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暴露
坐在私人專機裏,望着琳琅的美食,程儀意識到喬璟并不按套路出牌。
她難道不該問“你為什麽會救我”之類的第一時間慣用問題嗎?總之,喬璟讓她猜不透,這個城府頗深的女人,她似乎把一切都看在心裏,面上卻是不顯示一分一毫。
所以,被喬璟這麽意味不明地對待着,程儀更加坐立難安,不過,她也沒有顯露在表面上罷了。
“抱歉,因為時間緊迫,所以我們只能在飛機上共享晚餐。”喬璟端起酒杯,雖這樣說着,可是看不出一點的歉意。
程儀望了窗外迷離的夜色,心裏直打鼓:“我們這是...去哪?”
從喬璟說要請她吃飯她還沒答應就被一票保镖押着上了車,她像是人質一樣被他們看押着,寸步不離,稀裏糊塗地搭上了這架專機。
喬璟沒有回答,漫不經心地盯着她,她卻猝然感到一陣暈眩,迷迷糊糊地趴在了桌上。
在喬璟看不見的角度裏,她偷偷把嘴裏含着的那口酒吐掉。
其實她早察覺出自己的酒裏被放了東西,喬璟疑心那麽重的人,怎會平白無故請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吃飯。
她就将計就計,看看她到底想怎麽樣。
悄悄眯起眼,看到喬璟的保镖在搜她随身攜帶的東西,想要搜她全身時頓住了,喬璟親自過來搜身,程儀在假裝昏迷中被人摸遍了全身也是挺憋屈的。
不過對方是一個女人,她也就不介意了。
喬璟的手在她胸下突然停留了。她心裏一緊,自己把對講機藏到了內/衣裏,這她不會也發覺了吧?
“撕開她衣服。”喬璟起身,對保镖命令。
程儀後背一涼心跳驟然加快。她大腦飛速運轉,自己不能再這麽任人宰割,不然被她發現...自己将死無葬身之地。總得想出什麽方法逆轉這局面,既然她喜歡女人,現下是一個好時機...程儀心一橫,豁出去了,打算用百試不爛的俗點子——色/誘。只能這樣了,反正都是同性,又不吃虧...
這樣想着,程儀在保镖撲上來前身子狀似不經意一斜,從沙發上歪下去,正好撞到喬璟身上,不過...沒控制住力道把喬璟一齊撞到了地上。
現在兩人維持着一個很尴尬的姿勢,程儀“無知覺”地壓在喬璟身上,四仰八叉地跟八爪魚似的牢牢挂在她身上,為了“騷擾”又不“騷擾”的那麽明顯。
保镖被這突然的變故怔住了,尴尬地看着地上的兩人,忘了作何反應。
喬璟蹙起眉,臉色陰沉的可怕,一把将程儀推開,程儀像抓着最後一棵救命稻草似的,又翻過來抱着她,知道她這一松手,等待她的不是被扒光衣服,就是被亂槍射死。
只能忍辱負重,賣身求仁。
“楚薇,”她一字一頓叫出她的名字,聲音是已近耐心極限的殺意,篤定她在假裝似的,“起來。”
楚薇是她當卧底後的更名改姓。程儀幾不可微一震,又反應過來自己的小把戲怎可能蒙過她,不由直了直身,咬着唇,努力用自己的楚楚動人消磨她的怒氣:“我...我确實是故意的。”
喬璟整理了整理衣服,看向她的眼神如兩道利刃,要把她看穿似的。程儀看起來很狼狽地坐在角落裏,被無數把槍口指着,一言不發。
“國際名模,父母早逝,今年24歲...”喬璟對她的資料倒背如流,忽然頓了頓,停下來,略有深意,“你給我的感覺,并不只是這麽簡單。”
程儀心頭跳了跳,沒有說話。
“你的雙臂很有力,一點也不柔弱,眼神也很堅毅。你的手上有一層厚繭,那是常年持槍的證明。”
程儀心下憤懑,狠意畢現,她沒有想到喬璟的洞察能力竟然這麽細致和謹慎,事已至此,她下意識摸向胸口處的對講機,如萬不得已便向總部求救,大不了拼死一搏,不成功便成仁。
正在這時,她突然聽到一聲細微的子彈上膛聲,一擡眼發現喬璟身後的一個保镖竟偷偷摸出了槍,緩緩朝喬璟身後舉起來——
“小心!”程儀大叫一聲,飛撲上去把喬璟推開,結果她手臂中了一槍。
喬璟也難得怔了一下,她大概沒有想到程儀會突然不要命地救她。邊察看程儀傷勢邊斥責身後保镖:“你是怎麽搞的?!”
保镖輕笑一聲,不慌不亂地舉槍對準喬璟,詫異只是一瞬,喬璟很快便恢複了波瀾不驚的冷冽神色:“又是他?”
保镖沒有說話,喬璟示意其他保镖将他制伏,可沒有一個人動。程儀這下算是明白,他們都被買通了。不禁也更想知道那個幕後主使到底是誰,會這樣地恨喬璟于死地。不過她也該感謝這場動亂,不然剛才...好險。
前一秒還忠心耿耿的奴仆這一秒都虎視眈眈倒戈相向,程儀明白現在是證明她立場的最好時機,一個側踹踢飛保镖手裏指向自己的槍,像是導火/索引燃了暴/亂,蠢蠢欲動的保镖原形畢露,子彈如雨點般紛紛襲來。
程儀幾個翻滾躲過子彈的追擊,下意識去摸自己腰間,才想起現在是隐瞞身份的卧底,沒有佩戴槍。不由暗罵了一聲,冷不防一個閃光的金屬扔過來,她伸手接住,是喬璟扔給她的一把槍。
還沒來得及思索緣由,左肩上驀地一痛,有人從身後擊中了她。她扭過身一槍結果了那混蛋,殷紅的血液順着她肩膀流下來。
聲音之大驚動機長,他從駕駛室探出頭來,被一個惱羞成怒的保镖一槍崩了。
“哈,今天我們誰也別想出去,你們就給我們陪葬吧!”
保镖猖狂地笑着,忽地身子一顫,胸口綻開血花,直直倒落下去。
喬璟面不改色地吹吹槍口,游刃有餘地解決掉剩下幾個殘渣餘孽。
程儀看她招招致命,彈無虛發,暗暗心驚。剛才光顧着保護喬璟的安危,卻忘了她自身也是多麽厲害的狠角色,只是最起初的不顯山不露水只不過是在試探她罷了。
無疑,她掉進了她精心鋪設好的陷阱裏。
當所有人都解決完畢,喬璟的槍所指的方向,當然會是程儀。
“我就知道你不會名模那麽簡單。”
程儀不動聲色地掩住被拆穿的心虛:“難道名模,就不可以有自保能力了嗎?”
兩方正劍拔弩張地對峙,機身突然搖晃了一下,緊接着失去平衡往一邊傾去,程儀這才想起來:“糟了!駕駛員死了!”
她沖進駕駛室,鋪天蓋地都是閃着紅色警示燈的儀器,試着調了幾個檔,沒想到卻把艙門打開,這下氣流紊亂重力失去,飛機上所有都懸浮起來,程儀牢牢抓住駕駛座才堪堪固定,內艙傳來喬璟忍無可忍的怒罵:“廢物!滾開!”
程儀不理會,雙腳勾住座椅,先關上艙門穩定APU,花花綠綠的數據顯示圖閃的她頭疼,情急之下把所有操控儀器試過來個遍,卻是越忙越亂,怎麽都穩定不了機身,機翼左右快要搖擺出了節奏,機艙裏也頻頻發出咣當咣當撞擊聲,紊亂的高跟鞋腳步靠近,喬璟克制着阻力沖進來,一把把她推開坐到駕駛椅上,動作娴熟地調各種檔位儀器,不一時飛機就擺脫失控,恢複平衡。
“什麽都不會,還逞什麽能。”她這才騰下手揉了揉剛剛被撞疼的額頭,調成自動飛行模式,緩緩起身看向還心有餘悸的程儀。
她的手臂和肩膀都受傷了,血把她裸/露的胳臂染得鮮紅。可即使這樣,還是不能阻止喬璟将她抵到她額頭上。
然而幾乎是同時,料到她會這樣做的程儀也舉起槍指向她,兩人形成了一種針鋒相對又極其詭異的對峙局面。
“你的槍,已經被我抽出了彈夾。”喬璟眯起了眼,另一只手松開,銀色的子彈“嗒嗒”地掉在地上。
“!”程儀不相信,迅速拆開槍身,裏面真的是空的。
“你們真可謂是做足了戲。”抵在她頭上的槍口緊了緊,喬璟語氣淡淡,“你不會也是他的人吧?”
“不,”程儀趕忙搖頭,眼神真切地看着她,努力把話說得驚世駭俗一點,“我是你的人。”
喬璟眸光一冷,抵着她額頭的槍口無絲毫松動,反而步步逼近,處于弱勢的程儀楚楚可憐地後退,嘴一撇臉上已換上了凄楚:“我真的是你的人...你不記得我了嗎?”
演戲的同時大腦飛快運轉,回憶着以往看過那些喬璟資料中有沒有可以讓自己拿來利用又不被懷疑的。
“小姐...”她頓了頓,看到喬璟臉上的神情由疑慮慢慢過渡到驚愕,“我是阿離啊,你不記得我了嗎?”
這本是深入調查她的家世中極不起眼的一環,喬璟小時候叛逆,經常逃學,回來都是由她家女傭阿離頂着的,後來被喬森發現,将阿離打得只剩下半條命,扔了出去。
那是年幼的喬璟第一次看到鮮血與暴力,而且對方還是因為自己。程儀篤定這對她有難以磨滅的意義,況且時間差較大,這個空檔自己鑽了正合适不過。
她在賭,賭喬璟這個蛇蠍般的女人內心深處還有無歉疚和憐憫。
“阿離?”她雖震驚卻還存着幾分懷疑,“你已經變得...讓我認不出了。”
“我們已有十年未見,我知道不能以從前的身份生存,就更名改姓,走上了新的道路...”
“是麽,”喬璟的槍還沒有松動的跡象,一雙眼頭一次把她打量了上下來回,“那恭喜你了。”
“盡管喬先生把我趕了出去,可我一點都不恨他,因為他一直都是為了你好,他心裏...其實一直挂念着你們的親情,盡管你不相信...”程儀額頭上沁出汗來,她只得使出最後一道殺手锏,“因為那時候我跟在他身邊時經常看到他穿着那件藍白色的襯衫,那是和你的親子裝吧,小姐...只可惜他從來沒讓你看到過...”
她費盡全力将自己記憶中的那些資料碎片以最快的速度拼合成一幅完整圖畫,圖畫左邊是喬森年輕時的照片,右邊是喬璟十四歲時的生活照,喬森皮衣裏的襯衫剛好與喬璟身上穿的重合,所以她斷定,必定是親子同款。
只是翻看喬璟長大後的照片時,她卻再也沒看過她穿那件衣服,聯合他們的家族背景,她一定是與父親出了不可彌補的裂痕。
盡管喬璟此時還保持鎮定,可程儀知道這鎮定不過是她的習慣和表象,她瞳孔收縮着,手也在微微顫抖。程儀知道她有幾分動搖,暗自松了一口氣,這一局賭對了。
“小姐,我還記得你小時候很活潑,很驕傲,還很好強,總是闖禍,特別天不怕地不怕,聽那些孩子們說你都是在學校裏橫着走的...”程儀像真在回憶往事似的,還輕輕笑了起來,眼神落在喬璟身上很飄忽,像看到了她曾經的童年。
其實這些都是她的推斷,既然喬璟小時候叛逆又讓女傭頂罪,可見喬森一定很寵溺她,那麽年幼的她一定是活在無憂無慮的情況下的。從喬璟的性格可以看出,她控制欲強,占有欲強,且無畏,陰狠,那麽小時候一定也會初露端倪。
雖然都只是她的推斷,但講話的技巧和常識告訴她,越是不确定的事物,越是要講得自信,從善如流,才能讓人相信,煞有其事。
在這場無形的對峙中,很顯然程儀已經漸漸占了上風。
一聲清脆的鈴響打破平靜,喬璟另一手伸入口袋中按下接聽鍵,用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聲音對着耳機裏冷冷吐出一字:“說。”
講電話的時候她的目光沒有離開程儀,程儀微微喘着氣,猜測這是誰的電話,電話裏說了什麽。她受傷的左臂已經痛得沒知覺了。
“恩,我很快就到羅馬了。”喬璟只說了這一句,而後又頓了頓,添加一句,“讓醫護人員來接機。我這裏...有一個受了傷的人。”
說完她就利落地挂了電話。程儀望着窗外,才知道他們是要去往羅馬。為什麽要突然趕往意大利?是有什麽重要交易嗎?不管怎麽樣,只要跟緊喬璟就行了。
她想了想,又暗自心驚了一把。看來把她引到飛機上起初喬璟并不是要假兮兮地請她吃飯,而是避人耳目,發現她的可疑之處後好神不知鬼不覺結果了她。程儀打個寒顫,還好那些反水的蠢保镖給她制造了機會,代她送死了。
喬璟還是深深地盯着她,而後,終于放下手/槍。
程儀支撐不住一下癱倒在座位上,傷口還在源源不斷地冒着血,她覺得這簡直已經快越過了她的極限。
喬璟扶住她:“你沒事吧,阿離...”又改口,“楚薇。”
說着迅速找出醫藥箱給她包紮,她們都是風裏來雨裏去刀尖舔血的人,對于處理傷口自然輕車熟路。這下程儀學乖了,不再展露鋒芒,而是像個老老實實可憐兮兮的傷者窩在喬璟身邊。
她看到喬璟眼裏的動容,知道現在是好時機。在她包紮完後轉身猛地抱住她,泫然欲泣:“小姐...從我在舞廳看到你,我就認出是你了,十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我還想保護你,所以我一直在鍛煉自己的身手,讓自己有資格還站在你身邊...”
她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情話,總之演得自己都快起一身雞皮疙瘩。這已經是她的極限了,老天啊,對一個同性情真意切地說肉麻兮兮的情話——她真的做不到啊!
“你跟以前一樣,還是這麽愛纏我。”喬璟拉着她的胳膊松開,聲音雖是淡淡,卻多了些柔和,“跟着我,不好,太危險。楚薇,你已經有自己的生活,我不想再把你拉進我的腥風血雨中來。所以,下了飛機後我會安排你進醫院救治,就此繼續過你的生活吧,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你見過我。”
喬璟的語氣很堅決,是一種不容抗拒。程儀知道,沒有人能忤逆她的決定。
難道計劃還沒開始就要結束了嗎?不,她絕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