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若薇投名試曲筆
萃德殿中,施賢妃正在和邱典記一同制作閣中秘香,案上滿鋪了秤重用的戥子,取粉用的碾子、搗臼,溫熱用的蒸爐、臘燈等各色小巧玲珑的制香用具,并刀剪鑷匙,盤碗碟瓶,以及一大盒多格香材和煉蜜、梨汁、蒸酒等輔材。
宮人進來通禀:“娘娘,尚宮局的于掌籍求見娘娘。”
“于掌籍?”施蕊微微一笑,與邱燕對視了一眼:“那就請她進來吧!”
于若薇進到殿內,向賢妃跪拜施禮,施蕊也不挪動地方,只還在制香的案前坐着,隔着面前的一大堆香具,暗中打量面前之人:只見她眉眼淺淡,梳着雙高髻,發帶垂于腦後,頂上別簪子;中等身材,略為豐滿,身着青色宮裝,姿色倒很是一般,只是那眼中比一般的宮女又多了幾分神采。
“于掌籍免禮罷,今日一大早就來求見,可是有什麽要事嗎?”施蕊緩緩問道。
“奴婢有一事,想求賢妃娘娘為奴婢做主。” 于若薇昨日哭了一天,今日心情已然平複,說話格外鎮定。
施賢妃并不言語,拿起好幾瓣幹荔枝殼,用剪刀仔細地剪成小塊,放到碾子裏,對邱燕說:“先把這個碾成粉。”
“是。”邱典記接過手,轉頭對于若薇道:“掌籍有話便說罷,娘娘聽着呢。”
“是,奴婢的父親,是翰林院的權值,近日,不知因何事,遭禦史彈劾,如今由施太尉親自審查,奴婢想請娘娘……”
“于掌籍,你可是來錯地方了?你所述乃朝堂之事,本位這裏只管協理後宮。你這是要以後宮幹涉朝政麽?”未及她說完,便被施蕊打斷了,語氣聽來不善。
“請娘娘恕罪!”于若薇忙又跪倒在地,向賢妃請罪:“奴婢并不敢妄議朝政,也不敢請娘娘行幹涉之事,只是奴婢的父親恐是蒙冤,奴婢是家中獨女,心中不忍,故寫了一封陳情書,想求娘娘轉遞施太尉。”
說罷,将那陳情書雙手向上奉過頭頂:“請娘娘過目,奴婢只陳情,僅此求而已。”
“僅此求而已?”施蕊用香匙取了經過初制、已然研磨好的松子膜粉,用香藥戥子定了分量,悉數倒于合香盤中:“于掌籍啊,你可知,一入宮門深似海。這外頭,再大的風浪也和你無關了?”
“娘娘……”于若薇仍是奉着那陳情書,并沒有動:“奴婢自知罪無可恕,只不敢惜一己之身,仍願為父親申訴陳情。事後,只請娘娘按律決罰,奴婢心甘情願,絕無怨言。”
邱典記已然将荔枝殼粗磨了一遍,正在過篩,準備再細研一遍,見于若薇如是說,便向施賢妃勸道:“娘娘,這宮裏人的家事,說起來也歸娘娘過問。奴婢看于掌籍也是一片癡孝,不如娘娘先看看那陳情信?”
“嗯……也罷,呈上來吧。” 施賢妃示意邱典記去取那陳情書,自己則按着香方,把梨汁、煉蜜等輔料都上了香藥戥子秤好,放置于各自的液料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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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典記走到案下,取了于若薇的陳情書,轉呈施蕊,施蕊用絲帕擦了手,方才接了過來,從封中抽出疊好的書信,展開,仔細讀了起來。
于若薇見她肯接了信去,便知這萃德宮的娘娘這裏,多少還是有緩轉的餘地,心中自然松了下來不少,也打定了心思,想要通過賢妃将這信上遞給施太尉。
施蕊看完了信,心中大為感嘆:真是好文采!好書道!我果然沒有看走眼,選錯人。又将那書原封折回,置于封中,開口嘆道:“掌籍此書,确實,其心可鑒,其情可明。唉,只是你可知,後宮向外臣私遞書信是何等罪名?”
于若薇見施賢妃将看好的陳情書原封扣于案上,卻并未叫邱典記退還自己,心中便知此事可成,忙叩頭道:“無論是何罪名,奴婢自一力承擔,只懇請娘娘先以家書致之。”
“家書?你倒很是有主意麽?且容我先想想……。”施賢妃笑道,又望向邱典記:“荔枝殼好了給我,這個苦楝花幹也磨一下,粗的就好,細了反失了風味。”便不再理會于若薇,由着她跪在那邊。
邱典記接了苦楝花幹過去磨粉,施蕊則将煉蜜置于矮臘燈之上,微微溫熱,又将荔枝殼粉也倒在合香盤中,添了些梨汁,用攪棒仔細攪動合香。須臾,邱典記将磨好的花幹奉上,施蕊複将其添于合香盤中,将所有梨汁并溫熱的煉蜜也一并添入,攪動多時,将那材料皆混勻了,方才合香完成,邱典記逐用手輕搓成一粒粒香丸,盛置于白瓷香盞內。
做完了這許多事情,施賢妃方才擦了手,喝了口茶,向于若薇道:“反哺之孝,跪乳之恩,此天地萬物所共情,況乎你我!本位今日,答應你!”
于若薇聽到此言,雖在所謀之中,到底喜出望外,感激地差點落了眼淚:“娘娘,大恩不言謝!奴婢無以為報,日後,但有能為娘娘分憂之事,粉身碎骨亦不足辭。”
“好!也不要你粉身碎骨,今日,我為你行此犯禁之事,你,也要為我行一件。”施賢妃見離自己想達的目的,只差了這最後一小步,心中煞是暢快,又柔聲補充道:“不過小事一樁,你不必害怕。”
“只請娘娘示下!奴婢必當竭力。” 于若薇果斷應道,此時此情,憑他是什麽事情,但有半分猶豫,必是前功盡棄。
“聽說陛下最近,要大封六宮了,柔儀宮已經叫尚宮局理了一份冊子,登錄各種賞物,預備到時給陛下分賜各宮,是麽?” 施賢妃問道,其實那預備賞賜物品之事,陸貴妃早與她私下商議過,實是明知故問。
“是,此事正是奴婢負責造冊。”于若薇答道。
“各宮美人,賞些什麽?”
“回禀娘娘,貴妃娘娘親定的各宮美人賞賜份例是:新供的倭國長絹兩匹,鈞青玫瑰釉瓷具一套十二件,各品新樣簪花一套六式,八味香料一盒,禦廚新制糕點果子四樣。”于若薇對所執之事一向用心,自然對答如流。
“把扶玉殿章美人的長絹改成一匹,照此,重新登錄造冊。”施賢妃發現丹蔻上落了一點苦楝花幹粉沒有擦幹淨,趕緊彈了一下手指,吩咐道。
“是。”于若薇答道,心裏卻奇怪,卻真倒算不得是什麽大事,最多到時說自己筆誤了,難道施賢妃是想做自己一個小錯,這樣各自犯禁,相互都有把柄麽,可似乎又另有所謀:“請問娘娘,那是否按造冊數量,只備賞一匹?”
“不,東西還是準備兩匹,你只管那麽寫就好,後面的事你不用管了。”說罷,施蕊起身,轉到案前,親自扶起了于若薇,向她道:“掌籍放心,我無意害你。方才看了你的陳情書,如此文采斐然,卻屈居這掌籍低位,太可惜了。我本無才,更慕風雅,日後,定會扶掌籍平步青雲。你父之事,也請安心便好。”
“奴婢……何德何能,得娘娘如此厚愛,敢不效命!”于若薇見施賢妃如此明着拉攏自己,趕忙立表忠心。
施賢妃又輕輕向案上擺了一下頭,示了個眼神給邱燕,典記馬上領會了此意,去那案上拿過了剛剛制好的那一香盞閣中秘香丸。
“這個,就算我今日給你的見面禮了。” 施蕊接過了那香盞,遞給于若薇。
“這如何使得,娘娘親制的秘香,奴婢怎敢當!”于若薇忙推辭道。
“且莫推辭。”施賢妃執意将那香盞塞入于若薇的手中,笑道:“掌籍以後,也算是我萃德殿的人了,用這萃德殿閣中之香,與我等氣息相合,這香才算是沒有白制。”
“是。奴婢謝娘娘恩典。” 于掌籍再拜謝恩,見無他事,便先告退了。
施賢妃見于掌籍出門走遠,回轉到自己的鳳位坐下,拿起案上的陳情書,從案上矮臘燈的黃焰之中取了火,點燃了,扔在那盛廢料的陶盤之中,任由這心血真情一邊發出灼灼的光芒,一邊化為沉沉的灰燼。
轉頭向邱典記道:“告訴太尉,事已畢。于翰林那邊,就請父親酌情處置吧。”
“是。奴婢即刻去找黃門遞話。”邱典記領了命,又向施蕊問道:“只是方才,那扶玉殿的章美人,似乎與娘娘并無交集,為何娘娘要裁奪她一匹長絹?”
“我自是與她不熟。” 施蕊看了看那香料盒中,所剩材料無幾:“她是武安王府的舊人,與柔儀宮倒是很相熟,就是似乎聽說,從王府中起,就不太合得來。”
“原來是這樣,奴婢倒是聽人說,原來武安王府中,有別的姬妾妒極了盛寵的陸貴妃,難道就是……” 邱典記若有所思。
“倒是不知。不過呢,方才我不是叫尚宮局那邊按常例準備了麽,那想要裁奪她一匹長絹的,怎見得就是本位了?話再說回來,不過一匹長絹而已,誰又缺了?不過是惡心惡心人罷了。” 施蕊補充吩咐道:“你等下去再補點香料來,我們自己用的香今日還沒制。”
“是,奴婢明白了。” 邱典記應道,想來必是另有她人,并一出好戲,只等着那輔國大将軍回朝之後,再熱鬧地上演。
作者有話要說: 1、溫成皇後閣中香,借給施賢妃用一下,蘇東坡說的:溫成皇後閣中香,用松子膜,荔枝皮、苦楝花之類,沉檀龍麝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