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2)
。那個愚蠢的小刺客,簡直是白白送死。那人唯一的成績,大概就是畫角那一道飛濺的血痕,算是真實地留下了。
不過,秋沁好有點疑心,江聽潮正在看的,正是那道血痕。莫非他畢竟有些在乎?這麽多年,天刀橫掃武林、志在天下,怎麽它的主人還是拘絆着一點故國情義?江聽潮要做了忠臣義士,豈不笑壞了天下人。天刀之主,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她還是不了解他。江聽潮到她的腳步,卻不曾回頭,只是淡淡道:“你怎麽也來了?去睡覺吧。”
秋沁好遲疑一下,走到他身邊。她明知道天刀之主不喜歡別人有令不行,看着他孤燈下冷峻蒼白的臉,忽然心頭一酸,不顧後果道:“你瘦了好多。是不是還在練功?你明知道……明知道……”她很想多說,但和這個人相處久了,有的話居然再也說不出口。
江聽潮眉頭一皺,轉眼看她,她對着這雙明亮冷酷的眼睛,心頭忽然寒了下來,緩緩跪倒,低聲道:“是妾身逾規了,請主公賜罪。”他沒有說話,就這麽靜靜看了她一會,忽然道:“丫頭,你說,天下是誰的?”
秋沁好心頭劇震,知道這個回答一不小心就是大禍,當下恭敬道:“天下現在有南朝北國,但兩邊皇帝都昏弱,不如主公雄武大略。所以,天下是主公的。”江聽潮似笑非笑看了她一會,秋沁好被看得心頭暗暗生懼,卻知道他平生最厭惡的就是弱者,當下硬着頭皮,也不回避他的目光。
江聽潮看了一會,忽然悠悠道:“你錯了。”他轉而凝視着牆上的山河地理圖,輕若無聲地說:“天下,只是天下。什麽英雄豪傑,也替代不了。”
秋沁好呆了一下,再沒想到他會如此說,還沒弄明白他的意思。江聽潮忽然道:“回去睡吧。”聲音居然隐約有些溫和疲倦。
秋沁好一愣,施禮退下,淚水在夜色中慢慢滴落。她知道江聽潮越來越不對了,他似乎失去了生機,連野心也不能令他振奮。忽然想起左清風含混的暗示,她一陣顫抖。天刀殘照?天刀殘照……她該怎麽辦?
第二天清晨,秋沁好是在一片喧鬧中被驚醒的。腳步雜沓,有人沖過來,不斷叩擊她的房門。秋沁好吃了一驚,江聽潮喜靜,居住的地方向來安靜得很,今天這麽大鬧起來,也不知道怎麽了!
她心頭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一陣刺心的痛楚忽然沖了上來。她皺皺眉,急忙披衣而起,也不顧上系牢腳上的絲履,匆匆忙忙出去,正好幾個使女神色驚惶地沖了進來!秋沁好一皺眉,心下越發覺得不妙,天刀流對屬衆的訓練最是嚴格,就算小小使女,也都沉穩幹練,可以獨當一面。她們如此模樣,定有大事發生!
跑得最快的圓臉使女叫做小梅,平時最是愛笑,此刻卻滿頭大汗,狼狽之極,一看到秋沁好,腳下一軟,撲通跪下,顫聲道:“夫人快出去想辦法!主公不見了,左堂主和朱壇主在外面互相責怪,已經打起來啦!”
秋沁好心下劇震,忽然想起昨夜江聽潮那句溫和低沉的言語“你說,天下是誰的?”她隐約明白了什麽,她踉跄着退了幾步,慢慢苦笑起來,喃喃道:“江聽潮,你終于放棄天下了麽?”
為什麽這樣?那人不是野心勃勃,志在吞天滅地嗎?他做了這麽多,已經接近權力的頂峰,為什麽忽然收手?這條枭雄之路,她一路緊緊跟随,磕磕絆絆掙紮着,總以為再辛苦也有登峰造極那一天,卻想不到那人會突然抽身而去。只留下她困在不勝寒的高處,進退不得。
秋沁好咬着牙,幾乎起恨起江聽潮來。絕望之感如潮水般湧入心頭,她覺得要窒息了。使女們見她出神不語,越發害怕,小梅壯着膽子膝行兩步,叫道:“夫人,你再不出去攔住他們,只怕……要出亂子啦!”
秋沁好愣了一下,回過神來,澀然苦笑:“是了,要出亂子,我得出去。”不管怎麽樣,日子還是要繼續的,現在也不是她傷心的時候。何況,江聽潮實在不好算她什麽人,她雖有夫人的名頭,其實——能當得什麽呢?
她一步步走了出去,甚至沒有一滴眼淚。身後使女們在低低議論:“夫人真是鎮定,都這樣了,她還一點不亂。”“這叫做大将之才,怪不得主公這麽看得起她!”“還好有夫人在,一定沒事的。”……秋沁好隐約聽在耳中,嘴角笑意輕淺。這世間原本如此,就算心頭潰爛到千瘡百孔,只要架子還在,總是好的。她不要給人看到心裏血肉模糊的樣子,那麽,讓他們把她當作鎮定剛強的江夫人,總可以少一些被欺辱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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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治亂
一路上,天刀流徒衆個個神情混亂,看到秋沁好,都是眼前一亮,大喜之下紛紛道:“夫人!”一時之間,歡呼之聲不絕于耳。秋沁好看在眼中,更多了一番勇氣,微笑着對他們一一點頭示意。衆人為她氣勢所動,不由自主,随她一起走入大廳。
剛一邁入,劈面飛來一把被震飛的大刀,正正沖向她!秋沁好心下大駭!她毫無武功,眼看這一刀飛來,也不知如何接擋!幸好旁邊一個徒衆搶出,快如閃電一伸手,把大刀接下!他這一手甚是精純,竟然是正宗的唐門手法“萬流歸宗”,怕是有十多年火候!
秋沁好原本只是故作鎮定,見狀暗出一身冷汗:“想不到聽潮的勢力,引得南朝蜀中唐門弟子也來投奔!謝天謝地!”臉上卻平靜如恒,對那徒衆微笑道:“多謝,你武功很好。”那徒衆一下子紅了臉,吶吶不能成言,忽然就地跪下磕了個響頭,大聲叫道:“多謝主母!”
秋沁好淺淺一笑,吩咐旁邊人把他扶起來,沉聲道:“現在事情急,回頭賞你。”那徒衆得主母稱許,歡天喜地,不住價搓手,一張黑臉漲得通紅,冒出汗來。
衆人紛紛道:“主母,如今主公不見了,怎麽辦?這……這是怎麽回事?”秋沁好掩面微微哽咽一聲,淚水從白玉般的臉頰上靜靜滑落,幽幽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隐瞞什麽,主公昔日強練武功,身患惡疾,原本不久于人世。可他英雄一世,又怎肯效愚夫愚婦,死于床榻之間?他此番出走,就……就……再無可能回來了。”衆人聽了這話,心頭都沉重之極!場面越發混亂!
秋沁好一揚眉,正色道:“可無論如何,有我秋沁好在,就一定不會委屈了衆家兄弟!你們是聽潮的好弟兄,我對你們,也決計如聽潮當日一般!”衆人方自混亂,不少人聞言紛紛道:“主母說得極是!幸好有主母在!”又平靜了不少。場中朱震天和左清風正在激鬥,秋沁好左右不懂武功,也看不明白,只覺勁風激蕩,刮面如刀,左朱二人均是神情凝重之極。圍觀的人雖多,居然想走近一點也不行,更別說插手勸架。旁邊左朱二人的手下更是神情嚴厲,分明随時可能爆發一場混戰!
她知道這場打鬥兇險異常,一個收拾不好,天刀流只怕要內鬥起來。如今江聽潮已去,無人可以服衆,她要不以雷霆手段左右局勢,只怕一場血腥難以收場,屆時無人可以自保。秋沁好眉頭一皺之下,忽然脆聲笑了起來。她聲若銀鈴,在滿場勁風呼嘯之中,顯得突兀異常。場中朱、左二人聽了,都是一愣!秋沁好趁機冷冷道:“左清風,朱震天,你們好得很啊!主公不在,你們這是比劃武功給誰看呢?”
朱、左二人聽了這話,知道大有骨頭,都出一身冷汗,對望一眼,趕緊收手,各自躍開。朱震天心急,搶先憤然道:“啓奏主母,不是屬下不懂規矩,實在這姓左的血口噴人,屬下氣不過了才和他動手!”秋沁好冷冷一笑,轉問左清風:“左清風,你說說。”左清風施禮道:“主母,朱震天居心不良,私藏了主公的天刀信令和随身信物通靈犀,此二物關系天刀流危急存亡,所以屬下一定要他交出來。”
秋沁好明眸一轉,冷冷掃了朱震天一眼,道:“左清風,你怎麽知道是朱震天藏了信令?”她聽到天刀信令四個字,心頭大起戒意。要知道天刀信令是江聽潮號令天刀流的信物,通靈犀更是他從不離身的訂婚之物,若被人奪去,大可仗之要脅天刀流,後果難以設想。但朱震天這人本是個莽夫,要說有心計手段謀奪天刀信令,那是絕計不可能。可左清風向來深沉多智,出言謹慎,如今居然出頭指證朱震天,事情就絕對不簡單。
卻聽左清風道:“屬下聽主公的書僮錦兒所言,主公臨走之時,曾密召朱震天進見,又交給他一封信要他呈遞主母。如今主公既去,天刀信令又不翼而飛,屬下大膽推測,此物定在那封信中,可恨朱震天知情不報,竟不把主公的遺信呈送主母,此等大逆不道之人,雖萬死不辭其罪。”說着,對朱震天怒目道:“朱震天,你見了主母,還不說老實話麽,咱們天刀流的刑堂可不是白設的。”朱震天聽得此言,滿臉漲紅,神情憤怒,結巴道:“左清風!你……你……”左清風冷笑道:“怎麽,你還要狡辯?”朱震天神情古怪,似乎憤怒已極,卻又不肯分辨,只是在那裏咬牙切齒。
秋沁好看了,心下一動:“左清風之言,只怕不盡不實,江聽潮若真有東西留給我,畢竟我和他有夫妻之名,他大可叫我過去當面交待,又何必假手朱震天這等粗魯莽夫?朱震天不肯分辨,想必聽潮密令他進見之事是真的,只怕那密信之事也是真的。不過,那封密信主人另有其人,所以朱震天才無論如何也要保密。左清風從密信之事推斷到天刀信令應在信中,也有幾分道理,果真如此,那就說明江聽潮有意将天刀流傳于外人。那信中之人就是江聽潮屬意的新一任天刀之主!”
她想到這裏,心下一陣寒栗,也不知是憤怒還是悲哀,慢慢苦笑起來,無聲自語:“江聽潮呀,就算我為你出生入死,不顧一切,在你心頭,畢竟防範着我,是嗎?我就算付出一切,也不配與你并肩,是嗎?你要的天刀之主,居然不是我?”她心頭一陣悶痛,忍不住按着心口,微微踉嗆了一下。旁邊侍兒趕緊扶了她一把,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秋沁好忽然明白了左清風的言下深意!顯然,左清風也清楚那封密信根本不是給她的,故意誣賴朱震天私藏了江聽潮留給妻子的遺信,其實是怕那封信的內容對秋沁好不利,可他為何如此維護于她?
但此時危急存亡的關頭,她哪裏還顧得了許多,就算左清風給的是一碗毒藥,也得喝下去,當下冷笑道:“朱震天,原來如此!枉自我平時視你如兄,你竟如此欺瞞于我,還不把信交出來!”左清風的手下紛紛響應,一起呼喝:“朱震天,還不交信!”紛紛舉起兵刃,一時間,刀光如雪,朱震天的人手見勢不好,也都持刀戒備,雙方對峙不下,天刀大堂之上,頓時殺氣糾結,連地上的落葉也在沉沉刀氣中碾成粉碎!
朱震天面色變了又變,汗出如漿,忽然狠狠一跺腳,嘆道:“啓禀主母,不是朱震天不肯交信,那封信……主公不是留給你的。”他說了這話,神情甚是不安,緊緊盯着秋沁好。秋沁好雖早已猜到此節,聽朱震天親口說出,還是一陣刺心之痛,勉強咬牙微笑道:“是麽?”有意無意之間,卻淡淡掃了左清風一眼。左清風何等聰明,立刻知機,狂笑道:“好你個不要臉的朱震天,事情敗露還胡說八道,主公的信,不留給他妻子,還留給誰?你藏了信不交出來,還胡言亂語,莫非想另行僞造遺信,将天刀信令傳給你的傀儡,妄圖奪取天刀流大權?”說到後面,已是句句刺心。這下就如平地響起一個炸雷,天刀流徒衆一個個議論起來,就連朱震天的手下也紛紛色變,面帶不豫。不少人心情激動之下手中長刀顫抖,天刀大堂之上,一片刀氣龍吟之聲。
朱震天變色道:“左清風,你小子血口噴人,這封信——是主公留給南朝北天關主将丁珂平的!”此言一出,又是一陣群情聳動!有人脫口道:“丁珂平!”聲音微微發抖,顯然這個英雄絕倫的名字,對于北國而言,意謂着的是一種橫掃一切的可怕力量,就算強悍如天刀流高手,聽了丁珂平之名,也不由不驚!可江聽潮志在天下,北天關卻是南朝第一雄關,江聽潮與丁珂平本該是生死大敵,江聽潮怎麽會留下遺信給這個人?
朱震天不說還好,一說之下,衆人越發覺得他言語可疑。秋沁好心裏卻隐約有數,知道他說的只怕是真話,這段日子,江聽潮已是天刀殘照之局,謀奪江山的雄心似乎已被他當作廢物一般舍棄,所以不管江聽潮做出什麽怪事,她都覺得不稀奇。但這一切又是何等荒謬,她矢志追趕的那個人,最後卻用這種奇怪的方式告訴她,天下只是天下,所以他什麽都不要了!那麽昔日的辛苦又算得了什麽?送出天刀信令和通靈犀,那就意味着他把畢生心血和未婚妻子一起交付給了丁珂平!想不到事到臨頭,江聽潮顧惜的還是孟衣雪,為她如此仔細計較!而她秋沁好……算什麽?成了什麽?
秋沁好狠狠咬住牙關,心頭微微冷笑起來:“江聽潮,這一切你都不要了,是嗎?可我是要的,我跟了你這些年,現在是奪回代價的時候,這就對不住了。”她心頭決心已定,臉上現出遲疑之色,凝視朱震天,凄然道:“是麽?原來聽潮和那丁将軍如此要好,我竟然不知,思之慚愧。”微微掩袖按一按眼角淚水,一側頭之際,卻有意無意盯了左清風一眼。
左清風被她刀鋒般的目光掠過,心下一寒,知道這女主人果如自己預料,見事明白之極。她分明不肯自己出面收拾朱震天,怕落下惡名,卻要他左清風來做這頂缸之事。可如今板蕩之際,群龍無首,眼看秋夫人殺伐決斷果然與主公同出一脈,自己就算頂了這個惡名,但搶先依附了女主人,也算得個開國功臣。何況他當時一口咬定朱震天有鬼,出手扣留他之際,其實已選定了今後的方向,秋沁好這個眼色,不過是令他更加心裏有數。
當下左清風心一橫,出聲狂笑道:“朱震天,這種假話虧你編得出來,看來你根本就是丁珂平派過來的奸細,所以這麽為姓丁的說話!你也不想想主公昔日待你之恩,就這麽急着為你那新主子邀寵立功,不惜咱天刀流數萬弟兄斷送給丁珂平。朱震天!你還是人不是人!”說到後來,竟是聲如雷霆,慷慨激烈,說不出的義憤填膺。
天刀流徒衆本來甚是猶豫之色,聽了左清風之言,紛紛臉色大變,咒罵起來:“他奶奶的,朱震天,你這王八蛋,把咱們全賣了!”“朱震天,你要跑到南朝升官發財,也別賠上大夥性命!”“朱震天,你快把天刀信令還給主母!”“王八羔子朱震天,老子和你拼了……”
秋沁好心頭暗叫一聲好,看了這左清風聲色俱佳的表演,大起佩服之意,卻又微覺心寒。今日事急無奈之下,與左清風聯手對付朱震天,雖仗了他的本事,卻也怕了他。她想了一下,故意顫聲道:“朱震天,你……你……為何是這樣的人!”口中說着,花容失色,樣子又是傷心又是憤怒。天刀流徒衆見了,越發一個個熱血上湧!
左清風見狀,知道良機已至,大喝道:“咱們都聽主母的,朱震天想把咱們賣給丁珂平,萬萬不成!大夥并肩子上,捉拿叛徒朱震天!”這一下衆人響應如雷,就連朱震天的手下,也遲疑着慢慢舉起手中的刀。呼喝聲中,一片片刀光一起招呼向朱震天。
左清風一馬當先,他存心在秋沁好面前賣好立功,又怕朱震天逃出性命,有機會翻本,此時一刀刀招呼下去,毫不容情。左清風手下,也不少是江湖著名刀客,平時雖自持身份,不肯圍攻,但今日情況特殊,秋沁好大有可能續任天刀流,衆人知道砍得越賣力就表示對新主人越忠心,再顧不得高手風範,就怎麽狠怎麽砍。朱震天一人之力,應付衆多高手圍攻,左支右绌,狼狽不堪,不多時已是渾身浴血。
幸好天刀座下其餘六大神刀,眼見左朱二人互相殘殺,秋沁好又态度嗳味,江聽潮那封遺信更是不明不白,雖明知今日之事頗多蹊跷,一時間也不便表态,紛紛提刀在一邊掠陣,卻不肯出手。左清風一時收拾不下朱震天,心下大急,眼見六大神刀之首趙風虎提刀凝力不發,百忙中大喝道:“趙老大,這姓朱的渾帳手底硬得很,你快來幫忙!”他唯恐走了朱震天留下大患,再顧不得許多,直接把趙風虎的名字糾了出來,看他是不是有臉再裝糊塗。
趙風虎不慌不忙啊了一聲,向秋沁好身邊走了一步,緩緩道:“不錯,朱震天武功是主公親傳,頗為不弱。我怕他狗急跳牆,所以親自保護主母。左兄弟,你趕緊加油擒下逆賊,就是大功一件。”秋沁好聽了,心頭暗哼一聲,知道這老小子分明對自己不服氣,是以不肯盡力。當初江聽潮以無上武功和威嚴收服六大神刀,可這幫人畢竟是一方強梁,江聽潮既去,自己要收服他們,怕要大費心力。左清風氣得暗罵一聲老狐貍,可趙風虎這話冠冕堂皇,他也抓不着把柄,說話間,朱震天趁機一刀砍來,左清風一時走神,差點被削去半張面皮,百忙中一個懶驢打滾躲過,口中大罵不已。
朱震天方自得意一笑,出刀之間身後空門微現,被幾個刀客趁機襲來。饒是他躲得快,又多幾道傷口。他心知不好,自己再厲害也躲不了左清風車輪戰術,只有趕緊逃出命見丁珂平才是正經。當下大喝一聲,忽然一旋身,狠狠一腳踢出!轟地一聲大響,地上沙土被他踢起,頓時狂沙飛舞,一顆顆有如細小的暗器劈面而來!衆人一時間睜不開眼睛,紛紛拔出兵刃胡亂揮舞防身!這一亂之下,越發漫天沙塵飛揚。朱震天趁亂疾沖,忽地一掠而起!饒是衆人沒料到他忽出怪招,一下子着了道兒,被他沖出丈餘!
天刀座下高手如雲,哪裏容他脫身,微一停滞,又呼啦拉合圍而上!朱震天奮力狂舞長刀,頓時刀氣如瑞雪紛飛,四周白霧蒼茫,大起寒意。
秋沁好不會武功,為刀上寒氣所迫,微微打了個寒顫。卻聽趙風虎道:“想不到主公竟然把天刀絕學傳了朱震天。”言下又慕又妒。她聽了心頭一動,低聲道:“其實聽潮草創天刀絕學之際,我也侍奉在側。我雖不懂武功,也大致記得要訣。趙大哥今日親自保護于我,我自是感激之極。放眼天刀流,唯趙大哥德高望重,可繼承天刀武功。待解決朱震天之患後,我當代聽潮向趙大哥傳授天刀之學。”
趙風虎心頭怦然大動,知道秋沁好想以天刀武功換取他的支持,只覺這生意倒也幹得,何況秋沁好手無縛雞之力,自己學得天刀絕學,也可翻臉不認人,諒她一個柔弱女子玩不出花樣,當下展顏笑道:“承蒙主母如此賞識,趙某感激不盡,朱震天對主母不敬,趙某願代主母出手,清除此獠。”
秋沁好靜靜凝視他一會,微微一笑,悠悠道:“罷了,他總是昔日為我天刀流立過功勞之人,我又何忍奪他性命,只求趙大哥出手,将他趕出天刀流,不得再興風作浪,我已足感盛情。”
趙風虎愣了一下,大出意外,随即明白過來,暗暗佩服秋沁好的狡猾。朱震天若死在今日,日後只怕總有人懷疑他是受了冤枉。容他逃出天刀流,他定會投奔南朝丁珂平。到時候,朱震天的奸細之名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而江聽潮遺信的真假也無從可知。丁珂平就算得到信中天刀信令,也斷不會有人承認他為新任天刀之主。如此一來,秋沁好可順水推舟繼任天刀流。這一記連消帶打,卻又全仗他人之手,秋沁好自己不染絲毫血腥,果然深沉異常。
趙風虎想明此節,又驚又佩,對秋沁好大起戒意,只覺自己欺她柔弱,只怕不成。但江聽潮既去,要他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一點不打天刀流的主意,卻也做不到。當下打了個見機行事的主意,哈哈一笑,提刀邁入場中,喝道:“左清風,你不是朱震天的對手,他修習了主公的天刀絕學,只好老夫親自出手對付他,你且退下。”
左清風正自狼狽,聞言松口氣收刀後躍。朱震天壓力一緩,趁着趙風虎尚未入場,焦雷般一聲暴喝,刷刷刷連砍三刀,劈飛環伺周圍的幾個刀客,也不管衆人紛紛砍來的長刀,如狂風般沖向門外,衆人見他勢若瘋虎之狀,心下一寒,出刀稍緩的就被他一刀了結性命,朱震天三兩步砍開一條血路,眼看就要沖出堂門,趙風虎冷笑道:“有老夫在此,你還敢猖狂!”
他得秋沁好之令故意放水,卻也不肯堕了威風。冷笑聲中刀鋒出鞘,一道青龍般的刀光呼嘯而出,人隔一丈之外,刀氣已狠狠直擊朱震天背心。朱震天忽聽一聲冷哼,只覺身後寒氣大作,卻是趙風虎一刀如山而下,擊向朱震天!刀風尚未及體,已是咆哮如雷。朱震天急速轉身,大喝一聲,全力一刀擋出,雙刀一對,火光四射!朱震天連退幾步,搖搖晃晃站立不定,胸口窒悶之極,就如同被千斤大石堵住一般!忍不住一股血激噴而出!他大驚之下,不顧傷勢,趁着趙風虎一擊之勢,疾沖而出。迎面撲來兩個天刀流刀客,揮刀砍向朱震天。朱震天顧不上躲避來人的長刀,兩把刀就這麽硬生生嵌在他肋骨之上!他去勢淩厲,兩個刀客被他一撞,齊齊橫飛而出,竟是筋斷骨折而死。
朱震天狂吼一聲,拖着身上兩把血刀,人已沖出大堂之外。外面一個牽着馬的刀客尚自看得發呆,被朱震天一刀砍飛頭顱!朱震天不顧怒血激噴得滿臉都是,飛速搶了坐騎,縱馬急奔而去!
一路之上砍殺之聲不絕,武功稍弱的刀客紛紛被他砍翻!朱震天前俯後仰、左沖右突,出刀如電,騎下卻毫不停留,不多時已一騎絕塵,再無蹤影。衆人見了他威淩莫測的武功,一個個心神震蕩,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忽然砰地一聲,一顆人頭滴溜溜落地,滾了滿地血污!卻是适才被朱震天搶去坐騎的倒黴刀客,他的人頭被一刀削入半空,落下來時,在屋檐上卡了下,這才掉落!
一片窒息般的沉默中,秋沁好清脆冷漠的聲音打破僵局,緩緩道:“立即傳令各地分舵,全力追緝朱震天。”卻對着趙風虎微微點頭,嘴角現出一個贊許的笑容。左清風雖狡猾,卻也沒料到事情如此變化。他愣了一下,回過神來,不肯讓趙風虎搶了功勞,搶先跪下:“屬下願效忠主母,忠誠之心,可鑒天日。”左清風的屬下見狀,也紛紛跪下:“拜見天刀之主。”一時間聲勢頗為熱鬧。六大神刀原本自許高明,眼見形勢迫人,都是暗暗皺眉,一個個望向為首的趙風虎。趙風虎微微一笑,知道這時候和秋沁好争,斷然不合民心,也對着秋沁好緩緩長身一揖:“拜見天刀之主。”
秋沁好趕緊親手扶住他,柔聲道:“趙大哥不必多禮,你是聽潮最敬重之人,自然也是我兄長。我雖做了天刀之主,對你之心,一如既往。”這話說得大是懇切,衆人聽了,紛紛喝采。其餘五大神刀相互交換眼色,猶豫一下,也長揖而禮:“拜見天刀之主!”此言既出,秋沁好繼任天刀流之事,就此落實。
她微笑着一一扶起衆人,卻仍是隐約感覺到趙風虎微帶譏诮的目光,知道此人貌恭而不心服。這條天刀之路,前面可謂危險重重。她狠狠一咬牙,微笑着心道:“江聽潮,你說得很對,權力果然是很好的東西。不管有什麽危險,天刀之權我要定了。”
衆人散去,秋沁好獨獨留下左清風,微笑道:“左大哥是我天刀流最為得力之人,今日我受惠良多。”言下大是親切。左清風雖久慣江湖,精明狡猾,聽了此話,也覺心頭頗為受用,心想:“不管她是真心還是客套,能說出這話,對我際遇之厚,卻又勝過主公當時。都說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既然她肯買我的忠心,我為何不賣?”這下越發死心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