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假面

褚彥靜靜的看着黑着燈的屋子。

子依不在,可是這裏有她的氣息和溫暖。褚彥知道,子依去培訓了,所以他才敢整夜整夜的停留在子依的樓下,看着燈火寂滅的整棟樓,慢慢的沉浸在曾經美好的回憶裏慢慢睡着。有時在車裏,有時用偷偷藏着的備用鑰匙,留在屋子裏,摟着帶着慕子依味道的枕頭。

這是他許久都難得到的安眠,是他很久都難以找到的安靜。

子依思念着那個充滿回憶的城市,迫切的想要回去。

家,她有些不敢觸及的詞語,吸引着她的每一個感官,每一絲牽念。

子依拖着旅行箱走出電梯,拿出鑰匙開了家門。

屋子裏光線朦朦胧胧的,從落地窗裏看得見對面樓上的霓虹燈。沙發上隐隐越越的有一個黑影。子依猛地按開燈。

沙發上的人已經已經站了起來。

旅行箱砰地一聲倒地,子依的雙唇顫抖着,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高大的身影。

“我……我……以為你不會……”褚彥有些慌張的辯解着。以為你不會回來,所以才會在這裏找尋我們的回憶,尋找我心底的思念。他太了解子依的個性,要斷一定不會有絲毫的拖沓,不會再有一絲一毫的聯系。不管心底有多深思念。

子依輕輕的閉上眼睛,淚珠透過密密的睫毛滑落。

“我,這就走,不會再來打擾你的。”褚彥說着,轉身慢慢的走向子依,輕輕的擦過她的身邊,打開她身後的門。

“褚彥……”子依輕聲呼喚着回頭,望着近在咫尺側臉,多少次夢裏萦回的一張臉,多少次在無眠的夜裏思念的臉。才短短三個月,卻像是隔着整個世紀,到了世界的另外一頭。

褚彥停下腳步,轉過身看着子依,伸手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水,輕輕的擡着雙臂,卻懸在半空中顫抖着。

子依抱住褚彥,把自己埋在他懷裏,顫抖着抽噎着,卻什麽也說不出來。她要怎麽開口,她的前夫,她已經告別的愛人,她已經破碎的愛情。她要怎麽訴說她的思念她的痛苦,她要怎麽說她的不舍。可即便是說了,又能改變什麽?他們的曾經,已經只能是曾經了。不論怎樣都,回不去了。

她該怎麽做才能遺忘,怎麽做才能不再那些回憶的夢裏,哭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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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彥能感受到胸口的衣服的濕熱,能感受到子依輕微的顫抖。他緊緊的擁抱着,子依,想是要把這種感受嵌入胸口。從此再也不忘懷,再不忘懷。同樣的熱淚,流進子依披散的黑發裏淺淡而熟悉的發香,勾動着再也難以找回的過往。

“你不該來的,我們不該再見面的。”子依埋在褚彥的胸口嘆息着。

“我明白。”褚彥只說了三個字。

他明白,他們都明白。可誰又能控制呢?

彼此都為對方建起了只屬于對方的小城,又怎麽能輕易的變成廢墟,磨滅掉。

深愛了那麽久,又怎麽能在短短的三個月裏,讓一切都消散不再存續。

這個霓虹流彩的夜裏。

在這棟不必面對現實和回憶的建築裏。

他們牽着手在沙發上看經典的喜劇電影,笑作一團。

他們同推着一輛購物車,在超市裏選着作晚飯的蔬菜。

他們擠在并不狹小的廚房裏炒菜做飯,在新菜出鍋的時候喂對方嘗第一口。

可他們都明白,再沒有機會重來一遍,一切,都會在黑夜消弭的時刻,與現實向對,面對再次撕心裂肺的別離。

褚彥幫着子依把飯菜一盤盤的端到餐桌上,倒一點紅葡萄酒。簡簡單單的四個菜盤彌漫的香味似乎彌漫了整個房間,有什麽,填滿了那種空曠。

子依坐下來,輕輕的拿起酒杯,向褚彥微微一舉,淺淺的喝一口,臉上帶着迷醉的表情。

“子依……”褚彥剛要說什麽。

“等一下。”子依拿起手機,一邊向褚彥示意一邊接起來。

“子依,子依……”褚媽媽在電話那一端急切的呼喚,“子依,你能不能過來一下!”

“伯母,你先別着急,慢慢說。”子依臉上的微笑漸漸淡去,目光從褚彥臉慢慢移開。

褚彥方才想說出口的話卻再也不能說出口,伯母,在他的記憶裏,子依叫過伯母的,只有自己的母親,在結婚前和離婚後。他們還能怎麽辦,隔着許娟,隔着那個孩子,隔着自己的背叛。

“子依,孩子病了,我在你們醫院,可是兒科病房已經沒有床位了,怎麽辦,怎麽辦!”褚媽媽的着急的喊着。

子依愣了一下,臉上慢慢露出苦笑,回答道:“伯母別急,我馬上就過去。”

“行,那你趕快來,孩子高燒,我怕會出事。”褚媽媽道。

子依不知道自己該是個什麽感受,挂斷電話,對着一臉黯然的褚彥道:“你的孩子病了,現在在我們醫院,我們過去看看吧。”

“對不起,子依……我……”褚彥心絞痛成一團,怎麽能在這個時候,讓她再受一次傷害,怎麽能?

“別說了。”子依輕聲的笑着,“趕緊走吧,孩子高燒,伯母怕出事,已經很着急了。”

褚彥的話一點點的被沉默慢慢吞噬。

“別愣着了,去開車。”子依自己上了路虎的駕駛座,木木的看着前方,雙手死死的握着方向盤。

褚彥無奈,只得轉身走向自己的車。

在兒科候診室,抱着孩子的褚媽媽焦急的坐在候診室的椅子上,懷裏的孩子頭上還帶着輸液針。褚媽媽的舉着瓶子,胳膊酸了都不敢放下一下。褚彥心裏頭難過,褚媽媽也明白,知道一時半會兒想讓褚彥從子依的陰影裏走出來不大可能。褚家的後嗣,沒準只有自己懷裏這一個。

子依和褚彥一前一後踏入醫院,趕往兒科。

“你先去找伯母,我去找醫生聯系一個臨時床位。”子依淡淡的說,嗓音沙啞陰沉,壓抑着什麽。

褚彥點點頭。按照子依的吩咐,找到了再候診室的母親,接過母親懷裏那個燒的臉紅紅的小孩,心裏有那麽一瞬間陰暗的想法。如果這個孩子不複存在,是不是子依就能回來,是不是一切還有挽回的可能。

可……褚彥低頭苦笑……這個孩子,再怎麽說,也是他的骨肉,身為一個男人,又怎麽能抱着這樣的念頭。

褚媽媽看着一起出現的子依和褚彥二人,似乎有些明白了這些日子褚彥夜不歸宿的緣由。也許,褚彥和子依還有希望,許娟已經放棄了褚太太的位置,這個孩子這麽小,又這麽可愛,或許,子依和褚彥還有轉機。

“呂大夫在兒科病房添了一個臨時床位,先過去吧。”子依走了過來,看着褚彥抱着孩子,舉着輸液瓶,動作雖然僵硬,卻帶着一種自然而然的服帖服帖。他懷裏的寶寶,眉目還沒張開,卻依稀見得褚彥的摸樣。她張皇的移開眼睛,像是被什麽刺傷。徑自轉身,向着新添上的臨時病床去了。

知道這個孩子和親眼見過這個孩子的感受是不同的,前者只是痛,後者是撕心裂肺的痛,痛的子依徹底心如死灰。

子依把孩子安頓好,呂大夫看着褚彥懷裏的孩子,驚訝的問道:“小慕這是你的孩子?”

“不是。”子依臉色更慘白了,沖着呂大夫擺擺手,“我去趟衛生間。”

呂大夫看着抱着孩子的子依丈夫和婆婆,知道大概自己觸及的了什麽不能觸及的。

子依靠在衛生間單間的門上,眼淚順着就滑下來,哭着哭着卻笑了出來——自己曾經的丈夫,曾經的婆婆,帶着孩子來醫院,自己親自安排病房,卻不是自己的孩子。原來人生,也能像小說一樣回環曲折充滿戲劇性,讓局中人哭笑不得。

子依回到病房,拿了自己的包就要離開。

“我送你下去。”褚彥跟着子依道。

“不用你送,這是我工作的醫院。”子依的聲音帶着哭泣後的沙啞,卻冰冷之至,沒有一絲一毫的語氣。

“我說吶,為什麽褚彥會這樣,就是你,天天在外面勾引我老公!”尖利刺耳的女聲忽然在子依耳邊響起,跟着一個耳光就扇了過來。

子依愣了一下。

褚彥伸手截住了許娟的手,把她甩到一邊,皺眉道:“誰是你老公,鬧事回家鬧去,別在醫院裏面瞎嚷嚷。”

“你不就裝清高麽?離了婚還糾纏他,你倒是接着裝清高呀!”許娟惡狠狠的叫嚣着,“我的孩子呢?你把我的孩子怎麽樣了。”

“你給我閉嘴!”褚彥怒喝道。

“我閉嘴,你怎麽不讓這個賤人滾開,我說你怎麽天天不回家,就是跟這個女人在這兒鬼混呢!”許娟道。

“褚彥你走開。”慕子依冷冷的開口,直直的盯着許娟,“要說裝,誰比的上你許娟?我把你孩子怎麽樣了,你怎麽不說,你孩子半夜病了為什麽你婆婆給我打電話?”

“呂大夫,把那個床位讓給其他人吧,這個孩子跟我沒什麽關系,也不用走家屬通道了。”子依又說道,說罷,轉身離開。

許娟尚且不着急,可褚媽媽卻已經着急的跑了出來,抓住子依的手惶急的說:“別生氣子依,你別跟她一般見識,好歹也是褚彥的孩子,你不能這樣就抛下他不管了!”

“我不能抛下他不管,那我的感受又有誰顧及過?”子依笑了,“安排個床位不是什麽大事,可我憑什麽讓一個陌生人不分黑白在我的工作單位一通胡說?那個孩子跟我有什麽關系?即便是病死了,我也只能拿出一個路人的同情心幫他一把不是?這次許娟來醫院鬧事的事情,我不想多追究,以後如果再讓我在我的工作單位看到她,或者聽到任何傳聞,我想,解決的方法會有很多。”

子依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不論怎樣,她不想讓那個女人和褚彥一家看到自己的眼淚。

作者有話要說: 夢夢很喜歡着一章的題記:

面具上華麗的假面,內裏是腐敗慘淡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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