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三卷:《人生,亦是那麽喪盡天良》.(8)
在她腦中回放,小到每一幀都毫無疏漏,她長久的嘆息着,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方才答道:“鄭亦言,是鄭亦言。”說出這個名字的同時,何輕眠覺得心中一痛,“祁越,你真殘忍,為什麽不讓我就這麽渾渾噩噩下去,讓我繼續颠倒夢境與現實,總有一天我會忘掉他。”
“何輕眠,那不過是飲鸩止渴。”
“祁越,我恨你。”
作者有話要說:
☆、Part 4-19 旅行的意義
何輕眠挂掉電話,下床收拾東西,她從沒有一刻像現在一樣的想要回家。這一刻,她只想躺進她自掘的墳墓裏,與世隔絕,長眠不醒。
走在熱鬧的校園裏,何輕眠覺得自己是那樣的格格不入,曾經她走過整個校園只為見他一面,如今這片土地踩在她的腳下卻如刀山火海一般,她像是與惡魔交易後求得雙腿的小美人魚,宛若砍腳,一步一血。
太陽上山,太陽下山,夢鄉太美,讓人不知今夕何夕。
何輕眠被她媽從被子裏揪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忽然襲來的涼氣讓何輕眠打了個哆嗦。
何媽一臉嫌棄的看着自家女兒,道:“何輕眠,冬天還沒到呢你就開始冬眠了?趕快給我滾回學校去,別以為今天的課曠掉就算了,明天找個時間跟着別的班把課給我補起來!”
何輕眠翻了個身,再次拉起被子,嘟囔道:“媽,讓我睡一下,再睡一下。”
“睡什麽睡,”何媽忍不住的火大,“你從昨天晚上回來就一直躺在床上睡覺,我的小祖宗,你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你知不知道?!”
一天一夜,她怎麽不覺得。
“你現在就給我起床,滾回學校去,”何媽連拉帶拽,把屍體一樣的何輕眠往外拖,“我告訴你何輕眠,裝死也沒用,穿衣服!”
“媽,都這麽晚了,我明天……”
“你也知道這麽晚了,我這就讓你看看你到底睡了多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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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媽“啪”的一聲把燈打開,久未見光的何輕眠眼前一白,下意識的低頭閃躲,即便是雙手緊緊的擋開光源,卻仍然無法睜開雙眼。
9點45分。
何輕眠看完時間把手機裝進包裏,站在有冷風吹過的街頭,她吸吸鼻子,終是清醒。
順着馬路往學校走去,何輕眠看着路燈下的影子由長變短,由短變長,此時,她才不得不承認,現在的自己大概已經成為了那傳說中的孤家寡人。
走到學校時,她的後背冒了一層薄薄的汗,環顧四周,何輕眠發現今天學校內的氣氛有着不同以往的熱烈,她皺皺眉,停下腳步駐足觀看。眼前的人越來越多,站在路邊充當路障的何輕眠不知被誰推了一把,竟一個踉跄被人流沖走了,待她反應過來,她已經随着人群來到了東操場絢麗的舞臺前,金光閃閃的六個“1”在燈光的照射下亮讓她移不開眼。
2011年11月11日,他們說這是本世紀最為盛大的光棍節。
臺上,不知名的搖滾樂隊瘋狂的嘶吼着,濃重有力的鼓點配合着她脈搏跳動的節奏,一拍一拍的打在她的心頭。
那是遙遠的來自塵世的喧嚣。
何輕眠覺得有什麽在胸腔中漂浮着,上不去,下不來,如鲠在喉。
11點10分,主持人走到臺前,激情澎湃。
“現在的你為什麽會單身,為什麽會站在這裏,也許你會扯出百種千種的理由,但終歸是因為你放棄了追求幸福,所以孤單才是最好的懲罰,所幸,懲罰的不止你我。你在退縮吧?你沒有勇氣吧?那麽你一輩子都是個loser!那巨大的六個1就像六根巍峨矗立的中指,在我們眼前晃動,所以從今天起我不要再做個loser,我要大聲的喊出——我喜歡你!”
臺下,滿滿的人群中有個撕扯的聲音分外明顯:“xx,我喜歡你!”他的一句話剛剛落下尾音,此起彼伏的“我喜歡你”便充斥了何輕眠的耳膜。
氣血上湧,她想,那份已經被她壓制了一個多月的情緒她大概再也壓不住了,在她的心底有個聲音在不停吶喊——我喜歡你。
有些人,一旦遇見,便一眼萬年;有些心動,一旦開始,便覆水難收。
不是說要忘掉就能忘掉的,她無法否定他的存在,就像她無法否定自己的人生。
11點11分的最後一秒,那句話終是逃脫了束縛,她落着淚,在繁星下微笑。
她說,鄭亦言,我喜歡你。
祁越,也許你是對的,唯有拿起才能放下,或許我該為這場愛戀舉辦一個儀式,正式作別。這樣方才對的起他,于我而言也不算辜負。
曲終人散,迎着月光,何輕眠如是想到。
第二天,天還未亮何輕眠就坐上火車去往C城,那個他帶着她“私奔”的地方,現在回想起來,那大概便是這輩子他們唯一獨處的時光。火車隆隆作響,上一次她便是被這樣的節奏催眠,抵不住困意睡了過去,可這回她卻越來越清醒,因為她清楚地知道坐在旁邊的陌生男子不是鄭亦言。
路還是當初的路,水還是當年的水,風景不一樣了,人不一樣了,心境也不一樣了。
鄭亦言曾說旅行能讓人忘掉焦慮,他願意帶她來C城不過是為了治療她那從未有過的考前綜合征,可此刻何輕眠才切身體會到了他的意思,旅行的意義在于讓人忘卻,當她走在熱鬧人群之中,如畫的山水中,她确實是忘記了的。但,當夜深人靜,一人獨處時,她仍忍不住回憶,甚至更因為置身其中而在回憶的泥潭裏越發不可自拔,時光的底片裏全是他的畫面,趴在窗邊,微風吹亂了她的發,她的耳邊仿佛傳來了記憶之初他那一句難得的輕眠。
心中有聲音在說——嘿,何輕眠,別這麽多愁善感,堅強一點,像個男人一樣扛下所有傷痛;
另一個聲音卻在說——我也想這樣,可我終究是個娘們。
何輕眠苦笑,看來她還是不夠強大,她的內心有着隐隐的期盼,卻又立刻被自己按回心底,沒有希望便不會失望,算算日子,該回去了。
背着簡單的行李,走着曾經與他一起走過的路,何輕眠意外的發現了鄭亦言帶她去過的小樹林,這些日子她一直在找始終沒有頭緒,卻在即将離開的這一刻遇到了。
不過也怨不得她找不到,秋冬交替的季節,葉子早已散落,哪裏還是當年的光景。頓時,何輕眠感慨萬千,或許她便同這葉子一般,等不到看風景的人來就已然失去了自己最好的年華。
我的等不到先生,我是真的等不到你了,我,放棄你了。
“何輕眠!”
那聲呼喊仿佛來自天上,她身子一震,不可置信的回頭,那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她的眼前。
太荒謬了,這實在是太荒謬了,為什麽你會找到我,這十餘年我一次一次的想要放棄你,你總是有辦法讓那團死灰繼續燃燒,你可知,再這樣無望的燃燒下去只有灰飛煙滅,你可知,你給我的希望就是我的毒藥……可,你是否還知道,這樣死去大概便是我命定的歸宿?
“啪!”
冷風中,何輕眠覺得自己的臉上傳來了火辣辣的疼,她本能的捂住臉,下一秒卻被眼前這人緊緊摟在懷裏,可能是因為跑了太久,他劇烈的喘着粗氣,遲遲無法平息,他在她耳邊說:“何輕眠,你怎麽能這麽任性,說消失就消失,若不是我外婆打電話給我說見到了你,你還預備到哪裏去流浪?”
何輕眠回想起那日在市集上與外婆交錯而過,她叫了老人一聲外婆,見老人一臉迷茫的樣子便回了個微笑沒再多說,她本以為她是忘了她的,不曾想,老人竟然還記得,甚至還打電話告訴了鄭亦言。
良久之後,鄭亦言方才恢複了呼吸,他放開她,轉身背對着她道:“走吧,回家吧,大家都很擔心,”他頓了頓,繼續說,“何輕眠,你是不是因為之前我對你的表白才想避開我,避我避到要把我推給別人,避我避到必須消失的無影無蹤?其實你大可不必,只要你張張嘴我有什麽不願意做的,這世上最不能勉強的莫過于感情,但若是你真想我與任苒在一起我便如你所願,所以,走吧,你爸爸親自開了車來接你,別讓他着急。”
何輕眠原本想要牽他的手,卻是他的拳頭與她的指尖擦過,她愣在當場,聽着遠處叫着自己名字的老爸,心中五味雜陳。
就這樣徹底的錯過了嗎?不,鄭亦言,既然你已經找到了我,我怎麽會再放你走,你與任苒在一起了嗎?即使在一起,我也不要放棄了。也許我會後悔,你也會後悔,但即便是全天下都會後悔我也顧不得了,唯一能讓我活過來的只有你了。
大概是上天覺得她太過不知好歹,自從C城回來,她便再未有機會見到鄭亦言。
直至那天,任苒一臉喜悅回到宿舍,說要請大家去KTV唱歌,衆人不知是何緣故,在周靓靓的追問下任苒才含羞說道,是鄭亦言請客。
周靓靓賊笑道:“怎麽,你倆有進一步發展了?”
任苒笑着點點頭。
何輕眠腦袋“嗡”的一聲,她一直想找個機會與鄭亦言見面來化解他們之間的誤會,但是鄭亦言根本不接她電話,沒想到,這回好不容易有機會見面竟是這個原因。
她們幾個走進包廂的時候鄭亦言已經在等了,同在的還有幾個認識的男生,衆人面前他盡職的做着她的模範男友,溫柔體貼的讓何輕眠緊緊咬住了後槽牙。
何輕眠坐在角落裏看着他們演着鹣鲽情深,相敬如賓的戲碼,心裏着實不是個滋味,不知為什麽這一刻她覺得她有點恨他,哪怕是當初她親眼看到鄭亦言與喬雨蔚抱在一起接吻她都沒有這種想把他掐死的沖動。
周靓靓是一如既往的鬧騰,所點的神曲一首接一首,間奏時她倒是記得舉着麥問她要不要一起唱,何輕眠擺手道:“我五音不全。”
“何輕眠你行不行,好歹還當過文藝部的部長呢,竟然是個五音不全的?真掃興。”周靓靓将她鄙視了一番繼續嘶吼,何輕眠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她覺得可能連周靓靓自己也不知道她同她一樣也是個五音不全的主。
過了一陣,大概覺得幹嚎沒什麽意思,周靓靓便提議來做游戲,在場的人兩兩分組比賽喝酒,喝的最慢的那一個便要接受衆人的懲罰。
鄭亦言自然是與任苒一組,何輕眠也分到個不大熟的男生,她看看自己搭檔的小身板便已經做好了接受懲罰的準備,誰曾想任苒太過淑女,她們三個都喝完了整整一杯任苒那杯還和沒動過似的。
周靓靓對衆人使使眼色,把大家叫到一起開了個小會,何輕眠沒聽,坐在一邊玩着手機,她怕她會忍不住提議讓他們脫了衣服出去裸.奔。
沒過一會兒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們便得出了結論,周靓靓作為代表說出了他們的懲罰,她狀似很随意的說:“你倆一人咬一邊餅幹,剩下的餅幹必須在1厘米之內,當然,你們要是咬的一點也不剩我們也是沒有意見的。”
任苒羞得低下了頭,鄭亦言倒是大方,拿出一根棍狀餅幹便把一頭咬在了齒間,任苒猶豫了一下,也咬上了另一頭。
何輕眠不動聲色坐在一邊,抱着手臂,眼睜睜的看着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她掐着自己手臂的手也越來越使勁,直到看着兩人的嘴唇碰在一起。她死死的咬緊嘴唇,感覺自己的五髒都絞在了一起,皮膚一陣陣的顫栗,她想轉開眼,目光卻好像被什麽抓住無法移開。
她“蹭”的站起來,衆人疑惑的回頭,她尴尬的笑笑,道:“內急。”然後就連磕帶絆的走出了包廂。
靠在包廂外的牆壁上,何輕眠的心久久不能恢複平靜。她低頭,看到自己的雙腿與指尖都在不住的顫抖,不由在心中自嘲的想,如果一會兒被這裏的服務生看到她的這幅樣子,會不會以為她是個犯了毒瘾的不良少女?那樣也好,被警察叔叔帶走,離這群人遠遠地,省得心煩。
不一會兒,包廂的門被人從裏面打開,她循聲看去,看到來人便撇過了頭。鄭亦言看到她先是一愣,然後便成了睜眼瞎,好像她是空氣似的,從她面前走了過去。
何輕眠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不知哪裏來的怪力,一個箭步沖了上去,一把将他扯進了隔壁沒人的包廂,把他按在牆壁上,踮起腳尖,狠狠的咬住了他的嘴唇。
作者有話要說:
☆、Part 4-20 原來,是她
漆黑的密閉空間內何輕眠可以清楚的聽到鄭亦言的呼吸聲,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心如擂鼓,小鹿亂撞。
她一定是被他們逼瘋了才會這麽冒失,沖動之下竟做出了這種事情,她不知該如何收場,只能繼續咬着鄭亦言的嘴好讓他沒辦法說話。
何輕眠以為鄭亦言會一把推開她,或許為了表現自己羞憤的情緒還會給她一巴掌,又或者他會幹脆把她一腳踹飛,可是她所想象的一切都未發生,她心生困惑,悄悄睜開眼睛,卻看見鄭亦言正睜着眼睛看着她,他一幅事不關己的表情顯得她更像個自己做戲的跳梁小醜,他那雙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好像在說“何輕眠你就可勁兒造吧,我看看你還能造出什麽花兒來”,想到這何輕眠更氣了,她也睜大眼睛瞪回去,咬着他嘴的牙齒也更加用力了一些——輸人不輸陣,我怕你啊!
直到她感覺到了一嘴的血腥,她才不得不認命的松開嘴,她咽咽口水,喉間劃過一絲腥甜,她掰過鄭亦言的腦袋細細查看,他那紅腫不堪的嘴唇讓她不由心生內疚,她嘴上不肯認輸,語氣不善道:“鄭亦言,這是你自己作的,疼死你丫,活該!”說完便準備推門出去。
不料,剛剛還靠在牆上撞死人的鄭亦言一把把她拉了回來,那勁道足以讓何輕眠了解到剛才她會把鄭亦言制服的妥妥帖帖不是因為她力氣大,而是因為他沒想躲。
這回換做她被鄭亦言推向了牆壁,何輕眠前胸貼在牆壁上,她甚至可以通過牆壁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即使如此心虛她仍不忘嘴硬道:“鄭亦言,你幹嘛?打擊報複啊!”
鄭亦言冷笑,壓上了她的後背,她試圖掙脫卻根本沒用,看她不再亂動鄭亦言将頭重重的壓向她的肩膀,他聲音低沉,在黑暗中更加撩人心弦:“何輕眠,你太任性了。”
她原本握緊的拳頭倏然松開,緊繃的身體也慢慢放松了下來,他說的沒錯,她是太過任性,任性的推開他,任性的逃走,任性的後悔,任性的親了他……在他面前她慣然任性着,即便再如何的伶牙俐齒,在事實面前她的一切言語都不過是怯懦者的狡辯。
見她不言不語,鄭亦言不由冷哼出聲,他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壓得更緊,讓她幾近窒息。
“何輕眠,你剛才的那個舉動是什麽意思?你恨我麽?恨我什麽呢?恨我從C城把你找回來,壞了你的秘密計劃?恨我不知廉恥的又尋了個機會與你見面?又或是……你恨我與任苒在一起,哦,不對,你巴不得我們在一起,那樣你才不會再被我這朵爛桃花糾纏不休。不過我還是想不要臉的假設一番,你喜歡我麽?所以見不得我與別的女人在一起?又或者,你只是不習慣你的青梅竹馬從此不再在你身邊,你不想要的哪怕是放在角落裏發黴發臭,你也不願給別人,是不是?何輕眠,你真自私。”
那麽溫潤的嗓音,那麽刺人的話語。
何輕眠氣到全身發抖,她抓住鄭亦言的手臂狠狠的咬了下去,鄭亦言吃痛松開了她,她淚眼婆娑的轉身,卻不許自己用哭腔說話,強忍着身體的抽動,何輕眠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鄭亦言,你他媽就是個王八蛋。是,是我一直以來不夠坦蕩,我認,是我自己把局面攪成了今天這個樣子,我認,是我沒事找事非要作死,我認。但,我唯一不想認的是我喜歡錯了人,可是現在,”她自嘲一笑,咽下眼淚,“我不得不認。”
他從不知她愛他有多深,從前,現在,以後。她的愛大概只能被她帶進墳墓,然後同她的屍骨一同腐朽。
她打開房間,一路狂奔而去,想把有關于他的一切都甩在身後,可,心痛的感覺如影随形。
她,累了。
何輕眠蹲坐在馬路牙子上,只着着單薄的毛衣,11年已然沒剩幾天,冷風吹得何輕眠從頭頂一路涼到腳趾尖,四下無人,何輕眠終于毫無形象的放聲痛哭,淚水不止,鼻涕橫流。
無家可歸的貓貓狗狗們似乎也被她的哭聲振動,産生了共鳴似的合着她的哭聲齊齊作聲,何輕眠更覺悲從中來。
一聲輕笑傳來,何輕眠一愣,哭聲戛然而止,她把臉塞進膝蓋裏,怕被別人看到自己,丢了大人。
腳步聲漸進,何輕眠的心也一點點的揪了起來,最近的少女失蹤案頗多,這黑燈瞎火的,唔,該算得上是殺人越貨的好時機。
她活動活動已經發僵的雙腿準備逃跑,卻被一把拉進了誰的懷裏。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我沒錢沒色,要不回家給你取點你看成麽?”何輕眠閉着雙眼,大喊大叫。
那人沒理她,只是将她又往他的懷裏拉了拉,将她裹進了他的大衣中。
“何輕眠,幾天不見你倒是越發出息了。”
她睜眼,不可思議的看着眼前的人。鄭亦言嘴角帶笑,何輕眠大窘,一想到剛才自己與貓狗大軍一起大合唱的情景更是恨不得把頭埋進他的衣服裏不再起來。
因為之前的那一場大哭,她的鼻子已經被諸多分泌物席卷的再沒空隙,何輕眠懷疑自己再多說一句話,她那鼻子勢必會變成壞了閘門的自來水管,然後……奔流不息。
“怎麽不說話,別說你在害羞,忒假。”
“哼哼……哼哼……”
何輕眠指指自己的鼻子,鄭亦言愣了一秒就反應了過來,他摸摸口袋,沒有衛生紙,幹脆用手罩住她的鼻子,何輕眠睜大了眼睛看着他,他卻一臉的理所應當,道:“擤鼻涕啊,愣着做什麽?”
他不會是想用自己的手給自己擦鼻涕吧?!
何輕眠心中如是想着,嫌棄他的同時又感覺到無比的溫暖。她指指身後不遠處的小賣鋪,鄭亦言回頭,略顯尴尬的幹咳兩聲,道:“那你等會兒,我去給你買包紙巾。”他走了兩步又轉過身,将身上的大衣脫下來,給她披上。
看着他颀長的身影,何輕眠緊了緊大衣,唯願時間停留在此刻。
鄭亦言買好紙巾,轉身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何輕眠,她大眼閃爍,鼻子紅紅的,鄭亦言微笑,抽出一張紙巾覆在她的鼻子上,這小丫頭很配合的用力,可愛的不像話,鄭亦言覺得自己好像多了一個女兒,此刻他有些明白從前自己為什麽會叫她閨女,大概是希望她能天真永存,且為他獨有。
何輕眠解決掉自己的衛生問題,舒适的拱了拱鼻子,鄭亦言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發,她也一改方才的豬突豨勇,變成了溫順的小綿羊任她肆意揉搓。
忽然,她朝他撲了過來,将他環進大衣中,然後緊緊将他抱住,他有些無措,只是憑着本能把她抱進懷中,拍拍她的背。
何輕眠将頭貼在鄭亦言的胸口,聽着他的心跳分外安定,她鼓足勇氣,帶着些鼻音小聲道:“亦言哥哥,我喜歡你。”
她感到鄭亦言明顯停頓,然後身體便被拉着遠離他,他捧起她的臉逼迫着她與自己對視,口吻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何輕眠,你确定嗎?”
那灼熱的目光讓她無法直視,何輕眠想要低頭,鄭亦言卻不肯,捧着她的臉絲毫未動,她臊到不行只得垂下眼睫,回了聲“嗯”,無限嬌羞。
他重新将她攬入懷中,用盡全身的力氣,只恨不能把她嵌進自己的身體裏。
鄭亦言心裏清楚,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是真的把何輕眠當做自己的妹妹,可不知是哪年哪月哪日的哪分哪秒,她回頭沖他微笑,他的心忽然就軟了——那麽個招人喜歡的樣子讓人怎麽能不喜歡?彼時他才與喬雨蔚分手不久,一直以來他都認為喬雨蔚想得太多,他與何輕眠分明沒有什麽,可事實證明,喬雨蔚的感覺是對的,那時鄭亦言不由感嘆女人的第六感果真準的吓人。
那麽,她又是怎麽想的呢?他不敢問,在他眼中她就是個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于情之一事上唯一被他察覺到的不過是十幾歲時的那次露營,她燒的稀裏糊塗,不住呢喃,他湊到她身邊,只聽到一聲模糊不清的“哥哥”,那時的她已經不叫他“亦言哥哥”很久了,唯一還會叫聲“哥哥”的除了陸之涵再無他人。他記得他當時莫名的心疼,她是喜歡着陸之涵的麽?可是因為楚暖陽卻不得不隐藏自己的感情麽?那時他以為他在心疼這個小姑娘為了自己的姐妹而掩蓋自己內心的愛意,現在想來,他不過是心疼他所喜歡的輕眠喜歡着別人。
為了這個惱人的小姑娘他的确頭疼了一陣,于是他索性應慕天翔之邀出國散心。
誰料,即便身在異國他的心還是會被故土的某個小姑娘攪得亂七八糟,慕天翔經常看着他那副愁眉不展的表情嘲笑他:“鄭亦言,你真是白瞎了你那張帥的沒邊的臉,我跟你打賭,單憑你這張臉向任何姑娘表白都能成功,何輕眠也不會例外。”
他懶得搭理他,幹脆決定就這麽一直呆在她身邊,防着那些狂蜂浪蝶接近她,若是哪天她開了竅,他便直接把她劃歸到自己名下。
若不是在她的房間看到那張照片,他也不會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動,早早同她表明心跡。
那是他們初中時運動會的照片,他記得那次他是升旗方陣而她則是舉牌方陣,照片中清一色的舉着各班牌子的女生,她穿着橘黃色的禮儀隊隊服,舉着高三某班的牌子,俏生生的立于人群之中,接着,他便在照片的最邊上看到了喬雨蔚。
坐在她的床邊,塵封的記憶席卷而來。
那段時間他經常會做一個夢,夢裏有一個姑娘,他只記得她的側影,可即便是一個側影也讓他念念不忘,夢醒後他常常會笑自己不正派,太神經,做春夢就罷了,居然還心動了。
記憶中,那天該是運動會的閉幕式,他們各自所屬的兩大方陣立于操場最中間的位置聆聽着校長同志的教誨,誰曾想我們的校長同志太多投入,一不小心就超了時間,伴着校園內鈴聲響起,草坪上安裝的自動噴水系統準時啓動,巧不巧的,噴水器就在她們腳下,舉牌方陣瞬間亂了套,女孩兒們尖叫着躲着水,熱鬧不已。
鄭亦言下意識的想看看何輕眠窘迫的模樣,一轉頭就有自來水噴進了他的眼睛,視線瞬間模糊了起來,隐約間,他竟然看到了那個影子。他趕緊揉眼,憑着剛才的記憶尋找着頭上帶有藍色蝴蝶結的女孩,巡了一圈也沒找到,唯有一個喬雨蔚頭上戴着相同顏色的發圈,鄭亦言權當自己沒看清楚,便認定喬雨蔚便是自己夢裏的姑娘。
可,這張照片上,何輕眠的頭上分明紮着藍色的蝴蝶結。
原來,是她。
鄭亦言震驚不已,頓時百感交集,或許他跳動的心髒一早便知道何輕眠于他的意義,不過是他一直不願意多想,寧願相信那不過是自己夢中的一個影子,而繼續只當何輕眠是妹妹,如今……他竟不知,她在他心裏住了那麽久。
……
何輕眠拽拽他的衣服,嗡嗡道:“手機,手機響了。”
他回神,看了看手機,又看了看何輕眠,見他這幅表情,何輕眠心下了然,大概是任苒。
包廂中依舊吵吵鬧鬧,任苒帶着笑走出包廂,問他:“你去哪了,怎麽還沒回來,輕眠也沒回來,不會出什麽事吧?”
“何輕眠喝多了,剛才在洗手間門口遇到她,看她不大舒服就提前送她回家了,你們好好玩,我就不過去了,回去的時候注意安全。”
任苒有些失望,還是應了聲“好”。
“你怎麽撒謊還不帶臉紅的,我明明沒有喝多,我能走句號,問號,感嘆號,我清醒的不得了。”看着鄭亦言挂掉電話後依然緊張未消的樣子,何輕眠忍不住揶揄他。
知道她在使壞,鄭亦言捏了捏她的鼻子,無奈至極:“何輕眠,我會撒謊都是為了誰?”見她不語,鄭亦言繼續道,“你知不知道,我最近做的事情都是我最為鄙夷的事情,我利用了別人的感情,我做事從來都是坦坦蕩蕩,我也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會不帶善意的撒謊,可是因為你我居然做了這樣的混賬事,我從來不覺得我會對不起誰,可現在要說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那必是任苒無疑。何輕眠,你可真偉大,你讓我覺得自己是個人渣。”
何輕眠只能沉默不語,當初他與喬雨蔚分手時她就有負罪感,如今,對于本該是局外人的任苒,這種負罪感只能更重,鄭亦言說他是個人渣,那麽,她又何嘗不是?她忽然想起周靓靓之前說的話——青梅竹馬,害己害人。
她拉過他被她咬傷的手,輕輕觸摸着,猶豫良久方才開口:“所以,你……”
鄭亦言立刻反握住她的手,打斷她,堅定道:“何輕眠,別說什麽成全別人的屁話,為了你,即使灰飛煙滅我也心甘情願,更何況只是變成個渣?”
作者有話要說:
☆、Part 4-21 寶貝,我們犯了罪
時間該是這世上最無情的東西,它壓垮了少年的脊梁,風化了少女的容顏,甚至,連曾經炙熱的愛情也會随着時間搖擺不定,沒有誰會像最初那樣愛誰一輩子,但,時間對我們尚存着一絲憐憫,它将美好定格,儲存于我們的回憶中,揮之不去,不死不休。
于何輕眠而言,那該是她此生最為美好的夜晚,她想,當她彌留之時,最後的畫面不外如是。
他說,他願為她變成個渣。
所以,她該拿什麽報答他?
何輕眠被鄭亦言緊緊地握住雙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或許是她呆若木雞的樣子太過別致,鄭亦言原本望着她的雙眸忽而一彎,月光下,笑的那麽動人。
他将她重新摟入懷中,在她耳邊道:“輕眠,你知不知道人為什麽會犯罪?人因欲.望而犯罪,所以無欲無望的人才能做得聖人,可惜,我們都是普通人,所以我們人人都會犯罪,曾經我覺得有一句話荒謬之極,可現在卻是真正領會到了,他們說真愛無罪,現在我體會到了前者卻始終無法認同後者,輕眠,我們還是犯了罪。”
何輕眠又何嘗不知自己的一時任性與百般猶豫,卷了多少人進入了她與鄭亦言的世界,當初對于喬雨蔚她有負罪感,如今,更是覺得自己罪大惡極。
似乎是知曉了她的想法一般,鄭亦言溫柔的撫摸起了她的發,像在安慰一只受傷的小貓,面對何輕眠的沉默不語鄭亦言後悔不已,何輕眠雖然平時大大咧咧,一副好像全天下的事在她面前都不是事的小2B樣子,但他知道,她的內心深處比誰都敏感脆弱,只是她從來不說,她将所有的苦澀全部咽下,旁人便也誤會她的沒心沒肺,可事實卻是,她比誰都傷心。
鄭亦言不由得心疼,他不該跟她說這些的。
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表情,鄭亦言便知曉她又在胡思亂想了,他嘆息道:“記住輕眠,就算下地獄也請你一定要帶上我。”
何輕眠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可他的目光卻沒有絲毫閃爍,她不忍眨眼,直到紅了眼睛。
驀地,何輕眠眼前一黑,是鄭亦言冰涼的手掌覆上了她的雙眼。
他說:“輕眠,別這麽看我,你這樣看我讓我忍不住想犯罪。”
繼而,手掌被他移開,她微微皺眉,眨眨眼睛,一臉疑惑的看向他。
接着,她便見他俯下了身子,然後,唇上一陣溫暖。
何輕眠被鄭亦言那突如其來的吻震驚到無法動彈,她睜大雙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臉緊張的心跳加速,鄭亦言閉着眼睛吻她,長長的睫毛輕蹭着她敏感的皮膚,讓她忍不住的想要顫抖,而他抱着自己的手卻是那麽有力,即便她如此的驚慌失措,也能瞬間安定。月光水水的,與路燈的昏黃糾纏着,讓原本矜持的氣氛更加纏綿,夜色溫柔,一攬滿地嬌羞,兩人的影子重重疊疊分不清你我,如斯缱绻,未再有時。
鄭亦言直起身,呼吸微重,看着呆愣的她笑的分外好看,他再次将她緊緊摟住,看向遠方,良久才道:“輕眠,下雪了。”
月光微涼,呼吸微涼。
流年匆忙,對錯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