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hapter(3)
他們排了半個多小時隊,才買到傳說中現做現切的花生糖。
雪容剛要把自己那份裝進包裏,就聽見手機響了。是陳洛鈞的經紀人田雲打過來的。
“幫我拿一下。”她心裏一凜,把手裏的糖遞給齊諾,從人群裏走出去,站到路邊接起了電話。
“洛鈞拿到獎了。”田雲壓低了的聲音被一陣雷鳴般的掌聲覆蓋了。
“真的?”雪容激動地尖叫了一聲。
田雲沒有再說話,聽筒那頭的掌聲漸漸平息下來,接着響起的,是現場音響裏傳來的陳洛鈞的聲音,因為被放大了而顯得有些空曠和不真實。
她一手撫在胸口,屏息凝神地聽他說:“拿到這個獎,我想很多人都跟我一樣意外。”
他的聲音停了停。
“首先我當然要感謝這部影片的導演和制作人,是他們頂住了重重壓力把這個角色交給了我。也要感謝所有的工作人員,沒有你們就沒有這部片子……”
這段感謝辭他說得流暢而誠懇,就算看不到,雪容也能想象出他臉上禮貌溫和的笑容。短短的程式化的感謝辭說完以後,陳洛鈞忽然停了兩秒,接下來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和忐忑,句子甚至有些支離破碎:“我要感謝的,還有一個人。是她在我最低谷的時候讓我開心,用無比的耐心陪着我……從來沒有抱怨過……她曾經說過,我們在一起,說不定總會有一天走不下去,可是……”
雪容情不自禁地捂起嘴唇,有些哽咽地深呼吸了幾次。
齊諾遠遠地沖她揮了下手,她則對他點了點頭,表示一切都好。
“容容,我……”他的聲音又低了幾分,好像說不下去了。雪容不禁有些擔心地對着話筒問:“田雲姐,洛鈞他?”
“沒事,應該只是情緒有點激動。”
田雲看見臺上的陳洛鈞忽然往她這邊看過來,趕緊舉起手機對他晃了晃。
他則清了清嗓子,聲音穩定了下來,先是微微一笑:“我不知道得獎人能不能在臺上唱歌,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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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眼的燈光下,他的神情如此柔和,仿佛一束淡淡的光芒正從他身體裏散發出來,點亮了他的臉龐和身體,還有那略帶羞澀的明亮笑容,和水汽彌漫的深邃雙眸。
有人問我你究竟是那裏好,
這麽多年我還忘不了,
春風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沒見過你的人不會明了,
是鬼迷了心竅也好,
是前世的姻緣也好,
然而這一切已不再重要,
只要你能重回我懷抱……
第二天一早回到A城時雪已經停了。雪容把行李扔在客廳裏,悄沒聲息地脫了衣服洗了個澡,輕手輕腳地鑽進被窩裏。
陳洛鈞迷迷糊糊地轉了個身,把她摟進懷裏。
“恭喜你啊。影帝先森。”她把嘴唇湊到他耳邊,滿是笑意地說。
他也不知道有沒有醒,只是閉着眼睛低低念了一句“容容”。
她把額頭抵在他的頸邊:“平時讓你唱歌你死都不肯……還好昨晚沒有跑調,不然可丢死人了。”
他嘴角抿了抿,勾出一抹微弱的笑容。
“維生素是不是好多天沒吃?怎麽還是一瓶子滿滿的?”她把手伸到他睡衣下面捏了捏,“不要裝睡啊,快給我老實坦白。”
他完全沒有反應。
“給你帶了花生糖哦。上次你說很好吃的那種。”她逗他。
他還是沒有反應,只是睫毛幾乎難以察覺地顫了顫。
“裝吧裝吧。影帝真不是浪得虛名的。哼,醒過來再找你算賬。”
她一邊說,一邊親了下他的臉頰,陷進他的雙臂裏,一瞬間就睡着了。
一覺醒來,陳洛鈞已經出去跑完步回來了,正站在煤氣竈前看着一鍋粥,手裏還捧着《時間的灰燼》在看。
“喂你幹嗎看這本書!”她跳過去想搶他的書。
他把書高高舉過頭頂問:“為什麽不能看?你翻譯的書為什麽我不能看?”
“不是啦。”雪容蔫了蔫,有點不好意思地看看腳下,“其實……有一本是特別要送給你的。不過……還沒準備好。”
他半信半疑地皺皺眉:“特別送給我的?”
“嗯。”
“那好吧。”他思考了一下放下書,“什麽時候能給我?”
“呃……”她咬咬嘴唇,“看你最近表現。好好休息,乖乖吃飯,修煉滿兩個月就給你。”
“好。我記住了。”
“乖。”她踮起腳摸摸他的腦袋。
陳洛鈞休息滿兩個月那天,他們正在英國玩。他們兩人第一次出去長途旅行,陳洛鈞居然挑了這個不是很……吉利的地方,搞得雪容有點莫名其妙,又沒好意思多問。
他們一早起床去找齊諾玩,雪容在地鐵上睡眼蒙眬地靠在陳洛鈞的肩上,喃喃地問:“阿洛,你再申請一次原來申請過的學校,來這邊讀書好不好?”
他想了想地說:“那你呢?”
她閉着眼睛嘿嘿一笑:“我跟你一起來啊。給你做飯,幫你洗衣服做家務,當你的小保姆。”
“你的工作呢?”
“工作哪有阿洛重要。”她使勁搖頭。
他不說話了,似乎很認真地在考慮她的提議。
雪容偷偷瞄了眼他嚴肅的神色,沒忍住笑了起來:“好啦好啦,我坦白,我其實只是想天天纏着你而已。你才放兩個月的假,人家根本沒有過瘾。”
“讓我考慮考慮。”他笑了笑說。
“真的?不要考慮了嘛,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回去我就監督你複習英文……”她興高采烈地晃着他,正自言自語地高興時,車廂那頭忽然走過來一個女孩,面色緋紅地說:“那個……你是不是陳洛鈞?能不能跟、跟我拍張照?”
雪容趕緊坐起來拽拽頭發,擺出一臉成熟淡定的樣子。
陳洛鈞很快跟那個女孩拍了張照,她走開半天以後,雪容才敢小聲嘀咕了一句:“跑到國外都有粉絲……阿洛你可真不得了啊。”
陳洛鈞無奈地握住她的手,把她從座位上拉起來:“到站了。”
他們下了車,按照齊諾發過來的地圖走了很久,卻發現他給的地址上竟然只有一個教堂。
雪容凍得鼻涕都快下來了,氣急敗壞地打電話給齊諾準備罵他,可是他居然關機了。
天是陰冷的鉛灰色,眼看就要下雪,教堂門也死死地關着,他們連躲風的地方都沒有。
“這家夥死定了。”雪容又打了一次齊諾的電話,發現他還是關着機,咬牙切齒地罵了他好幾遍。
一轉頭,卻發現陳洛鈞不見了。
“阿洛?”她探頭往旁邊看了看。
清晨的郊外小道上根本沒有人,附近連一家開門的咖啡店都沒有,他能去哪兒呢?雪容有點慌,沿着教堂的圍牆試探着往前走了走,還是沒有看到陳洛鈞的身影,她只好退回來,又往另外一邊看了看。
江海潮從小路的盡頭走過來,遠遠地對她笑了笑。
她一頭霧水地揉了揉眼睛,直到他走到她面前了,還是摸不着頭腦。
“海……海潮哥哥?你……你怎麽……”她凍得說話都不利索了。
江海潮抓起她的手,塞到自己臂彎裏,滿面笑容的帶她往教堂裏走。
“哎哎哎你幹什麽……”她一邊說,一邊踉踉跄跄地跨進了教堂的正廳。
“小姑姑!”糖糖穿着一身白色蕾絲小裙子撲到她腳邊。
教堂裏只有很少的幾個人,除了她自己,江海潮一家,還有站在走廊盡頭對她擠眉弄眼的齊諾,和一臉嚴肅站在聖壇上的一個白胡子牧師。
看着齊諾破天荒地穿着西裝,兩側的長凳邊又綁了白色的玫瑰,雪容忽然明白了。她賴住不肯走,使勁想要把手臂從江海潮的胳膊裏抽出來。
“那個什麽,我……我有點不舒服……”
“不要動。”江海潮夾緊她。
“我還穿着牛仔褲羽絨服啊……”她哀求道。
“那把羽絨服脫了。”
“裏面是連帽運動衫……”她絕望地快要跪倒了,“鞋子也全濕了……”
正在負隅頑抗的過程中,陳洛鈞出現了。
他倒是不知在哪兒換上了一套西裝,站在聖壇前遠遠對她一笑。
他的眉眼間全是溫柔,整個人似乎都在微微地發着光,她看得呆了呆,不自覺地就挽住江海潮的胳膊,站直了身體。
齊諾鼓搗了兩下,一段莊嚴而甜蜜的音樂就開始在高高的穹頂下回蕩起來。
短短幾十步的路,她覺得自己仿佛走了很久。
雪容到了陳洛鈞面前,第一句話就抱怨道:“你怎麽事先也不告訴我?人家穿成這樣,丢死人了。”
他低眉輕聲說:“回去以後有你穿婚紗的時候。不過我怕到時候人太多場面太亂,那樣的婚禮恐怕你不喜歡。”
“誰說要跟你辦婚禮了?美不死你。”她哼哼兩聲。
“那你現在走吧。”
她撇過頭不看他。
“結了婚的話,我出國讀書你才方便跟來啊。”他又說。
雪容又哼哼兩聲,低頭使勁抓了抓運動衫的衣擺,妄圖把皺巴巴的衣服拉平一點。
牧師咳了幾下表示不滿,見他倆終于不吵了,才輕輕嗓子,字正腔圓地說:“今天,我們相聚在這裏,共同見證陳洛鈞和江雪容神聖的結合。”
雪容臉一紅,情不自禁地偷瞄了陳洛鈞一眼。
他無比認真地看着她,好像她一路奔波灰頭土臉的樣子在他眼裏出奇得美。
牧師繼續念道:“陳洛鈞,你是否願意娶江雪容作為你的妻子?你是否願意無論是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都将毫無保留地愛她,對她忠誠直到永遠?”
他鄭重地點了點頭:“我願意。”
牧師把臉轉向雪容:“江雪容,你是否願意嫁陳洛鈞作為你的……”
“我願意,只要跟他在一起,我什麽都願意。”雪容打斷他。
牧師愣了愣,周圍的人也全都跟着愣了愣。
她對着陳洛鈞粲然一笑:“才不要聽他啰唆。你可以吻新娘了。”
他捧起她的臉,小心輕柔地吻了下去。
他們後來又辦過一次隆重正式的婚禮。可是雪容卻只記得這一次。
那一刻他的雙唇炙熱,那一刻他的心跳堅定,那一刻,他把全世界的溫暖和感動都交到她的手上。
那歷經波折後仍然執着而柔軟的心,只有他們兩個人能懂,不需要,也沒辦法證明給任何人看。
從教堂裏出來時,外面飄起了小雪。
“阿洛。”雪容問,“問你一件事情,你不要生氣哦。”
“嗯。”
“為什麽當時我在英國讀書的時候,你從來都沒有找過我?”
他放緩了腳步,思考了一下站定了說:“我來過。”
“來過?”她有些錯愕地站到他面前擡頭問,“那為什麽不告訴我?”
他拂去她發頂的雪花,輕描淡寫地說:“我看見你跟那個誰在一起,笑得很開心,覺得你過得很好,就回去了。”
她仰面看着他很久,忽然低頭從自己的包裏翻出一本書來。
那是一本《時間的灰燼》,傳說中專門給他特制的一個版本。
他不明就裏地接過來,翻開了扉頁。
跟市面上買的不同,這本的扉頁上印着一封長長的情書。雖然是印刷出來的,字卻是雪容的字,文字下壓着一張淡淡的他們兩個人的合影,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拍的,照片上的她小小的,十幾歲的樣子,正對着鏡頭笑,而他只是剛好從她身後路過,不小心看到了相機,露出了一個淺笑。給深愛的阿洛: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我想你大概不記得了吧。不要緊,我記得很清楚。
那天我去你姑姑家上課,彈的是《陽春白雪》。明明已經學了好幾個禮拜的曲子,我還是彈不好。陳老師第一次罵我,說我不好好練琴,彈得難聽死了,根本不是《陽春白雪》,是被人踩得亂七八糟的髒兮兮的雪。
後來她氣得出去了,留我一個人在書房裏偷偷掉眼淚。
那是我第一次被老師罵哭,覺得好丢臉,好委屈。
哭到一半的時候,你忽然進來了。
我想我一輩子都會記得你當時的樣子,因為那時候,我以為你是來救我的天使——高,帥,穿着一身白衣服。
你蹲在我面前問:挨罵了?
你好笨。沒挨罵誰會哭?
還是我比較聰明,一邊哭,一邊還是記得你抽了張紙巾給我擦眼淚,又拿了杯飲料給我——熱牛奶。
我不知道是牛奶比較管用還是你比較管用,不過我很快就沒有再哭了。
你問我:你叫什麽名字?
容容。
容容……
那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一連叫了十幾年。
那也是我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喜歡你跟我說話時溫柔的聲音,喜歡你長長的手指,喜歡你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有一點點皺紋的樣子。
好吧,我坦白,當時其實我不知道自己會喜歡你那麽久。當時我只知道,我想要的人,應該就是這樣一個能在我哭的時候替我擦眼淚的人吧。
我是那麽一個三分鐘熱度的人,只有喜歡你這件事情,堅持得最久。
阿洛,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你對我有多重要。是你在我迷茫的時候給我方向,是你在我需要的時候給我溫暖,是你一直耐心地等着我,不管受多少傷,吃多少苦,都從來沒有離開過。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我有多愛你。我只知道,愛你是我這輩子最擅長的事情,永遠不會累、不會膩,就像種子發芽是為了開花結果,候鳥南飛是為了度過寒冬,江河奔騰是為了彙入大海,是沒法改變的大自然的規律。
我想,就算有一天我化為灰燼,那小到看不見的每一粒塵埃都會記得,我是如此深深地愛着你。
你的,容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