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城
小周婚禮結束的下一個周末,幾個平時走動比較多的科室就說好了要給林亦揚等人辦一個迎新會。而慕子依作為心理資訊室唯一的一名女醫生是被強制到場的。
小周護士擠在慕子依身邊,看着一衆平日裏衣冠楚楚,現在卻變成狂魔亂舞的醫生們,有些忍俊不禁。慕子依雖然也算是剛畢業,但畢竟已經在醫院工作實習了很多年了,這樣的情景,早就見怪不怪了。
“慕醫生,最近怎麽沒見你家老公再來接你?”小周護士忽然問。
“我……”子依猶豫了一下,“我離婚了。”
“離婚了!”小周護士的聲音一下的提的很高,“這我們還能相信愛情麽?”
慕子依心裏又何嘗不抱有同樣的想法,一時間無話可說。
附近的幾個人紛紛投來注視的目光,小周護士讪讪的坐了下去,低聲說:“對不起啊,慕醫生。”
慕子依苦笑着搖頭,把手裏的高腳杯放在一邊,說:“我們什麽都預料不到,只能摸着黑慢慢走,如果遇到鬼了,只能說自己運氣不好。”
坐在不遠處的林亦揚倒是聽出了這句話裏的苦澀,不論是什麽原因,離婚這個打擊,對一個女子來說,終究是不能消弭的。
“林亦揚!”一邊有人喊着,“快過來,不能因為剛來就搞特殊啊,跟我們一起來玩。”
林亦揚無奈的笑着起身,走到向他招呼的那個醫生身邊,問道:“玩什麽?”
“真心話大冒險,不過咱麽也沒什麽可交代的,就大冒險吧!”平日裏最不安分的心外科醫生婁宇咋咋呼呼的說着。
于是衆人圍坐,連在一旁看熱鬧的慕子依也被拉進圈子。
“擲骰子數點,從擲骰子的人開始,順時針方向啊。”婁宇又定下了規則。
林亦揚第一個被抓出來,一臉無奈的看着一群躍躍欲試的“衣冠禽獸”,無奈問道:“好吧,幹什麽?”
到底是新來的,大家還不怎麽熟悉,脾性也沒摸清楚,怕玩得過火觸及底線,于是分配到一個很簡單的任務,從在場的,讓從來沒在衆人面前唱過歌的慕醫生唱首歌。
“我能問,在場哪一位是慕醫生麽?”林亦揚無奈道,他人還沒認全,去哪裏找這個從來沒唱過歌的慕醫生。
“林大哥,我能說您實在是太遲鈍了麽?”婁宇說,“咱們院的第一大美女你都不認識?慕醫生,當然就是我身邊的這位美女,小木條兒了。”
婁宇是慕子依的師兄,褚彥的同學,知道慕子依名字以後第一句話就是“哎呦,這大美女就是個小木條兒啊”,并且從此以後再也沒叫過她的大名,“小木條兒”四個字倒是挂在嘴上勤快的很。
林亦揚看向婁宇身邊的慕子依,把話筒拿在手裏遞到跟前,道:“慕醫生,唱一首吧。”
慕子依低頭看着話筒,也不知道接還是不接。
“小木條兒,你可不能輕易答應,要不這一關不就過的太容易了。”婁宇道。
慕子依笑着看看婁宇,接過話筒道:“婁醫生,你難道一直不知道讓你不愉快是一件很令人開心的事情麽?”慕子依笑着,向小周護士遞了個眼神,她是唯一一個聽過慕子依唱歌,知道她擅長什麽的人,讓她點歌,最保險不過。
婁宇一副挫敗的神情,卻也很期待這個一直以來只能是學妹和好哥們兒女友的歌聲。
小周護士收到眼神,迅速點好了歌。
清幽古樸的前奏響起,慕子依拿着話筒離開人們圍坐的圈子,把自己藏在陰影裏,輕聲吟唱起來:
小山重疊金明滅,鬓雲欲度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
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新帖繡羅,雙雙金鹧鸪。
清幽的聲音在突然寂靜下來的包房裏輕輕回蕩着,婁宇倒是素來知道這個小師妹喜歡些憂傷溫美的東西,卻不曾想,能将這首《甄嬛傳》中的古風古韻極濃的歌演繹這樣好。
尾音落下,慕子依放下話筒,沖着衆人微笑道:“好了,該我唱的我唱了,你們繼續玩吧。”
沒人回應。
“不行不行,小木條兒你非得再唱一首不行,這麽好的嗓子還藏着,必須懲罰!”婁宇首先從《菩薩蠻》中回過神來,對打算溜回小周身邊的慕子依說。
衆人紛紛附和。
慕子依推脫不過,自己又點了一首歌。
她平日裏常常聽的歌并不多,會唱的就更少了,菩薩蠻算一個,再就只有《someone like you》。
I heard, that you settled down.
That you, found a girl and you married now.
I heard that your dreams came true.
Guess she gave you things, I didn't give to you.
Old friend, why are you so shy
It ain't like you to hold back or hide from the lie.
I hate to turn up out of the blue uninvited.
But I couldn't stay away, I couldn't fight it.
I'd hoped you'd see my face & that you'd be reminded,
That for me, it isn't over.
Nevermind, I'll find someone like you.
I wish nothing but the best, for you too.
話筒“咣當”落地,熒幕上的MV還跟着音樂播放着,唱歌的人卻已經哭着沖出了包房。小周護士見勢不對,忙拿了東西跟着慕子依跑了出去。
餘下的人面面相觑,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聽到方才對話的林亦揚看着包房門猛的關上,在心底默默嘆息,這首歌恐怕觸及了她心頭的新傷,就像憂傷的音樂也勾動了他心裏的回憶。
慕子依跑出來,站在KTV門前的空地上,看着燈紅酒綠的城市街道,忽然不知該往什麽方向去。
“慕醫生,你還好嗎?”追出來的小周護士問道。
子依好像沒聽見小周護士的話似的,自顧自的說:“我們到今天認識五年,戀愛了四年多。我以為我們能走到最後,沒想到會有一個這樣的結局。小周,這件事錯的是他,可他也同我一樣傷痕累累。愛在的時候,心就像是一座城,為對方遮風擋雨;如果愛不在了,那就是徹底摧毀,只能留下一片廢墟;可如果愛不能在了,這城又該如何?”*
“慕醫生,你和褚先生怎麽了?為什麽會忽然到離婚這一步?”小周護士問道。
慕子依怔怔的站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很久很久,慕子依忽然笑了,對小周道:“沒事了,我沒事了,還麻煩你跟我在這裏站了這麽久,我送你回家吧。”
小周護士見慕子依還是不願意多說,也不再多問,只是說:“不行,你喝了酒不能開車了,魏巍一會兒過來接我,我們送你回家。不論如何,你今天是不能再開車了。”
慕子依站定,看着小周護士扶着自己的手,心裏是一陣融融的暖意,這樣的時候,有人在自己身邊關心着,告誡自己不許開車的感覺,還真好。子依拉住小周護士的手,輕聲說:“好,小周,有你在身邊真好。”
小周護士大概也有些觸動,反握這子依的手,沿着街道慢慢的走着,沒有再說話。
慕子依又一次收拾行李準備去參加培訓的時候已經是初秋微冷的天氣了。俗話說秋高氣爽,此時的清澈蔚藍的天空,正如子依的內心平靜的沒有一絲漣漪,帶着空城的死寂。她心裏的那座小城,坍塌的徹底,是一座難以修複重建的廢墟,是一座飄蕩着無數回憶的游魂,建立了無數曾經的墳冢的一座廢墟。
等她看到自己身旁座位上的林亦揚時,頗有幾分驚訝,這新來的醫生才上崗十幾天就培訓,果然人才和人工是不同的。同樣的博士學歷,有人就能是人才,像自己這樣的,只能算是人工了。慕子依想着,悄悄的勾起嘴角嘲笑自己。
“慕醫生吧?”林亦揚主動打招呼。
“是我,我是慕子依,林醫生您好。”慕子依也回應道。
“方才看你笑的開心,莫非是這全是英文的醫學專著上有什麽好笑的內容?”林亦揚微笑着問道。
慕子依無奈也只能跟着笑笑,道:“是啊,這裏恰好有一個有趣的醫學實例,不由的笑了笑。”
林亦揚不是心理學出身,但還是真的看過慕子依手裏那本書,知道沒有什麽有趣的醫學實例,可兩人也沒熟悉到打趣開玩笑的地步,也沒再說什麽,兩人各自看書辦公,沒再有什麽交流。
培訓學習是半封閉的,在一所臨近城市邊緣的醫科大學裏,學生們沒把學校裝滿,于是學校就承辦了這樣的一次面向全省的培訓。
校園裏景色十分清新雅致,到底是在城市邊緣,空氣清新,彌漫的都是樹和花的味道,很少聽見馬路上有疾馳而過的汽車。子依踏着青石的林間小路,看着從樹葉間漏下的細碎的陽光,看着下水井蓋上古樸的銅錢花紋。到今天,離婚三個月,財經報表也走到下一個季度了,可為何心中的牽挂,卻一日比一日強烈,絲毫沒有銷聲匿跡的征兆?
褚媽媽連着幾天吃不下飯。許娟肚子裏的寶寶誕生了,粉嫩嫩的小嬰兒長着肖似褚彥的五官,卻幾乎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褚彥對這個孩子,可是說是沒有絲毫的感情。褚媽媽已經好幾天沒有見到褚彥了,自從和子依離婚以後,夜不歸宿成了家常便飯。褚媽媽說過幾次,褚彥便用應酬随意敷衍過去。
許娟伺候了婆婆幾日,一幅唯唯諾諾的樣子,卻在生了孩子之後做出了入主褚家架勢。被褚媽媽的裏裏外外的說了一頓,算是安靜了。
褚媽媽對着丈夫的遺像,不知哭了多少回,好好的家,就這麽着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