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七審·夢魇六

引:

那日她坐在橋頭作畫,接到一個電話。

【菲菲,幹嗎呢?】

“恩,正在畫這個月老師布置的作業。”手中的筆尖觸在畫紙上,暈染出深深淺淺的墨色。

【哎!作業?都差點忘記還有這事!菲菲,我和曉琪在逛街。你正好在畫,幫我們也順便畫一下,好不好?】“……可是,你們可以逛街回來再畫啊。”

【我們很忙沒有時間啦,菲菲,你還是不是朋友?是朋友的話就幫個小忙!挂啦!】裴菲菲看着手中發出忙音的手機,右手握緊了筆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在陳曉琪和孫佳慧眼中,她只是一個随時可以呼來喝去的傭人。

心裏明白這一點,裴菲菲卻無法冷下臉來拒絕她們。人言可畏,她知道一旦被排擠出群體會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像徐茹那樣天天被人戳着脊梁骨諷刺,她不能忍受。

所以,只能選擇忍耐眼前。

“你很生氣?”身邊突然有人出聲。

她一擡頭,望見一個玩味地看着她的年輕人。

“你很生氣,為什麽還要忍耐?”

不知為何,她此時受蠱惑般地對這個陌生人開口道:“因為不忍耐,就不能在群體中生存下去,這就是現實。”

“現實?”那人眯了眯黑眸,“如果,這只是一場夢呢?”

如果在夢裏,你有可以報複一切的能力。

你會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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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那個午後,陳曉琪對她說。菲菲,你去問吧,你和那些人說過話,一定可以更容易要到。

她茫然地回首,看見正站在櫃臺前的五個男人。突然回想起來這是來到這裏的第一天時發生的事情,陳曉琪指使她去向男生詢問聯系方式。

後來又發生了些什麽?她沒有要回號碼,對方卻問了她的聯系方式。

在她回來以後,明顯可以看到陳曉琪眼中的嫉恨與不屑。

就是在那一晚,陳曉琪死了。

不明不白地死在浴室裏。

菲菲,我好害怕!為什麽陳曉琪是死在這間屋裏,為什麽偏偏是我和她住一起?

孫佳慧拉着她的衣袖,滿臉的恐慌。那雙眼中,只有對自己的擔憂和恐懼。裴菲菲似乎可以聽見她心裏的話,她憎恨陳曉琪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給她白白增添了困擾和麻煩。

裴菲菲拉着她的手勸慰,心裏卻冷冷地想着。為什麽不是你?

她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你們不是總是在一起使喚我嗎?陳曉琪指使我的時候,你從來沒有站出來為我說一句話。為什麽她現在死了,你卻來向我求救?

你只是厭惡她的死亡,卻一點也不悲傷。

真是個自私的女人。

第二天,孫佳慧也死了。

裴菲菲隔著一層薄霧,回憶着這一幕幕鏡頭。她又想起王晨離去時,對她說的那一句話。

【是不是因為她們死了,你才不會再恨她們?】

那時候她沒有回以答案,現在想來卻似乎正說到她心裏。她這些滿心充滿着罪孽的“朋友”,只有死亡,才能贖清她們的罪惡。

然而還有一個人,徐茹。

這個冷漠的女人,是不是也應該受到懲罰?

夢中的畫面又是一變,她看見徐茹出現在街頭,正準備提着行囊回家。頓時,滿心的怒火焚燒盡她的理智。

為什麽,為什麽在我被懷疑監禁的時候,她卻可以自由自在!

為什麽,為什麽在我奉上微笑的時候,只有她對自己不屑一顧!

那冷漠的眼神望着自己,簡直就像是看破了她的僞裝!鄙夷地說着,裴菲菲,你也只不過是一個弄虛作假的小人。

【如果在夢裏,你有可以報複一切的能力。你會怎麽做?】裴菲菲恍然,看着徐茹漸漸行遠的背影。她彎起嘴角,如果在夢中我有報複一切的能力,我會……

遠處突然竄出一輛失控的汽車,直直地向毫無所覺的徐茹撞去。周邊隐隐傳來人們的尖叫聲。

裴菲菲在這一刻閉上了眼,嘴邊,是快意得逞的笑容。

只有我才能看清世間所有的罪惡。所以我來懲罰她們,是正确的。

裴菲菲從夢中醒來,是被人晃醒的。

之前詢問她的警察,正用一種晦澀的目光看過來。

“徐茹死了。”

裴菲菲的嘴角有那麽一刻想要上揚,然而下一秒,她卻是一副驚愕萬分的模樣。

“你有不在場證明,沒有嫌疑。”警察說着,松開她手上的手铐。“我們不能以嫌疑犯的名義繼續居留你,你自由了。”

裴菲菲看了看他,撫摸着手腕,起身走出了這間房。

踏出房門的那一刻,在沒有人看到的地方,她掀起唇角,無聲道。

我贏了。

裴菲菲獲得自由的消息,很快傳到了王晨他們的耳中。令王晨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那些警察竟然會這麽幹脆就放過她。要知道隐藏在警察背後的,可是一向以不擇手段著稱的清道夫。

“不去管清道夫們怎麽想,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弄明白如果這一切都是裴菲菲幹的,她是怎麽下手的?怎麽僞裝成這麽一副無辜的模樣?”周子慕道。

“很簡單。”蘇揚道:“想要欺騙別人,先要連自己都騙過。只要她一直在心裏暗示自己是清白的,連她自己都會這麽相信。這樣別人還怎麽看出破綻來?”

劉濤笑道:“你很有經驗?”

“這是別人對我說過的話,有人曾經這麽評價我。”蘇揚面不改色道:“他還說過一句。要想擊破這種自欺欺人的防線,就得把她最醜惡的一面揭示出來,讓她避無可避直到崩潰。然後抓住時機,一舉将對方擊敗。”

王晨很感興趣,“對你說這句話的人是誰?”

“……在雲姐死後,也是他告訴我世界上還存在魔物。”蘇揚低聲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記得別人叫他韓隊。”

王晨的眉毛挑了一條,緩緩道:“哦……我認識那個家夥。”他道:“曾經送過他一束花。”

整間屋子除了威廉以外的生物,都用一種驚詫的目光看向他。

威廉咳嗽了一聲,糾正道:“是轉賣,殿下。”

“好吧,反正結果都一樣。”王晨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一句随口之言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一臉不以為意。

只有威廉不滿地解釋道:“完全不一樣,殿下。”

“如果是您送花給他,那麽魔物很可能會和人類培養出一段羅密歐與朱麗葉。順便問您一句,你是想要當羅密歐還是朱麗葉?但現在是您賣花給他,那最多只能說明您有天賦去開一家花店。結果是天差地別的,殿下。”

“是嗎?”王晨無所謂道:“那如果是我送你一束花呢?”

“……”威廉認真地想了想,後真誠道:“可以在您送了以後我再回答您,殿下。”

周子慕抽了抽嘴道:“我想現在,不是談該不該送花的時候。關鍵的問題是,我們要讓抓出裴菲菲的破綻……”

“為什麽要抓她的破綻?”王晨反問。

周子慕一愣,“這不是一開始的目的嗎?”

“錯了,我們一開始的目的是找出姬玄的蹤跡。接近裴菲菲只是手段,現在她不想說,是得逼着她說出來。”

“我的意思就是要趁此打破她的防備,才好問出話。”周子慕道。

王晨搖搖頭,“既然有人上趕着要幫我們完成這項工序,為何還要白費力氣?清道夫的那一批人已經在動手了,我們只要坐觀成敗就好。”

“你是說他們對裴菲菲還另有對策,所以才故意把她放出來?”周子慕皺眉深思。

“有沒有對策,今天晚上就可以知道。”王晨側頭看了下出奇沉默的鳥人,笑了下。“不過我估計,離尋到姬玄已經不久了。”

魔物管家在他身後微微颔首,“我也正如此想,殿下。”

威廉此時看着王晨,心中倒是有些感觸。從一個對魔物絲毫都不了解的幼兒,成長到如今不動聲色地算計別人。作為監護者真是有一種難以言盡的成就感。

“威廉,你再盯着我看,我也不會送花給你。”

威廉動了動嘴,想對王晨說他誤會了,可開口後竟然變成:“為什麽?”

“因為……浪費錢,你不說過不要做沒有利益的事情?”

威廉想,他是不是将殿下教導得太好了。以後應該對殿下說,某些政策其實是可以适時改變的。

在這裏已經待得足夠久了,裴菲菲迫不及待地想要收拾行禮回去。正在她整理包裹的時候,有人推門進來。

柳小玥,這個唯一願意和徐茹親近的姑娘,不知為何現在眼睛通紅地跑到裴菲菲的房間裏來。

“有事嗎?”

柳小玥看着一地的行囊,“你準備回去了?在徐茹還屍骨未寒的時候?”

裴菲菲收拾行李的手頓了下,依舊低着頭,看不見表情。

“……徐茹的事情,我也很難過。”

“你難過?我一點都看不出來!好吧,就算不提徐茹,哪怕是陳曉琪和孫佳慧出事後,我也沒看出你有哪裏傷心?”柳小玥看着她,“徐茹說,你看起來很好相處,其實人很冷血。在你眼裏其他人都像是任你打量的牲畜一樣,是不是?”

“徐茹她誤會我,我也不打算解釋什麽,逝者為大。”

“是啊,只有死了的人你才不會去恨。”柳小玥冷冷地丢下這句話,轉身離開了。

房間裏,裴菲菲手握着行李包的帶子,慢慢收緊。

“真不懂事……”

屋子裏傳來她喃喃的聲音,“為什麽要故意來惹我生氣呢?”

末引:

她讨厭徐茹。

不過是一個被群體排擠的女人,卻偏偏用比所有人都高傲地礀态站立着。別人的诋毀和鄙夷,對她來說都是不值得在乎的事情。而每一次她的故作笑顏在徐茹面前,都像是被看穿了一樣。

為什麽,為什麽面對那麽多人的冷嘲熱諷,徐茹就可以渾不在意?

為什麽,為什麽她附小做低地掙紮在人群中,卻還活得不如徐茹自在?

【對這麽不公平的世界,你想要做什麽?】

【去撕開那些人虛僞的嘴裏。】

一步步受着蠱惑,她踏上了那條通向深淵的路。遠處,隐隐傳來惡魔得意的低笑。

人心最脆弱不過,被蠱惑的獵物卻不記得那年夏末。

她曾擡頭看着從旁人嫉妒的目光中走過的徐茹,心底是悄悄的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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