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夕顏何在
據聞章峨之山的火燒雲障,那日被一道白光擊出縫隙,有人強行突破羽族禁制,逃脫結界。也因此,狄烈展出火翼現身章峨,竟是被這件事給掩了去。随後,烏陽挾持子顏之事不胫而走。不等雲玄找上門,羽族便精銳盡出,四處查探她元神的下落。
羽族一出動,這事自然就瞞不住,一時間各路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最為經典的,便是凡人擄走神族元神一說。
沉夜從相熟的地仙那邊得到消息,順道讓地仙帶了口信去堯光山,免得那三位一時沖動給壞了大事。何況那三位乃是随行下界,沉夜不願他們就此牽連到什麽。
雖說念生石喚醒元神,然沉夜仍是凡人肉身,施展仙訣自是無法得心應手,不過能有個五六成,他亦已心滿意足。
勉勉強強騰雲入了天虞地界,奈何神力受限,愣是化不去蒼玉設下的禁制,只好與一群蛇蟲花草精蹲在一道,等某位熟人出現。
沉夜的運氣不錯,等不到半日,就見一個青衣小仙從雲頭上跌下來。他藏在溪石後支頤旁觀,看着小仙拍着褲腿站起身,一臉不甘地躍躍欲試。
終究是看不下去,沉夜順手拾了石子丢過去,命中他正欲發力的腳踝。看他一個不穩跌進溪裏,沉夜飄飄然颠過去:“啧啧啧,可憐啊可憐,三百年了,一點長進也無。”
青衣小仙撲騰着上岸,扶着水灌半飽的肚子:“區區凡人,竟敢擅闖仙地!”
沉夜半倚着石頭看他,輕咳一聲道:“我的面相有那麽一般麽?唉,待到下回,還是選張臉再下界吧。”
下界?青衣小仙驀地回頭,看他枕手側卧的姿态,像極了一個人:“你是誰?”
沉夜摸了摸鼻梁:“折疏大仙,連我都認不出?看來以後還是莫要給你酒喝。”
“夜哥!”折疏擰衣角的手抖了三抖,瞪大眼睛盯住這張陌生的臉。遲疑片刻,又踏着溪石蹭過去,用自認淩厲的目光在他臉上掃了又掃,深覺這張臉的帥度僅有往昔一成。
“你看夠了沒有?”沉夜擡手捂了他的眼,推到一邊,“除了我,還有誰知道你喝酒?哇,不是吧,你哭了?”感覺手掌有點濕,收回來一嗅,果真是鹹味。
折疏不争氣地抹眼淚,心底默默承認這人是沉夜不會錯了。因為師姐的酒品太差,所以師父在山裏頒了禁酒令。折疏這輩子只喝過一回酒,就是沉夜灌他的。
等他眼淚抹得差不多,沉夜道出來意:“我要見你師父。”
“要見就自己進去啊。”折疏哽着說了句,頓覺哪裏不對。又往沉夜身上瞄了幾眼,恍然大悟:“你不是下界……我的意思是,你怎麽可能記得自己是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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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話長。等這事過去了再說。”若是換個人,沉夜興許就三言兩語給說了,可惜對象是折疏,他慧根有限,指不定得說上兩三天,才能讓他弄明白。
折疏向來有自知之明,也沒追問下去。對于他的來意,折疏感到奇怪:“夜哥,你來找師父,就沒想來找師姐麽?師姐被師父關了三百年,一直在等你。”
沉夜暗自苦笑,嘴裏卻悠悠然道:“我來找她,至少也得她在。不是嗎?”
短短的時間裏,折疏又給震驚了一回:“原來你知道師姐被師父關着!連狄烈都找了三百年,搞半天你一早就知道!”見他沒有否認,又道,“害我師姐平白無故受了三百年的苦,你居然還笑得出來!”
“如果你不想子顏繼續受苦,就讓我見你師父。十萬火急。”沉夜看他明擺着不願合作,扶額提點了句,“你怎麽不問問我如何得知子顏不在山中。難道最近傳的事,你一無所知?”
“那天狄烈帶走師姐,我就被師父關起來……”折疏猛然想起剛才出去的時候,路邊小仙對他指指點點,本還以為是嘲笑他乘雲不穩,難道還出了別的事?
“算了,我自己進去吧。”沉夜決心再試一次,聽天由命。
眼見沉夜拈起法訣,折疏即刻閃身攔截:“上回之後,師父加強了天虞山的禁制,你是進不去的,別白費力氣。”
沉夜垂眸,緩緩把手收回,看似聽從折疏的意思,可指尖忽地一轉,竟是将他手掌劃破,拎起他後襟,往結界一丢。憑空漾出的水紋漸次擴張,化出一個簾洞。
随子顏見過蒼玉幾次,沉夜算是了解他的脾氣。莫看他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樣,其實他對兩個徒弟都在意得很。子顏曾說過,蒼玉怕他們他日遇險而無力破開結界,故将二人的血制成符咒,注入結界。所以,天虞山的結界只要沾上這對師姐弟的血,自會破解。
折疏揉着膝蓋,斜斜趴在地上,望着掌心溢出鮮血,頓覺委屈:“一定又是師姐告訴你的,你不知道很疼麽!”話到這裏,折疏愣了愣,他向來怕疼,可眼下卻半點痛感也無,再看掌心的傷,竟如上回一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你先退下。”平靜的語調,好似萬年不起波瀾。玄衣銀發的仙人拂手将結界封上,輕合的眼簾綻出冰雪的光澤。
“蒼玉,子顏的元神現在何處。”沉夜看他現身,自然也不用多此一舉去闖結界。
蒼玉微微睜眼,舉手投足間,皆是清雅高華的氣度。這種姿态,随意換作一人,皆會不可避免地淪為做作,除了蒼玉,他是唯一的渾然天成。他依舊語調平平:“念生石?”
沉夜點點頭:“你連這個都看得出來,那上個問題,應是難不倒你。”
蒼玉道:“問得很直接。”
沉夜也不客氣:“我一貫不信你真的清心寡欲,今日看來,我是對的。子顏的事,你都知道,不過瞞着折疏一人罷了。”
“若我不瞞着,難道任憑他一時沖動鑄成大錯?”蒼玉淡淡說着,一雙墨色的瞳子籠着一層寒意,卻如尖鋒一般,看破沉夜,“你亦是不可沖動。你眼下不過一介凡人,這副肉身根本承載不了你所擁有的神力,勉力行之,非但身體日漸虛弱,更會自毀元神。”
“一不留神,便再也回不了天界。”沉夜含笑着補上一句。他何嘗不知某些後果,但他并不在意:“即使我不說,你也該知道,就算不為此事,我也未必回得了天界。”
“你是在炫耀當日偷看了自己的仙籍命書?呵,若非如此,我也不會順雲玄的意思,囚了她三百年。”蒼玉為人寡淡,從來不願解釋太多,尤其是當年以六芒陣擒得子顏。看似是雲玄的委托,實際上,更多是沉夜授意。
沉夜兩手抱懷,望天道:“三百年,還是不夠啊。”
蒼玉拈指一劃,一顆紫晶浮于兩人之間:“她在中榮國。這顆紫晶,可掩飾你的元神。”
沉夜揚手接過,挑眉道:“蒼玉,你可真有意思。明明什麽都準備好了,還與我說什麽不可沖動……不覺得多餘?”
蒼玉冷面依舊:“多不多餘,你會不知?雖說是注定的事,若你挨不到那個時候,不覺可惜麽?”随即轉身步入結界,“小心為上。”
紫晶于掌間流轉,沉夜周身浮動的仙澤亦逐漸散去。擡眼間,蒼玉與折疏早已不見蹤影。他并不對蒼玉的直截了當感到訝異,因為蒼玉所知的,比任何人都多,只不過說的太少,所有人當他翩然世外罷了。
事不宜遲,他必須立即前往中榮國,擡手召雲的一刻,他突然收勢:“算了,騎馬吧。”
天虞山界,依是玉莢花期,雲霧缭繞,桃紅紛飛。
折疏傻愣地跟在蒼玉身後,傻愣地看着掌心恢複平整,結果一頭撞上棧道石柱。
蒼玉轉身,抽過他的手,細細觀之。眼底的疑惑稍縱即逝,僅是無意道了句:“傷好得挺快。他區區凡人之姿,下力竟也如此精準,或許,是我多慮。”
折疏暗暗松了口氣,生怕師父問些他答不出的東西,比如傷口異常複原。他低着頭,不敢看蒼玉,剛才躲在結界後邊,偷偷将兩人的對話聽了一清二楚。雖然有不少一知半解的地方,但他肯定的是,師姐的元神失蹤了,而沉夜将因此涉險。
心懷七分膽怯,他問道:“師父,我想問、想……”
“你想問,為何為師不親自出手,為何放任沉夜涉險?”蒼玉道出他心中疑問,但見他依然低着頭,“你對為師,竟是這般懼怕?”
“是……不是!”連折疏自己也不知為什麽,自從拜入蒼玉門下,對他就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敬畏。關鍵是自身底子奇差無比,學什麽都比師姐慢上七八拍,故而心虛得越來越厲害。現時聽師父一說,他只好擡頭:“以師父之力,取回師姐的元神不是輕而易舉麽?”
“你未免太高看為師。”蒼玉望向天際,恰有靈鳥翔空,“就像那只鳥,并非由為師召喚,它便心甘情願降下來。”
折疏似懂非懂:“難道夜哥可以?”
蒼玉目色清冷,低眉審視這個徒弟的大智若愚,默然應道:“為師不過局外之人,狄烈亦然。縱觀四海八荒,只有他能做到。”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一個男人喜歡看婆媳劇,我。。。。沒事了(????)?
上卷結束了,明天開更中卷,沉夜哥哥的逗比旅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