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瞬間幻滅
廣播站早間播音是從六點半開始,江溪四點半就輾轉反側的在床上耗時間了。
為了給習慣早間預習或者早鍛煉的學生提供方便,宿管老師每天五點半準時開寝室樓門。于秉彥每天這個時候起來背單詞,江溪不想表現得太特殊,好容易挨到五點半才找到合理借口似地跟着一塊兒起了床。
說實話江溪二十七歲突然回爐重新住校真是有點不适應,男生寝室的味道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某寝室不堪忍受室友殺傷力極強的球鞋,暫時給驅除到了樓道裏荼毒大衆,江溪同于秉彥一起下樓路過時不得不虛掩了一下鼻子,那味兒實在太沖了。
不過這都不會影響到他的好心情,雖然表面上看,看不出他的情緒有絲毫亢奮的跡象。
跟于秉彥在通往操場和教學樓的岔路上分了手,江溪把玩着校服口袋裏的鑰匙串,腳步輕快的往廣播站方向走。因為要參與今天一早的播音,昨天鐘亦凡特意留給他了一把廣播站的鑰匙,他将鑰匙串在了自己的鑰匙串上,現在已經通過手感就能辨識出那把鑰匙了。
進了新教學樓,都上了幾步臺階了,江溪忽而想到這麽早鐘亦凡肯定還沒有到,不免又笑嘆了下自己的傻。
轉身又折返下樓,徑直去了食堂。
打了兩人份的包子外加兩個茶葉蛋,江溪拎着早點一路腳步小跑地回了廣播站,他想早到一步等鐘亦凡過來。心中甜蜜,連掏鑰匙的動作都帶着笑,早點倒到一只手裏拎着,江溪滿心雀躍地打開了門。
正确地講,應該說剛打開了一條門縫,他的手就定格在那裏動不了了。
北方日出得早,晨曦透過薄霧穿過窗子灑在窗前的兩個人身上,勾勒出一個柔和暧昧的光圈。江溪站在尚還昏暗的樓道裏透過門縫逆光看過去,那身高相仿的兩個男生擁吻的畫面美得失真……
即使逆光看不真切面容,江溪也百分百确定主角之一是鐘亦凡不會錯。可惜,另一個,不是自己……
還以為,重生是老天給了他一次機會,他躍躍欲試地想要早戀一把,結果還是遲了。
君子有成人之美,不管心是不是再一次碎成了豆腐渣,江溪還是盡可能輕地把門慢慢帶上拔出鑰匙。輕到應該不足以驚動窗前吻得投入的兩人的一聲微響後,門再度被重新鎖好,江溪連給自己苦笑的力氣都沒有,虛弱地靠在了門邊的牆上。
“啪嗒”一聲,失去力氣的指尖沒能勾住那個裝着倆茶葉蛋的塑料袋,兩個蛋連袋子一起下墜,怕被聽到聲音江溪手忙腳亂的就去接,袋子抓回來了,卻還是有東西掉了。那串金屬鑰匙的落地聲比茶葉蛋要大得多,在空無一人的清晨樓道裏都起了回聲了。
稍微楞了一下,江溪忙蹲下身撿鑰匙,可還沒等他直起腰來,廣播站的門已經打開了。
鐘亦凡跟那個沒見過卻莫名覺得有點眼熟的男孩一前一後站在門口,江溪抓着鑰匙慢慢站起身來。
“早,組長。剛要開門把鑰匙掉了。”江溪盡量自然地解釋着自己蹲在門口幹嘛呢。
聽了他這話,那個同樣也穿着高中部校服的男孩明顯緩和了略顯緊張的臉色,轉頭對鐘亦凡說了句“先走了”就徑直下了樓。
離六點半還有些時間,對此刻的江溪來說卻突然難捱起來。
鐘亦凡臉上沒什麽表情,但江溪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能感覺到對方并沒有相信自己的話,他在想是不是剛才關門的時候其實已經驚動了鐘亦凡。
雖然是買了兩人份的包子,江溪卻不好開口說請鐘亦凡吃了。
獨自食不知味地坐在桌邊拿起第三只小籠包剛咬了一口時,肩頭突然搭上了一只手。現在廣播室就他跟鐘亦凡兩個人,江溪心裏咯噔一下,不知道對方要幹什麽,但心卻因為鐘亦凡的突然靠近而漏跳了一拍。
慢慢轉回頭去,角度不到位,江溪只看到了一只左手的指尖。曾經很細致地看過鐘亦凡的手,在他悉心給童樂布菜的時候。
修長的手指,勻稱的骨節,偏長的甲床上覆蓋着修剪得幹淨漂亮的圓潤指甲。那只手在江溪的肩頭微微向脖頸處移動了些許,而後,江溪感到耳根被拇指輕輕摩挲過的一股弱電。
窗上,倒映着鐘亦凡慢慢俯下身貼近耳邊的慢動作。雖然穿着面口袋一樣毫無美感可言的運動裝校服,江溪餘光還是對着窗上那漸漸靠近的影像出了神。
如果,把這樣的靠近放到重生前,多好……
鐘亦凡的鼻息停在了可以被江溪輕易感受到位置,輕輕地,帶着幾分魅惑的語氣:“這麽多包子,吃得了麽?”
這種話,完全不需要這樣的方式說出來,江溪正微微詫異鐘亦凡要做什麽的時候,對方已經從後面探過身來,耳朵擦過他的面頰,目标似乎是要咬他舉着的已經咬過一口的包子。
鐘亦凡每一次的靠近都好像帶着要将江溪融化的巨大熱度,即使知道這一切是如此突然如此不合情理,江溪卻還是凝聚不出推開他的勇氣。
驀地,鐘亦凡轉過臉來,唇角貼着他的唇角頓住,那只原本搭在肩上的手卻突然急速下滑,相當不客氣地抵達了腰部以下。
那只是一試真假的輕輕一碰,不過真相都已經在寬大的天藍色校服褲子下面了。江溪此刻已經可以确定,他是被鐘亦凡色誘了,紊亂的呼吸已經徹底得出賣了他自己。
果然,得到了想要的結論的鐘亦凡毫不留戀地撤離了江溪的身邊,伸手拉過了一把椅子椅背朝前跨坐在了小學弟的對面。
并未帶着準備攤牌的征兆,甚至鐘亦凡臉上還有着些許笑意,可出口的話卻隐隐暗含了小小的威脅味道:“現在,你知道我的秘密,我也知道你的,我們兩個都忘記對方的事好不好?”
原來剛才,鐘亦凡果然已經發現自己看到他跟那個男孩擁吻了。
那是一副哄小孩子的口氣,讓已經清醒過來的江溪不自覺的就扯出了一個跟此刻年齡不相符的苦笑來。
鐘亦凡正低頭看手上的運動腕表,沒有留意到江溪的那個笑,見他沒有做聲,只當他默認了。
“好好學習吧,廣播站的工作其實挺耽誤時間的,有那功夫多背兩個單詞也是好的,明天就不要過來了。”
這話讓江溪猛得擡起頭來,鐘亦凡拒之千裏的姿态是那麽絕決。一個念頭突然冒了出來,或者那晚被關在寝室的樓頂時,鐘亦凡不僅隐約地覺察到了自己性向,甚至已經多多少少還發現了自己對他有意思?
如果是這樣的話,其實倒可以理解他不想看到自己的心情了。畢竟在這時候的校園裏,同性戀還是個想都想不到的禁忌詞彙,況且對方又已經有了情投意合的戀人,自然該跟知情者更兼暗戀者保持越遠越好的距離。
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或者說,簡直就是一個笑話,丢臉到家了!江溪霍地起身,徑直奔向門的方向。
“江溪!”突然被鐘亦凡由後面叫住了,心瞬間因為這聲呼喚而希翼得到一點慈悲的憐憫,但鐘亦凡後面的話卻直接毀滅了那種不切實際的期望:“你的早點,還有,廣播站的鑰匙留下來吧。”
再遭打擊後短暫一愣,江溪難堪得匆匆地返回身,拿出那把已經同宿舍及班級鑰匙拴在一起的鑰匙,用一種無法言語的凄涼心情把那枚鑰匙拆下來放在眼前的桌子上,而後一把抓過包子和茶葉蛋,一字未發地離開了廣播站。
希望來得太快,破滅的更快,原來即使搶在了童樂前面,也依然還是沒有機會。
馬上就要進入十月了,北方這個早上氣溫低得超出了江溪的記憶,即使陽光明媚,卻幾乎感受不到什麽溫度。
清晨蘇睡醒過來的校園已經逐漸熱鬧起來了,穿着或天藍色或紫蘭色校服的孩子們開始往食堂聚集,江溪能想到食堂窗口前舉着飯票人頭攢動的景象,但他卻只想把手裏的早點給扔掉。
實在,沒有胃口了。
手已經伸向校園小徑邊張着大嘴的綠青蛙垃圾桶前了,但最終并沒有放手。不論身體是屬于那個年紀的,二十七歲的男人實在不該再孩子氣地拿食物洩憤了。更何況,父母在B市賺錢那麽辛苦,那作為一個心理年齡奔三的“啃老族”已經夠慚愧了,這些包子雖然冷了但并不會壞掉,中午還可以用來做午飯。
上午最後一節是英語課,英語老師有個喜歡拖堂小考的習慣,每每到了她的英語課趕上中午或下午的最後一節課,保證在下課前五分鐘發下一張至少十分鐘才能答完的單元測試卷。
江溪照例是第一個交了卷子,路過周曉攸座位時,女孩悄悄從桌邊遞過來一個飯盆,盆蓋上放着張包着東西的紙巾,裏面包着的是飯票和寫了兩樣菜的小紙條。
本來想着有早上剩下的包子不打算去食堂的,不過既然接下了人家的飯盆,免不了還要跑一次去幫忙打飯。
江溪在食堂門口碰巧遇到了負責國慶歌賽報名的音樂老師,小艾老師對他報名參賽時試唱的曲目印象特別深刻,還友善地摸了摸他的腦袋說看好他。江溪被弄得這份尴尬,小艾老師是音樂教育系剛畢業兩年的年輕姑娘,心理上覺得被個小自己好幾歲的大姑娘摸頭很難為情。
禮貌地跟老師打過招呼後,江溪一轉頭,整看見了讓他又想見又怕見的人。鐘亦凡可能是剛吃完,嘴上還帶着油光,跟身邊早晨見過的那個男孩有說有笑的一起往外走。男孩拿出包紙巾抽出兩張遞給了鐘亦凡一張,讓他擦嘴。
雖然這大廳廣衆的,不可能有早上兩人在廣播站那種特別親密的舉動,但細微之處的眼神交流還是多少能看出點兩人關系的不同。
走到江溪旁邊時,鐘亦凡無意中的一瞥,算是注意到了這個矮他許多的小學弟。稍稍楞了一下,不過随即,他用僅僅是對認識的人打個招呼的态度沖江溪輕輕地點了一下頭,就跟那個男生一起擦着江溪的肩膀走了過去。
一直站在原地目送鐘亦凡走遠,遠到周曉攸都交了考卷找來了,大呼小叫地問他怎麽還沒進食堂的時候,江溪才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