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六審·劬勞六
引:
一年見不到幾面的父母,突然日日出現在你眼前;
原本空空蕩蕩的大宅,卻一下子充滿了人味;
一向感情淡薄的親人,忽然扮演上了家和情深的戲碼。
如果這是出現在某位大人物即将去世分家産的時候,人們會認為這是一潭深水,深不可測。
如果是一家門閥有兩子相争權柄,以上場景就只是決裂前的最後一層遮羞布。
若不是清楚父母根本沒有用心去找失散的兄長,李明儀或許真會認為他們這是在未雨綢缪。
但是他清楚的知道,之所以常年在外的父母親會有這麽大的改變,是因為他去了一次醫院。
在學校突然昏迷,而被送去醫院。
從那天以後,李明儀就再也沒有走出過醫院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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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濤要帶一個正被衆人大肆搜尋的“失蹤者”離開醫院,似乎不是一件容易事。
就連周子慕也這麽認為,他心裏揣着幾個注意,正想着要不要跟劉濤說一說。就見劉濤猛地把一件衣服罩在他頭上,把人背着就大咧咧地向醫院門口走去。
一邊走還一邊喊:“讓一讓,讓一讓啊!”
旁人驚詫地望過來,周子慕注意到門邊李華盛的幾個屬下也向這邊看來,心下一緊。
劉濤急匆匆地抱着人向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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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出什麽事啦,這麽急?”有好事人問道。
“你背上背的是病人嗎,來看病的?”
周子慕并沒有穿病服,所以外人還不知道他是個住院的,只以為是尋常來看病的病人。
劉濤語氣悲憤,“看個屁病!這裏醫生不給看,說沒治了!我不信這個邪,我要帶我弟弟去別家看看!”
又有人奇問是什麽病,劉濤又支支吾吾的不肯說,被人纏的久了才不耐煩道:“問那麽多幹什麽,反正又不會傳染給你!”
他這不說還好,一說所有人都齊齊退了一步。傳染病啊,和這病有關那誰還敢再多管閑事?就連原本準備過來查看的李華盛的屬下,此時都有些退避三舍。
劉濤一臉綴綴地看着這些人,“怕什麽怕?就算我家小弟得的是艾滋,也不會傳給你們!”
這下更沒有人敢接近了,劉濤看似惱怒,悻悻地背着周子慕出了醫院。
直到确定沒有人跟着,他才收起臉上的憤怒,一臉得意道:“怎麽樣,是不是很成功?”
的确很成功,誰會想到已經失蹤的周子慕,會被人用這樣惹人注意的方式給帶出了醫院呢?
落下頭上罩着的外衣,周子慕陰陰地問:
“傳染病?艾滋?”
劉濤剛想解釋,只聽着周子慕又涼涼地來了一句。
“你怎麽知道我有?”
“不是吧?你真有!”這下輪到劉濤驚恐了。
周子慕盯着他,緩緩道:“現在,沒有。”
劉濤松了一口氣。
“不過以後——”周子慕緊緊盯着劉濤看,那眼神好像要扒光他一樣,讓他渾身打個顫。
這小子不會對我有什麽想法吧?劉濤倒吸了一口氣。
“——應該也不會有。”
劉濤終于把這口來回吸納的氣給吐了出來,哭笑不得。
“你耍我玩呢!”
“因為你欠玩。”
周子慕答,大将一般地揮手。“走,去你那!”
“憑什麽聽你的?”劉濤不服氣了,除了老大,可還沒有誰敢這麽指使他。
“你把我拐出來,不想玩更好玩的?”
“想……”
“那就聽我的。”
事實證明,劉濤同學即使異化成了一個不人不魔的小怪物,智商也沒有上升,很容易就被人忽悠了。
當晚,從“痛毆姬玄聯盟盟友”那裏探訪回來的王晨,看見了屋內的第三名住客,也是唯一的一名人類住客。
“你——”還沒待王晨一句話說完,周子慕已經驚喊出來。
“是你!”
“你認識我?”這回輪到王晨挑眉了,他怎麽覺得自從跟着威廉走上某條不歸路後,是個人或者魔都認識自己呢?
“不認識,不過我見過你一面。”見這個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年輕人不記得自己,周子慕有些遺憾,也有些自嘲。
“你就是……懶豬的老板?”
王晨順着他的視線望去,看見劉濤,點頭道:“如果是這頭豬的話,那他的确是我養的。不僅可以用來當寵物,還可以來當……”
“儲備糧!”周子慕接口。
王晨詫異地望向他,随即笑了。
“有見地!”
“彼此彼此。”
眼看這一人一魔相談甚歡,話題圍繞在自己是否能做好一個合格的儲備糧上,劉濤緊張地插嘴道:“老大!這個人就是我上回跟你報備過的,那個朋友。”
劉濤曾經跟王晨提過,有那麽一個被鳥人詛咒過快要死的朋友,王晨沒怎麽當回事,但是也記在心裏了。
此時,他聽見劉濤這麽說,倒是有點詫異。
“是他?不像啊。”
“啊,哪裏不像?”
“因為他身上沒有死氣。”進門以後,一直沒有開口的威廉出聲了。
他冷冷地望着周子慕,道:“雖沒有死氣,但是卻有一股屍臭味,你是從醫院裏出來的。”
說起來奇怪,魔物們容易被将死的人類引誘,卻視已經死去的人類屍體為敝履,真不知道是什麽奇怪的嗜好。
周子慕一開始就注意到站在懶豬老板身後的那個混血男人了,除了那引人矚目的英俊相貌外,更加令他在意的是那個男人身上的氣勢。
只有敏銳的人才能夠觀察到的,一種屬于掌權者的氣勢,這種感覺他最近幾天在李華盛身上感受多了,所以才格外敏感。在周子慕看來,那個被懶豬稱為老板的年輕人,或許的确能夠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從他的。
但是,真正掌控着所有人方向的,卻是這個混血男人。
而這個神秘男人和他身前的那個年輕人的關系,更是讓他看不透。
乍一看像是簡單的服從關系,年輕人是主,他是跟随。但是仔細深究,好像又不是那麽一回事。
周子慕想的有些遠了,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一屋子的人都在看着自己。
他暗自皺眉,面上卻帶着微笑道:“怎麽了?”
王晨道:“剛才劉濤說你是自己想從醫院逃出來,不想讓你家人找到你?”
“是的。”周子慕點頭,“我拜托他帶我出來,是想請他幫……”
“你回去吧。”
周子慕一愣。
不給他開口的機會,王晨繼續道:“我雖然不怕麻煩,但也不喜歡麻煩。如果你是想要逃避家人的管束,我沒有必要幫你,陪你玩這種游戲。”
言下之意,他王晨沒有陪一個逃家大少爺玩扮家家的興致。
周子慕苦笑,“如果是別有緣由呢?”
“你和我無親無故,我為何要幫你?”王晨道。
魔物管家深深點頭,魔物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他很欣慰地看到殿下熟練地掌握了這點。
“那麽如果能給你好處,你願意幫我嗎?”周子慕锲而不舍。
他看出來了,這一屋子的人想必都不是普通人。如果能有他們相助,自己說不定能夠更快達成目的。
“你能給我什麽好處?”王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周子慕,并沒有避諱他殘疾的雙腿。
被人這樣赤露露地打量着,周子慕卻沒有絲毫尴尬,而是坦然道:“除了我的性命,你想要從我身上舀走什麽,我都可以答應。”
“性命以外的任何東西?”王晨沉默了會,問。
“任何。”
盯着那雙毫不避讓的雙眸,王晨心底泛起一絲興趣,他從那雙眼中看見了強烈的野心以及同樣強烈的求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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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這麽一個殘疾卻還野心勃勃的家夥,必然不是普通人。而能威脅到這個人生命以至于讓他如此激烈求生的事情,想必也不是普通事。
正好這幾天還沒有姬玄的消息,有點無事可做的候選人殿下終于點頭。
“好,我答應你。事後再問你要報酬。那你呢,想要我們幫你做什麽?”
周子慕也露出輕松的笑容,“不用麻煩你們太多,只需要能夠幫我拖延一會時間。”
“拖延時間?”
“在某個人死去以前,別讓任何人找到我。”周子慕眼中露出笑意,卻讓人絲毫不覺的他是在笑。
“直到他死為止。”
末引:
李明儀自嘲地想,難道是負荷了太多,連心髒都承受不了了?
醫生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們,他的心髒功能已經衰竭,無力回天。他母親哭倒在他床邊,握着他的手。而他父親,沉默了整整一天之後,對他說了一句話。
“我正在找你哥哥。”
李明儀幾乎立刻就明白這個冷酷的男人在想什麽,他們是親生父子,即使關系生疏也非常了解彼此。
“你為什麽,要去找他。”
握緊床沿,李明儀從嘴邊擠出這幾個字。
李華盛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而是看向窗外。
“你是我優秀的兒子。”
李明儀嘲諷地笑。“你的兒子不止我一個。”
“但是優秀地足夠繼承我家業的,只有你一個!”不容置否地留下這一句話,李華盛丢下他們母子離開了房間。
而李明儀,腦袋卻幾乎空白一片。
“明儀,明儀,你怎麽樣?你還好嗎?”
李明儀轉身,看着他母親。
“媽,你也認為這樣做是對的?”
“明儀,你在說什麽呀?你病的這麽重,你爸爸将你哥哥找回來,也是為了讓你們兄弟團聚……”
“團聚?那之前二十年為什麽不團聚!為什麽等我病了,你們才想到他!還想讓他——”李明儀沒有說下去,他看着只知道哭泣的母親,想着那個冷酷離開的父親的背影。他想明白了。
他的哥哥,是在這兩個人最落魄潦倒的時候出生的,幾乎就象征着他們最見不得人最貧寒卑微的一段時光。而如今,風光無限的李華盛自然不願意有人再重提舊事。因為那段經歷對他來說,意味着屈辱。
哪怕那舊事,是他的親生骨肉!
李明儀呵呵笑開,那笑聲中盡是悲涼。李明儀想,如果哥哥知道親生父母竟然是為了讓另一個兒子活命,而想奪走他的性命。
那哥哥,該會有多恨他啊。
一想到這,李明依儀就心如刀割。
作者有話要說:上下引是弟弟剛住院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