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大花臂
梅景在街上漫無目的轉了三圈才停下來,找了個花壇邊上坐下大喘氣兒。
梁辰不愛說話他是知道的。
兩人勾勾纏纏那麽久,他也沒正經表白過一句,唯一說他是“對象”那次還是借着別的事兒委婉表達的,更別說對兩人未來的規劃了,他說他不讀書,要學修車,将來要單幹,那都是他自己的規劃,和梅景沒有半毛錢關系。
關于他和梅景的未來,他從來沒漏過半句,就好像從來沒想過一樣。梅景這口氣憋在胸口太久了。
也沒辦法,他自己也不是話多的人。
他突然羨慕起許知遠和汪洋,他們性格都好,有什麽說什麽,直白坦蕩處着舒服,今天這事兒如果換了他們,說不定就一腳踹進門裏問清楚了。
但梅景只會跑,只會自己偷偷躲起來難受,他實在是怕問了之後,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胡思亂想半天,猶豫明天兩人碰頭之後自己該拿什麽表情面對梁辰。突然,手腕被人捏着一把拎起來。
梅景尖叫着掙紮,去掰他們手指。那幾個人捂着他嘴把他拖起來往胡同裏拽,硬逼着要他找梁辰出來算賬。
那幾個人梅景記得,是梁辰的仇家。他知道這次沒有梁辰來救了,只能拼盡力氣拳打腳踢,對準虎口狠狠往下咬。
抓他的人吃痛松了力氣,梅景抓着包就往外沖,一頭撞上胡同口的其他人。
還真是巧了,是袁曉東。
他看到梅景狼狽不堪的樣子也有點驚訝,抓着他肩問:“怎麽了?”
背後幾個人追過來,看到袁曉東都停住了。
袁曉東比梁辰更早混社會,更早沾了一身痞氣——半身大花臂被外套擋了一半,還有些從領口裏往外冒.他後腦紮了個小辮兒,耳朵上一排洞,說話時候嘴裏的煙一抖一抖的。
只有眯眼睛這動作才勉強能看出來和梁辰是一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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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看那幾個人就有數了,把梅景攬到身後:“怎麽了?哥幾個找我弟有事兒?”
那幾個人顯然認識袁曉東,不敢硬上。
早些年梁辰剛出事那會兒,他們沒少吃這人的虧,三天兩頭進醫院。這人和梁辰不一樣,打架是不要命的,有什麽砸什麽,少教所也關過一陣子。後來放出來之後慢慢戾氣才沒那麽重了,但傳聞還在那兒,還是不安分。
袁曉東把手往梅景肩膀上一搭,顯得很親密,熱乎乎的體溫混着股煙味兒直沖梅景鼻子。
他加重語氣又問了一次:“找我弟啊?”
對面三個支支吾吾。
袁曉東把煙丢地上搓了搓:“找梁辰就找梁辰,抓個小孩有什麽用?他是能給你錢還是能給你帶路?而且我們敞開了說,你們是要尋仇麽?你們就是要訛錢。早讓你開價你不開,我們開了你又不接受,想怎麽着?”
袁曉東說話太直接了,雖然他說的也不盡然,但确實戳中了某些人的心事,那些見不得人的彎彎繞一旦撕破了,大家都不好看。
領頭的那個憋半天還犟嘴:“不要錢,就是要讨個說法。”
袁曉東點頭:“行,那怎麽讨你說,法院當年判都判了,還怎麽弄?一命抵一命?”
梅景的背脊倏地僵了,袁曉東瞟他一眼,手指在他肩膀上輕輕抓了抓。
“我還是這句話,要賠錢那有的商量,但是別來訛。其他的,你們要真想也行,我奉陪到底。”
他放開梅景開始活動手腕,那幾個人看到他準備真動手了還是怕的,三言兩語敷衍着就跑了。
袁曉東對着那幾個背影發出不屑的“哧”。
他轉過來問梅景:“你怎麽大晚上還在外面……”
燈光下,梅景滿臉是淚。袁曉東覺得自己心髒被狠狠抓了一下,竟然有點手足無措。說實話,他這人,對付硬茬的可以,軟的就不是強項了。
袁曉東摸摸鼻子:“要不你去我那兒坐會兒?”
梅景同意了,因為他這會兒腦袋裏亂七八糟的情緒也不好,擺這臉色也沒法回去讓他爸媽看。
梅景跟袁曉東回到車隊,問起袁曉東梁辰以前的事兒。
袁曉東挑着眼皮問:“怎麽他沒告訴你?”
他坐沙發上又要點煙,梅景動了下眉頭,他把煙又塞回去了。
梅景搖搖頭說:“我沒問。”
袁曉東把打火機捏手裏轉來轉去:“那他不說,我也不好說,不過哥今天在這兒擺一句話,以後你有事來找我,我幫你。”
不能抽煙,袁曉東就去冰箱開了兩罐酒,給梅景拿了汽水,兩人面對面地喝——總要幹點兒什麽,否則在這屋裏大眼瞪小眼的實在是尴尬。
梅景乖乖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喉嚨小幅度地動,袁曉東看一眼,調轉視線,又看一眼。
他暗罵自己:這他麽是個男的,還是個毛沒長齊的,你清醒點!
“袁……哥。”梅景舔舔嘴唇,“梁辰以前是什麽樣兒的,你能給我說說麽?”
袁曉東閉眼把頭往沙發上靠:“梁子以前啊,和現在差不多,就是個狗不理的。說真的,這麽多年,你還是他第一個帶回來的人。”
“他以前沒朋友麽?”
“朋友?他這一身煞氣的別人躲還來不及,誰和他做朋友?”
梅景咬嘴:“那他爸……”
說到這個袁曉東自嘲地笑了:“我和他都是單親家庭,我沒爸他沒媽,也不是,我倆應該都算是爹媽都沒有,我判給我媽,不過我媽再婚也沒管我,他爸以前是個正經修車的,媽是醫生,也不知道為什麽十來歲兩人離婚他媽就跑了,他爸那時候就開始……這樣了。”
梅景父母雙全,覺得這種事兒對他很遙遠,但雖然沒辦法感同身受,他還是覺得心酸。
袁曉東摸摸鼻子,覺得話題太沉重了:“其實也沒什麽,你是正常家裏出來的可能不理解,我們都習慣了,大家都這樣,風裏吹着日裏曬着就大了,也沒缺胳膊少腿的。”
袁曉東這麽說梅景就更接不上話了。兩人相對無言了一會兒,袁曉東去上廁所,出來以後看到梅景居然拿了酒在喝,一瓶白的,被他咕咚咕咚當水一樣喝了小半。
袁曉東吓得趕緊拿走:“你幹什麽?”
梅景趴在桌上從臂彎裏從下往上看他,眼裏盛滿了水汽:“求求你了,就讓我喝一點兒,我難受,好嗎?”
他左一句難受右一句好嗎,袁曉東覺得自己快瘋了。
他粗暴地把梅景拎起來直接往沙發上丢:“你怎麽一點戒心沒有,帶你回來你就來了,給你吃什麽你也不問還偷拿我酒喝?”
梅景歪歪頭:“可你是梁辰的哥哥啊?”
滿臉的單純。
天底下都是好人。
袁曉東一身火氣都給澆沒了,這人就是個禍害。他站起來煩躁地踢了沙發一腳:“算了,我去裏面睡覺,你在這兒等梁辰。”
梅景接住他丢過來的毯子,指尖相觸的時候,覺得袁曉東的手有點熱,梅景問:“我看你臉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袁曉東沒回他,直接進屋睡覺去了,梅景撇撇嘴,也卷了毯子往沙發上一躺。
天剛亮的時候,袁曉東被尿憋醒了,大概是前一天酒喝多了,口幹舌燥地想找水。
裏屋出來的時候,他發現梅景已經走了,小毯子疊得整整齊齊放沙發上,桌上放了水和感冒藥,還有張字條,上面寫着:謝謝你收留我,感冒藥是我剛買的。
淩晨六點,他剛買的,藥盒上帶着股涼氣。
袁曉東簡直想罵人了。
他在門口發了會兒呆抽了兩支煙,回過神來才給梁辰打去電話。
袁曉東說:“你他麽在哪兒,你對象被人打了都不放個屁。”
電話那頭梁辰一頓:“他人呢?”
袁曉東說:“我哪兒知道,早上醒過來他就不在了。”
梁辰皺眉:“他在你那兒過夜的?”
袁曉東被他問得也愣住了,把他話又嚼了一遍才品出意思來。他其實壓根沒往這方面想,只知道看梅景可憐就帶他回來了,也沒覺得這麽做不合适,梁辰問了他才覺得這味兒不對。
“艹,你他麽想什麽呢?我就收留他一夜,你當我什麽人?”
梁辰說:“你什麽人你心裏有數。我倆從小穿一條開裆褲長大的,不來虛的,你是那種大善人麽?看人可憐就收留?我怎麽那麽不信呢?你心裏沒鬼昨晚上就應該給我打電話了。”
梁辰也沒鬧他,四平八穩地在和他陳述事實,說的句句都是重點。
袁曉東昨晚一度是打算給梁辰打電話的,鬼使神差,他最後就沒按下那個鍵。
他就是,想讓梅景多呆一晚,當然這些話他沒和梁辰說。
“梁辰,你也別給我轉移重點,是你的人就看住了,你做不到自然會有人替你看,不是我也是別人,這道理我不信你不懂。”換了個坐姿,袁曉東一下下扣着桌角,“還是你做不到?”
電話正打着,車隊裏那個坐他大腿的姑娘走進來,拿起桌上的字條看了看:“喲誰啊?挺貼心還給你買藥,一夜春宵麽?”
袁曉東捂着電話皺眉:“別瞎瘠薄說。”
姑娘瞅了眼幹幹淨淨的毯子,笑得意味深長:“怎麽?心疼了?”
袁曉東心頭窩着把無名火正無處發,聽問這話臉色更差了,他捏着手機往外走:“你再說一句就給我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