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男模之路

上半學期快過完的時候,學校通知有重要領導來參觀,各班都要出幾個節目合起來搞個文藝彙演,由于事出突然,以前在初中部能說會唱的幾個就頭一個被拉出來充數。

許知遠當年因為反串一炮走紅,別說本校高中部,這一帶的學校都知道他的事兒,所以這次肯定也少不了他。

唯一比較大的難度是這次時間上快接近過年了,學校要求大家盡量能出一些反應傳統文化精髓的東西,比方琴棋書畫啊,又比方戲曲啊。

戲曲表演臨時學是來不及的,只能後臺放別人的原音,前面找幾個人披個衣服演一演,但即便是這樣,誰披這衣服也是有講究的。

這裏頭就有個大膽豪爽的姑娘叫宋怡,她想到許知遠初中時候的那出戲,就別出心裁地想讓他再反串一次。

這次他們選的橋段是《牡丹亭》冥判那段。

“據奏奇異,敕賜團圓。平章杜寶,進階一品。妻甄氏,封淮陰郡夫人。狀元柳夢梅,除授翰林院學士。妻杜麗娘,封陽和縣君。就着鴻胪官韓子才送歸宅院。”

許知遠如果要反串,就要穿上大紅的鳳冠霞帔扮演嬌俏的新嫁娘。排練很辛苦,他們為了盡可能還原劇情,專門去請了戲曲學院的化妝老師,排練身段學習妝容,每天光化妝就要耗費近一個小時,頭套戴久了也很難受,勒得頭痛。

但許知遠倒像是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事兒,一來他對反串得心應手,二來他自己還挺喜歡演女角兒,所以忙得甘之若饴。豔紅的袍子在他眼裏,有一種別樣的美感,他甚至無數次在舞臺上想象自己穿着喜袍,蓋着喜帕,對面牽着他的,是他的文遠哥哥。

只不過實際上他的文遠哥哥,最近幾乎已經和許知遠越來越沒交集了。

學校是不允許打工的,許文遠每天晚上只能偷偷翻牆出去,一開始許知遠沒事兒的時候還能幫他望風,随時用手機通報老師的查寝情況,在他快回來的時候跑牆根守着他。

後來因為排練忙了,他也沒時間顧這個了。

白天要上課,晚上戲結束往往等不到許文遠回來,他自己洗完澡就先累得倒頭睡了。

兩個大半個月下來兩人都聊不上幾句話,轉眼就到深秋了,他哥回來得越來越晚,從一開始的九點多,到十點,今天都快十一點了還沒個影兒。

許知遠看着空落落的下鋪,心裏也空落落的。他想來想去覺得不是辦法,他哥在哪兒,幹什麽,有沒有吃苦,是不是認識新人了他一概不知道,這他怎麽能忍。

光想着他哥身邊有其他人站着他就要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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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許知遠跳下床,随便套了件衣服就準備出去。

宋斌在雲夢鄉裏聽到聲音,迷迷糊糊問他:“幹嘛?”

許知遠說:“找我哥去,诶你機靈點兒,有人查寝幫我兜着。”

宋斌翻了個面,也不知道聽沒聽見反正呼嚕聲是傳出來了,許知遠氣得差點一腳踹過去,嚴友春在上鋪探出頭來:“你去吧,我幫你看着。”

許知遠詫異:“謝謝啊,這麽晚還沒睡啊?我以為你睡了!”

嚴友春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和女朋友聊天呢。”

許知遠吃了一肚子狗糧往華哥店裏跑。他沒給許文遠打電話,快到那兒的時候,還故意放慢了腳步,連呼吸都忍不住閉住了。

隔着幾十米遠,他透過小店的玻璃門看到裏面透出的白光,還有影影綽綽的身形,他不用細看就知道那是他哥的,許文遠的樣子化成灰他都能認得。

門很快打開,許文遠穿着短袖,扛着個大垃圾箱跑出來,天天在一起的時候不覺得,現在遠遠這麽看過去,許知遠忽然覺得他瘦了很多。

沒自己在身邊,他在燈光下幹活的樣子看起來更沉默了,甚至有點兒孤獨。

許文遠裏裏外外忙了三圈,忽然有個看起來二十出頭的男人跑出來,對着他指手畫腳說什麽。許知遠躲在樹蔭裏面,悄悄靠近。

就聽那人說:“我爸的錢就是我的!你不信給他打電話!”

許文遠說:“我沒他電話。”

“那就把錢給我!我也沒要你多少錢開個鎖怎麽了,我說你這小夥計怎麽不開竅呢!我花我老子的錢天經地義!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許文遠對他的威脅無動于衷,堅持申明:“反正老板沒提前關照的事兒,我不能做主。”

他說完轉身想走,那人急了,伸手去拽他,那兇神惡煞的那架勢看起來下一秒拳頭就該招呼上了。

許知遠三兩步跳過去,當街就把那人踹趴下了——論打架他确實不是蓋的。他人雖然不高力氣倒是不小,騎在那人背上膝蓋死死頂着他肩胛鑽壓,疼得那人半分力也使不出來。

“打我哥!你敢打我哥!我讓你打!我讓你下輩子都用不了手!”

那人的慘叫聲直破雲霄,一邊叫一邊罵,心裏實在不服氣自己還幹不過一小孩。

“太吵了!”許文遠皺眉,随手撿了塊廢棄的臭抹布往那人嘴裏一塞,又拉了根繩子把他腦袋和手都捆了。

大概是因為這大半夜的動靜太大,街坊鄰居有人報了警。警察到的時候,門口已經圍了一圈人,許文遠在配合警察做筆錄。

許知遠坐邊上聽邊上人聊八卦。

有一說:“老板挺仗義的,怎麽就生了這麽個不争氣的兒子。”

旁邊立馬有人附和:“那是啊!華哥沒得說的,沒出事那會兒真是這個,這一帶有點年歲的誰不知道他。”

許知遠有點驚訝,別人看他年紀小,就神秘兮兮地告訴他:“小夥子你還不知道吧,老板年輕時候這前頭炮局常客,幾進幾出的,誰看到他不得乖乖叫一聲華哥,不過後來聽說是出了個什麽事兒。”

“鬧人命了,說是講義氣幫人頂罪的,臉上那疤現在不還留着呢?”

“那大概是了,反正以前這一帶澡堂子他都是常客,不花錢,搓澡鬥蛐蛐兒按摩理發,官堂的那幾個紅人兒哪個不是上趕子往他身邊湊的。”

“诶這誰來也奇怪,他就是誰都看不上,聽說和老婆關系也不好,後來反倒是跟個……那個走得近了。”

“那個?哪個啊?”

“就那個!聽說是他倆是那個!”

“難怪啊我瞅着也有點兒不對勁……”

聊天的兩人擠眉弄眼,顧忌許知遠在場沒把話說透了,但許知遠卻一下就知道他們說的是誰了。

這一瞬,他以前所有想不明白的東西都能串起來了,花姐看華哥的眼神,兩人有意無意觸碰的動作,還有好幾次着急慌忙的樣子,好像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他把眼神轉向許文遠,許文遠那邊好像剛和警察聊完,剛剛好也看向他,兩人目光短瞬相接,在昏暗的路燈下,許知遠突然想到花姐說的“喜歡什麽就去做”,突然,就心跳得快要蹦出來。

那天之後,許文遠默默忍耐的樣子就一直在許知遠腦袋裏揮之不去。

他想要幫他,但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麽,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原來自己對生活的艱難真的是一無所知。

《牡丹亭》的排練很快到了尾聲,許知遠和組裏那些姑娘們混熟了,偶爾也會和她們像閨蜜一樣聊聊天。他後來正式踏進時尚圈,也是因為他在宋怡帶來的某本雜志上,看到了“模特”這個新興行業。

當時國內貿易市場剛對外打開沒多久,互聯網剛剛走入大衆視線,各種進口的新鮮貨和文化輸入像雨後春筍一樣湧進來,很快獲得了年輕人的喜愛。一些聰明的商家店鋪會請模特來拍些宣傳照,放在各大論壇和博客上做宣傳。

“這不是新開的那條商業街麽?”

宋怡說:“是啊,就往裏走,塔隔壁那家,老板說他們家想找一些大學生做兼職模特拍拍宣傳照什麽的,要做得好,還能介紹給其他家。”

“給多少錢啊?”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按小時算的吧。”

邊上有姑娘比較猶豫:“倒是可以試試,不過……這靠譜嗎?別是騙子吧我有點害怕……”

“嗨靠譜,他們家老板娘我之前還認識呢,夫妻倆脾氣都挺好的。”

“那……有什麽要求嗎?”

“沒說……我感覺,合适就行吧?具體還是要去看。”

幾個人湊在一起叽叽咕咕半天倒是給了許知遠不少靈感,他突然扭頭問了宋怡一句:“招男模麽?”

姑娘們愣了一下:“啊……招……的吧,大概。”

宋怡興奮地一拍大腿:“對啊!我們可以帶小知遠一塊兒去,他好歹是個男的,別人總不能欺負我們了吧!”

對“小知遠”這個稱呼,許知遠翻了個白眼。而且什麽叫“好歹”?感覺他就像是個額外附贈的,不過如果他也能去試試,這聽起來倒似乎是個不錯的掙錢辦法?

如果他也能掙錢,那他哥會不會就不用那麽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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