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記憶
你相信自己的記憶麽?
你的記憶可靠嗎?
有一天,你的記憶跟所有人的記憶都不同時。
你還能選擇相信自己麽?
雨夜。群山在墨色中詭異地靜谧,蜿蜒的山路上一輛警車疾馳,車頂爆閃的警燈在滂沱雨幕中有些朦胧,突然,一道尖利刺耳的輪胎打滑聲撕裂這仿佛永無止境的單調雨聲,一陣急擺後,車子在拐角處護欄邊堪堪停住。
副駕的男人深吸一口氣,問:“怎麽回事?”
駕駛座上驚魂未定的小警察大抵是畢業也沒多久,頭一遭碰到這樣的驚險一刻,過了許久才緩過來磕磕巴巴回道,“剛……剛有……有條狗……”
副駕上的“老油條”掏了根煙點上,向圍欄下面瞧了一眼,黑漆漆的深淵像長了雙眼睛,他立馬縮了回來,抖了抖肩膀,裝作很自在的跟旁邊的小弟說,“方向別打這麽急,這回算咱倆命大沒翻下山去。行了,後面換我開。”說着,他從後座撿起雨衣披了推開車門,繞着車子看了一圈确認車況沒問題後,叼着煙坐回車上重新發動汽車。
又拐過一道彎,雨勢未減,大燈在路面形成的亮處邊緣有一只黑影迅速蹿過,速度太快也看不清是個什麽動物,開了一會兒,老油條覺得方才也不能怪旁邊這孩子。
這一路上太奇怪了。
山上不時有奇怪的動物向下奔竄,大多都慌不擇路,不少跑到了公路上來,這很罕見,畢竟公路這邊人多車多,動物們平時決計不會出現在這裏。
他們不像是去避雨,倒像是在……逃命。
“聽說山上那廟鬧……鬧鬼……”小警察緊了緊身上的安全帶,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你還信這呢,夠迷信的。”
“報案人不是說廟那個方向有紅光嗎,而且您看一路過來這麽多動物像在逃命,說不定是真……”
“得得得,鬼片看多了吧你,好好幫我看路,人民警察要相信科學破除迷信。”這位開車的老油條是平城公安界的一霸,平日裏秉承着能不動就不動,能不管就不管的原則,将平城這一方水土治理的安安穩穩。
今天下這麽大雨,還接了這麽個倒黴案子,本來就夠生氣的,此刻還有個膽子比針鼻還小的小弟坐在旁邊,“真他媽煩。”
老油條心裏這麽想,面上還是笑嘻嘻的,出聲打斷了身邊這個神叨叨的小警察,他們開了這麽久紫府廟也該快到了,現在的人也真是,大半夜還下着這麽大的雨跑來深山老林,有這閑工夫做啥不好,真是吃飽了撐的。
車子拐過最後一個彎,遠遠依稀有塊斑駁的指示牌,看來是到了,男人靠邊停車,打量了一下身邊這個麻杆似的小弟,叮囑道,“帶上手電,估摸着就在這附近了。”
兩人打着手電一腳深一腳淺沿着泥濘的小路向林子深處走去。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兩束手電的光堪堪照亮前面的路,樹影幢幢,風聲嗚嗚,雨點裹挾着腥味撲面而來,老油條忍不住罵了一聲操,旁邊的小麻杆頓時打了個激靈,“您別……別吓我啊。”
老油條瞪了他一眼,心髒卻驟然一緊,小麻杆身後的黑暗中有一雙陰鸷的金色眼睛盯着他們。小麻杆被盯得發毛,還沒等他開口,一聲凄厲的叫聲在他背後爆然響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瞬間跳起挂到了旁邊男人的身上,老油條伸手一揮手電,感覺有個東西從他倆頭頂掠過,伴随着翅膀撲騰的聲音,随後迅速隐沒在更深的黑暗中。
“一只貓頭鷹,你能不能行了,吓成這慫樣。”
小麻杆讪讪地松手,一旁的男人抹了把臉上的水,撿起剛剛掉在地上的手電,甩了甩,反複推了幾次開關都亮不起來,“進水了,現在只有一個手電,你跟緊點。”
兩個人繼續往前走,遠處隐約傳來幾聲凄鳴,在這樣的雨夜更是平添幾分詭谲的氣氛。
“哥,您聽過嗎,貓頭鷹叫是要死人的。”小麻杆一看就是個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臭小子,他的聲音壓得很低,被風聲嗚咽一卷,越發陰恻恻。
“哎,你夠了啊”,老油條轉身拿手電怼上他的下巴,手電橘色的光打在他臉上,襯着他瘦弱的身子,“你倒是有點像鬼。”
小麻杆垂下眼,歪了歪腦袋,伸出舌頭,半明半暗間真是活像個鬼。饒是老油條膽大如鬥,在這種情境下,也是略有些發毛,他趕緊收回手電,在那臭小子腦袋上敲了一下,“就你皮。”接着四下掃了掃,恰好掃到屋檐一角,看來找到了。
這座破廟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修在這兒的,硬山頂的樣式,看樣子荒廢了有些年頭,屋頂的瓦片坍了一大片,地上還有些滑落的殘片。牆面上攀爬着猙獰的野藤,濕滑的青苔在縫隙間蔓延,匾額上的字跡早已風化朽爛地無從辨認,只是在風雨中吱啞着搖搖欲墜,手電照到屋檐底下,嘩啦啦飛出一群鳥。
“操,裏面有人嗎?”
安靜,回答他的只有伴随他們一路的隐約凄鳴,他走到門口,拍了兩下門板,揚起一陣帶着黴味的灰塵。
菩薩,對不住您了,老油條在心裏默念了一句,拿着手電的左手擡手一照裏邊,一個牙眦目裂的頭顱從暗處滾了過來,跟在他身後探頭探腦的小麻杆看到這一幕又頓時啊啊啊啊啊驚叫起來,撒開丫子就要往外跑。
誰料緊接着,房梁上傳來幾聲“喵,喵”的聲音,伴随着夜色,一只黑貓從後殿順着房梁飛快的追出來,繞着那顆滾動的頭顱玩,恰好擋住兩人的去路。
小麻杆徹底給吓傻了,兩只眼睛直愣愣的,動也不敢動。老油條畢竟是老江湖了,迅速穩了穩神,細瞧下發現是尊羅漢雕塑,約摸是年久失修,墜落在地倒成了這野貓的玩具。
“你行不行,下回別嚷着跟我出任務了!”男人用力拍了拍旁邊的人,心裏估量,自己目前的六成驚吓,四成都是這臭小子給喊的。
誰料小麻杆還是一動不動,兩眼直直的看向前方,像是給魔怔住了。
“一塊石頭你至于麽?”老油條剛出聲,一道驚雷落下,锃亮的白光霎那照透了整間大殿,眼前的一幕,驚得他連連退了兩步,失去支撐的小麻杆,直直向下面倒了下來,明顯給吓昏了。
白光過後,老油條看清了,一地的殘肢斷臂中躺着四個人,其中一個人睜着血紅的眼睛,他終于忍不住“啊啊啊”的叫了起來。
相隔萬裏,一間破舊的三居室,木質的雙人床上。
一雙同樣血紅的眼睛,睜開了。
不過,喚醒這人的是一陣刺耳的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