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相識契機
離開廣播站心不在焉地往宿舍走,路過貼了各種信息的布告欄時,也就是無意中掃到的一眼,卻讓江溪兩眼放出了光芒。
比較醒目的地方張貼着一則校廣播站的招聘啓示,大意是校廣播站需要填充新鮮血液,采訪組、編輯組、播音組都敞開大門歡迎新入學的學弟學妹們來加入。覺得好像突然見到了一道曙光,在廣播站敞開的大門之後,仿佛還有鐘亦凡敞開的懷抱。
加入廣播站,加入鐘亦凡所在的播音組,明天就行動!江溪握了握拳,對明天與鐘亦凡的初次會面格外期待。
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江溪回宿舍急忙吃完飯後晚自習遲到了。因為住校生被強制要求晚上七點到九點上兩個小時的晚自習,他被正查晚自習出勤率查到他們班的值周生逮了個正着,頓時成了給集體抹黑的壞分子。
面對集體榮譽感異常強烈的學習委員等人那不友好的眼神,江溪森森地覺得,他初中生涯的人緣又不會太好……
倒是班主任陳老師不但沒批評他,反而在沒人注意的時候悄聲關心了一下他遲到的原因,江溪只好被迫撒謊說拉肚子了。
“嚴重麽?批你假到醫務室拿點藥去吧!”
“謝謝老師,我吃過藥了。”
江溪有些抱歉的拒絕了陳老師的好意,不過如果他知道現在去醫務室會遇到誰,一定會為錯失這次機會把腸子都悔青了的。
鐘亦凡下課後把要用的廣播稿給忘在教室了,等他吃完飯準備去廣播室的時候才想起播音稿沒帶。教室在高中部老樓那邊,離新樓還挺遠的,按規定他必須在上一個節目播音結束前十分鐘到播音室準備,作為播音組組長他有責任以身作則。結果一路飛奔取了稿子之後三步并作兩步的上樓,跑太快一個不留神在樓梯上把腳給崴了。等他忍着痛做完節目腳踝已經腫得不像樣子了,被其他組員找了輛自行車給送推到了醫務室,一直待到下了晚自習才直接回寝室。
因為這樣,第二天江溪利用課間操之後比較長的課間休息時間找到廣播站招聘面試的地點表示想要加入播音組時,被告知組長這兩天請病假休息無法面試,要他留下姓名和班級,稍後可以面試時再通知他。
等待的心情,絕對是種煎熬。為了讓自己靜下心來,江溪終于重新拿起了毛筆。宿舍裏亂糟糟的沒地方寫字,正巧于秉彥跟周曉攸在教室出黑板報,他就在教室的書桌上臨摹起從圖書館借回來的書聖王羲之的字帖。
“江溪,我們弄好了,你走不走?”室友幫忙打了水,周曉攸急着趕回去洗頭。
“你們先走吧,我再寫一會兒。”把自己跟周曉攸的課桌拼在一起才完全鋪展了宣紙,江溪打算直接練到晚自習開始,就不回寝室了。
“那我們先走了。”于秉彥也跟江溪打了聲招呼,和周曉攸兩人一起離開了教室。
想要心無旁念地寫下去似乎也不是件容易事,有人在的時候還需要掩飾一下,現在旁邊沒人,真想點上一根煙坐下來好好地走一會兒神。不過所有人都知道,未成年人的校園是禁煙的,江溪重生後這八個多月都沒有碰過煙了。
殘留在記憶最深處的那支煙,不是葬送了性命的那支,反倒是酒吧裏鐘亦凡給點上的那支,算是他跟童樂的喜煙吧……
很快六點四十校廣播站全天第三次播音又結束了,這意味着還有二十分鐘又要開始晚自習了。江溪收了筆,把周曉攸的課桌放回去。準備将透過宣紙印到桌面上的墨跡擦幹淨時才發現,雖然字帖翻到的是楷書《黃庭經》那頁,可他留在宣紙上的卻是密密麻麻的“鐘亦凡”三個字的行書體。
真是……走火入魔了。
把紙折了兩下胡亂地塞進書桌,草草地收拾好筆墨,他把周曉攸的桌子放回了原位。等最先來上自習的一撥同學進教室時,看到的剛好是他給周曉攸擦桌子,這讓每個人臉上都帶出了點或暧昧或鄙夷的表情。
“班長,把英語單元測試的卷子借我看看呗,上午對卷子有兩道題沒記下來。”英語老師讓把所有拼錯的單詞和做錯的題目重新抄寫五遍加深記憶,坐在江溪斜後方的南斐問考滿分的江溪借卷子用用。
“在我書桌裏,你自己拿吧。”江溪正把抹布放回教室最後面的衛生角去,就随口說了一句。不過放下抹布他立刻就後悔了,剛想起書桌裏還放着他無意間寫滿了鐘亦凡名字的宣紙。“那個,還是我給你找吧,書桌裏東西亂。”
在南斐把手伸進他書桌前,江溪快一步趕了回來。這不是他速度快,而是南斐的動作一向都比較遲緩。作為一個體重嚴重超标的小胖子,南斐是貨真價實的“難飛”,每次體育課熱身跑的那兩圈四百米都跟要他命似的。
從堆了很多書本的桌鬥裏翻出那張滿分的卷子,江溪遞了過去,南斐接過卷子客氣地道了聲謝後馬上忙回到座位上用功去了。
場部中學每個年級的一班都被定為種子班,固定是入學考試的前五十名。雖然人數是固定的,但人員卻未必是固定的。一班之外的班級不再分快慢班,每個學年結束的期末考試如果在年級大排名裏可以進入到前五十名,那新學年就可以升入一班。相應的,沒有進入前五十名的學生就要離開一班,所以像南斐這樣在一班名次比較靠後的學生其實壓力還是挺大的。
跟大家一樣把當天的功課做完,江溪翻出信紙給遠在B市的父母寫信,當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報喜不報憂。不過眼前他的生活也确實沒有什麽可憂的,至少比起當初跟父母一起到B市的情況要好得多。而從父母的回信和偶爾打到大舅家的電話中他得知,父母的近況如他預料中的一樣,在沒有他拖累的情況下,也比重生前的日子輕松了許多。
他重生後的選擇,是正确的。
只是,廣播站的事情,一直都還沒有消息。
坐卧不安地等了一周後,江溪漸漸開始有些失望了。廣播站每天播音的時間他基本都已經摸清了,早上六點半到七點十分,轉播中央臺的早間新聞加音樂;中午十二點到一點,周一到周五每天的節目都不同,時政、娛樂什麽都有;晚上的播音時間是六點到六點四十,主要是學校一天的新聞和學生們的點歌節目。江溪還記得鐘亦凡主持的那個節目叫《校園風景線》,可他從那天後再沒聽到過鐘亦凡的聲音,那個節目也換了一個女生來主持。
連參加書法比賽的作品都寫好交上去了,廣播站的事情卻仍舊音訊渺茫,江溪終于由失望進化到了絕望。就在他打算另辟途徑去想辦法找到可以接近鐘亦凡的機會時,總算在某天中午的播音中聽到了自己和另外幾個學生的名字,讓他們下午放學後去一趟廣播室。
心撲通撲通地跳得厲害,整個下午的課江溪根本沒聽進去。最後一節課是當天物理老師有事臨時調換的體育課,後半節課讓自由活動,江溪忙跑進廁所洗了把臉,努力讓自己展示出朝氣蓬勃的少年狀态來。
這個校園裏,他可以把所有人都當孩子,但沒辦法當鐘亦凡是孩子。對方的男人形象在腦海裏已經太深刻了,幾乎無法想象那個唇角似乎總有着不到位淺笑的表情在十幾歲的鐘亦凡臉上是什麽模樣。
江溪總能記得他對自己說應該多包容童樂一些時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有種欲言又止的複雜。當時他只以為對方是多少知道了一些關于童樂的傳聞,但婚禮那天鐘亦凡跟童樂過來敬酒,他舉杯說百年好合時,鐘亦凡再次對他投以了那種眼光。江溪恍惚覺得,鐘亦凡其實已經看穿了他的心思,如果允許他更自戀一些去想的話,他甚至覺得那眼神中多多少少包含了一點“恨不相逢未嫁時”的意思。
江溪曾經暗示過童樂,說鐘亦凡這樣的男人應該好好珍惜。可童樂多喝了幾杯後卻說,鐘亦凡是個有前科的人,有過很多情人,并曾玩弄過他堂哥童歡的感情,最後害得童歡酗酒駕車出了意外,死得很慘,遺體拼都拼不完整。然後拍着他的肩膀表示,鐘亦凡這種男人怎麽對他都不過分,是他自找的。
雖然江溪相信憑鐘亦凡的外貌和身家确實有“玩”的資本,但他所看到的鐘亦凡卻是個專一體貼的好情人,而且在他眼中童樂本身就是個品格有問題的人,所以他并不信童樂的話。
不過鐘亦凡婚禮上的那個眼神,卻讓他心底的某根弦被觸動了。碰杯時四目相接的那短暫一刻,鐘亦凡的眼神複雜的讓人心疼。那像是一個有故事的人給自己搭了一座祭臺的眼神,從此把靈魂和肉體拿去做祭品,作為某種有自虐意味的儀式,抑或,某種懲罰?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江溪恍惚覺得,鐘亦凡知道童樂背着他做的所有事,但他心甘情願當一個被玩弄的傻子,以完成某種形式上的自我救贖。
那麽,究竟發生了什麽,才要做這樣的自我懲罰?曾經的鐘亦凡,到底又是個怎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