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盤中珍馐淮白魚
魏元齊為梁如意覓的好去處,原本不過一場空歡喜,自然是沒有去成,好在元齊看她實在艱難,也不要她看眼色了,自己需要什麽就直接張口支使她,如意便仍在這福寧宮內伺候禦前,
這個消息,轉眼就傳遍了六宮,陸貴妃聽聞,心中終是落下了一塊石頭,想來也不是什麽大事,梁如意到底是沒有徹底惹惱了陛下,如今煙消雲散,一切又可複如往昔。
消息傳到了萃德宮中,卻有人便不那麽自在了。
秋風秋雨愁煞人,心中煩悶的施賢妃服下了一粒逍遙丸,順了順氣,來到了繁英殿中。
“妹妹近些日子,可還好啊?” 施賢妃面上帶着她的招牌,溫婉柔順、寵辱不驚的淺笑,問候禁足在繁英殿中的沈婕妤。
“哎呀,娘娘,臣妾禁閉宮中,哪裏也去不成,上次的中秋家宴也去不得,可是快悶死了。”沈婕妤哭喪着臉,還沉浸在最後那一晚缱绻纏綿中:“也就娘娘還掂着臣妾,來和臣妾說說話,其他人全都避而遠之,就連陛下他,也沒了音信。”
“陛下讓妹妹靜思,自然少有人來打攪妹妹了。” 施賢妃随口敷衍了一下,問道:“只是,我有一件事一直不太明白,想來問問妹妹。”
“什麽事?娘娘只管問,臣妾若知道,自當言無不盡。”
“那一日,陛下到妹妹宮中過夜,你與陛下說了些什麽?”施賢妃盯着沈婕妤:“妹妹可是說了那梁如意許多不好的話?”
“臣妾是向陛下告了那賤婢的狀,陛下臨走還說會替臣妾做主的。”沈婕妤又細細回想了一下:“可臣妾就只說了一兩句,也并沒有什麽特別不好的話。”
“那就奇了,怎麽會惹得陛下如此動怒?” 施賢妃低了頭,仔細揣摩,若沈婕妤并未說什麽過激的話,那怎麽說這理都應該在繁英殿,陛下就算是喜歡梁如意,也不至于遷怒如此處置。
“必是那賤人在殿上添油加醋,說臣妾教唆王女史滋事,陛下一時信了她半句,覺得臣妾也有跋扈的地方罷。”沈婕妤并不覺得陛下處罰自己有多重,畢竟,比起梁如意,實在是算不得什麽:“許是陛下那日心情不好,聽說那賤人的命都是撿回來的,所以也就順手拿臣妾戒告一下後宮。”
“妹妹閉于房中,有好多事情不清楚,那梁如意現如今,是福寧宮的紅霞披了。” 施賢妃平靜地告知沈婕妤,卻無異于是個晴天霹靂。
“什麽?怎麽可能?!陛下明明重杖了她!怎麽又會選她到身邊,就算是狐貍精,也沒道理躺在床上還能勾引陛下啊!”沈婕妤驚得合不攏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是,還記得最初你我所議的麽,柔儀宮是不會無緣無故去栽培一個宮女的。”施賢妃又憶起那日中秋宴上提親之事:“最初在西廊上遇到梁氏,我就知道,她如此美貌,柔儀宮的心思不會白花,陛下一定是會喜歡她的;卻未料到,陛下會如此喜歡她,甚至于……當衆忤逆太後,甩袖而去。”
“娘娘,你在說什麽?陛下如此喜歡她?臣妾聽不明白,也不信,真的喜歡她,怎麽還能把她打成那樣?” 沈婕妤妒火中燒,完全不信施賢妃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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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賢妃伸手扶額,一臉茫然,她也一直參不透,一向仁慈穩重的陛下為何此番行事如此率性,心中隐隐懷疑似有不為人知的隐情,但有一點施蕊卻看得很明白:“梁氏傷王女史之案,我一直以為是陛下厭惡後宮不和,是兩敗俱傷。現在看來,妹妹并沒有說過她十分壞話,卻遭此重罰,卻是我們敗了。妹妹禁足百日,王女史永不得翻身,她卻日日都在陛下身邊。”
“那娘娘,陛下以後是不是,不會到臣妾這兒來了?”失寵的念頭不過一閃而過,沈窈的心就似被嘶嘶作響的毒蛇緊緊地纏繞了一般,連氣都要透不過來。
“妹妹本是如花般的美人,只是陛下不喜歡那太過嬌縱的,靜思百日,妹妹當悟其道。”
“還望娘娘指教,臣妾當怎麽做,才能挽回聖心!” 沈窈一把扯過施蕊的衣袖,哀求道。
施賢妃拉過沈窈的手:“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悅君之道,還需得妹妹自己參悟啊。不過妹妹若是每日閑來無事,與其與下人們時時置氣,不妨把那《道德經》抄上幾遍,一來修性參悟,二來陛下崇道,也會覺得你思過心誠。”
“臣妾明白了,多謝娘娘指點。”原來那沈婕妤自從閉門思過之後,每日又心焦又無聊,越發驕橫暴躁,稍有不如意,便打罵宮人,惹得繁英殿裏的宮人、內監人人自危,萃德宮中之人也多有議論。
說完了該說的話,施賢妃便辭了繁英殿回自己宮裏去了,只是哀嘆那沈窈不過是空有一副好皮囊,既沒有留得住君心的手段,又驕縱無理不知道韬光養晦。
“娘娘的聖眷雖比不上柔儀殿,比延福、萃德宮中其他人不也一點不差,何必總要提攜那沈婕妤?把機會都讓給了她?倒不如娘娘自己設法,多與陛下……” 邱典記見施賢妃回來之後悶悶不樂,便知是那沈婕妤不稱她的心意。
“唉,邱燕,你不懂。以色侍君者,能得幾日好?陸貴妃盛寵不衰,難道是因為她侍寝多麽?善于承迎聖意,能解君王憂愁,才是長久之道。”施蕊自是與那沈窈不同,一個不過是拈酸吃醋,只想着能承寵得意的驕縱小女人,端莊、大氣的施蕊眼裏,盯着的卻是那長秋正位,只是她的對手,既有善得聖心的陸貴妃,又有韓、黎二個高門貴女,實在也是步履維艱。
施賢妃思索了片刻,又向邱典記道:“沈窈是個難得的美人,陛下既然饞她的身子,那我自然要多承聖意,只不過,這幅好皮囊配了個草包芯子,實在是可惜了。如今,連六尚局都是柔儀殿的人,你我才這幾個人,太多事情想不清楚,終得找個明白人和我們一起。你得空的時候,親自去六尚局,想法把上次選妃時,進的女官名冊、才能、家世等等都整理一份,拿來我看看。”
“是。”邱典記微微一笑,領下了這份不同尋常的差事。
這日朝後,安平王應了陛下中秋之情,特來福寧宮中與元齊一同用早膳,伺候的人自然就是梁如意。
宮人魚貫而入奉完了菜,元齊便打發了其他人下去,只留了王浩和如意在一邊侍立伺候。
王浩侍膳布菜異常機敏,元齊只要目光略微掃過,他便知聖意,穩穩地将元齊內心所想,夾于元齊盤內。
如意卻不得其要,自從入宮後,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安平王,心情自是難以名說,腦中思緒萬千,只學着王浩的樣子,給安平王布菜,卻是自己的目光觸到什麽,就胡亂夾一點給他。
安平王倒底是穩重多了,雖是見到如意心中也難免感慨,但仍是面無異色,舉止自如,一邊與元齊議論方才朝堂上的事情,一邊梁如意布了什麽菜,他也就随意吃些什麽。
元齊見狀,笑着用筷尖向前一指:“天子食味,不得取于四方,這道酒炊淮白魚,是呂殿帥的夫人回壽州省親之後,進于禦廚的,殊為難得,今日伯儉要來,朕特命人做的,伯儉嘗嘗。”并示意如意為安平王布菜。
殿前都指揮使呂琚?果然是拍的好馬屁,連夫人回娘家都不忘要往禁中獻東西,如意一邊腹诽一邊為安平王夾了一塊糟魚。
“果然是好魚,糟香沁潤,鮮嫩無比。” 安平王夾起嘗了一口,贊不絕口,又轉向道:“如意,你要不要也嘗一下?”
“奴婢已經用過早膳了。”如意低頭辭讓,原來在梁公主府中,這糟魚倒也不是什麽特別難得的稀罕之物,如意又嫌白魚刺多,更是不感興趣。
“用過就用過了,今日安平王是特意來看你的,多賞你一筷魚吃又何妨。”說罷,元齊親自提著,将那最肥美的一塊魚腹截下,置于面前一空碟中,王浩忙端了拿到如意面前。
“那奴婢謝安平王賞魚了。”如意淺拜。
“小心刺。”元齊笑着把話說開了,廳上的氣氛也就松快多了:“安平王呀,總怕朕待你不好,心裏放不下,特意要來看看你,是餓着了,還是凍着了。”
“陛下說笑了,如意在陛下身邊,臣如何有不放心的道理。”伯儉也笑着回道,一邊又拿過如意那碟魚,用筷尖将僅有的四五根大刺剔了出去:“安心吃吧。”
原來那元齊、伯儉二人,都知道如意不喜歡多刺的魚,到底是自己從小寵到大的小公主,有些習慣一時卻也改不過來,或是不想改了。
如意端起碟子,将魚送入口中,只看着二人說笑,卻有了別的心思。
早膳将罷,元齊問如意道:“安平王今日來,你還有什麽話要與他說的麽?”
如意心中自是千言萬語,只是在元齊面前,又有什麽半句可說的呢,偷偷掃了二人一眼,柔聲道:“多謝安平王來看奴婢,妾身安好,無需挂念,大王自己多保重。餘者也沒什麽話了。倒是另有幾樁事,奴婢想懇請陛下恩準。”
“什麽事?”元齊似是吃了那淮白魚,心情大好,舉起手按着安平王的肩:“說罷,安平王今日在此,就是朕辦不到,他也會替你做主。”
“奴婢前次受陛下責罰,卻是為了救太清樓的禦貓,奴婢在太清樓裏日子雖然不長,但那貓兒與奴婢感情深厚,奴婢不敢奢求其他,懇請陛下能允奴婢不當值的時候,能偶爾去太清樓看看那貓兒。”
“小事一樁,準了。”元齊回答十分幹脆:“還有呢?”
“太清樓的宮人小菊,素與奴婢交好,奴婢一人在福寧宮內,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要去太清樓看貓,還得央着別人一同去,多有不便,能否懇請陛下讓小菊也到福寧宮中來,一并伺候。”如意略一停頓:“還有小菊留下的缺位,能否請掖庭局的楊玉英姑姑代了,奴婢在掖庭局時與楊姑姑打過交道,她很是能幹之人。”
“哼哼……”元齊笑得意味深長,看向安平王,看來伯儉在這裏,如意料自己不會當面駁斥,各種要求也都是真敢提啊。
安平王卻拉下了臉:“如意,後宮諸人,應什麽差事,六尚局皆統一安排,重要的才由兩位娘娘做主,連陛下都不會過問這樣的事情。你不過一個宮人,這麽求請,太不合規矩了!”
如意咬着嘴唇,卻不言語,她自知手伸得太長,但是倘若不抓着這個機會提起,以後便沒了機會。
“罷了,也不是什麽大事,雖是不合規矩,但是可不能讓伯儉覺得朕虧待了你,準了。”元齊把手從安平王肩上撤了回來,對王浩道:“去通告柔儀殿,就說朕的意思,讓她去照辦。”
“奴婢還有一請!”
陛下和安平王同時把眼睛從一大桌子佳肴上擡起,盯着梁如意,今天是怎麽了,這是平時思慮了多久,一下子竟有如此多的求告。
“最後一請。”如意補充了一句:“奴婢曾在仙韶院學舞,只是未及練成便沒有再去了,甚是可惜,想求陛下允奴婢繼續……”
“習歌舞?”伯儉第一次聽說,如意竟然還有這樣的癖好:“這成何體統,你好歹也是高門……”
“準了!”元齊卻打斷了安平王,掂起奶房玉蕊羹,勺了一口吃下:“只是,你每日給自己找了那麽多事情,這福寧宮的差事你還當不當了?”
“奴婢不當值的時候再去,絕不會誤了正事的。”如意忙保證到。
“好,那朕醜話說在前頭,你自管去,及時回來,別整日到處閑逛誤了事。到時候和朕說什麽,路上遇着誰不讓你回宮了,誰又絆着你的腳了,此類由頭都不作數。只一旦誤了當值,就照規矩辦。”魏元齊最後還是當着安平王的面,敲打了一下梁如意:“至于規矩是什麽,朕也忘了,王浩,說來聽聽。”
“是,禦前當差,誤了時辰,每誤一刻,杖十。”王浩忙稱是,補充道。
“奴婢謹記,不敢誤事。”如意堆了笑臉應道,目的已然達到,就應承他兩句也無妨。
“朕吃完了,你先下去吧。”元齊進完了最後一匙羹,把碗放下。
安平王冷眼旁觀,見梁如意退出了門去,方才向元齊道:“一時逗弄貓兒,一時習練歌舞,陛下就由着她這般任性?”
“不然呢?當着伯儉的面,便駁她的面子?”元氣冷笑道:“跳舞耍貓算什麽,把身邊的人都安插了一遍,倒也一點不避諱。”
“陛下何必要準了她,誰知道她想要幹些什麽。”安平王有些心煩,如意總是一副不能安于本份的樣子。
“安心,伯儉,在朕的宮裏,出不了大岔子。朕不準,不放她去,那才是真的,不知道她想要幹些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沈婕妤:娘娘,臣妾怎麽都做不到像您這樣,寵辱不驚,始終面帶微笑。
施賢妃:你以為我是神人麽?本娘娘吃藥的呀!
沈婕妤:娘娘,那什麽叫道可道,非常道?
施賢妃:講的出來的辦法,不是好辦法,嗯,其實就是我也不知道你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