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作者有話要說:
引子黃金之城
據說,天下最富有的地方,曾經是秋家堡。秋家堡又名黃金城,幾乎擁有金沙郡的所有金礦,堪稱富甲天下,傲立南北交界的邊境,自成體系。但秋家最得意的還不是他們的金礦,而是堡主的兩位愛女。傳言中,當年皇帝為了秋家的驚人財富,本打算發兵征讨,但他看到千軍萬馬之前的秋大小姐時,卻驚嘆着停下了大軍。面對那樣的美麗,再是英雄,也無法不鐘情吧?黃金城的子民,歷來為保護金礦經歷戰陣無數。可他們雖骁勇善戰,又怎麽是天子傾國兵力的對手?
為了保全城池,族人向皇帝獻上了城中所有的金器和金色山谷中最燦爛的花。秋大小姐做了深宮中最嬌寵的妃子。她的家族也成為當代一個神話。卻沒人注意到,大軍去後,留下的不過是座一無所有的空城。仍有不甘心的好事者,想趁機發掘黃金山谷中尚未完全開掘的礦脈。秋家損兵折将之餘,不堪滋擾,掘斷金谷鎮水石,引寒江之水淹沒黃金山谷,斷了世人的念頭。從此,金城子弟全線退守。城外煙雲障目,奇門大陣奧妙無窮,世人再也無從尋覓當年的金城痕跡。
一、絕嶺之戰
盤石山黑農嶺。
山勢高峻,林木茂密,一行馬隊緩緩行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為首老者心頭有些打鼓,他眼看山勢如此險峻森嚴,不禁微微皺眉,沉吟道:“這山陡得厲害,随便伏上一彪人馬,我們就很難抵擋。大家小心,走快一點。”護送馬隊的精壯漢子們答應一聲,紛紛拔出兵刃戒備,又不斷催馬前行。
老者身邊一個十一二歲少女有點害怕,低聲道:“爹,咱們秋家商隊向來少到北方,這黑龍嶺上會不會有什麽山寨強梁啊?”這少女神清骨秀,年紀雖小,已是罕見的美麗。她神情天真,說話時梨渦微現,不笑也像在笑,樣子很是可愛。
那老者嘆了口氣:“來之前我倒是打聽過了,應該沒有。不過,北方我們不熟,說什麽也小心為好。”少女嗯了一聲,不解道:“爹,咱們在南方不是做得好好的嗎?何必還跑北方?”老者濃眉微皺:“沁兒,這一兩年,南朝稅賦日重、民生艱困,于生意上頭也頗為艱難。咱們不嘗試着逐漸北上經商,只怕最終不成。”
少女點點頭,可還是不大明白她爹的話,想了一下,忍不住又道:“爹,可是為什麽南朝的甚麽稅賦越來越重啊?姐姐不是金碧妃子麽?她是皇帝的妻子,叫皇帝減稅不好嗎?”老者的臉微微抽搐了一下,苦笑道:“嘿嘿……金碧妃子……”滿是皺紋的雙目,顯出說不出的痛苦之色。
這一行人正是黃金城的商隊。五年前黃金之戰後,秋家失去祖傳的財富,改以經商為生,慢慢恢複元氣。二小姐秋沁好雖嬌憨不解世事,金碧妃子入宮後,她已是黃金城主唯一的後代,是以秋老城主每次都帶她一起出門行商歷練。秋大小姐雖做了龍庭中最受寵的妃子,黃金城的子民,無一人以此為榮。他們無法忘記,滿城性命,不過靠祖先的財富和一個弱女子的幽恨換來。
二小姐秋沁好的笑,是黃金山谷中唯一令族人振奮的東西。她的美麗是鋪張揚厲的,如同晨晖下的黃金山谷一樣璀璨奪目,卻又帶着山野的晴朗氣息。不管日子如何艱難,秋沁好的朗朗笑聲總能燦爛族人的心。失去祖先的榮耀之後,他們唯一擁有的,就是這朵小花。誰能不喜歡?
一年年春花開秋葉落,秋沁好慢慢長大。秋老城主看着女兒越來越美麗,卻還是不改天真愛笑的性情,喜歡之餘也有些擔心。如今秋沁好十二歲了,秋老城主依例帶着她北上行商。他雖豪情過人,可也自覺精力不如從前,心想這一次行商之後,就該為女兒張羅嫁人的事情了。
老城主正自沉吟間,身後遠遠傳來清脆的馬鈴聲,此起彼伏,似乎有兩匹馬兒并辔而馳。秋家商隊駝了大量貨物,行腳沉重,整個馬隊行走甚慢。耳聽背後的馬鈴聲越來越離得近了,秋老城主心驚,喃喃道:“這馬來得好快。”秋家子弟交換了一個眼色,都暗暗戒備。
秋沁好見衆人眼中沉凝之色,眨了眨眼睛,知道只怕又有一場遭遇戰。世人都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是以秋家的馬隊是很多江湖豪客觊觎的目标。幸好金城健兒武功高強,每每打退來犯之敵,秋家之威十年未堕。卻不知,這次來的又是何方神聖?
卻聽得馬鈴之中,伴起一縷清亮悠遠的簫聲,很是悅耳。秋沁好素通音律,聽出吹的是《龍翔操》。這本是琴曲,顯然品簫之人,胸襟大是不凡。只是簫聲空明高闊之中,卻又有絲陰沉惆悵,似乎樂師心頭憂思隐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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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在胡思亂想,馬鈴聲已到得身後,一個清脆的童子聲音叫道:“前面的大爺小姐們,有勞讓一讓我家公子過去。”秋沁好聽這孩子說話甚是悅耳,心下好奇,忍不住回頭看了看。
山間清風流動,綠樹參差掩映之間,她正好看到後面不遠處策馬急行的二人,卻是一個垂笤小童和一個布衣少年。那小童臉圓圓的,笑出兩個酒窩,神情甚是可愛。布衣少年身形清瘦,戴着一頂大帽,面目甚是模糊。日光雖強,卻無法改變這人的尊貴悠遠之氣,似乎與周圍隔了一層薄冰。秋沁好第一次看到一身布衣也能氣勢出群的人,不禁有些吃驚。
秋氏衆人原本全力戒備,不料來的是如此一對清雅人物,都是微微一愣。秋城主做了個眼色,示意放行。那童子擦身而過之際,眼見秋沁好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們,對着她嘻嘻一笑,樣子越發好看。
秋沁好臉一紅,還是偷偷瞄着那布衣少年。她想看清他的樣子,可惜他的臉始終籠在陰影中。那童子已越過半個馬位,見狀忽然掉頭笑道:“姐姐,太陽這麽大,你一直盯着,要瞪花眼的。”她滿面緋紅,趕緊低下頭。
那布衣少年忽然停下簫聲,身子一側,低聲叱責了那童子一句。童子吐了一下舌頭,笑着不再說話。秋老城主看在眼中,也忍不住多看了那少年兩眼,心想:“沁兒還是第一次這麽留神一個人。”
正在想着,忽然頂上峭壁之間傳出一聲狂笑:“哈哈,你上當了!”笑聲響若驚雷,在狹窄的山谷中轟鳴不休!幾乎與此同時,嶺上絕壁爆發出一陣陣大笑,一塊塊磨盤大的石頭轟隆隆砸了下來!
秋老城主見狀大驚,喝道:“不好,中了埋伏!大夥趕快緊貼兩邊山壁躲一躲!”衆子弟相顧失色,眼見那一塊塊石頭從天而降,卻又如何躲得?
秋老城主唯恐愛女有失,趕緊一把抱住秋沁好,把她護在自己懷中。父女倆緊緊貼在山壁之上,只求能夠逃過一劫。秋沁好吃驚之下,只叫得一句“爹!”,如何肯讓老父以血肉之軀庇護自己?就想掙紮出來,反而為秋老城主擋上一擋。秋老城主大急喝道:“別亂動,否則大夥都沒命!”就在此時,一個秋家子弟不幸被大石掃到,砸斷了半邊肩膀,疼得哀嚎不已。秋沁好驚呼道:“五哥哥!”一下子哭出聲來!山上大石滾滾而下,轟隆隆巨響中,一切似乎到了世界的末日、地獄的盡頭!
危急存亡間,忽聽一聲長嘯,如神龍暴怒,震得群山呼應!大地在嘯聲中微微顫抖起來!秋沁好半個腦袋躲在父親庇護之下,還是被山上撲簌簌震落的泥土灑了一頭都是。然後她聽得秋老城主一聲驚呼,竟是驚喜交加!
秋沁好心下大奇,忍不住在秋老城主的懷中伸出腦袋,偷偷往外看。卻見一道箭一般的身影沖天而起,冒着滿天飛滾落下的巨石,飛掠而上!她不覺驚呼道:“這不是那布衣哥哥麽?”驚喜交集,心頭一陣狂跳!
那布衣少年的深色衣袍被陽光一映,就如一道怒射的黑色急電!每當巨石近體之際,就被他一記手刀擊飛。他身子回旋之間,避過飛落的巨石,足尖卻在落石上狠狠點過,加速上沖!如此四五個起落,那人影已沖上絕壁之巅!就聽得一聲慘嚎,大蓬血雨從天而降。
秋沁好目瞪口呆之下,眼睜睜看着半空中一道血光掠過,砰的一下,砸了一件物事下來。她定睛一看,落下的卻是半邊被斬斷的人體!她一愣之下,扁了扁小嘴,險些哭了出來!山上尚有巨石不斷滾落,她就這麽微一愣神之間,險些被砸到。還好被秋老城主一把拖倒,躲過一劫。
旁邊一個秋家子弟卻沒這麽好運氣,閃得稍慢,被齊膝砸斷一條腿!疼得幾乎暈倒!眼看又是一塊巨石滾落,那秋家子弟已受重傷,避無可避!他正自驚駭間,忽然被人抱起,飛快閃到一邊,卻是那圓臉童子出手相救。那子弟簌簌發抖之下,連個謝字也說不出來了。
就在此時,只聽絕壁之上慘呼之聲不絕,一具具屍體掉了下來。有人駭極大呼:“爺爺饒命!”就聽一個冷峻的聲音淡淡道:“說好單打獨鬥,你們食言設伏圍攻我不說,還扯上這些無辜人命,罪無可恕!”話音未落,青蒙蒙的刀氣一閃而過,那人求饒之聲頓時斷絕。砰的一聲,又是一具屍體從天而降!但見那人雙目圓睜,至死滿臉驚恐欲絕!
忽然,一個粗豪聲音大喝道:“統統停手!江聽潮,你果然是好漢,我就和你單打獨鬥!”正是起初那狂笑之人。随即一人道:“戰刀,你別沖動,咱們好不容易形成合圍之勢……”戰刀怒喝道:“狂刀,不用你管我!你們愛圍攻是你們,老子就要和姓江的單打獨鬥!”那冷峻聲音沉沉一笑道:“好,還是戰刀象條漢子!我們就比劃一場。”
秋沁好聽到此處,才知道秋家這次遇劫甚是冤枉。這巨石陣要對付的,其實是那個什麽江聽潮!她努力仰着頭,想看清楚絕壁上的情形。可是天光刺目,她只能依稀看見那布袍少年傲然而立,衣袂被山風吹得勁舞不止,整個人氣勢強傲淩厲。秋沁好雖和他隔了遠遠十餘丈,仍是感到他身上散出的暗沉殺氣,一似神刀出鞘。幾片半枯的紅葉被刀氣所迫,悠悠飛落,在半空中就被沉沉殺氣震為粉碎,她看得忍不住微微打了個寒顫。
布衣少年對面走來一個身形高大的漢子,橫刀而立,與那少年對峙。那漢子手中刀居然長逾四尺,通體赤紅,在刺目的陽光下,泛出霧蒙蒙的血光。秋老城主一見之下,面目失色,低聲道:“這是戰刀韋天王啊!剛才聽他所言,連狂刀武通天也在這裏,他們都是第一流的刀客!也不知此人是何來歷?竟迫得當世神刀出手圍攻?”秋沁好聽得發愣,不知如何,忽然想起适才布衣少年經過之時,那清淡沉靜的樣子,心想:“他看起來斯文得緊呢,想不到這麽厲害!”
她微一愣神間,那威猛漢子手中長刀血光大作,拖出尺餘長的紅色刀氣,吞吐搖曳,絕壁上就象燃起了一道地獄的火焰!他刀雖未出擊,氣勢卻已沉凝如山!秋老城主眉頭一皺,低聲道:“沁兒,你可看好了,此刀叫赤龍斬。當初死在刀下的英雄好漢不下百餘人。一刀出去,對手多半在劫難逃。”秋沁好大吃一驚,不禁為那布衣少年擔心起來。
卻聽戰刀喝道:“江聽潮,我以赤龍斬對你,你為何不肯出刀?”那布衣少年淡淡一笑道:“殺你何必用刀。”戰刀大怒,赤龍斬出!刀鋒當風,空氣中隐隐響起輕微的爆裂之聲。一道紅光如烈焰般卷向布衣少年。那少年朗然一聲大笑,也不見他如何作勢,空氣中陡然青光流動,戰刀的赤龍斬忽然脫手飛出,直刺雲天!
戰刀大驚之下,失聲叫道:“江聽潮,你!”聲音中充滿顫粟之意——任誰見了這樣可怕的武功,也無法不動容。江聽潮緩緩道:“你服了嗎?”戰刀悶哼一聲,緩緩跪下:“戰刀拜見江先生。”聲音中充滿絕望屈辱之意。江聽潮微笑一聲,伸手去扶那戰刀起身。就在這時,秋沁好忽然看到樹林中刀光映日生花,人影躍動,幾道黑影如閃電般飛撲而出!
她心下大駭,驚呼道:“小心!”幾乎與此同時,戰刀忽然一躍而起!一抖手間,大袖中拔出一柄短刀,直刺江聽潮心口!口中大喝道:“看你不死!”那幾道黑影也同時殺到,六面來風,合擊而出!——這一切,竟是一個計算得精密無比的陷阱!
秋沁好驚駭欲絕,忍不住就想捂上眼睛,不敢看那江聽潮被亂刃分屍的慘狀。就在她雙掌将合未合之際,卻見天空中紅光急墜而下,原來那赤龍刀被扔得甚高,這時才落地。江聽潮微笑着,一把接住赤龍刀。信手一抖,刀底風雷大作,一刀過處,只聽斷金切玉之聲不絕于耳,兵刃的亮光四下激飛,圍攻者的六把刀竟然齊齊被他斬斷!戰刀一馬當先,正面突襲,被江聽潮一腳踹出,如斷線風筝般掉下山來。江聽潮提攜赤龍,屹立如山,微微一笑道:“殺你何不用刀?”
秋家衆人雖處險境之中,眼看這等神鬼莫測之武功,心蕩神怡之下,半響才大叫出聲:“好!”那圍攻的其餘五人見狀,都是心下大駭,為首一人吶吶道:“江聽潮……江聽潮!”聲音又是恐懼、又是佩服,就如同念到了一個神魔也害怕的詛咒。
江聽潮微哼一聲,悠然道:“趙風虎,這等花樣恐怕只有你想得出來。現在你有何話說?”那為首之人遲疑一下,忽然道:“老夫不服。”戰刀被江聽潮踢下山,幸好半空中抓住大樹枝幹,總算沒有跌死。他雙手抱着樹枝,狼狽不堪地在風中起伏招展,口中哇哇大叫道:“江聽潮,你玩詐的!你說的不用刀,你又用刀!”言下大是惱怒。
江聽潮聞言,笑而不語。那圓臉童子聽了不樂意,在山下插着腰,得意洋洋大笑道:“戰刀,我家公子是沒帶兵刃啊。你自己不争氣,被搶了刀子,怪得着他嗎?”戰刀氣得大叫不止。他這才知道,江聽潮把赤龍斬劈上半空之際,已是早有算計,分明是故意誘已方人馬出手圍攻。
趙風虎道:“江聽潮,你雖武功高強,可行此狡計制服我等,老夫就是不服。要不是我們冒然發動圍攻——”說到這裏,他也紅了一下臉:“計算失誤,太過輕敵,當真雙方對陣,你未必能占便宜。”江聽潮尚未開口,圓臉童子笑道:“趙風虎,公子本來今日只是約戰韋天王,你們要來湊熱鬧,以多打少,怎麽反而說他耍弄伎倆?哼,好不要臉!”
趙風虎老臉一紅,哼了一聲:“姓江的,你手下折損的刀客無計其數。老夫和韋天王、武通天等人并列當世六大神刀,自然都是你江聽潮要約戰的人。我們不合力對付你,難道等着你各個擊破,咱們反而束手待斃嗎?”
江聽潮點頭道:“趙風虎,你不服氣,可與我再戰一場。”趙風虎猶豫一下,喝道:“打就打!”江聽潮緩緩道:“不過,還有條件。你若再輸了,六大神刀都得加入我天刀流。”趙風虎遲疑一下,尚未回答,其餘四人紛紛道:“趙老大,咱們雖天南海北,大夥心裏都有數,你的武功就是六大神刀之首,你要羸不了姓江的,大夥都別混了。”就連挂在樹枝上的韋天王也聞言大叫道:“趙老大,兄弟信得過你,你就幫我出這口氣。”他口中說着,忍不住想比手劃腳。剛一松手,險險掉下,趕緊又抱住樹枝,氣得大罵:“混蛋江聽潮,你把老子踹下去倒也罷了,怎麽吊在半空中不死不活!”
那錦衣童子聞言,忍不住又道:“哼,明明是你怕死,自己不肯跳下來,還胡賴咱家公子。”韋天王聞言漲紅了臉,不再作聲。秋沁好卻聽得忍不住嘻的一聲,笑了起來。趙風虎正自滿心懊惱,聽到山下連個黃毛丫頭也在笑,大怒道:“住口!”他往腰間一抽,拔出一把軟刀,日光下刀光搖曳如水,清寒異常,分明是罕見的神兵利器。秋老城主看得心驚,低聲對秋沁好道:“這是冷月刀。天下刀器之中,排名第二。”
趙風虎舉起手中刀,心下殺機大起,暗道:“今日若能羸得江聽潮,山下這幫馬隊,需得殺了滅口,免得他們把咱們當世六神刀合攻一人之事傳了出去,于名聲上大是不妙。”他畢竟是天下罕見的刀客,此時反而鎮定下來,手中刀半揚,含笑一禮道:“江先生請了。”他見江聽潮舉止尊貴冷漠,看上去學養深厚,料定他必然回禮。一禮之下,刀勢陡然展開!這一刀毫無花巧,從上而下,一招沉香劈山,如怒雷直劈而下!刀是百煉精鋼繞指柔的軟刀,可被趙風虎運足內力之下,竟是氣勢磅礴,力逾千鈞,一刀既出,驚得地上沙石狂飛急旋!
秋沁好見狀大驚,駭得連叫也叫不出來!一個“啊”字卡在喉嚨中,只說了半句,就見江聽潮手臂一擡,手上赤光閃動,快若星馳電閃,眼看就要砍上趙風虎的冷月刀!趙風虎怕他內力,不敢硬碰,刀勢微斜。秋沁好驚呼未畢,歡呼又起!旁邊狂刀武通天眼看架勢不對,趕緊叫道:“江聽潮,你說了殺我們不必用刀!”趙風虎聞言大窘,可今日事關重大,也顧不得武林高手的面子了。 江聽潮微哼一聲,信手擲出赤龍斬!後發而先至,紅光旋飛着,眼看就要斬斷趙風虎雙足。趙風虎大駭,顧不得出擊,一個旱地拔蔥,躍了起來。江聽潮一聲清嘯,如形随影追擊而至,手中忽然青氣大作。他手上無刀,空氣中卻隐然響起金鐵破空之聲!
武通天見狀,大吃一驚,脫口叫道:“天刀無形!”知道江聽潮竟已練成了至高無上的以氣馭刀之術。趙風虎自然識貨,聞言心下方自一寒,江聽潮天刀已至,一股寒冷銳利的氣息,狠狠罩上他面門。他長嘆一聲,閉目待死!不料那鋒利無匹的刀氣,頓在他面前,竟不進擊。耳中傳來江聽潮溫和冷淡的聲音:“不錯,殺你不必用刀。”
趙風虎心頭一震,這次當真是心悅誠服,喃喃道:“你,你的武功……”他忽然想到,自己這次邀約六大神刀,合力對付江聽潮,只怕早在此人計算中,忍不住失聲道:“江聽潮,你根本就知道我們守在黑龍嶺等你,是麽?”江聽潮搖搖頭,緩緩道:“江某和韋天王約戰盤石山,隐約猜到各位會在路上伏擊,自然有些準備。在下對六大神刀向來神往已久,有心一會。所以,趁各位聚集盤石山之際,在下已下令手下朱震天等人,兵分六處,請來各位的父母妻小,到我天刀流中握手言歡。”
六大神刀聽了這話,心頭劇震!趙風虎與武通天相顧失色,苦笑道:“原來如此!姓趙的這次栽得大了!”江聽潮道:“趙兄此言差也。江某願以誠相待各位,請到各位寶眷,亦是出于求賢若渴之心。各位若肯共創天刀,在下自是歡喜之極。就算各位不肯加入天刀流,在下也定會好生奉送各府家眷還鄉,斷不敢有何傷損。”六大神刀知道江聽潮言出必行,沒料到他如此爽快就肯放人,都是一愣。
秋家衆人在山下隐約聽到對話,老城主也是暗暗點頭心折:“原來這就是新近崛起的天刀主人。果然氣勢非凡,只怕日後天刀流前途未可限量。”秋沁好卻不懂這些,只覺得他們你一言我一句說得很是有趣,也就瞪大眼睛,看着山上情形。小心靈中,對那布衣哥哥越發好奇。
趙風虎面色稍緩,遲疑一下,苦笑道:“天刀之主這話客氣了。在下是你手下敗将,也只有任殺任剮而已,別的不配說什麽啦!不過,老趙對你也真服氣了。”江聽潮淡淡一笑:“其實在下對趙兄也很佩服。實不相瞞,在下對此間地形不算精熟,并未想到趙兄設伏之地是在黑龍嶺。此地山勢狹窄高峻,易守難攻。若非在下仗了微薄武功,只怕難逃此劫。兄臺此舉甚合兵法要義,可見也是難得将才,若肯加入天刀流,江某不勝歡迎。我等共謀大事,方不負平生所學。”趙風虎沒料到他大勝之餘,對自己言下這麽客氣,眼看江聽潮氣勢沉穩、言語懇切,竟是說不出的英雄氣勢、枭雄才具,也覺心頭一動,暗忖:“這姓江的短短三兩年時間,橫掃武林,鋒芒奪人,收攬天下刀客建立天刀流,果然不是易與之輩。我若投入天刀門下,共創大業,只怕如昔日萬劍王朝一般,開疆裂國也未必可知。”他想到這裏,心頭頗為興奮,緩緩單膝跪下,沉聲道:“江先生雄武大略,趙風虎佩服無地,願為驅策。”此言一出,其餘四大神刀互相看了幾眼,都有些遲疑了。江聽潮對四大神刀緩緩一禮,沉聲道:“四位武功才幹,江某素來仰慕。若肯加入我天刀門下,我江聽潮自當國士相待。”四大神刀你看我我看你,終于一個個跪下道:“拜見天刀之主,在下願入天刀!”江聽潮一一扶起,他一口氣收服當世五大刀客,臉上神情卻還是那麽清淡自若,似乎天下之事,再難令他微動喜怒。
就在這時,一直挂在樹上的戰刀韋天王忍不住大叫道:“喂!姓江的,還有圓臉小肥豬,你們放我下來!他奶奶的,我也服氣啦!”他武功雖高,輕功卻最是糟糕,在半空中吊了半天,早就沒了脾氣。衆人聽他氣急敗壞,忍不住大笑起來。剛才緊張的氣氛頓時一緩。那圓臉童子嘻嘻一笑:“我是錦兒,你要叫我圓臉小肥豬,我就偏不幫你。”口中說着,還是攀着山壁爬到韋天王身邊,把他拉了起來,二人小心沿着山壁滑下。
秋沁好靜靜看着山上那個清瘦冷峻的布衣人影,心頭莫名地急跳起來。她仰頭看去,日照已将中天,陽光正好在江聽潮肩頭閃耀。那人雖淡漠,卻也英雄氣勢迫人眼目。就這麽傲立山頂,似欲吞攬驕陽,風雲天下。
二、即見君子
這一戰清點下來,秋家馬隊的貨物被砸爛了不少,幾匹馬兒也被砸死了,更有一名弟子被砸斷了腿,一名弟子被傷到了肩膀。秋家子弟忌憚江聽潮武功,眼看六大神刀已投入天刀門下,一個個敢怒不敢言。江聽潮和趙風虎等人一起下了山,他見到秋家衆人的慘狀,眉頭一皺,沉吟不言。趙風虎見他面帶不豫之色,心下一驚,只怕這事開罪于他,趕緊請罪道:“主公,這都是屬下不好,出此下策,連累無辜,還請主公責罰。”那斷了腿的秋家子弟,雖有錦兒相助點穴止血,勉強控制傷勢,還是疼得滿天大汗。他昏昏沉沉中聽得趙風虎言語,忍不住咒罵道:“姓趙的,你倒說得輕松,誰來賠我的腿?”說到後來,已是聲帶嗚咽。江聽潮聞言,眉頭鎖得更緊,看了看那秋家子弟,忽然道:“錦兒,你将這位弟兄送到天刀流總壇,從今之後,我天刀流養他一世。”錦兒聞言愣了一下,吶吶道:“主公,這和你有何幹系?”忍不住悄悄瞟了趙風虎一眼。趙風虎知道錦兒之意,心下暗恨,卻不敢多言。江聽潮搖頭道:“此事畢竟因我約戰韋天王而起,我豈可坐視,何況趙兄等人已入天刀門下,他們縱有不是,也該我一力擔當。”趙風虎等人聽了這話,心下甚是感愧,倒覺得自己是小人之心,猜忌過度。
秋老城主一拱手道:“天刀之主,果然光風霁月,在下佩服,我金城門下,雖是不濟,也不至于養不起個把傷殘弟子。江先生美意,在下心領就可。今日黃金城雖有損失,卻有幸結識天刀之主,也是平生幸事。”他明知道天刀流光是江聽潮一人武功就足以驚世駭俗,何況六大神刀新近加盟,黃金城斷然不是對手,倒不如說得慷慨大度,日後也好預留相見餘地。秋沁好眨了眨眼,看着那秋家子弟臉色蒼白,面目扭曲的樣子,心下一慘:“四哥哥傷得這麽重,偏偏黃金谷中什麽都缺,四哥哥回去之後,日子定是艱難,唉……爹爹為什麽不肯讓他去天刀流?”但她看着父親隐約的嚴厲之色,卻不敢多言。
江聽潮搖搖頭,執意道:“原來先生就是黃金城主,在下久仰。雖然先生大度,不與我天刀流計較,我江聽潮做事,卻不可對不住人。既然先生不願讓貴子弟進入天刀流,在下只好另謀補償。”他想了一下,低聲吩咐錦兒一句。錦兒愣了一下,吶吶道:“主公……”神情惶恐。江聽潮“嗯”了一聲,言下自帶威嚴之意。錦兒不敢多言,不甘不願地從行囊中取出一物,交給秋老城主。
老城主愣一下,本不想接,江聽潮一禮道:“這是江某無意中找到的一幅金礦分布圖。說來慚愧,在下對煉金之術并無心得,拿了也無大用。秋城主金城世家,有了此圖,或可不無小補。”老城主聞言,頓時變了臉色,手上微微顫抖起來!他遲疑一下,終于伸手接過金礦圖,展開微微瞟了一眼,滿腔熱血一下子轟入腦中——圖上竟是寒風、玉耶、天威諸郡的金礦分布!五年前,老城主迫于無奈,水淹黃金山谷,幾乎截斷了家族命脈。金城子弟世代煉金為業,不擅農桑,經商上頭也無天份,五年來過得困頓之極。如今得到這幅金礦圖,就意味着他們可以重建一座偉大的黃金之城!
秋老城主激動之下,竟是一陣陣眩暈。五年來的屈辱艱難,忽然有了一個嶄新的改變機會,竟令這老人不知所措了。秋沁好眼見父親面色蒼白、搖搖欲墜,忍不住低聲道:“爹!”伸手扶住他。老城主畢竟久經江湖風雲,看着江聽潮沉靜尊貴的樣子,心頭忽然一震,清醒了一些,心下道:“他說了不擅煉金,我秋家卻最擅煉金。天刀主人言詞慷慨,以傾國財富相贈,我卻豈可知恩不報?”當下一拜即地,朗聲道:“承蒙江先生如此厚贈,秋某無以為報,若能僥幸仗此圖煉出黃金,其中七成金産自當送上天刀流。”
江聽潮聞言,微微一笑,推辭一會。老城主不住堅持,說到後來,這老人甚至有些發急。于是他也就微笑着謝過了。六大神刀聞言,對望一眼,心下都是暗暗佩服之極。趙風虎心說:“主公果然豪氣逼人,心思也是敏捷異常。他一聽這老頭是黃金城主,居然肯以金礦圖相贈,此計大妙!一則消減金城與天刀流恩怨,二則也為天刀流找到了最高明的煉金師父,否則天刀流雖多武林高手,一時半會哪裏湊得齊大批煉金匠人?縱有寶圖,也難以立即取利。反正那黃金城主也不是笨人,收了寶圖,自然知道分成,不過,他要真的笨到家,沒有天刀流之助,只怕也難以保住這張藏金圖了。唉,主公的心思果然厲害,他待人固然寬厚誠懇,骨子裏卻自有鋒芒,誰要乖乖聽他的,都有好處,若逆他龍鱗,只怕下場堪憂。”
趙風虎心下暗驚,對江聽潮五體投地。秋老城主久慣江湖,自然也是知趣。他收了天刀流大禮,越發覺得這天刀之主山藏海納,可怕之極。江聽潮兵不血刃,靠着一張金礦圖,就算徹底收服了當年皇帝以傾國兵力征讨的金城秋家。秋沁好雖不明白這些大人在說什麽,可眼見老父又驚又喜,激動得雙手微微顫抖,她也是代爹爹歡喜。
江聽潮幾句話處理了金城之事,秋家子弟與天刀流諸人告辭。趙風虎等人記挂家眷,打算跟江聽潮回天刀流總壇。江聽潮搖頭道:“先前拍人攻打六位兄臺府上,頗多失禮,各位兄臺還是先行回家處理家事吧。至于各府家眷,我這就要錦兒速回天刀流傳令,立即送回,諸位兄臺萬勿挂懷。”
韋天王納悶道:“怎麽,主公還不回天刀流嗎?”江聽潮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我本待與韋兄一戰之後,明日再戰清風刀客左清風。如今時辰已是不早,坐騎已折,我須得加緊趕路,方可不誤信約。”韋天王聞言,臉上一紅,知道江聽潮來之前,早就對戰勝他成竹在胸。這一路約戰安排竟是緊鑼密鼓,毫無空隙。趙風虎聽得那句“坐騎已折”,也是尴尬,吶吶道:“都是屬下不好,出個馊主意,扔什麽石頭,害死主公坐騎。”連連賠不是。江聽潮微微一笑道:“所謂不打不相識,能一口氣結識六位兄臺,也是江某之幸。”他看了一眼天氣,眉頭微皺,拱手辭別衆人,飄然而去。
衆人眼見他離去之際,快若急箭,都是心折不已。議論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