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四卷:《親愛的,世界哪有那麽美》.(2)
套裝以備不時之需,所以當天下午何輕眠便獨自去商業街掃貨,挑來挑去,最後還是最初看上眼的藍色連衣裙最為稱心。
第二天天還未亮,鄭亦言便敲響了她的房門,她應聲坐起,沖門外喊了一句“給我15分鐘”便沖進了盥洗室,以雷霆之速将自己收拾妥當之後,她給鄭亦言撥了一個電話,得知他正在餐廳用餐,連忙沖到了二樓。
她氣喘籲籲的出現在鄭亦言面前,而他則是喝掉了面前的最後一口咖啡後,才放下了手中的報紙,願意擡眼看她。
看到她的穿着,鄭亦言微愣片刻後開口說道:“如果不是确定我自己沒有失憶,我真的要開始懷疑幾年前和我一起來S市的那個是不是你了,何輕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今天要走多長的路,你腳上那雙高跟鞋是幾個意思?”
何輕眠撇撇嘴,難得的孩子氣:“我愛穿什麽穿什麽,你管得着麽你。”
“我是管不着,你到時候喊腳疼我更管不着。”說完便理也不理她的走了出去。
何輕眠見他出去,趕緊小碎步跟緊,雖說這兩年由于王白骨的惡趣味何輕眠已然練成了穿着高跟鞋跑步的本事,但是今天的路程确實不近,她也是想了好久才決定豁出去了,真當她願意戴上這幅刑具麽?她不過是想在最後……算了,不提也罷。
坐在鄭亦言租來的車上,何輕眠不免有些郁悶,她費了那麽長時間捯饬自己,鄭亦言竟然半點評價也無,哪怕您給咱來個差評呢?然後何輕眠便覺得自己想太多,他倆現在是什麽關系,人家幹嘛給你評價?何輕眠你就是個賤骨頭。
這邊何輕眠攤在副駕駛座上天人交戰,那邊鄭亦言卻遇上了大麻煩,當然,這不僅僅算作他的大麻煩——這輛在租車老板口中堪比波音747的汽車,光榮的,抛錨了。
眼前的車刷刷的過去,但就是沒有一輛願意停下來,鄭亦言之前已經叫了拖車,何輕眠估計,等那拖車來了她們都未必能找到一個好心人。
何輕眠心中一邊盤算着今天他們還能不能依照計劃故地重游,一邊哼着《學習雷鋒好榜樣》,引的鄭亦言瞥了她好幾眼,對于鄭亦言的這個舉動何輕眠只當自己什麽都沒看見。
不知是不是何輕眠哼歌的作用,沒過一會,一輛锃光瓦亮的大敞停在了他們的車前,車門打開,走下來一個女生,那張稚嫩的臉讓何輕眠忍不住懷疑她有沒有成年。
“喂,你們的車抛錨了?”
“對啊,”何輕眠也打開車門迎了上去,“我們準備去‘天涯海角’,你順道麽?能不能把我們捎過去?”
那女孩聽了何輕眠的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打趣道:“喲,您二位是要去‘天涯海角’啊,不過下次私奔可得選個好坐騎,也巧了,我現在就是要去那邊的旅游區,正好能帶你們過去。”
“那你能不能稍微等一下,等拖車把我們那破銅爛鐵拉走再去,我估摸着這拖車一會兒就到,耽誤不了你太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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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一臉的陽光燦爛:“行啊,咱們能遇上就是有緣,我叫蘇曉茴,你呢?”
“我叫何輕眠,他叫鄭亦言。”
說着說着,拖車就來了,在等車的這段時間何輕眠與蘇曉茴談天說地,不知為什麽,何輕眠總覺得蘇曉茴很熟悉,但又說不出是怎麽個熟悉法,或許她在哪裏見過她?不可能啊,以蘇曉茴的年紀她們根本不可能有什麽交集。
待一切都安排妥當,三人便上了車,坐在蘇曉茴的大敞裏,何輕眠更加确定她不會認識蘇曉茴,家裏這麽有錢的姑娘她怎麽可能不記得呢?
蘇曉茴年紀不大,但開車的水平似乎不低,因為公路靠海,飛快的車速讓本就不大溫柔的海風吹得更加淩厲了些,何輕眠感覺自己的耳邊“嗡嗡”的,隐約間她聽到蘇曉茴問她:“你男朋友好像不太愛說話啊。”
何輕眠只是搖搖頭,她說什麽,她聽不到。
到了風景區,兩人便與蘇曉茴做了別,走出好遠何輕眠才想到應該留下蘇曉茴的聯系方式,她很喜歡這個女孩,或許她們可以做……忘年交?
大抵是因為相同的地方,相同的人,何輕眠才會更加深刻的領悟到什麽叫做恍如隔世。她還依稀記得,那年夏天她與他漫步沙灘的場景,她的眼裏心裏,到處都有曾經的記憶,她在鬧,他在笑,那是他們回不去的青春年少。
時間再往前,在那片成蔭的綠樹中,她第一次無所顧忌的喚他“亦言”,那便是他們最初的故事吧?可,回憶與現實的反差總能大到讓人不知所措,讓人無法相信那個隽永的詞彙。
“輕眠。”
這是重遇後他第一次這樣溫柔的叫她——她懵懂的回頭,他按下快門——也許,這将是他最後一次這樣叫她。
何輕眠,你要與你的秘密一起腐朽,那麽,我便與我的回憶一起腐朽吧。
知曉自己被他偷拍,何輕眠反而坦然起來,她走到鄭亦言身邊,笑道:“我們認識了這麽久,好像都沒有什麽正經的合照,”她拿過他手中的相機,繼續道,“來吧,我們照張相吧。”
何輕眠回身想找個人幫他們合影,卻見到不遠處與他們剛剛分別的蘇曉茴。
她心中一喜,奔上前去:“曉茴,怎麽這麽巧,又遇到你了。”
蘇曉茴咧了一個大大的笑容,道:“大概是命中注定。”
“來幫我們照張相吧。”
“沒問題。”
“咔嚓”一聲,兩人的身影被定格在此刻。
雖然是瞬間,卻也為永恒。
作者有話要說: 我這章絕對文藝了,我在這條文藝的路上一去不複返了。。。
☆、Part 5-4 這一幕,多麽熟悉
難得再次來到海邊,鄭亦言提出要去吃海鮮,何輕眠自是複議,想來這大概便是他們最後的晚餐。
他們找了一個小攤,不是什麽精致的地方,卻勝在靠近海邊,習習的海風吹來讓人倍感惬意。他們點了不少魚蝦,老板也很熱情,還額外送了他們一瓶啤酒。
看着何輕眠食指大動的樣子,鄭亦言随口問她:“我記得你從前不愛吃海味。”
“人都是會變的嘛,”何輕眠舉着筷子,在魚肚子上左戳右戳,“海邊的魚還真是新鮮。”
她挑了一塊看起來最為鮮美的,沾了點料汁放入了鄭亦言的碟子,道:“你吃啊,只有我在這裏狼吞虎咽顯得我多愛占人便宜似的。”
鄭亦言夾起魚肉放入嘴中,咀嚼了幾口,果真如她所說的一般,很是美味。
見他對于自己推薦的菜肴還算滿意,何輕眠勾了嘴角,繼續剃魚,沒過一會,一條海魚便被她剃掉了半個身子,她将魚夾起正想要給它翻個身,手中的筷子卻被鄭亦言一筷子打掉。
她有些生氣,擡頭瞪他:“鄭亦言你幹嘛啊?”
“沿海的地方漁民們有個風俗,吃魚不能翻面,翻魚等于翻船,你在家吃魚翻個面沒人管你,可現在你在海邊,我勸你還是要遵守當地的風俗。”說完,鄭亦言将魚按下,從魚刺的縫隙中挑了一塊放到了何輕眠的盤子裏。
你好歹是一長在國旗下的無神論者,怎麽這麽迷信?
何輕眠暗自腹诽,忽然想起傍晚與蘇曉茴分別時兩人的對話。
這一整天的相處,讓何輕眠更加确定了她初初見到蘇曉茴時所産生的那種熟悉感。
她開着玩笑:“曉茴,相信我不是在和你搭讪,為什麽我總覺得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
蘇曉茴也回以一笑,道:“輕眠,或許是我們有緣,不是有句特狗血的話說‘前世的三百次回眸,才能換來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遇’,你覺得我熟悉大概是因為我們曾經在你的記憶之外見過面。”
何輕眠假意打了個寒顫,笑着推了她一把:“別說的這麽玄幻,我可是馬克思主義無神論者!你這麽指引我走邪路歪路,我會被開除黨.籍的!”
“哈哈,我的陰謀居然被你識破了,”蘇曉茴也笑,看了一眼身後的鄭亦言,拉過何輕眠繼續道,“輕眠,你們真的沒有關系嗎?我以為,你們是相愛的。”
聽她這麽說,何輕眠臉上原本放肆的笑意漸失,最後又微微翹着嘴角,讓人看不出是真心還是假意。
“曉茴,之前的我從不信命,所以命運選擇了對那些不以它為信仰的人進行懲罰,他要告訴你他有多殘酷,而且總是在你認為他無法更殘酷時,以你能想到或永遠也想不到的方式告訴你,他還能更加殘酷。我們陰差陽錯的錯過了我們最好的年華,雖然我們認識的那麽早,可最後卻注定要分道揚镳。”
然後,何輕眠便聽到了蘇曉茴的嘆息,之後,蘇曉茴再未說過一句話。
他們将她送到了停車場,站在車前,她與她對視良久,終是依依惜別。
蘇曉茴輕柔的抱住了何輕眠,拍了拍她的背:“輕眠,我一直都沒有告訴你我覺得你的名字很好聽,微風輕吹,伊人淺眠,真的好詩意,但是,輕眠,我不得不提醒你,小憩固然怡人,但是該醒的時候就要醒過來,你說覺得我熟悉,我也覺得與你有緣,所以我想送你一個小禮物,權當是紀念吧。”
“不不不,我不能收。”
“喂,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我是個土豪,送給你這個我好問我爸去要新的,你就當幫我一個忙好了。”說完,蘇曉茴便從脖子上取下了她一直戴在身上的項鏈,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
何輕眠将手覆上了胸前的項鏈,她放下筷子,将項鏈舉起來仔細端詳,項鏈上挂着的是一顆深藍色的寶石,夜色中,似能泛出幽藍的光。
這顆寶石何輕眠一看便知價值不菲,當時她試着将項鏈從自己的脖子上摘下,卻怎麽都摘不下來,她再擡眼時蘇曉茴已然坐了進車裏,下一秒便開車離開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一句“後會有期”在風中回蕩。
“怎麽,天上好不容易掉個餡餅,你還擔心它摻了毒?”見她對着項鏈若有所思,鄭亦言忍不住說道。
“哪有,只是你不覺得她很奇怪嗎?”何輕眠皺皺眉,目光從項鏈上收回,又投向鄭亦言。
鄭亦言擦擦嘴,喝了一口水,慢條斯理道:“奇怪的人到處都有,或許正如她所說,她想趕快換條新的也不一定。”
“但願如此。”
“吃好了麽?”鄭亦言問她,“吃好了我們就回家吧,天黑了。”
我們,回家。
何輕眠憋了一口氣,不敢呼吸,她怕七竅相通後眼淚會不受控制的流出來,她也不敢說話,她怕自己顫抖的聲音讓他看出端倪。昨天夜裏她無數遍的告訴自己,要笑着離開他,所以她不要他再為她分心。
鄭亦言,我是不是很棒?
沙灘上,她依舊跟在他身後,他也未回頭看她,只是看着他右側的半個影子默默地走着。
“鄭亦言,我腳疼,你能不能走慢點。”
他又走了兩步才停了下來,轉過身,只見她的腳背已經血紅一片。
鄭亦言大步走過去,單膝跪地,将何輕眠一拽,她便坐在了他的腿上,然後他将她的鞋子脫掉,搬起她略顯喜慶的右腳仔細地查看。
海風吹散了她的發,看着一望無邊的深海,何輕眠覺得自己忽然回到了16歲那年的地鐵站,那時他們還在打賭比誰膽子大,她不要臉抱着他的大腿哭的肝腸寸斷,而他則是一臉尴尬的問她有沒有被踹疼。
何輕眠心中又是一抽。
流年之所以被叫做流年只不過是因為它一去不返。
何輕眠咬緊嘴唇,擡手狠狠的掐入鄭亦言的手臂,鄭亦言吃痛卻沒放開她,只是将手臂繃緊讓她無法嚣張,她原本掐着的肉忽然變硬,毫無防備之下她撇掉了留了很長時間的指甲。
“何輕眠,你他媽有病吧!”
何輕眠沒理他,艱難的站起了身,在鄭亦言的注視下一瘸一拐的走出了海灘。
就這樣再見吧。
何輕眠自己打車回了酒店,坐在車上看着那比她心髒還跳得歡實的計價表,何輕眠感覺自己有些肉疼,淩晨,她便收拾東西獨自去了機場,回到了T市。
這一切她都未告訴鄭亦言,她想到了第二天他去敲她房門時陰沉的臉,但是她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她怕她下一秒就會忍不住撲向他的懷裏。如果是那樣,那她這四年的時光又算得什麽?
如果可以,便再也不見吧。
但令何輕眠萬萬沒料到的是,一周之後,她再次見到了鄭亦言,不僅僅是鄭亦言,還有祁越、陸之涵、楚暖陽……這些與當年那件事情有關的人在那一天齊齊出現,這樣的不約而同着實讓她防不勝防。
由于之前與“瑞岩”的談判頗為成功,“遠通”與“懷旗”的合作案最終得以順利進行,所以,許唯落特別邀請了她同“懷旗”的頭頭們一起參加“遠通”一年一度的公司周年晚宴。她原本是要拒絕的,可是王璇靜那張三寸不爛之舌都快把花兒都說出來了,威逼利誘之下何輕眠不得不選擇出席。
大公司果然大排場,滿眼的金碧輝煌讓何輕眠誤以為她走進了人民大會堂。
她捅捅身邊的祁越,問他:“少東同志,你是不是大小就見慣了這種場面?”
祁越搖頭,道:“人家這是傳承了多少年的家族企業,我,最多就是一富二代,還是那種根基不穩指不定哪天就撲街了的富二代。”
何輕眠寬慰他:“現在是個人就敢說自己是富二代,賣衣服的,賣面包的,賣花的,賣酒的……就連街角那家鴨脖店的老板老板家兒子都敢說自己是富二代,那天我親眼看見他頂着他那頭洗剪吹騙人家小姑娘說他家經營的是家族企業,我當時就想,這可不是家族企業麽,等他爸做不動了不得他頂上去繼續賣鴨脖啊!”
祁越忍不住笑出聲來,拉着她的手往裏走,邊走邊道:“照你這麽說我這富二代還算湊合?”
“相當湊合。”
沒走兩步,何輕眠便看到了楚暖陽,她有些意外,于是走上前打招呼:“騷騷,你怎麽在這兒?”
“陪朋友來的,你呢?”
“公司派來的呗。”
“那你可得好好表現,”楚暖陽看了祁越一眼,打趣道,“這個宴會上有不少的黃金單身漢,你又恰逢待嫁的年齡,如果有人不願意娶你你也好找個下家不是?”
“喂喂喂,有你這麽拆夥的麽。”
“我這哪是拆夥,我這是……”
楚暖陽話未說完便停了下來,眼中滿是驚訝的神色,手中的酒杯也略微一晃,何輕眠見狀趕緊抓住她的手才讓她免于失态,見她如此,何輕眠也轉身看去,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學學那窦娥,來上一出指天罵地,大喝一聲“天也,你錯勘賢愚枉為天!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
陸之涵向着他們翩翩而來,那是他一貫的儒雅,可是何輕眠欣賞不來,楚暖陽亦是欣賞不來。
何輕眠往後靠了靠,躲到了祁越的身後,祁越也緊緊抓住她的手,溫柔的看向她,她努力的回給他一個微笑,然後對祁越說:“我不太舒服,想去休息。”
祁越點點頭,将她帶到了休息室,此時正值宴會的高.潮,自是沒有人來這裏休息,何輕眠也難得的落個舒坦。
因為沒人,何輕眠幹脆把鞋脫了躺在了沙發上,現在她已經顧不得形象了,她又怕又累,巴不得自己趕快睡過去。
她合上眼睛,半睡不醒的進入了淺眠,迷蒙中她聽到門開的聲音,她疲累的起身,卻在看清來人後瞬間清醒。
“陸之涵,你怎麽會在這?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陸之涵微微颔首,在另一邊的沙發坐下,慢慢說道:“輕眠,對于之前的事我一直感到很抱歉……”
“我不需要你的抱歉,我現在過得很好,我唯一的願望就是不要再見到你!”
“我知道你不願見我,所以這四年我并沒有出現,上次的遇見是個意外,這一次也是。”
“所以你現在可不可以消失在我眼前,立刻,馬上!”何輕眠幾近崩潰的跪在沙發上,朝着對面的陸之涵大聲嘶吼道。
見她情緒失控,陸之涵起身走向她:“輕眠,我只是想要補償你。”
“你要補償我?你拿什麽補償我?你把我這輩子愛到骨髓的那個人從我的血肉中撕扯掉了,你去哪再給我找一副屬于我的血肉之軀,你之所以要補償我不過是想安慰你自己的心,陸之涵,你真自私。”
何輕眠向他歇斯底裏的控訴,甚至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不覺間,她腳下一空,跌落了下去。
陸之涵本能的想要接住她,但何輕眠怎麽會讓他再碰自己一下,她雙手一推,兩人便齊齊的摔倒了地上。
此時,休息室的門被再次推開,鄭亦言的臉上還存着急切的表情,祁越與楚暖陽跟在他的身後,臉上是同樣的擔憂。
在看到倒地的兩人後,三人的神情皆是一變。
何輕眠不由得在心中冷笑。
這一幕,多麽熟悉。
作者有話要說:
☆、Part 5-5 她的世界末日
如果不是眼前的這幕與當年的如出一轍,何輕眠甚至會認為,她這輩子都不會再想起四年前的那一天。
就是在那一天,她失去了他。
當何輕眠從昏迷中醒過來時,她便看到了陸之涵那張懊惱的臉,原本清秀俊逸的臉在她眼中早已成了洪水猛獸,她抓起衣服遮在胸前,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拼命向後躲着。
陸之涵擡頭看她,眼中是何輕眠讀不懂的複雜情感,他“撲通”一聲跪在何輕眠的面前,低下了他驕傲的頭。
他說:“輕眠,對不起。”
這五個字如同鐵錘一般砸在她的心頭,讓她不能呼吸。
這不是做夢,這是真的。
何輕眠的淚水瞬間決堤,她像瘋了一樣抓起陸之涵的衣服不斷搖晃,嘴裏不住的問着“為什麽”。
為什麽?
她在問陸之涵,但她清楚沒有人能給他答案。
直到嗓子都喊啞了,何輕眠依然在不斷地尖叫,她的身體不斷地抽搐着,劇烈起伏着的呼吸始終無法平息,好像下一刻就要休克倒地。
見她這樣陸之涵也吓壞了,他抱住哭到癱軟的何輕眠,拍着她的後背,希望她能平靜下來。
就在此刻,門被打開了,陸之涵先是疑惑,随後便想到方才開門時楚暖陽看到了他家的密碼。
這樣的場景怎麽能讓人看到?陸之涵想要收拾局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輕眠。”
陸之涵聽到一聲急切的呼喊,然後便看到那三個人站在門口,看着客廳內的他們呆愣在當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與此同時,何輕眠也已經恢複了平靜,出乎陸之涵的意料,她竟站起身,淡然的将衣服穿好,完全不似剛才的崩潰,好似什麽事都沒發生一般的走向三人。
接着他便聽到鄭亦言聲音顫抖着問她:“何輕眠,你要不要告訴我這是怎麽一回事?”
是啊,這是怎麽一回事呢,陸之涵到今天也不明白,明明上一刻她還悲痛欲絕,為什麽下一刻竟會平靜如斯呢?
或許,唯有何輕眠自己知道,當初她為什麽會那麽做。
當他們三人不可置信的看向她與陸之涵時,何輕眠心中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撲進鄭亦言懷中,告訴他自己的委屈與痛苦,可當她看到楚暖陽那一臉的擔心害怕,甚至用帶着祈求的目光看着她時,她忽然變了想法。
她要告訴他什麽呢?告訴他她被人糟蹋了?然後呢,他能做什麽?她又能做什麽?将陸之涵告到法院嗎?讓楚暖陽一輩子活在內疚痛苦之中嗎?讓鄭亦言一輩子活在怨恨之中嗎?這就是她想要的嗎?
有些事,就像白紙上的墨跡,一旦發生便無可挽回。
與其大家痛苦,不如她一個人痛苦。
亦言,好在你愛的不久,好在你愛我不深,所以,離開我你還會遇到更好的,對不對?
她理好衣服,一步步走近他,用盡全力裝出了一副不在乎的樣子,說到:“怎麽回事,不就是你看到的這回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情投意合之下還能做出什麽事?你應該很清楚的呀,我們不是……”
“啪!”
她的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痛,她想,真他媽的疼啊。
何輕眠揉揉自己的臉,勾了勾嘴角,轉頭看他,帶着一絲挑釁的意味。
恨我吧,亦言,恨我吧。
“何輕眠,你最好給我說實話,無論你說什麽我都相信你。”鄭亦言抓住了她的手腕,聲音越發顫抖,眼睛紅的像是滿滿的血淚在眼眶打轉。
何輕眠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斷了,她咬咬牙,幾次試圖掙脫都沒能成功,于是她一狠心,開口道:“鄭亦言,你要聽什麽實話,我與你不過逢場作戲,當初我不過是不甘心你就這麽成為了別人的,”她冷冷一笑,“況且,我們從未在一起不是嗎?”
然後,何輕眠撒了此生最大的謊,她說:“鄭亦言,我不愛你,我對你的感情從來不是愛情。”
何輕眠現在有些慶幸,因為慕天翔曾告訴她,鄭亦言一直以來都誤會着她喜歡陸之涵,當時她只覺得這是個空穴來風的笑話,不想,今天還真的用到了。
多可笑,他信着她,她卻騙着他。
鄭亦言眼底的絕望,讓何輕眠看的心疼不已,她将指尖摳進了肉裏才強忍住想要為他抹去眼淚的沖動。
亦言,你很失望吧,你對我,失望了吧?
“何輕眠,你想清楚了?你,确定嗎?”
這句話多麽熟悉,之前任苒面臨窘境,她将他推出去時,他也是這麽問她的,哈,當時便是她将他推向了任苒,這回,她又要把他推出去了。
何輕眠轉身,不動聲色的做了一個深呼吸,一字一頓道:“是的,我确定。”
……
何輕眠側卧着擡起頭,看到鄭亦言原本微蹙的五官逐漸舒展,之前焦急的神色也被淡然取代,嘴角的一側微微擡起,口吻是意料中的淡漠。
他說:“打擾兩位了,抱歉。”說完便邁着大步離開了這個污了他眼睛的地方。
待鄭亦言離開,楚暖陽與祁越齊齊走進來,祁越将她扶起,拉到一邊,将她全身上下都檢查了一遍,見她沒有大礙又關心道:“怎麽樣,沒事吧,他沒有再對你做什麽吧?”
何輕眠擡起右手,在左手的手臂上來回撫摸着,微微收緊下巴,擡了擡嘴角,道:“沒有,沒什麽,祁越,我們走吧。”
祁越點頭,攬着何輕眠的肩往外走去,楚暖陽也跟在他們身後,自始至終沒有看陸之涵一眼。
回會場的路上,何輕眠問祁越為什麽會忽然出現,而且竟是和鄭亦言一起。祁越稍作猶豫方才答說,她不在的時候“遠通”的許總收到了恐吓信,說是在休息室放了炸彈,當時他與鄭亦言正在旁邊,情急之下便脫口而出了她在休息室的事情,雖然他們都知道以“遠通”的安保措施想在休息室裏按個炸彈實在是難如登天,但是他們沒有一個人會拿何輕眠來冒這個險。
“輕眠,我總覺得他還沒有放下。”祁越自嘲一笑,“作為你的男朋友,我甚至不是第一個到你身邊救你的人,剛才是,四年前也是,我一直懊悔着那天我為什麽會堵車、為什麽會遲到,如果我沒有遲到,又或者我沒有在那天約你,可能一切都會不一樣了,輕眠,我……”
“祁越,別說了,沒有人知道下一秒會發生的事情,而且,你覺得我是瞎子嗎?我怎麽會看到這些年你為我做的事情呢?祁越,你得清楚,我對你沒有怨恨,只有感謝。”
只有感謝,好一個只有感謝。
祁越苦笑着想,若是這輩子能有一個機會進到她的心裏,他必定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輕眠,快過來。”
何輕眠擡頭,王璇靜正站在一衆貴婦身側面前淺笑盈盈,讓人完全聯想不到她平時彪悍的作風,但是何輕眠還是從她的眼神中讀出了,“你麻利的給老娘滾過來”,這種與她現在的氣場相違和的內容。
何輕眠拽着祁越趕緊上前,王璇靜親切的挽過她給她介紹男士們身邊的一衆女眷。
“輕眠,這位是許總的太太,也是本市的知名主播。”
何輕眠做出乖巧的樣子,奉承道:“我知道的,羅默語羅女士嘛,我們全家都特愛看您的節目,今天一見覺得您比電視裏還要漂亮呢。”
“小姑娘嘴倒是甜。”
“可不是嘛,這個小姑娘嘴甜的很,平時總做錯事,但是我就是喜歡把她帶在身邊。哦,還有這位,是鄭律師的未婚妻,叫做……”
“任苒。”
“咦?你們認識?”王璇靜有些意外。
何輕眠努力做出一副老友相逢分外想念的樣子,道:“是啊,我們是大學同學,算起來也有三四年沒見了。”
“就是的,輕眠,這麽些年你也不曉得聯系我,連逢年過節的客套短信都沒有一個,真是讓人傷心。”任苒抓住她的一只手,語帶嬌嗔。
任苒還是記憶中的樣子,明眸皓齒,溫婉可人,褪去了少女的青澀更添一絲韻味。
何輕眠微笑,将另一只手覆上她的:“任苒,你該知道的我過年過節從不群發短信,至于沒有同你聯系嘛……”她眼神一偏,看向一旁的王璇靜,假意委屈道,“那是因為我們的主管總在奴役我,壓榨了我全部的時間,璇靜姐,你說是不是?”
“你這丫頭,”王璇靜輕笑,“我的一世英名全被你給毀了。”
就這樣,一幫女人談得歡天喜地,直至宴會結束,何輕眠覺得有些得意,這種逢場作戲的功夫并不難練。
曲終人散,觥籌交錯、歌舞升平的華麗戲碼終也落下帷幕。
晚宴結束時鄭亦言來叫任苒,卻未看她一眼,他為任苒披上了衣服,如所有關心妻子的好男人一般,細致的為任苒打點好一切,任苒面帶嬌羞卻欣然接受的樣子,讓何輕眠知曉了這樣的事鄭亦言必定不是第一次做了。
看着兩人相攜而去的背影,何輕眠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四年前她在機場看到的那一幕。
自那件事發生後何輕眠便一直躲在家中不肯出門,何媽說了她好多次,就差用繩子将她綁了直接扔到大馬路上了,可何輕眠一直不為所動,知道自家姑娘有多倔,何媽也只得放棄,等着她恢複正常。
沒過幾天,何家便來了不速之客,不知從哪裏打聽到了她家的地址,祁越竟然每天都會來看看她,陪她說說話,看着自己姑娘好像不似之前的死氣沉沉,何媽也樂得祁越來家裏,她甚至還在想,那個于男女之事上不怎麽開竅的閨女,或許能與這個小夥子開花結果也不一定。
在祁越的陪伴下,何輕眠覺得那些事情好像真的變淡了,她覺得她真是個心大的女子,換個非主流些的說法便是明媚不哀傷?
若不是鄭亦言的突然到訪,何輕眠覺得她一定還能繼續明媚不哀傷下去。
那天家中無人,她躺在床上發呆,門鈴卻執着的一直響着,無奈之下她只得去開門。
門一打開她便見到了眼中無神的鄭亦言,她下意識的想要關門,卻因鄭亦言的一擋沒能成功。
“你有事嗎?”她垂下手臂,淡淡的問他。
見她這幅要死不活的樣子,鄭亦言怒不可遏的掰住她的下巴,讓她看他。
他怎麽會收成這個樣子?何輕眠不由得驚訝,原本俊朗的面容由于凹陷的雙頰看上去像老了十歲,唇周的胡渣密密麻麻的,眼球上也布滿了血絲,這幅頹然的樣子讓人看不到昔日的他。
然後,他開口,用他從未用過的乞求的口吻道:“輕眠,求求你,陸之涵不愛你,所以我們可不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繼續在一起?”
那一瞬,何輕眠有些恨自己,她是怎麽做到的,她怎麽可以讓那樣驕傲的他變得如此卑微?
心中一發狠,何輕眠抽出被他抓住的手腕:“他不愛我與你無關,我願意等他也與你無關,我向他表白他不願接受也沒關系,我願意一直等他,所以,鄭亦言,你走吧。”
鄭亦言握着門邊的手緊了緊,他深吸一口氣道:“何輕眠,我要出國交換一年,你要不要等我?”
何輕眠輕哼出聲:“鄭亦言,你腦袋進水了吧,我為什麽要等你?我要等的人是陸之涵。”
鄭亦言也笑,又道:“何輕眠,你夠狠,我再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後我就出國了,你最好在這段時間考慮清楚,否則,我就真的放棄你了,永遠放棄你。”說完,他沒有再理何輕眠,直接轉身走掉。
何輕眠握了握拳,終是關上了門。
接下來的日子依舊是混混噩噩的,如果不看日歷她根本不會記得今天是星期幾,可,便是在鄭亦言離開的那天,她的思維意外的清晰起來。
那是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