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節
春望
作者:吾無故
文案
“天下的不平事太多,你殺不盡天下人。”
“然而殺一個,倒還可以。”
內容标簽: 江湖恩怨 布衣生活
搜索關鍵字:主角:且惜愁 ┃ 配角: ┃ 其它:流水刀
一句話簡介:且惜愁之四
立意:江湖與朋友
道姑
杜西洲吃完飯,正在等另一個女人。她吃飯總是很慢,好像飯粒要數,但杜西洲一點也不急,對這個女人他一向很有耐心。
“我上午進城去,”杜西洲閑聊,“銅匠問我,你喜不喜歡那根簪子。我替你誇了一通,他一高興,就想請我喝酒。”
“你怎麽不去?”
“噫,”杜西洲笑着說,“還是回家吃飯好。”
杜西洲手裏玩着一枚小刃,薄似蟬翼,狀如花瓣,是她的。
“吃飯還玩,”女人說,“你不怕割手。”
“不會。”杜西洲說,“桃花刃我也能用。”
她微微一笑。
“你不信?”
她還是不說話。
杜西洲說:“像你那樣用,我當然不行,不過嘛,瞄準一樣東西,倒也不難。”
“它很輕,你會用力去投,你太用力,就會割手。”
“我跟你打個賭,”杜西洲笑着說,“你看到窗臺停着一只蟲?如果我射中那只蟲,你去洗碗。”
“好。”
“賭一個月,你做飯,你洗碗。”
“好。”
她點下頭,杜西洲袖一揚,手中桃花刃飛出,一頭紮進窗框,正好釘住蟲子。
女人拿着筷子沉默不語。
杜西洲哈哈大笑,站起來說:“有人來了,我去看看——你吃完快去洗碗!”
門外站着一個道姑。
這是個身量高挑的道姑,廣袖寬袍,逸致翩翩。她負手而立,佩着一支劍。
杜西洲打量這道姑,不禁一訝。
他認出這個人,她的劍看似不顯眼,然而一旦出鞘,銀光曼舞,十分美麗。
“李音音?”
“杜西洲。”道姑嫣然一笑。
“呵,‘宮闕參差’,”杜西洲問,“——你來殺我?”
“什麽話,”道姑笑着,“你沒看到,我已經出家?我一心修道,不接收錢買命的生意了。”
“真想不到,”杜西洲說,“你什麽時候出的家,我差一點就要逃了。”
“你少胡說,”道姑又嫣然一笑,“就算我還在那一行,你看我的腦子像壞了?殺你,這生意我可不接。這錢太難賺,搞不好還要賠。”
“過獎。”杜西洲說:“那麽今天李音音上門,有何貴幹?”
“西洲——”道姑笑着,走上前去,“我們相識一場,看在過去的面子,我來請西洲幫一個忙。”
杜西洲閃開。
“李音音,別顯得很熟,話講清楚,我們過去有什麽面子?——內子就在裏面,被她聽到,我不好解釋。”
李音音怔了一下。
“杜西洲,你娶妻了?”
“不錯。”
李音音一時詫異,又大笑起來,說:“你竟然娶妻了?全天下都知道你苦苦、苦苦暗戀流水刀,怎麽,流水無情,你還是放棄了?葉平安一死,你連對手都沒有,還不能把且惜愁騙到手?”
“你,”杜西洲問,“究竟來幹什麽?”
李音音眼珠一轉,笑着說:“哎,別不耐煩,那我就直說了,我想你幫我殺一個人。”
“你說什麽?”
“你沒聽錯。”
杜西洲看向李音音的劍,訝道:“‘宮闕參差,百金一殺’,李音音號稱絕頂的殺手,你說這話,自己不覺得可笑?”
“說來話長,”李音音輕嘆一聲,“我立誓不再殺人。所以我才出家。”
杜西洲一聽不禁笑了起來。“我今天好像有點聽不懂人話。你出家,不再殺人,卻又跑來找我,要我幫你殺人?”
“正是。”李音音大方稱是。
“我跟你很熟?”
“哎,西洲,”李音音笑道,“我們多少有些交誼,不要因為你成了家,就把往事都忘記了。”
“少說廢話,我幫不了你。我立誓不再用刀,已經把刀扔了。”
“你的刀,‘追’,你扔了?!”
“不錯。”
“那是若耶溪鑄師造的刀,你舍得?”
“扔都扔了,還說什麽?用刀的人很多,道長走好,另請高明吧。”
李音音沉默頃刻。
“好,既然你不再用刀,那就算了,你告訴我流水刀住在哪兒,我去找她。”
杜西洲看着她,眉頭一皺。“你想殺的人,是誰?”
“唐雷。”
杜西洲想了想,“這個唐雷是哪位——不知,跟鳳廬莊唐震有沒有關系?”
李音音盈盈一笑,說:“唐雷恰好是唐震的兄弟。”
“哈!”杜西洲冷笑,“看起來,江湖人雖多,你能找的好像很少啊。”
“所以我第一個就想到了你,”李音音奉承,“區區唐震,對杜西洲的刀來說,還不是小菜一碟?”
“你怎麽還不走?”杜西洲問。
“那你告訴我,且惜愁住在哪?”
“你看我的腦子也像壞了?”杜西洲反問。
“杜西洲!”李音音聲音大起來,“算我求你!”
“你走好。”
“——你以為我想求你?你那個老情人行蹤隐匿,三年五年不吭一聲,跟鬼一樣!鬼都找不到她!整個江湖大概只有你知道她在哪兒,你帶我去,要是她當面拒絕我,我沒二話!”
李音音心中一凜。
其實她沒聽到任何動靜,但殺手的直覺讓她驀地轉身。
杜西洲家門口站着一個人。
是一個女人,裝扮簡單,绀青色的家常衣服,發髻插着一支銅簪。她不語地站在那兒,一眼看去,只是這戶人家的女主人。然而李音音瞬間想退一步,她用力遏止了這股本能。
那女人的目光投在她身上。
李音音也看着她,過了會兒,又扭頭看看杜西洲。
李音音當然懂了。
李音音笑着颔首致意:“流水刀。”
女人問:“老情人,是什麽意思。”
“是我莽撞!”李音音忙認錯,伸臂向那女人撲去。
那女人似乎沒有動,卻避開了。
李音音撲了個空,手放在唇上,笑說:“原來你們……你們喜結連理,真是一段佳話。”
“我們跟你很熟?”杜西洲問。
李音音一點也不生氣,又一笑,徑自走進竹亭坐下。
“我認識你們,兩位恰好也都認識我,這難道不算交情?——夠格認識你我的人其實不多,這話對不對?”李音音淡笑着,說,“我今天就想和兩位朋友談一談,講一個故事。你們聽完再說。”
杜西洲無奈搖搖頭。
他聞到了麻煩的味道。這故事不會有一個好結局。
李音音說:“那天我路過鳳廬莊。”
李音音路過鳳廬莊。她其實出生在附近,小的時候,她就天天奔跑在唐家的田地之間。當然,那是太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她甚至還不叫李音音。
她對這個故鄉并沒有什麽眷戀,當師父帶她走的那一天,她的故鄉就已經是整個江湖了。
所以李音音也不知道,她為什麽調轉馬頭,回到這裏。她已經沒有父母在世,剩下的親人早已疏遠,鄉鄰敬畏地打量她,只當這位修道的女人是鳳廬莊的貴賓。
她當然可以是鳳廬莊的貴賓。
李音音這三個字,能不當一回事的人,實在不多。只要她報上名,就算莊主唐震,也要客氣客氣,出來一迎。
但她偏不想正大光明地拜訪。她只想見一個女人。如果說故鄉還有一個人令她稍微挂懷,就是那個女人,她小時的朋友阿桐。
阿桐嫁給了唐震的弟弟唐雷。現在是唐家的娘子了。
李音音潛入鳳廬莊。“宮闕參差,百金一殺”,闖過的深宅數也數不清,高牆算什麽,只要不遇到唐震本人,其餘的人,她還不放在眼裏。
她找到了唐雷的妻子。
那位娘子倚在窗前出神,側影嬌柔,纖纖素腕戴着镯,手上卷着一冊書。她的風度看上去和阿桐一模一樣。
有個瞬間李音音感到驚詫,她想歲月如流,阿桐模樣變得好多。但她很快醒悟,這不是阿桐——這位娘子太年輕了。
李音音退了出來。
阿桐的娘家還在原來的地方。有一名老仆眯着眼睛辨認好久,才驚呼:“原來是李家的春娘子!你怎麽……當了道姑?”
李音音笑着說:“世事無常。”
老仆也笑:“阿春大起來,跟小時候大不一樣了。”
李音音試探說:“我路過附近,忽然想起你家小娘子,過來看看——阿桐好不好?”
老仆臉上的笑登時沒了,垂頭長長嘆了口氣。
李音音于是明白。原來她對這故鄉唯一的挂念,也已經不在了。
李音音是一個殺手,飄零之客,四海為家,她血滿雙手,見過的死遠比生多。她從沒有在乎過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