,這身子骨就是太弱,吹下風就能受寒,當日我在邊關,大風雪裏照樣光着膀子拼命。趕緊喝下這補湯,喝了就能和我一樣強壯了,乖……」

他忽然微笑起來,齊柏這個惡霸王爺雖然是混蛋到家,但有時候也的确有一點可愛,明明自己就比他大,他卻是一副哄小孩兒的語氣,讓人又好笑又好氣。但他有一點還真說對了,就是自己這個書生的身子,還真是禁不住折騰。

頭腦越發昏沉,臉頰上好像有些滾燙,段易書迷迷糊糊的想着自己可能是發燒了。

閉上眼睛想睡,身體那些麻木的疼痛也抵擋不住睡神的侵襲,他心裏告訴自己:睡一覺吧,睡一覺就不用承受這些痛苦了,好冷,好痛……不如死了的好……

思緒慢慢沉進黑暗中,如同回到了小時候,滿是綠蔭的庭院,爹爹院子裏哼哧哼哧的做着木匠活兒,母親在屋裏煮飯,自己則拿着一本書,靠着窗子大聲朗讀,那般美好的時光,是從他十歲以後就不再有的,好想多留一會兒,最好能夠永遠活在這樣的時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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