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請戰
何少卿沒有回來,駐防已經移到了滇西那邊,黃寧一直帶着孩子住在學校宿舍裏,穎穎講的一口流利的英語,偶爾還冒出幾句法語,她甚是喜歡媽媽的學校,有時還會坐在教室裏旁聽媽媽的課,一知半解卻仍然喜歡,黃寧考慮了下,通過蔣夫人的美國顧問和美國研究所保持的聯系,她想也許不久的将來她的孩子們都會離開中國,因為今年已經1944年了,她知道抗戰勝利的到來也意味着三年內戰,然後委員長帶着黨國退避去了臺灣,無論是臺灣還是大陸似乎都不是穎穎和言言的歸宿。
大伯母有時會來看她,她一直借口說要等少卿回來而推着,她很猶豫,一方面猶豫何少卿是不是真的要去滇緬作戰,一方面,她很猶豫,即便何少卿取得勝利又能如何,三年內戰,黨國的将軍們打得比抗日還要狼狽。
她知道歷史的走向,但她不知道她和少卿在歷史裏的走向。
過年時,何少卿見到黃寧時吓了一跳,忙摸黃寧的額頭,疊聲問:“是不是生病了,是不是有事瞞着我?怎麽瘦成這個樣子?”
黃寧拉下何少卿的手,笑道:“大驚小怪,我只不過在減肥罷了。”
“減什麽肥,瞎胡鬧。”何少卿放下心,嘴裏仍叨叨的罵着,“好好的減什麽肥,都瘦成什麽樣了,你在家這麽胡鬧,我怎麽放心的下?這麽大了,還是叫我這麽操心,也不怕穎穎和言言笑話你”
黃寧笑嘻嘻的聽着何少卿不停的唠叨,等到何少卿罵的氣消了,才抱着何少卿笑起來:“少卿,你怎麽唠叨的像老媽子似的?”
何少卿看着久別近一年的嬌妻巧笑嫣然的躲在他懷裏,覺得這一年受的窩囊氣仿佛也沒什麽,便伸出雙手抱着黃寧,“我可不就是你的老媽子,要管你一輩子。多吃點東西,趕緊長胖點,你看摸着都咯手.聽到沒有”
這時穎穎帶着弟弟進來,言言甩開姐姐的手,只沖着何少卿要抱抱,黃寧看的直笑,穎穎看着強自歡笑的母親卻若有所思。
晚上,黃寧哄言言去睡覺了。穎穎裹着條大被子從自己房間閃到爸爸的書房。
“爸爸!”
“穎穎?”何少卿從公文堆裏擡起頭,看見裹着像大熊般的女兒,便伸出大手将女兒抱在懷裏,看着女兒臉上那熟悉的眉眼,笑着說道:“穎穎長大了,爸爸以後怕是不能抱了。”
“爸爸,你想不想知道媽媽為什麽這麽瘦?”
何少卿心想果然,哪裏是減肥,還是出事了。
“伯祖母來找媽媽,要媽媽去跟蔣夫人請求讓你去雲南打仗。”
何少卿皺了皺眉,沒想到是這個事,臉上卻笑着問女兒:“那你知道媽媽怎麽說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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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不肯,又擔心你,半夜老是哭,我都看見好幾回。”
何少卿低頭想了會,又問穎穎:“那你知道媽媽為什麽不肯讓爸爸去麽?”
穎穎搖搖頭說道:“我問過媽媽,媽媽說那裏十萬大山,太遠太荒涼。爸爸,是真的嗎?”
何少卿點點頭,笑道:“是,不過再荒涼都是我們的,爸爸要去日本人手裏搶回來。以後等穎穎長大了去看,就會發現那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地方。”
穎穎想了想笑起來:“那倒是,媽媽和我講過,那裏很美,有傳說中的香格裏拉,有怒江金沙江,還有蒼山洱海的大理。媽媽還給我畫了好多的畫。”
何少卿好奇的問:“畫?那些畫現在你還收着麽?”
“嗯,你等下,我去房間拿。”
何少卿笑着站起來抱着女兒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我們去穎穎房間看吧。”一邊心想,黃寧從未去過滇南,如何能知道那邊的事情。
何少卿把女兒放在床上,按照穎穎的指示從抽屜裏取出一疊畫,很簡單的炭筆白描畫,寥寥數筆,但确實透着一股熟悉的感覺,這不是上海,更不是重慶,确實和他去過的滇南非常的像,一種感覺上的像。何少卿只覺得分外迷惑。
何少卿壓下心頭的驚訝,哄女兒睡覺。
黃寧走進卧室時,卻看見何少卿已經洗漱完坐在床上等着她,笑着問他:“你軍務不忙啊?”
“再忙也讓我歇歇,趕緊去洗澡,夫君幫你暖着床。”
黃寧斜睨了他一眼,趕緊洗漱,剛鑽進被窩,就被何少卿抓了過去:“都說幫你暖着床,那邊冷,你睡那邊做什麽?”摸了一把,又皺眉:“怎麽這麽瘦,趕緊多吃點,再不吃多看我怎麽打你。”
黃寧也不理他,只輕輕用手握住,細細的打磨,輕笑道:“怎麽打,我倒想看看你怎麽打我?”
何少卿被捏的骨肉都酥了,也用手去探,粗粝的中指滑進去,一邊咬着黃寧的耳垂輕聲說:“用棍子打,打得寧寧求饒為止。”
一時雲歇,黃寧喘着氣被何少卿抱去洗了洗,又抱着鑽回被子裏,一邊嘟哝:“太瘦了。”
“寧寧,你以前去過滇西南嗎?”
黃寧想起前世的自己和前夫也曾在年輕時從昆明一路開車進藏,也曾數次去大理麗江游玩,卻笑着說:“我這幾年一直在重慶守着咱們的家,哪裏去過,只是,我想你,有時就會做夢。”
何少卿笑起來,不疑有他,說道:“寧寧,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我必須去。為了大伯和何家,大伯母必然和你說了。但我去也不是因為這個,生逢亂世要是想成将成帥總是有機會的。寧寧,第一次緬甸戰争失敗了,現在美國物資運進來全靠駝峰路線,太難了,我們必須去搶奪滇緬公路,守住大西南,截斷日本的戰線補充。寧寧,那真的是一片美麗的地方,皚皚的雪山,藍汪汪的湖,當地人稱之海子,滿地都是格桑花。寧寧,我想去守住這個地方,等日後打跑了日本鬼子,就可以帶你去那裏住着,你說好不好?”
黃寧攀着何少卿的胳膊,沉默無語,她來到這裏,她曾經以為她能改變歷史,即使是一點點都有意義,但她後來才發現歷史根本不會改變,大概少卿的命也不會因為她而改變,她能做的似乎只有緊緊跟随着,。
“你莫擔心了,年前,陳司令因病請辭了,現在是衛立煌代司令接管了我們,衛司令雖和大伯也有嫌棄,但為人公正,敢作敢為,必然不會給我亂穿小鞋。而且我們這次作戰和以往不一樣,你莫擔心。”
黃寧點點頭,她還能如何,随了他吧。
過完年,何少卿坐飛機去了楚雄。黃寧寫完對救濟學院運營的最後幾點建議的報告,去委員長府上求見蔣夫人
蔣夫人立刻見了她,拿着黃寧寫的報告詳詳細細的看了遍,笑着說:“好,重慶這邊的學院開了後,我去看過,已經不僅僅是救濟,更是啓國之民智。你這次提的如何持之以恒的問題确實很關鍵,教育乃百年大計,如不能長期堅持,成效甚微。下次我讓人組織下專門讨論下這個問題,到時你一定要參加。”
“夫人,只怕我要辜負夫人美意了。其實我今天來,主要還是有私事相求。”
蔣夫人笑着放下文件,說道:“難得,這麽久我還真沒見你拿私事來求我的,你且說說看,但凡能辦的我都幫你辦了。”
“夫人,寧心想麻煩您幫我弄個軍部的編制,讓我以軍醫的身份去遠征軍的野戰醫院,随軍去滇西。”
蔣夫人愣了愣:“古有花木蘭替父從軍,你這是随夫從軍。只是寧心,少卿雖為軍長,但作戰時期豈能帶上妻女?那會動亂軍心。”
“我知道,所以我才求夫人幫我弄個軍醫的編制,我以軍醫的身份參加,必不會也不敢擾亂黨國軍務。”
蔣夫人搖搖頭:“寧心,你這又何苦,遠征軍的野戰醫院條件非常艱苦,少卿也無法照拂與你。你且安心在家等候不就好了。”
“夫人,寧心知道夫人是為寧心好,但寧心放心不下,求夫人幫我一次。”黃寧慢慢的跪下來,“夫人,生同衾死同穴,求夫人成全于我。”
蔣夫人看着眼前女子這倔強的脊背,不禁感動,便只點點頭:“你先起來,我幫你問問。”
過了十天,蔣夫人派人送來衣服和相關證件,那人告訴黃寧,夫人和衛司令打過招呼讓衛司令照拂黃寧,所以現在全軍上下,只有衛司令知道黃寧的真實身份,黃寧若是有事可直接去找衛司令。黃寧點點頭,讓那人向蔣夫人轉達謝意。
大伯母收到大伯給的消息,震驚萬分,她萬萬沒想到黃寧會如此請戰,急急的來到黃寧家。
“寧心,這事無論如何也不行,我帶你去見蔣夫人。”
黃寧拉住大伯母:“伯母,是我想去。”
大伯母看着眼前這女子,仿佛回到十三年前剛見到時的樣子,眉眼彎彎卻自帶一股英氣,身姿亭亭卻透着一股自信。“寧心,那太危險了。你知不知道,你大伯說,上一次部隊傷亡過半,去的女兵只有一個回來,其他的全部罹難,慘烈異常。你說你萬一出事我怎麽和少卿交代?”
黃寧笑起來,扶住大伯母的肩膀,輕輕的把頭放在大伯母肩膀上:“伯母,我孤身來到這裏,父母早亡,婆婆也和我不親,唯獨你,不嫌棄我的出身,一直對我照顧有加,這些年,我雖然沒有母親卻勝似有母親,伯母,謝謝你,還有大伯,給了少卿和我一個家。只是少卿,我無論如何都放不下,當年我被三井抓走和少卿失散,從上海逃離的晚上,我怕我死在半路上便托朋友将來轉告少卿一句話‘生死契闊與子成說’,伯母,求你成全我,幫我照顧穎穎和言言,讓我了無牽挂的去跟随少卿,好不好?”
大伯母也想起那年何少卿扔下部下孤身一人要去上海尋找黃寧,呢喃的道:“你和少卿,怎麽這都麽傻?”
黃寧走到書房的隔櫃,取出一個箱子,遞到大伯母手上,“伯母,蔣夫人要我不能透露自己身份,寧心煩你和大伯暫時幫我瞞着少卿吧。我若能和少卿回來,那便好,要是回不來,求你将來幫我送穎穎和言言去美國好不好,這箱子裏是我為他們準備的路資和美國那邊幾個研究機構的朋友聯系方式,他們應承我會幫忙引薦穎穎。”
黃寧頓了頓,望着窗外的那叢開的正豔的杜鵑,笑道:“要是只有少卿一個人回來了,麻煩伯母幫我照顧少卿,再給他娶個妻子吧。”
大伯母攬着黃寧的肩不禁潸然淚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