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松山作證(七)
過了三天,幾個美國軍醫帶着一批藥親自送到了臘勐街醫院.周知白趕緊叫了黃寧出來做下翻譯.
魏德曼沒想到還能在這種地方遇見個女醫生,一交流,才知道這便是那晚用一口流利的英語同他在電話裏交流了半天戰區防疫的黃寧,更是好奇,黨國才華橫溢長袖善舞的名媛貴婦不是都留在重慶或者上海了麽,居然還能讓他在硝煙彌漫的臘勐街見到了一個.
黃寧同美國軍醫給衛生員和其他醫生講了下具體的疫苗注射事宜後,便又忙起自己手頭上的事情.
正在給一個骨折的傷員包紮繃帶,周知白過來叫她。
“知白,怎麽了,有事?”黃寧被周知白帶到僻靜處,心裏奇怪。
周知白交給她一個急救箱:“寧心,你等會和小李還有幾個美國軍醫跟着擔架隊去軍指揮所給軍長他們打疫苗。”
黃寧笑起來:“知白,謝謝你的好意,只是現在我不方便和少卿見面。”
“我知道,但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去看下軍長。”
黃寧愣了下,聲音都有點發抖:“少卿出什麽事了?”
“沒出事,你別多想。”周知白頓了下,告訴黃寧這幾天何少卿的事情。
“2日那天下午,246團攻打鬼子的已高地,跟鬼子肉搏了,我們這邊不如鬼子厲害,被鬼子刺殺了好多人,堡壘裏還不斷鑽出鬼子,軍長沒辦法,下令讓炮兵轟擊已高地。當時已高地上還有幾十個自己兄弟.一直到第二批突擊隊沖到離鬼子50米的時候,軍長才下令停止炮擊,這樣才攻占了已高地.”
“寧心,你去看看吧,軍長這幾天窩着一肚子火,弟兄們打得已經精疲力竭,可聽說重慶那邊還來了緊急命令,說是要再拿不下松山,團長以上都按贻誤戰機治罪,捆送到重慶交軍事法庭治罪。”
黃寧皺了皺眉,前世她對委員長此人沒有太多好感,身居高位,即便有軍事才能,大概也被政治鬥争給消磨了。于他而言,那些浴血奮戰的士兵不過是軍文上的一個數字罷了,可沒有親身經歷過血戰的人哪裏能真正體會一寸河山一寸血,不過紙上談兵罷了。
黃寧背上急救箱,應了聲好,便轉身出去找李文德。
下午兩點多,黃寧到了軍指揮所。
擡頭就能看到滾龍坡上已經被我軍占領的敵堡,黃寧遲疑了下,看到李文德跟着警衛兵已經進去喊報告了,也趕緊跟進去喊了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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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少卿正和軍參謀長梁筱齋、82師師長王伯勳以及其他部署正在沙盤前推演下一步作戰計劃,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時,他愣了一下,擡起頭,卻看見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張臉正站在門口處笑盈盈的看着他,穿着件空蕩蕩灰撲撲的白大褂,身上背着個急救箱,旁邊站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
陳副官聽下屬同他說醫療隊來給長官們注射疫苗的人來了便趕緊過來安排,也沒看是誰,便上去同各位長官報告說是醫療隊的人來給各位長官注射疫苗。
參謀長們都點點頭,這事他們預先早已知道,便一個個先放下事情,挽起了袖子。
陳副官回頭看見正在配藥的兩個醫生,只覺得那個女醫生有點面熟時,正好黃寧擡起頭舉臂用針筒裏抽取藥劑,當場呆在了那裏,過了片刻才反應回來,回頭卻看見軍長鐵青着臉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陳副官只有一個想法:他現在要不要和夫人打招呼?軍長好像沒有打招呼.
黃寧拿着配好的疫苗,走到何少卿面前,只輕聲說了句:“長官,得罪。”看何少卿絲毫沒有自己動手卷袖子的自覺性,知道自己今兒是這位太子爺給得罪狠了,只好擱下針筒,自己伸手将何少卿的袖子卷起,用藥棉擦了擦上臂,便注射進去。
瘦了,黃寧心裏嘀咕了一句,面上平靜的将針筒放進待消毒盒裏,接過李文德幫她配好的疫苗,又給別的長官一個個注射疫苗。
全部接種完,黃寧将東西收拾好,敬了個禮說道:“各位長官要是有什麽不适,請告知我們醫療隊。”便同大氣也沒敢喘一個的李文德走了出來。
何少卿聽到黃寧同她說長官的時候,大腦裏什麽都沒了,連針戳進去都沒有感覺,只感覺到黃寧替他卷袖子時肌膚相碰的觸感,等他反應過來時,發現黃寧已經走了。
其他人雖很奇怪何少卿突然黑臉,但想到仗打成目前這樣,倒也都沒多想,唯獨陳副官心裏嘀咕:他現在要不要出去把夫人追回來,至少要知道夫人在哪裏。
黃寧帶着李文德跑了幾個戰壕給将士們注射疫苗,中午吃了點幹糧,還碰到同來的幾個美國軍醫,其中有個魏德曼的尤其熱情,同李文德聊個不停.下午又到處跑戰壕給将士注射疫苗。
當天晚上,因為還有些疫苗沒有注射完,黃寧同李文德商量,為了節省路上來回時間,決定晚上就宿在竹子坡這邊的5600高地上。
天擦黑後,黃寧和李文德找了棵大樹下的幹地,和李文德一起坐在那裏吃帶來的幹糧。這時,陳副官急匆匆跑過來,看見她便笑着将黃寧請到另一邊的僻靜角落裏,黃寧知道是何少卿要來找她說話,黃寧低頭想了想,大概不外乎是一頓罵。
何少卿走過來時,便看到孤零零的大樹下站着個瘦俏的身影,心裏氣消了點,走進見黃寧低着頭,心裏哪裏還有什麽氣,只想将她抱在懷裏,奈何正在戰場上,只能站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看着她。
黃寧見有陰影擋着,知道是何少卿,笑嘻嘻的擡起頭,輕聲喚出藏在心裏喊了無數遍的名字:“少卿。”
何少卿見黃寧一臉嬉皮笑臉,便繃着臉,問道:“你怎麽在這裏,到這裏來做什麽?”
黃寧笑着說:“我求了蔣夫人才來的這裏做軍醫。”
何少卿氣塞:“你來這裏做什麽,也不跟我說,盡胡鬧,明天我就派人送你回重慶。”
黃寧走上前,輕輕的用手拉住何少卿的衣角:“少卿,我在臘勐街很好,你不要将我送回去,我只是想跟着你。”
何少卿被黃寧拉的心軟,反手将黃寧的手包在自己的手裏:“寧寧,這裏很危險,鬼子就在對面,你趕緊回去。”
“少卿,我知道,可你在我前面,我不怕。”
何少卿看着眼前那雙清澈的目光,即便在黑夜裏都讓他情動,他嘆了口氣。
“少卿,穎穎和言言我都安排好了,你就讓我跟着你好不好,我要跟在你後面看你趕走日本人。”
何少卿只覺得胸口滿溢着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他點點頭:“好,松山為證,我們必定會拿下松山打死所有的鬼子!”
黃寧笑起來,她推了推何少卿:“那你趕緊回去,別在這耽擱時間。”
何少卿輕嘆了口氣,拔下自己的左輪手槍放在黃寧手裏,又将黃寧鬓角的散發撫到黃寧的耳後,說道:“那你自己小心點。”何少卿深深的看了黃寧一眼,便大步轉身離去。
黃寧笑着加了句:“何軍長,食言而肥,我不喜歡死胖子,你自己掂量着辦。”
站在角落裏等何少卿的陳副官看到自己的軍座腳步明顯一頓,然後大踏步走了。
死胖子,他們的軍座?陳副官有點嘀笑皆非,趕緊跟上軍長的步伐,問道:“軍座,要不要給夫人配幾個人?”
何少卿頭也不回的道:“配什麽,她現在只是軍醫,你見過軍部還要給随軍醫生配士兵嗎?回去給我接鈞座電話。”
何少卿大步的往前走,他得再去研究下下午會議決定的用“坑道爆破法”炸毀松山子高地的爆破計劃還有什麽遺缺。
松山,無論如何都要拿下。
李文德見黃寧回來,趕緊問道:“寧心姐,長官找我們幹什麽,不會是疫苗有問題吧?”
黃寧笑起來,輕拍了下李文德的腦袋:“想啥呢,疫苗是美國佬給的,有問題也要找他們,長官找我只是了解下臘勐街那的情況。”
黃寧笑着将行軍毯蓋上,又将雨衣披在身上,藏好手槍靠着樹幹坐着想何少卿,轉頭看了看不遠處的指揮所,大概此時何少卿還沒睡吧。
第二天,黃寧将剩下的疫苗都注射完,李文德恰好碰到了擔架隊,便要求留在山上,黃寧自己一個人下了山回到臘勐街時,又開始每天忙忙碌碌的生活。
18日,惠通橋馬上就能修複通車了,上午的時候突然飛來二十幾架鬼子的飛機,黃寧如今已經有了經驗,趕緊在路邊找個低窪處趴卧。
惠通橋通了後臘勐街很多傷兵終于可以逐漸轉移去保山醫院,黃寧想到這不禁松了口氣。前段時間傷兵劇增,只是那時怒江上只有一座鋪着簡易薄木板的臨時人行便橋和一座馱馬便橋,人馬通過時震動搖晃只能緩步進行,從臘勐街到怒江邊的山路上斷斷續續停留着很多等着過江的傷兵擔架,黃寧和李文德不得不沿着山路查看病情随時做處理,山路泥濘,黃寧經常不小心摔坐在地上,平日洗的發白的大褂上下擺已經沾滿了泥土.
“寧心姐,寧心姐.”
黃寧擡頭看了眼背着急救箱跑來的李文德,看到他身上只有上半身才幹淨,腳上的草鞋都已經綻開,便笑起來:“小李,你這鞋子得趕緊換一雙,晚上回去找知白去借一雙,他那應該還有。”
李文德低頭看了下自己的腳,毫不在意的咧嘴笑:“穿得再爛點我就直接把它甩到怒江裏,大不了光腳走路。再說寧心姐你那鞋子又能好到哪裏?”
黃寧低頭看了眼自己腳上的布鞋,已經完全塗滿了泥漿,只能搖搖頭,繼續手上的動作。
“寧心姐,你知道麽,過幾天你就能看個大炮仗了。”
黃寧驚詫的擡起頭看了眼李文德。
旁邊那個原本還在□□的傷兵卻笑起來:“你這個衛生員消息倒蠻靈通的嘛。”
“那是,我昨天才從山上下來。”李文德拍拍那人另外一只沒受傷的胳膊,“怎麽,這會子不疼了?有心情唠嗑了?這麽點傷你叫喚啥呢,也不嫌丢人,人陳團長上胳膊都快掉了還不肯從火線上下來呢。“
黃寧知道李文德性格開朗,滿山頭轉着救護時經常能打聽些消息,便問道:“什麽炮仗?我沒見有車子運送鞭炮進去。”
李文德卻買了個關子:“天機不可透露,總之,會讓鬼子飛上天的炮仗。”
黃寧擰了擰眉,利索的包紮完,擡起頭看了看雨霧缭繞中的滾龍坡,心想飛上天的炮仗,難道是原子彈?
19日清晨,何少卿下命令将120箱、共3000公斤美制TNT炸藥裝入剛挖好的位于子高地敵堡下兩個藥室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