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問三答行軍陣

魏元齊的頭垂了一下,醒了過來,緩緩擡眼,卻見梁如意仍在殿內伺候,滿臉倦色,卻只得強作精神,不免有些心痛:“如意,這麽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朕叫別人來替你。”魏元齊柔聲道。

“陛下不回宮去嗎?”如意見元齊醒了,又趕忙點了熱茶奉上。

“朕還要再看一會,你先去吧。以後定更天後,你就不用伺候了。”

“多謝陛下恩典,那奴婢先退了。”謝天謝地,以後終于可以睡好覺了,梁如意喜出望外,施禮告退。

魏元齊打發了梁如意,一手端起茶盞,另一手便去摸前面看了一半的陣圖。

不對啊,這陣圖明明被人動過了!魏元齊忙低頭看桌案,雖然乍一看案上和自己瞌睡前并無二致,但細細觀察,不但平戎萬全陣的圖冊被人動過了,連一旁堆成小山的折子也全被人動過了!!!

又看到呈在桌上的已然抄好的副本,翻開看了看,一眼就能辨識出是如意所寫的熟悉筆跡,那令人嘆為觀止的楷書。

哎,嘆了口氣,真是從小太嬌慣了,朕的皇子以後,要是字寫成這樣,朕情願把他的手打斷!

魏元齊表情複雜地向門外如意遠去的背影望去,放下茶盞,從字畫缸裏擎出一本密折,重重地砸在了案上……

梁如意回到自己的屋中,一覺醒來,已是天光大亮,小菊告訴她,福貴前來通告過了,陛下已然視朝去了,讓巳時三刻去延和殿伺候便好。

如意用罷早膳,又梳整了一下自己,已是巳時出頭,便往延和殿而去。

到了門口,執事的內監告知,陛下尚在早朝,先叫如意一個人進到了殿中候着。

桌椅書案,一應物品,皆還是昨夜的擺設。

目光自然而然掃過元齊的禦案,卻一眼就看到了案上的一本折子,看封樣,那不是就是昨晚陛下看的那份密折麽?!

梁如意四周環看,并無他人,未及細想,便深吸了一口氣,二步便上前拿了起來,翻開一看,卻只是本空折子,裏面只寫了四個大字:所尋何物……

“糟了!”梁如意心中大叫不好,猛擡頭,卻見魏元齊從屏風後面轉了出來,正抓了個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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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梁如意手一松,折子落回了案上,半張着嘴,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跪下。”魏元齊并無他話,只幹幹脆脆說了三個字,拿起了掉落案上的空密折,坐了下來。

如意只得退到廳中,向着魏元齊,直直地跪下。

元齊盯着她問道:“昨夜上半夜,你當值!有人,進過殿,還動了朕的折子,是誰?”

梁如意略一遲疑,道:“沒有其他人來過,奴婢見陛下書桌亂了,幫陛下收拾了一下……”

“噗……”如此拙劣的謊言,魏元齊忍不住氣得笑出了聲,複又打開那空密折,加重語氣一字一頓地念到:“所、尋、何、物?”

如意自是無話可說,只得低首垂眸,緘口不言。

元齊見她不說話,只從不知道哪一堆折子裏抽出了一本,披頭扔去:“從昨夜找到今日了,朕都替你着急,這麽想看麽,那就拿去罷!”語氣卻十分嚴厲。

“奴婢不敢。”梁如意忙道,自是不敢去接,任由那折子墜在自己面前的地上,臉上已然憋得通紅。

“怎麽?又不看了?那朕來告訴你,他日子過得很好,無病無災,逍遙自在,你——可放心了吧?!”

如意惶恐地看了元齊一眼,仍是不語。

“你心裏……就這麽記挂着他?”魏元齊陰沉着臉,死死地盯着地下的梁如意:“你一個奴婢罷了,整天替一個大王操心,怎麽?是覺得朕要害他,要給他通風報信嗎?!”

“奴婢不敢!”如意忙說道:“只是以前在王府之時,長沙王和奴婢還有陛下最為交好。少泓待奴婢有如親兄,奴婢也沒什麽親人,自然免不得多有思挂。絕非是有其他之心。”卻倒也俱是實情。

聽得此話,元齊心下也難免一陣感傷,自己如今又何嘗不是孤家寡人,皇權無情,誰又是那個可以幸免的人呢?

于是緩下了語氣:“你說的是不錯,但有些事不該你做的,想也不要去想。別人是宗室,別人有權勢,出了事,還是大王,你呢?你有什麽!”

我有什麽?我不是有鐵碑麽,梁如意忍不住腹诽了一句,卻仍依然低頭聽訓,并不回頂,自從上次福寧殿後,她到底還是收斂了許多,不去逞一時口舌之快。

“不該看的東西,更不要去翻看。”元齊繼續說着,用筆杆子敲了一下奏折堆成的小山:“跪在那裏,好好反省吧!”

如意罰跪了一會,只覺得腰酸腿軟,偷眼看了一眼元齊,已然埋進了紙堆裏并不在意她,便把身子放松了許多,又看着靜靜躺在地上的那份密折,心裏生出了一個念頭……

“你想幹嘛!”魏元齊的聲音并不大,卻把梁如意吓得一哆嗦,趕緊抽回了還沒摸到密折邊的手。

“朕剛說過什麽來着?” 魏元齊很是疑惑,梁如意方才到底是在瞌睡還是在聽訓,自己的一片肺腑之言,卻只像刮了一陣妖風一般,連個影子都沒有留下。

“陛下方才說,讓奴婢跪着反省。只是奴婢看它歪着,實在難受,想把它擺擺正。”如意小聲回道,心裏卻抱怨:可是你剛才明明也說了,讓我看這本密折的啊……

“來人。”

“小人在。”門外聽命的王浩應聲而入。

“去替朕尋把戒尺來。”

“呃,是。”王浩偷看了一眼跪着的如意,領命退出,一會便又進來,呈上了一把三指寬的紫檀刻山水人物勸學戒尺。

元齊接過戒尺,示意王浩退下,起身轉到梁如意身前:“剛才伸的哪只手?”

“奴婢一時記不得了……”如意嗫嚅。

“伸出來!”元齊喝到。

如意只得将右手向前伸出,轉念一想,忙又撤了回來:“奴婢到底記差了。”換了左手直直地伸出,手心向上,等着那戒尺。

魏元齊看着如意這點小心思,高高舉起戒尺,帶着疾風用力向下拍去。

“啊……”如意聳攏了雙肩,哀慘地叫了一聲。

卻見那戒尺只停在伸出的左手之上,将将要碰到,卻未觸及。

“朕好像還沒有打到你,你哀嚎什麽?”

“奴婢……”如意一臉窘态。

“你這是怕了?”元齊心中暗笑,又見她伸出的手腕素白如玉,纖若無骨,氣卻消了一半,只用戒尺托起那手:“你又不用幹粗活,還是把指甲留上吧,不能撫琴,終是可惜了。”

魏元齊到底是心中不忍,回轉坐回原位,将戒尺“啪”地投于案上,正色道:“梁如意,朕問你幾樁事,好好答。今日之事就算了,如若不然,朕決不輕饒,欠着的也一并清算了。”

“是,奴婢自當遵命,不敢有半分違逆之處。”梁如意口上應承,心下卻十分忐忑,唯恐是魏元齊已然抓到了自己與長沙王暗中通信的把柄,要當面質問,自己卻到底不知該如何作答,才算是“好好答”。

“你昨夜窺得了朕的一等軍機。”魏元齊抓起《平戎萬全陣》晃了一下:“既如此有興趣,那你就說說吧。”

“奴婢沒有……”梁如意未料想,元齊會問自己如此不着邊際的問題,軍機大事豈是兒戲,只想着趕緊否認。

“沒有麽?你可記清楚了?好—好—答!”元齊故意強調了那三個字。

“奴婢沒有……膽量妄議陛下的國事,也沒有這個能力,奴婢一個鄙陋的婦人,陛下難為奴婢了。” 如意到底承認了看過,卻不願作評。

“你不是把李衛公的兵法來來回回都讀了好幾遍了麽,如何議不得?朕問你,你便答。”

“奴婢怕說話不好聽,惹惱了陛下……”先帝的得意之作到底怎麽樣,元齊難道心裏不知麽?真的要聽實話麽,那難道會是什麽好話?

“但說無妨,朕自會分辨。”

“奴婢腿都跪麻了,這麽重要的事情,能不能……站起來答?”如意先試探了一下元齊現下的心情。

魏元齊不語,但卻伸手向上一擡,示意她可以起來。

梁如意緩緩站起,朱唇輕啓,鎮定地說道:“奴婢以為先帝的《平戎萬全陣》似有不妥之處……”

“嗯”魏元齊面無表情,參不透喜怒。

“這陣法需得十四萬人,方能成陣;行軍打仗,順勢而為,常要分兵多路,環轉包抄;奴婢卻不知,這每一路若皆依此陣,陛下可有如此多的兵力?”

如意見元齊并不言語,便知無妨,繼續說道:“這陣法是個方陣,這麽多人的方陣,在中原,自是收放自如。但若在玉米山那樣的地形,集結、突進、迂回,只怕都多有不順。” 如意提起了玉米山,戳中了魏元齊心中之痛。

“還有嗎?”元齊似是來了興趣。

“三個步兵大方陣,騎兵略少了些。想克狄戎的鐵騎怕是不易。” 梁如意補了一句,說得很婉轉,只因是大魏騎兵原本就少,卻不是獨獨這陣的問題。

“你翻了這麽久的兵書,李衛公的七軍六花陣如何?”《李衛公問對》是武經七書中最後一本,比之其他六本上古典籍,時局上終是更為貼切一些。

“自是好陣,只是,奴婢能否先問陛下三個問題?”有些話梁如意是不方便說的,還需得陛下自己說出。

“問吧。”魏元齊微微一笑,有趣!

“第一問,陛下的禁軍,戰力比起天策、折沖這樣的府兵如何?”

“自是不如。”

“第二問,陛下朝中,可有蘇定方這般能橫掃狄戎,歷百戰而無一敗的大将?”

“自是沒有。”

“第三問……”

“梁如意,你可想好了,再發這第三問!”第一問朕的兵不行,第二問朕的将不行,你當朕不曉這第三問,必是朕這君不行?!

“這第三問,既然兵、将皆不同,那請問陛下,李衛公的陣法再好,又與魏軍何幹?”如意并無遲疑,抛出了更刺耳的一句。

魏元齊無語,半晌,方道:“你的意思,朕知道了。那你說,先帝這陣法當如何改?”

“奴婢所言,不過紙上得來。若有意改陣,必得先參透禁軍底細,陛下你實是難為奴婢了……況且”梁如意只知道哪裏不好,卻到底不知如何才是好的:“兩軍交鋒,瞬息萬變,稍有遲疑便贻戰機,故奴婢聞孫子有雲: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知陛下,有何必要,親自改繪此陣圖?”

“将從中禦、臨戰授圖乃先帝祖制,也是你——可以議論的麽!”魏元齊特意在你字上加重了語氣,松了手,任由那冊陣圖掉落于案上。

“奴婢失言了,請陛下治罪。”如意只得複又跪下認錯,軍機之事終不是自己這樣的人可以随意妄言,心裏卻還是忍不住默默接了一句:兵無選鋒,必敗!

元齊複又從頭到腳、從腳到頭上下仔細打量着如意:你到底真的一點都不懂,還是懂得太多了?

良久……

“過來,替朕磨墨!”

“是。”

到底是煙消雲散,躲過一劫。

作者有話要說: 1、某朝的禁軍就是所有屬于天子的軍隊,不是守皇宮的;

2、除了禁軍還有廂軍之類,韓王有屬于自己的廂軍、但長沙王這種沒有;

3、元齊朝禁軍人數約43萬、總兵力約91萬;

4、某朝峰值禁軍人數約82萬、總兵力約125萬;

5、作為參照,全球部署的燈塔國總兵力140萬;

6、最後講個笑話:有句古話,自來天下財貨所入,十中八、九贍軍,又有江湖傳言某朝GDP峰值占全球80%,那麽某朝軍費開支占地球GDP至少六成以上……貓覺得這個數據肯定哪裏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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