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軟軟的弟弟
臨近高三,學校開始動員學生填志願的事兒。
他們一宿舍四個人,除了嚴友春之外都是理科班的。許文遠沒啥可說的,老師一早就找他談過話幫他分析過情況了,基本上全國那幾塊金字招牌都是穩的,重點就在于他想選什麽專業。宋斌和許知遠一樣,文化課不好,對他們來說挑專業就比挑學校更重要。
許知遠坐桌邊上,支棱着腦袋把筆杆咬在嘴裏一甩一甩的,宋斌攤在邊上大腦放空,這人剛和他媽打完電話被訓了一頓,讓他自己做決定。
“那你選什麽?”
“不知道,我好像沒什麽特別想做的。”
許知遠踹一腳他椅子:“有!你怎麽沒有?”
“什麽啊?”
“混吃等死啊。”
宋斌“靠”了一聲,被他氣笑了。
“尼瑪的你說我,你比我好到哪兒去?你想好幹嘛了麽?”
許知遠老老實實回答:“沒有。”
“那你說個屁!”
兩人鬧了半天,嚴友春聽不下去了,摘了耳機從床簾後探出來:“什麽都不知道那你們分班選什麽理科?”
許知遠驚訝地看着他:“诶你聽見了?我以為你躲裏頭和你對象親熱呢。”
宋斌趴在桌上一臉暧昧地眨眼睛:“對啊我也以為你簾子一拉,在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呢。”
“滾滾滾!我們純着呢。”嚴友春難得臉紅了一下,作勢就要拉上床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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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知遠和宋斌起哄,兩人忘了剛才聊的話題,湊過去硬往嚴友春床上鑽,嚴友春合了電腦去攔他們,被宋斌死死壓在床上,許知遠撲過去搶他筆記本,三人嘻嘻哈哈扭成一團。
剛巧許文遠從小吃店回來,帶了點心往桌上一放,掃了眼床上疊羅漢的三個人。
他弟被壓在最下面趴着,剛洗完澡頭發還濕漉漉的,臉色潮紅還有點兒喘,衣服被鬧得亂七八糟往上堆了幾公分,露出雪白纖細的腰肢。
“哥……救我……”許知遠顫顫巍巍伸手,許文遠眯着眼睛站床邊不吭聲。
宋斌是第一個爬下來的,穿鞋的時候差點摔一跤;嚴友春被夾在中間,等胖子一走他也很識趣地火速退散,眼鏡撞歪了也沒管。
“大遠哥。”宋斌乖乖叫。
許文遠應了,把桌上的袋子推過去:“吃麽?熱乎的。”
宋斌吞吞口水,拒絕了。開玩笑,這是許大佬專門給他弟弄的加餐,他哪敢吃。許文遠也沒強求,對許知遠擡擡下巴。
許知遠笑嘻嘻伸手:“抱。”
宋斌和嚴友春看到許文遠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是有點怕的,明明這人也不兇,但就是只有他弟敢肆無忌憚親近他,他倆的親密無間在他們宿舍就是道風景線,其他兩個都習慣了。
今天的加餐是炒粉條兒,裹了香噴噴的雞蛋和臘腸,許文遠還給他弟弄了湯,他一邊吃一邊晃腳丫子,許文遠拿了吹風機來幫他吹頭發。
“為什麽不吹?”
“天熱沒關系嘛,一會兒自己就幹了。”
“不行,我說過很多次了。”
“知道啦,你不在嘛。”
“你自己不能吹麽?”
“不能,你比較會弄。”
許知遠故意在最後那個字上加重音,許文遠一頓,把手插進他弟的頭發絲兒裏揉着,一下一下摸得許知遠直哼哼。宋斌和嚴友春不知道什麽時候出去了,大概是被這香味熏得受不住,翻牆去覓食了。
這會兒就剩他們兩兄弟。
“哥。”許知遠一嘴的面條,“老師今天找你談話了?”
“嗯,問我專業的事兒。”
“那你怎麽說?”
許文遠一秒都沒猶豫:“計算機。”
“為什麽?”
“因為這是個機會。”
許文遠說得很模糊,許知遠不是很懂。但他哥這麽篤定,應該是考慮成熟的,這就是許知遠為什麽崇拜他哥的原因,這人實在是太踏實了,又踏實又敏銳,一步一個腳印什麽事兒都能想得明明白白,什麽事兒好像都能做好。
吃完東西,許知遠打了個哈欠,磨磨蹭蹭去洗漱,然後上了床往他哥身邊爬,許文遠習慣性地把他抱到腿上,用他最喜歡的姿勢環着,讓他單手勾住自己靠在胸口。
“專業的事兒你怎麽想?”
許知遠拽着他衣領:“你讀什麽我就讀什麽,我跟你一塊兒。”
許文遠笑問:“你跟我幹什麽?”
許知遠歪歪頭:“就想跟着你啊,和現在一樣,不行嗎?”
許知遠其實從來沒考慮過專業的問題,他穿女裝是因為喜歡,做模特是因為喜歡,想和許文遠在一起也是因為喜歡。
喜歡就做不喜歡就不做,這是理所當然的,沒有應不應該這一說。
許知遠的世界是感性又橫沖直撞的,這就是他和許文遠最大的區別。
許文遠把他轉過來,難得嚴肅地說:“你沒必要遷就我,你要讀你擅長的專業,讀你喜歡的東西而不是圍着我轉,我們是兩個獨立的個體。”
許知遠眨眨眼睛,他明白道理是這個道理,但許文遠的說法讓他實在是有點難受,就好像故意要在他倆中間劃了條清清楚楚的楚河漢界。
我是我,你是你。
“但我就想和你在一起!”許知遠有點兒生氣了。
許文遠還是很有耐心地盡量哄着說道理:“我覺得你有藝術天分,不應該浪費,沒必要為了和我在一起,去讀你不擅長的。”
“我沒有天分!我不要天分!我就不要和你分開!”
許文遠無奈地抿嘴:“我們不可能一直捆在一起,總會有分開的時候。”
越說越嚴重了。
“分開”兩個字從許文遠嘴裏蹦出來的時候,許知遠覺得自己心髒都疼得要被劈開了,他倒吸一口涼氣,猛地推開許文遠跳下床,兩眼發紅地盯着他,心裏委屈得不行。
“為什麽?我不想和你分開!你答應我要一直在一起的,你是不是騙我!”
“你過來,聽話別鬧。”
“我不!我難受,我不想一個人上大學,你說了要護着我的不能說話不算話!”
按以往,許文遠就真去哄他了,但這次他沒有,就在原地靜靜坐着,靜靜看着他鬧騰。
許文遠一般不生氣,真生氣了也很難對付。
許文遠說:“你明知道我不是這意思,我是答應叔叔要護着你,不過不是這種護,你得知道自己要什麽,你總要長大的。”
他越是冷靜,許知遠越是難過;許知遠越難過越撒潑,他哥就越不搭理他。這就是個惡性循環,拼的是誰更狠心。
那天最後兩個人也沒有說和。
剛好宋斌和嚴友春吃飽喝足回來,兩兄弟沒法再繼續這話題,許知遠就抹了把眼淚往床上一鑽睡了。
第二天醒來,他發現許文遠沒等他就自己上課去了,氣得他心裏拔涼拔涼的,到班裏一天都沒和他哥說過話。
平時如膠似漆的兩個人,突然形同陌路了,這下遲鈍如連宋斌都看出來這兩人有問題了。
“怎麽呢吧?你倆昨晚上我瞅着就不太對勁,吵架了?”
許知遠沒好氣地回他:“誰和他吵?”
汪洋也跑過來:“啧啧,聽聽聽聽,我媳婦兒和我吵架時候也這麽說。”
許知遠用書去打他:“誰媳婦兒你說誰媳婦兒?”
許知遠知道他哥是打定主意要他自己想明白,他也不是不懂那道理,就是心裏不舒服,不爽快,非要鬧一鬧矯情一把才舒坦。
冷戰這回事兒,永遠是急性子的那個先憋不住。
那天周末他倆回家,一路上那憋悶的氛圍快把許知遠弄瘋了,他有一肚子的話要和許文遠說,又下不了那面子,只能坐他哥車後座上偷偷去摳他哥的後背,一下又一下的。
許文遠感覺到了,但他當不知道。
許知遠急了,就又抱緊他,可勁兒貼着他後背讨好似的蹭。
“哥……”他叫喚,“你怎麽不說話了?”
許文遠在前面淡淡回:“說什麽?”
“……”許知遠咬牙,“我知道我脾氣不好,無理取鬧,說話不好聽,我和你認個錯先,你原諒我好不好?”
他環着許文遠的手在他肚子上搓啊揉的,這裏捏捏那裏摸摸。許文遠受不住了,把自行車往路邊“嘎吱”一停。
“松手。”
“我不!”
“別撩我。”
“那你和我說說話。”
許文遠把車一甩:“行,那都別走了,你要說什麽?”
許知遠站在路邊上手足無措:“我……你別不理我行不行,我就想你哄哄我,我不想長大也不想和你分開……許文遠,你這樣我會傷心的,傷心了我就……就……”
後半句狠的他說不出了,憋着勁兒紅了眼眶。
許知遠狠的時候不講道理,但軟的時候也是真軟,他哥就最吃他這套,他一掏心窩子他哥就沒辦法了。
許文遠嘆了口氣把他樓進懷裏:“算了,我也有錯,我也希望你別長大,我也想你能永遠像現在這樣,但人總是要往前看的,你得找到自己喜歡的,就像你以前穿裙子的時候,畫畫的時候,特別快樂,我希望你能做一些讓自己開心的,有成就感的事兒。”
兩人在路邊絮絮叨叨和解了很久,回家就足足遲了一個多小時,還把蔣曉梅同志讓他們捎的醬油給忘了,把她氣得不輕。
她以為他們是半道玩去了。
蔣曉梅指着許知遠鼻子:“你看你都馬上高三了,別老想着帶你哥玩,有時間不如在家做做卷子,像你那個同學,梅什麽?人讀書多好啊,次次家長會老師都點名表揚!他爸我還見過呢!”
許知遠洗了手,從廚房裏叼了塊肉塞嘴裏:“梅景,我倆還挺熟。”
蔣曉梅一邊布置飯桌一邊說:“那你倒是帶人家來玩啊,我聽說他成績在隔壁班數一數二的,你也向別人學習學習。”
許知遠喝了口湯,放下勺子說:“來不了,他出國了。”
蔣曉梅把蝦和肉挪到兩小孩面前:“出國好啊,有前途。”
許知遠撇嘴:“有個屁前途,都是被逼的。”
許知遠一提到梅景心情就不好,說出口的話也很不友善。
許文遠就接過話頭把梅景和梁辰的事兒原原本本對蔣曉梅說了,驚得她半天沒回過神來。
許文遠一邊聊一邊細細觀察蔣曉梅的反應,他做的每一件事兒都是奔着目的去的,一來是想推波助瀾地讓她多了解一點“他們”的世界,以便日後相處能更融洽,二來是順便想讓她看一看,如果當時許勇山和她也攔了,後果就是今天梅景和梁辰這樣。
蔣曉梅果然皺眉頭了:“這兩孩子現在怎麽辦?”
許文遠淡淡說:“也沒怎麽辦,梅景就算出去,和家裏的關系肯定是好不了的,梁辰麽,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緩個十年八年日子總要過的。”
蔣曉梅點點頭,別人的家事,聊兩句就算了,多的她也管不了,她只是站在一個母親的立場,真心實意的心疼倆孩子,覺得做家長的太狠了。
她說:“那讓梁辰有空來我們吃飯吧,家裏沒人管也怪可憐的。”
許文遠應了,把大雞腿扒拉到蔣曉梅碗裏,又幫他弟弟添了一碗湯。
三人吃了一會兒,幾個菜差不多都見底了,許文遠剛要收拾,蔣曉梅攔住他:“放着吧,明天幾個菜混在一起,我還能下碗面吃。”
許知遠一愣,心裏忽然很不是滋味兒。
許家以前是從來不吃隔夜菜的,現做現吃吃不完就扔,現在他媽這樣,必然是和前陣子他哥說的,他爸公司出的那事兒有關系。
這是還沒緩過來呢。
許文遠搓了搓他弟肩膀,蔣曉梅把碎發別到耳朵後面,讪讪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