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1)
“你別走!”銀幕上的一個女人撕心裂肺地喊着。她試圖抓住的,是正在一點點消失的陳洛鈞的腳。
雪容坐在最後一排的正中央,看着她的阿洛從頭頂開始漸漸變得透明,直到最後一絲血肉也化成了青煙,變成了銀幕上方的一團霧氣。
坐在她旁邊的同事早就哭得稀裏嘩啦的,她卻一直死死盯着前方,像是等着陳洛鈞從幕後面走出來似的。
陳洛鈞變的那團霧氣消失了以後,畫面上拉了一個遠景,鏡頭裏被綠蔭遮蓋的洋房,正是她去年在陳洛鈞生日那天偷偷去看他時見到的那棟。
電影開始放字幕和片尾曲,雪容的同事一邊抹淚一邊說:“好老套的劇情。不過還蠻好看的。”
“還行吧。”雪容說。
同事看看雪容,對她的無動于衷表示不解:“你怎麽都不哭的?”
“偶像劇看多了。”雪容聳聳肩。
他們從電影院出來,分頭打車回家。
雪容上了車才頹然地倒在座椅上。
她其實沒太注意電影的情節,陳洛鈞只要一出來,她就立刻出戲了。鏡頭裏的他跟別人談情說愛,纏綿悱恻得死去活來,鏡頭外的她卻已經好幾個月都沒有見到他了。
不能胡思亂想。她閉起眼睛,嚴厲地對自己說。那是他的工作,工作。
要是被他知道自己這麽小心眼,豈不是既丢自己的臉,又影響他的狀态?
她一路勸說自己到了家。
推開家門時,她發現洗手間的燈亮着。難道是早上走的時候忘了關燈?
她鼓足勇氣往洗手間走了兩步,看見陳洛鈞正站在一把椅子上,仰頭在換浴霸的燈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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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見雪容回來的聲音,頭也沒低地問了一聲:“你回來了?怎麽這麽晚?加班了?”
直到把手上在換的燈泡擰好,他才意識到雪容一直沒出聲,只是遠遠地看着他。
“怎麽了?”他剛要從椅子上下來,她卻幾步奔過來,抱住了他的小腿。
他被她弄得莫名其妙,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好半蹲下來,姿勢尴尬地說:“你先讓我下來好不好?”
“不好。”她果斷拒絕道,把臉都貼到了他的腿側。
“我……”他想了想,還是放棄了,在椅子上蹲下來,居高臨下地摸了摸她的頭頂。
雪容努力收緊了手臂,似乎完全沒有要放開他的意思。
“你再不放開我腳都蹲麻了。”他又小心地晃了晃她。
雪容又堅持了一會兒,才不情不願地松開了手。
陳洛鈞扶着她的肩膀從椅子上下來,洗了手轉回身來低頭一看,發現她眼眶紅了。
“好了好了。”他抱住她,“我不是回來了嘛。”
她把臉埋在他肩上,一邊使勁搖頭,一邊不小心讓眼淚湧了出來。
明明他就在身邊,可剛才在電影院裏看着他消失的無助感忽然反噬起來,讓她覺得恍如隔世,仿佛他的突然出現也是她一相情願的幻想而已。
只有用盡全身力量抱緊他,她才能讓自己平靜下來。
“容容……”他嘆嘆氣,柔聲安慰道,“是不是我走得太久,你生氣了?”
“嗯。”她點頭哼道,“都四個月又二十五天了。”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好吻了吻她的頭頂。
“讓我看看你瘦了沒?”雪容放開手臂,仰起臉來仔細端詳了他一會兒,“還好,沒有瘦很多,不過黑了。那邊太陽很大?”
“嗯。”他點頭,“你怎麽瘦了?”
“我有報瑜伽班,每天健身啊。你成天跟漂亮女演員在一起,我不努力一下怎麽行?”她比畫了一個金雞獨立的姿勢。
“我哪有跟漂亮女演員在一起。”他微皺了一下眉頭。
“怎麽沒有。我今天在電影院還看到啊,你跟人家又是親又是抱的。”她半開玩笑地歪着腦袋說。
他臉色沉了沉,斟酌一下才說:“你要是不喜歡,我以後就不拍戲了。”
“切,怎麽可能嘛……”她切到一半,才發現他神色認真得不像話,立刻輸了氣勢,“我就随便說說,你不要當真。雖然是有點嫉妒,不過也不至于嫉妒得不讓你拍戲嘛。”
她一邊說,一邊又讨好地抱住了他。
“對了。”他把她拉開,從褲子口袋裏拿出一樣東西給她,“還給你的。”
雪容接過來,發現時自己前年冬天給他的那張年終獎的銀行卡。
“跟我算這麽清楚幹嗎……”她捏着卡片嘟囔道。
“以後我的錢由你管。”
“哎?不太合适吧?我自己的錢都管不清楚……”
“你的抽油煙機是不是該洗了?”他一邊說一邊往外走,好像沒聽見她的話。
“哎哎哎你別瞎折騰。我周末找人來弄好了。”雪容搶在他前面擋住廚房門,“你回來就好好休息嘛。”
說着,她把他連推帶拽地拉到沙發上,又跑去廚房熱了兩杯牛奶,遞給他一杯,自己才在他身邊坐下來。
兩人相視一笑,都忽然有點羞澀起來。
“阿洛……”雪容叫了一聲,坐近了一點兒拉住他的手。
“嗯?”他反握住她的手。
她不知為什麽,愈發地害羞起來,想了想說:“那個……我餓了,我們出去吃夜宵吧?”沒等他回答,她又說,“找個人少點的地方,這麽晚了,應該不會有人認出你的。”
他笑笑,站起來說:“我又沒說不去。走吧,我也餓了。”
初夏的夜晚涼爽而寧靜,馬路上的人很少,只有明亮的路燈映着淡淡的月色。雪容一開始還有些躊躇,弱弱地跟在陳洛鈞身後兩步的地方。
他回過頭來,毫不猶豫地牽住了她的手,極其自然地把她拉到自己身邊。
她走在他旁邊,擡頭看了看他的側臉。
想到十幾年前就曾經這樣被他牽着,曾經這樣看過他的側臉,她便笑開了,仿佛當年那因為他手指的溫度而竊喜不已的小女孩又回到了自己身體裏。
他們走了很遠,在一家通宵營業的茶餐廳坐下了。
這個點的飯店裏只有他們兩個人,陳洛鈞點了兩份粥,一份清炒芥蘭,一份蝦餃,又給雪容叫了一份雙皮奶,把菜單還給服務員時,就看見她坐在他對面,笑得眼睛都成了半月形。
“你怎麽都不問我要吃什麽啊?”她問。
“你要吃什麽?”
“就你剛才點那些啊。”
他沒忍住笑:“那不就行了。”
“好沒勁啊。在你面前一點秘密都沒有。”她用兩只手撐起下巴。
他含笑四下看了看。
“我們是不是好久沒有一塊兒出來吃飯了?”她又問。
他想了想,上一次兩個人出來,大概還是在她去英國讀書之前了。他給她做飯做了太久,都不太記得跟她一起出門時什麽感覺了。
時間怎麽會過得這麽快,這麽不着痕跡?他忽然有些恍惚。
“哎,誰讓阿洛手藝這麽好,搞得我都不愛吃外面的菜了呢?”她還是笑,“要不是你這幾個月不在,我做再多瑜伽也減不了肥。”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她,聽她一個人自言自語。
“對了,你都不吃肉,那拍戲的時候體力怎麽跟得上啊?”她忽然皺了下眉頭問。
“沒問題的。”
她還想再追問下去,卻硬生生地忍住了,只是默默地嘆了口氣。
另外一對情侶推門進了餐廳, 就坐在離他們不遠的一桌上。
他們坐下沒多久,雪容就發現那個女孩不時往他們這裏瞄。
“糟了。”雪容低下頭,拿餐牌擋住臉,“那邊那個女孩子好像認出你了。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陳洛鈞好像沒聽懂似的。
“萬一被人偷拍什麽的放到網上多不好?”她壓低聲音說。
“你要是怕的話我們就走。”他毫不在意地說。
“要是被我同事看到我可怎麽解釋啊……”她擡頭瞥了一眼他無所謂的眼神,坐直了身體心一橫說,“你都不怕我怕什麽?哼。”
雪容一邊說着不怕,一邊其實還是有點心虛,一直在偷看人家,也不太說話,菜上來以後匆匆扒拉了兩口就表示吃飽了。
陳洛鈞被她的猥瑣狀搞得無可奈何,也随便吃了點東西,就只得買單了。
“叫餓的是你,要出來的也是你,吃了兩口又喊飽的還是你。”出門的時候他搖搖頭嘆氣道。
“哎呀晚上不要吃這麽多,容易長胖,還對胃不好。”她挽住他的胳膊飛快地往前走。
他被她拖出去好遠,才終于拽住了她飛奔的腳步,重新拉住她的手,慢慢地往家走。
“阿洛,你真的不怕被人偷拍嗎?現在的狗仔隊可厲害了。”她弱弱地問。
“我不能因為怕別人就影響自己。”他淡定地說着,又摟緊了她一些。
他眉眼間的那簇傲意悄悄地迸發出來,她心一熱,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
走到半路時,遠處的鐘樓傳來了十二點的報時聲,“铛铛”的鐘聲響了很久。
他們沉默地聽着鐘聲,緊緊地把十指交握在一起。
送她到家門口時陳洛鈞問:“明天想吃什麽?”
她沒有說話,只是擡起頭專注地看着他。
走廊的路燈很快滅了,他低下頭,在黑暗中無比熟練地找到她的唇。
她摟住他的脖子,幾乎把整個人的重量都挂在他的身體上。
那種久別重逢的甜蜜顯得如此不真實,令她覺得全身每一個毛孔都需要他的觸碰才能平靜下來。
他好像明白她在想什麽似的,把她整個人都裹在懷裏,幾乎從頭到腳都跟自己貼得緊緊的,連一絲縫隙都沒有。
松開她以後,他抵着她的額頭輕聲說:“回來了真好。”
“嗯。你回來了真好。”她如釋重負地嘆氣重複道。
送走陳洛鈞回到家裏,雪容對着茶幾上那兩杯沒有來得及喝的牛奶發了半天呆。
要是像那對杯子一樣永遠不用分開該多好。
每天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她都要擔心他會忽然說明天就要走,而白天上班只要看到他的短信,就會心慌一下,擔心他要說晚上不能見她了。
只是讓她大感意外的是,陳洛鈞這一次居然在A城待了很久。
天氣漸漸熱起來的時候,他開始有些忙碌,不再每天去給她做晚飯,但至少會隔天見她一次。
雪容只知道他在忙一部話劇,也沒有多問,見到他時自然開心,見不到他時就因為他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而開心。
有天晚上她已經上床了,忽然聽見開門的聲音。
“阿洛?”她跳起來跑進客廳裏。
陳洛鈞走進來,神色疲憊對她笑笑:“我今晚能睡這兒嗎?”
雪容一愣。他每次來她家都是吃完飯過一會兒就回自己家,還從來沒有在她這兒過過夜。
她紅着臉拽了拽自己的短袖睡衣說:“哦。好啊。”
她看着他熟門熟路地走進洗手間,才捂着自己通紅的臉頰回了房間上床。
她把自己藏在薄薄的被子下面,蒙着臉,心裏七上八下地不斷打鼓。
陳洛鈞洗完澡出來,站在她房間門口問:“還有被子嗎?”
“呃……有啊。在衣櫥最左邊一個門裏。”她探出半個腦袋。
他進來拿了被子,走到她床頭俯身吻了一下她的臉頰,就又出去了。
他把被子鋪在沙發上,關了客廳的燈,摸黑睡下了。
雪容被他搞得一頭霧水,偷瞄了好多次,發現他好像真的是睡了,也只好關上了臺燈。
可是她哪裏睡得着。
糾結了好多次,她下床輕手輕腳地走到沙發前蹲下,小聲叫了聲“阿洛”。
他顯然也沒睡着,轉過身來面對着她“嗯”了一聲。
“沙發是不是很小很擠?”她的聲音在黑暗裏顯得格外柔弱而膽怯,“你要不要去床上睡?”
他似乎思考了一下,她覺得自己好像能聽見他大腦咔嚓咔嚓轉動的聲音。
接着他便站了起來,繞過她走進房間裏,在她的床上躺下了。
這回輪到她糾結了,不知道自己是應該睡在沙發上還是應該回房間裏。
片刻的掙紮以後,她放輕腳步回了房間。
第一次跟他在兩個人都清醒的狀态下躺在一張床上,雪容緊張得連腳趾都繃緊了。
他面對着她,看着她的眼神有些陌生。
她連大氣都不敢喘,抱着自己的手臂,生怕自己身體的哪個地方碰到他。
他看了她一會兒,默默地往她這邊動了動,小心地探出手來,撫上了她的臉頰。
“容容。”
“嗯?”
他的手從她的脖子上滑下來,慢慢繞到了她肩膀那道曾經被燒傷的疤痕上。
她吸了口氣,卻沒有躲,只是倔強而執着地看着他。
他避開了她的眼神,只是看着自己的手指漸漸在她肩上收緊。
“她已經是我的人了。從頭到腳都是。”孟良程的臉忽然浮現在他眼前,連帶着他說這句話時那略帶得意的神情。
他手上的力量無法控制地加大,直到捏得她低哼了一聲,才一下子清醒過來,松開手匆匆看了她一眼,便慌亂地轉過了身。
“阿洛?”她小心地叫了一聲。
他沒有回應,只是無意識地抓緊了自己這一側的枕頭。
“阿洛。”她的手攀上他的肩頭,硬是把他扳了過來。
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肩上,露出招牌式的眉眼彎彎的笑容:“已經不疼了。”
他看着她的笑,心卻愈發痛起來。
“你爸爸把你交給我,我卻沒有照顧好你……”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
她還是笑:“爸爸不可能照顧我一輩子,你也不能總是在我身邊啊。何況這個根本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我自己任性。”
她伸手摸摸他的臉頰:“不過要不是有過經驗教訓,我現在也不會這麽乖,對不對呀?”
他有些恍惚地看着她晶亮的眼睛,和被燈光照得格外溫暖的肌膚。
“我不要你乖。”他用臉頰微微蹭了一下她的手心,幽幽地說,“我要你是原來的容容。”
她分不清是感動還是心酸讓她的心如此溫暖地抽痛着,只是沒有絲毫猶豫地說:“我是你的容容啊。一直都是。”
他閉起眼睛,似乎要用心揣摩和牢記這句話。
雪容擡手關了燈,在黑暗中摸索到他的腰側,把指尖輕輕地搭了上去。
他的呼吸略微亂了兩拍,卻沒有動作。
她探了探腦袋,想去吻他,他卻下意識地躲開了。
她也沒有再亂動,只是漸漸聽着他的呼吸變得平穩悠長。
她便在這呼吸聲中慢慢睡去,一夜無夢。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雪容發覺天還沒亮,陳洛鈞卻已經坐起身,正靠在她的枕邊,閉目不知在想什麽。
她動了動身子,把他從沉思中驚醒。
“你在想什麽啊?”她問。
他像是思考了一下,才回答道:“劇本。一睜開眼睛就滿腦子都是臺詞,晚上也睡不着。”
早晨似乎是他戒備松懈的時候,不加掩飾地十分坦白。
“那要不要我給你唱個歌哄你睡覺?”她笑着拉他躺下,“還早呢。”
他聽話地閉上眼睛。
她沒有唱歌,只是把手覆在他的臉頰上,用拇指的指尖輕輕拂過他的眉毛,從眉頭到眉梢,動作緩慢而輕柔。
他微皺的眉頭随着她反複的動作漸漸松開,沒多久竟然真的睡着了。
從此以後這便成了慣例,陳洛鈞經常在半夜出現,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就只是躺在她的身邊,漸漸入睡而已。
雪容不知道他是真的壓力太大經常失眠,還是只是想要她在身邊——不過她很喜歡他對她有那麽一點小小依賴的感覺。
看着他睡着的樣子時,是她最安心最踏實的時候。這時的他不會被其他事情牽絆心神,不會跟別人摟摟抱抱,更加不會有無數目光聚集起來的光環。他只是一個尋常的疲憊的男人,需要一點簡單的安慰而已。
這樣的日子并沒有持續多久,陳洛鈞就又忙得很少見到蹤影了,偶爾來看她一眼,也是匆匆地坐一會兒就走了,不要說在雪容家裏過夜,連飯都很少有機會跟她一起吃。
陳洛鈞的論壇上已經在短短一年裏多出了無數帖子,他拍過的所有戲,出名的不出名的,演主角或是演配角的,都被人翻了出來,而他參加的每一次宣傳活動都有各種角度的抓拍照片,如今短短一個月的帖子數量,就遠遠超過了原先所有的總和。
而那個從最初開始就一直堅持拍他,看他的戲的那個“薔薇草”則不知去向,好久都沒有看到這個ID了。
林曉琪有一次跟雪容不經意地說,在這樣的情況下,她跟陳洛鈞居然從來沒有被曝光過,實在是奇跡。
“他哪有那麽紅。才上了兩部電影而已。”雪容笑道。
“別急。早晚的事。”林曉琪說,“不過最近聽說他拒了好多電影,為什麽啊?”
雪容謹慎地兜圈子:“他工作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
“那他最近在忙什麽?沒跟你說過?”
“沒有啊。我們也不是經常見面。”雖然騙人不是她的本意,但雪容還是留了個心眼。
“哦。那總之你們小心點啦,人言可畏。”
“嗯。我知道了。謝謝。”她被林曉琪的好意弄得不好意思起來,在電腦這邊暗自低下了頭。
關了電腦,雪容拿起桌上的一封信,又一次打開讀了一遍。
爸爸在信裏還是那幾句話,說他自己很好,讓她好好工作,注意身體。
她嘆嘆氣,把信紙小心地折好塞回信封裏,拉開抽屜放了進去。
她一個人悶悶地發了會兒呆,撥通了陳洛鈞的號碼。
他很快接起來,叫了一聲容容。
“阿洛。”她笑笑說,“你在幹嗎?”
“在家裏呢。準備睡覺了。”
“哦。”
“怎麽了?”
“沒怎麽。天熱了,想吃冰激淩。”
他失笑:“這麽晚了,明天再吃吧。”
“那……好吧。你這兩天忙不忙?”
他想了一下才答道:“有一點。前期的準備工作差不多結束了,要正式開始排練了。”
“哦——”她拉長了聲音,“難怪好多天都沒看到你了。”
他像是不知該怎麽接話似的沉默了。
“沒什麽啦,就是跟你說一下,這個周末我們單位要組織出去玩,要星期天下午才回來呢。”
“玩得開心點。”他說。
“嗯。”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其實是可以帶家屬的。我們好多同事都是一家子一塊兒去呢。”
他又沉默了。
她忽然覺得自己怪無聊的,明知道他不可能跟她一起去,還非要拿這種問題為難他。
“好啦,我睡覺去了哦。”她笑笑,自己把話題結束了。
“嗯。空調溫度不要開得太低,當心着涼。”他叮囑道。
“知道了。阿洛晚安。”
“晚安。”
雪容挂了電話,走到客廳裏,看了一眼自己新買的沙發。她知道陳洛鈞因為舊傷的關系不能整夜吹空調,天一熱就肯定不能睡在她的房間裏,自己原來那個沙發又太小太窄,所以特地買了個長寬都跟單人床差不多的換上,這樣他如果要在她這裏過夜的話,至少會睡得舒服一點。
只是從新沙發買來到現在,他一次都沒有出現過,她連顯擺自己體貼的機會都沒有。
周末去郊外團隊活動時,雪容被無數的同事領導盤問怎麽沒有把男朋友帶來。
“他剛好單位出差了。”雪容對所有人都這麽解釋。
“哦。他做什麽的呀,周末都要出差?”有人追問。
“就是普通公司的普通職員。老板剝削得厲害。”她信口胡謅。
因為大多數人都是全家出動,所以房間安排到最後,雪容成了光杆司令,一個人獨占一間大套房。
度假村的氣溫比城裏要低好幾度,夜半的涼風拂過小橋流水,氣氛幽靜而惬意。
要是她也能帶家屬就好了。雪容站在二樓陽臺上看着風景悶悶地想。
“江雪容!”樓下的花園裏忽然有人叫她,吓得她心跳一下子飛快。
她探頭出去張望,以為是哪個同事捉弄她,沒想到卻看到了孟良程,遠遠地沖她笑。
見她看到了自己,孟良程招了招手,示意她下去。
雪容搖了搖頭。
他走近了一步,加大了招手的幅度,像是非要讓她下去不可。
雪容想了想,怕他再待下去被同事看到,只好匆匆下了樓。
“你怎麽在這兒?”她一看見孟良程就問。
“我們單位供應商大會啊。你沒看見牌子?”
雪容想了想,剛才是看到一樓大堂裏的迎賓牌,當時還覺得那個公司名字挺熟的,都忘了是孟良程就在那兒工作了。
“我來的時候就看見你了,你正好從大巴上下來。”
“是嗎?”雪容尴尬地笑笑。
“睡覺時間還早吧,不去走走嗎?”他笑着問。
“不了,我挺累的。”雪容拒絕。
“來都來了,這裏風景這麽好,不逛逛多浪費。”孟良程似乎喝了點酒,不由分說地拽着她就走。
門口的保安看了他們一眼,似乎想過來解圍,雪容不想把事情鬧大,只好默默地抽出手,跟在他後面。
“你們公司來搞活動的?”他停下來等了她兩步。
“嗯。”
“哎,比我幸福多了。一個晚上什麽都沒幹,就在陪供應商喝酒。”
“工作嘛,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雪容表示理解。
“你最近忙嗎?”
“挺忙的。公司又在搞幾個新項目。”
兩個人邊走邊閑聊,走了沒多久,孟良程在一座石橋上停了下來。
雪容也在離他兩步的地方站住了。
“這兒有魚!”他指指橋下的流水說,“快過來看。”
雪容沒有動。
孟良程擡起頭來,見她一副防備的樣子,沒忍住笑起來:“你怕我吃了你啊?”
她沒說話。
他轉過身來,靠在橋欄上,笑眯眯地看着她:“啊,我知道了,你是怕陳洛鈞知道你跟我說過話會生氣?”
她還是沒說話。
半夜跟喝了酒的前男友在度假村裏邂逅,這樣的場面處處透着別扭和危險。
“也是。我要是他,肯定恨不得揍我自己一頓。那次他居然忍住了,想想都不可思議。”他還是笑,看起來倒不像是在說醉話。
“哪一次?”雪容皺眉問。
“你不知道?”孟良程的笑容僵了僵,“就是你當時去C城的前一晚。”
雪容從來沒有聽陳洛鈞提過他見過孟良程的事:“你去找他了?說什麽了?”
他的眼光漂移了一下:“當時我有點喝高了,應該說了挺多不好聽的,添油加醋地說我們倆過得多好,說我們在英國早就同居了,讓他趁早死心,離你遠一點。”
“他說什麽了?”
“他……好像什麽都沒說。”孟良程回憶道。
雪容的臉色漸漸變了。
陳洛鈞居然從來沒有跟她提起過這件事。他一向心思重,不知道自己胡思亂想,把孟良程說的這些話發酵成了什麽樣。
“雪容。”孟良程往她這兒走了一步,“我知道我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情。但當時我真的是鑽牛角尖了,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所以不擇手段……”
“別說了。”雪容打斷他,“現在說這些幹什麽?我跟陳洛鈞挺好的,你跟曉琪也挺好的,不就行了嗎?”
孟良程看看她,鄭重地點了點頭。
她轉頭往回走:“不早了,我回去睡覺了。”
“你生氣了?”孟良程追在她身後。
她當然生氣了。她本來還以為孟良程至少是個謙謙君子,跟林曉琪在一起這種事情也是因為被她逼急了氣瘋了才做出來的,卻打死也沒有想到他會去找陳洛鈞洩憤。
“都過去那麽久的事了,算了。”她加快了腳步。
“我以為你早知道了……”
她沒有接話,直到走回酒店的大堂裏才轉身說:“我回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孟良程點了點頭,似乎還想跟她說什麽,卻終究沒有開口。
雪容回到房間裏,跌坐在大床上,呆呆地看着梳妝臺鏡子裏自己的倒影。
難怪陳洛鈞說她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難怪他對過去的事情表現得輕描淡寫,卻在生病的時候如江河決堤,崩潰得一塌糊塗。
她倒在床上,心疼自責得久久無法入睡,恨不得立刻飛回他的身邊。
她抱着手臂蜷成一團,無意間碰到了自己肩膀上那道疤,忽然一個激靈地想起陳洛鈞有好幾次都在碰到她這道傷疤時忽然洩了氣,像被冷水澆頭似的,一下子對她失去了熱情。
他心裏到底憋着多少對她的誤會?她僵在床上,脫力般地動彈不得。
第二天他們公司安排了爬山的活動,雪容推說不舒服沒有去,生怕再在什麽地方碰見孟良程,一個人在房間裏待到了下午回城的時候。
她實在不想再見到他,哪怕連打個招呼都不願意。
回A城的高速公路上出了事故,雪容公司的大巴一直堵到晚上才終于開回了市區。
她晚飯都沒有吃,拖着行李直接奔去了陳洛鈞家。
她不知道他在不在家,先試探着敲了敲門。
“來了。”門很快就開了,陳洛鈞看見是她,大吃了一驚。
他家裏似乎有很多人,整個廳裏煙霧缭繞,高談闊論的說話聲夾着大笑聲撲面而來。
他迅速走出來一步,在身後虛掩上了門:“你怎麽來了?”
雪容心虛看了看他:“我……我不知道你有客人。”
他下意識地轉了下身,難以察覺地皺了皺眉,似乎很為難的樣子。
“我……我先回去了。”她低下頭,“改天等你有空再找我。”
說着,她往後退了一步。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想了想,一句話也沒說,推開門便拖着她走了進去。
房間裏的人見他牽了個女孩子回去,一下子都安靜了。
雪容怯怯地隔着滿屋子的煙環顧了一下盯着她看的人,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
“哎呀洛鈞你早點說今天佳人有約嘛,我們也不至于來打攪你。”坐在沙發中間的男人笑着掐滅了手裏的煙站起來,左右看看說,“別愣着了,咱們撤吧。”
“今天不好意思,改天咱們再聊。”陳洛鈞擋在雪容面前,坦蕩蕩地對滿屋子的人笑笑說。
大家紛紛站起來,跟他打招呼往門口走,還有人跟雪容友好地笑着說“小妹妹拜拜”,她只好貼在陳洛鈞的身邊,弱弱地笑着。
平時在娛樂新聞上見過的人當面跟她說話,還是讓她不太适應。
所有人都走了以後,陳洛鈞轉回身來面對着她。
她避開他的眼神,小聲說:“對……對不……”
“晚飯吃了嗎?”他打斷她,揉了揉她的頭發說,“我們剛叫了外賣,還沒送到。”
她擡起頭來,對上他柔和清澈的眼神,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又疼了一下。
他松開一直緊緊握着她的手,匆匆走到窗前,打開了所有的窗戶透氣,又從廚房拿出垃圾桶,收拾起茶幾上的煙灰缸和茶杯。
他站在廚房的水槽邊洗杯子時,她走到他身後問:“你們剛才在談事情?”
“沒有。就是瞎聊。”
“哦。”
“放心吧,他們不會把看見你的事情四處說的。”
“哦……”
“你今天怎麽來了?”他不經意地問。
“我……”她答不上來,“我想你了。”
他肩膀松了松,像是笑了起來。
“我去洗個澡,一身的煙味。”他洗完杯子走到她面前說,“外賣要是來了你開下門。錢包在鞋櫃上。”
“哦。”她乖乖地點點頭。
他往洗手間走,她便下意識地跟着,站在門外聽着水聲響起來。
陳洛鈞洗完澡出來時,發現她還站在門口,低頭擰着自己的衣角,不禁有些奇怪。
“容容?”他低頭拍拍她的臉頰,“你怎麽了?”
她擡起頭來,怔怔地看着他。
他正一手拿着毛巾在擦頭發,臉上殘留的水汽顯得眉目格外清朗,而穿着格子睡衣的樣子又特別溫暖。她看着看着,就心頭一熱,重重地撲進了他懷裏。
“好了好了,怪我最近太忙了,沒怎麽去找你……”他笑着說到一半,忽然全身一僵。
她的一只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正從他的背後沿着腰際往前繞。
他心神一蕩,手裏的毛巾掉在了地上,險些腳軟地由她去了,卻終于還是及時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雪容擡起頭來,不解而迷惑地看着他。
“容容,你……”他喉頭發緊,說不下去,只是硬把她的手抽了出來。
“阿洛,你不想要嗎?”她睜大了眼睛看着他。
他的耳朵嗡嗡的,只覺得血湧上頭。她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直接?
“為什麽你從來都不碰我?哪怕我們睡在一張床上?”她又貼近了一步。
他已經被她逼得呼吸困難,不要說回答她如此直白的問題,連思考也已經不能夠了。
“你擔心什麽?還是怕我……”她終于停下來斟酌了一下用詞,“怕我讓你失望,怕我已經跟孟良程……”
“你瞎說什麽?”他斷然喝住了她。
她掙脫了一直被他緊緊捏住的手,摟住他的脖子,眼中滿是水汽地看着他,極其緩慢而溫柔地說:“阿洛,你知道我一直是你的對不對?你知道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