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擦肩而過
短暫的興奮之後,剩下的更多是沮喪。學校比較大,初中部和高中部每個年級都有幾十個班,每個班至少五十人以上,江溪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想要一下找到鐘亦凡又談何容易?
有心想要拜托原場部的子弟幫忙打聽一下,可當初作為插班生,他跟那些同學的關系并不算十分融洽。而唯一熟悉到每天要跟他一起去食堂一起走到宿舍樓下才分手的周曉攸,也是個跟他一樣的插班生,指望不上的。
“江溪,這裏!”食堂裏,周曉攸占好了兩人的位置,揮手叫端着餐盤正找位置的江溪。
能容納幾百人同時就餐的一號食堂人頭攢動,明顯桌椅緊張,江溪不得不接受周曉攸的好意,端着盤子走了過去。
“謝謝。”禮貌地道了聲謝,出于友好,江溪笑了一下。他忙着低頭吃飯,不知道自己這一笑讓對面的小姑娘緋紅了臉頰。
“你最喜歡吃的紅燒魚塊,人太多沒有打到吧?我幫你打了一份。”周曉攸說着,把自己餐盤裏的紅燒魚塊夾到了江溪盤子裏。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這樣的示好太明顯了,江溪要看不出女孩那點小心思他之前的那二十七年就算白活了。
“我小時候被魚刺卡到過喉嚨,從那以後就不敢吃魚了。”把紅燒魚一塊不剩的夾給了江溪後,周曉攸開始低頭吃她的米飯就香菇青菜。
“那我給你飯票。”這種事,江溪認為他還是算清楚點的好,否則讓小姑娘誤會了,遺禍無窮。常吃的幾個菜每份多少錢這幾天他基本已經摸清了,就準備拿飯票。
“不用不用。”周曉攸忙擡手制止:“飯票在校園裏跟錢一樣流通,上面肯定也不少細菌呢,吃一半飯拿它多不衛生啊。”
“那我吃完給你拿。”江溪覺得自己拒絕的姿态還是挺堅決的。
“你一定要給的話,下了晚自習請我吃麻辣燙吧!”
這是一個以還錢為目的的請客,江溪若拒絕就顯得他不是真心要還錢了。突然有種掉套裏的感覺,江溪從餐盤上擡眼看過去,覺得眼前的這丫頭還真有點人小心不小的意思。
正發育的年紀容易餓,晚自習後不少學生到食堂吃東西,江溪果然給周曉攸買了超過紅燒魚塊價錢的麻辣燙。說是麻辣燙,配合學生的口味,既不麻也不辣,江溪對這種東西完全沒有任何興趣。
“你不吃麽?”拿起一串豆腐皮周曉攸問他。
“你吃吧,我不喜歡吃這個。”如果可以,他倒是想吸支煙。
坐在周曉攸對面陪着,江溪的眼睛卻掃視着在各個窗口買宵夜的學生們,習慣性地去尋找鐘亦凡的身影,當然也一如既往的沒有找到。
其實,江溪也沒有把握鐘亦凡就算現在在他面前出現,他是否就一定能夠認出對方。畢竟不光女大十八變,十幾年的時間,男生長成男人也會變化很大的。
“咳咳……咳咳咳……”周曉攸突然咳得臉都紅了:“好辣……”
這種程度也算辣?明明不能吃,何苦非要自己請吃麻辣燙呢?無奈地讓她等着,江溪快步跑到食堂旁邊的小賣部買了瓶可樂拿了回來。
“喝點水。”江溪擰開蓋子才把水遞過去,他都可以用看待女兒的心态看待周曉攸了,這樣體貼的動作完全沒有任何其他意義。
周曉攸大口喝了兩三口才好,已經一副眼淚汪汪楚楚可憐的模樣了。
“不能吃就別吃了,走吧,我送你回宿舍。”剩得也不多了,江溪不想看小姑娘再硬撐了。
從食堂到女生宿舍樓有段距離,不緊不慢地走,兩個人用了七八分鐘的時間。到了樓下周曉攸又扭扭捏捏地不想上樓,就東拉西扯地跟他聊起了學校馬上要舉行的作文、繪畫、書法等一系列比賽的事情,問他想參加哪個。
“哪個也不參加。”江溪實在沒有興趣跟她在女生宿舍樓下面長談,只想盡快結束話題。
“為什麽啊?你小學報的興趣班不就是書法麽?為什麽不參加啊?”
真難為周曉攸還記得這些,江溪自己都已經忘記了。他小學四、五年級時參加過整個農墾系統的小學組毛筆字大賽,憑借“天高任鳥飛”幾個字得過三等獎,獎品好像是面鏡子還是什麽來的。
“很久沒寫過了,已經不會拿筆了。”這是實話,他已經十幾年沒有摸過毛筆了,到了B市以後,就把什麽都丢下了。
“報名參加吧!你有基礎,反正還有時間,練一練一定行的,我相信你!”
江溪還沒來得及考慮這件事,結果第二天下午一進教室,就在他的書桌裏發現了一瓶墨汁、一支毛筆和一疊宣紙。雖然都是學校小賣部裏買到的普通貨色,但周曉攸也确實有心了。
看他盯着書桌裏的東西發愣,周曉攸回頭抿唇笑了一下。轉回去的時候馬尾辮掃過他的文具盒,帶着少女特有的嬌羞可愛。
年輕,真好。
可惜自己年輕的僅僅只是身體而已,滄桑的心态已經不可能回得去了。
下課後,班主任也找到了他,說班幹部應該在不影響學習的情況下積極參加學校組織的各種活動,問他有沒有意向參加哪項比賽。如果沒有其他專長,就幫他報名參加作文比賽了,教語文的趙老師說他的作文寫得不錯。
“陳老師,我報書法比賽吧。”班主任陳老師教數學,是已經退休又被學校返聘回來的特級教師,一個相當和藹可親的小老太太。
聽他這麽說,陳老師很滿意,又囑咐了兩句讓他督促宣傳委員把第一期的黑板報盡快出了後,就放他回去了。
出了教學樓,江溪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家鄉九月中旬的天氣就已經這麽冷了,他都快忘記了。
宣傳委員于秉彥跟江溪是一個寝室的,是個畫畫很好的安靜男生,也是八個人的寝室裏跟江溪關系算是最好的一個,大概是因為兩人的性格都屬于沉默寡言型的。
“才回來?”于秉彥端着飯盆正要往外走,看見江溪進來就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停了下來。
“嗯。”江溪點了下頭:“沒跟他們一起去吃飯啊?”
“沒,他們下課直接過去了,我先去打了壺水,食堂肯定沒位置了,準備打回來吃。”于秉彥看了看江溪:“你也沒吃呢吧?一起去打飯?還是……有人給你送?”
說着這話,于秉彥自己臉先紅了一下。江溪知道他的意思,周曉攸是幫他打飯讓同學帶上來過,不過他明白于秉彥沒有打趣他的意思,這個男孩是真的害羞。
“哪有人送啊,我跟你一起去。”拿起自己的飯盆,江溪跟于秉彥并肩下了樓,順便說了老師讓他把國慶主題的黑板報盡快出了的事。
“那個內容我都準備好了,可是一個人畫太慢了,你能幫我跟周曉攸說一下,請她幫忙一起出黑板報麽?”周曉攸也畫得一手好畫。
“你自己可以跟她說啊!”被人一定要把他跟個小丫頭扯在一起,江溪覺得自己現在的生活就像在玩過家家,有一種被迫跟所有人做游戲的感覺。
“……”于秉彥沉默了一下才開口:“我覺得應該先跟你說一聲比較好,如果你沒意見的話,我再去跟她說。”
“我沒意見。”幹巴巴地吐出這幾個字,江溪覺得跟這個唯一能聊上兩句的“同學”也無法就這個話題繼續對話下去了。
兩個人走到食堂和教學樓的交叉路口時,一個男生握着幾頁稿紙飛奔着從他們旁邊超過。男生跑得很快,擦過江溪衣袖的時候都帶着風。擡頭随便瞄了一眼,結果只看了對方三分之一個側臉,然後就剩後腦了。
不過那側臉的樣子卻讓江溪心中一動,他模模糊糊地覺得,很像是小了一號的鐘亦凡。其實江溪連百分之三十的把握都沒有,畢竟随便就能碰上的幾率太低了,但他還是在原地怔了一下。
“怎麽了?”于秉彥走了兩步發現江溪沒有跟上,就停下來問了一句。
對着男生的背影瞧了又瞧,江溪不報什麽希望地問了一句:“那個男生你認識麽?”
推了下眼鏡仔細看了一眼,于秉彥不出江溪所料地搖了搖頭:“校服是高中部的,不認識。”
學校要求周一到周五必須穿校服,初中部的校服是天藍色的,高中部的是紫藍色的,很好區分。
沒抱什麽希望,也就無所謂失望,聽于秉彥這麽說,江溪也沒再多說什麽,跟他徑直去了離宿舍樓最近的一號食堂。
來得有點晚了,很多受歡迎的菜都見了底,江溪就打了二兩米飯,一份地三鮮。
兩個人正端着飯盆離開窗口準備回宿舍的時候,突然被兩個小姑娘給攔住了。當然,小姑娘是江溪眼中的看法,實際上雖然兩個女生也是穿着初中部的校服,不過看起來至少是高了他們一屆的二年級學生。
指了指別在胸口的工作證,兩個女生先問了他們是不是初一的新生,然後介紹自己是校廣播站采訪組的記者,這次是随機采訪新生對學校食堂的夥食是否滿意,有沒有什麽意見或建議之類的。
真算兩個小記者采訪對人了,江溪跟于秉彥都是同女生沒什麽話講的悶葫蘆,兩個人一共回答了六個字,分別是“還可以”跟“沒意見”。
這明顯讓女孩們有點失望,也就放棄他們去尋找其他采訪目标了。
兩個人出了食堂,校廣播站的播音還在繼續。平時江溪從來沒注意過這些,不過剛被那兩個廣播站的小記者采訪過,就稍微留意聽了一下。一聽之下,讓他覺得那個正在讀着新聞稿的聲音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今天的《校園風景線》時間到此結束,我是鐘亦凡,明天同一時間再見。”
結束語中主持人慣例的自報家門讓江溪瞬間石化在原地,足有一分鐘沒能回過神來。
直覺告訴他,對方一定就是他要找的那個鐘亦凡!不會有錯!
“江溪,你沒事吧?”走得好好的人突然一臉激動的模樣,端着飯盆手都發顫,讓于秉彥差點以為江溪是不是有什麽遺傳病。
“知道廣播站在哪麽?”
于秉彥被江溪的激動有點吓到了,木讷地搖了搖頭:“高中部新教學樓那邊吧,具體不太清楚。”
“幫我把飯盆先拿回去,我有點事。”把飯盆塞到于秉彥手裏,江溪轉身就跑向了一號食堂,他要去找那兩個廣播站的小記者問一下。
可惜老天往往就是這麽作弄人,江溪一路飛奔回去,卻連那兩個女孩的影子都沒找到。沮喪了三分鐘後,他突然爆發了,開始不管不顧地逢人就問,終于給他打聽到了廣播站在高中部新樓五零六室,也就是五樓樓梯右手邊第一間。
但等他終于找到地方的時候,全天第三次播音已經結束,還有二十分鐘晚自習就要開始了,廣播室也已人去屋空鎖了門。
頹喪地靠在門上,跑出的滿頭大汗開始慢慢退去,江溪也漸漸冷靜下來,這才想起了一個問題。就算現在找到鐘亦凡又能做什麽?難道要直接撲上去抱住對方說,不要認識童樂,來跟自己交往麽?
突然覺得,自己還真是個傻瓜呢……要想接近,就必須先要找到可以接近的理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