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暗中相助 二
二人并肩同行,奴婢奴才便随在身後,眼瞅着離開鳳鳴宮一段距離,葉承才賊兮兮問道:“還不從實招來?”
葉茗兩眼明亮,嘴巴上卻裝傻:“嗯?什麽?”
葉承笑着揉她的腦袋:“怎麽,小丫頭要過河拆橋?今日既是叫我幫了你,是不是也該告訴我緣由?”
葉茗裝作愣上一愣,這才低頭道:“方才……母後與我說未來驸馬之事。”
葉承揉着她發頂的手微微一頓,語氣裏卻是不動聲色:“你如何說?”
葉茗嘆了口氣:“還能如何說,阿茗還小,還想陪着父皇,自然不想嫁了。母後卻說如今才俊尚未定親,這般先将親事定下來,日後再嫁不遲。”
“……母後可有屬意人選?”
“嗯。”葉茗點點頭,“母後的意思,想将我嫁去顧家。”
顧家?顧清留?葉承微微蹙眉,看着葉茗一臉擔憂的模樣,唇邊複又彎出絲絲笑意:“沒關系,阿茗不想嫁,那便不嫁。”
“當真?”葉茗眼前一亮,見葉承點頭,心中便松了口氣。這招棋果真沒有走錯,就方才看來,太子與皇後之間關系并不好,這想拉攏顧家為太子黨,多半也是陳皇後一人想法。葉承心疼妹妹,且雖說拿不準,但隐約感覺他與顧清留有些不對付,雖不保他也會為了權勢讓她嫁到顧家,只是覺得值得一試。如今她不過十三歲,身份又是天真受寵的公主,而且與葉承親近,這般狀況說來,便是無意相幫,卻也不會拿她如何,也無不妥。
不想這一押,還是押對寶了。
葉茗心下歡喜之餘,又瞥見那蒙着黑布的籠子,心下略略一頓,轉而道:“父皇他們呢?郡主想必也是來了罷?等下要能聊聊才是好的。”
葉承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真難得看到個與你投緣的,安心罷,方才我離開前聽到父皇說讓他們在宮裏呆上一段時日,還專門安排了宮殿和下人,說是讓他們一道去尚書房念書,想來半年內是走不了的。”
……那豈非沈聞也是走不了的。
葉茗登時有些說不出的郁悶,可聽着籠裏呀呀叫着的鳥聲,心中只覺更是複雜。先是叫人将鳥兒送回長生殿,二人邊走邊說,轉眼已經到了禦書房,遠遠便聽到皇帝朗聲大笑,看這情形,倒真是愉悅得很。
葉茗葉承二人到了門口,由着守在門外的太監通報了聲便進去了。才進了門行禮,便聽到皇帝歡喜的聲音:“朕的茗兒來了,快來見過你沈皇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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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茗乖順的上前,乖順的行禮:“茗兒見過沈皇伯。”
“早聞榮月公主純孝聰慧,美麗無雙。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如此乖巧美麗的公主,皇上得女如此,夫複何求?”
聲音溫和儒雅,帶着幾分韻味。早先聽聞長樂侯事跡,他在葉茗心中的既定形象不是三粗五壯的江湖莽漢,便是帶着些玩世不恭的江湖人氏。只是全然未曾想擡眼間先是一雙天生含笑的眼,眉目溫和淡雅,一身深紫官袍襯得整個人豐神俊朗,若非眼角細細的紋路,只怕還要教人誤會是哪來的儒雅青年。而據她所知,自己的父皇已過四十大壽,而這長樂侯,應是比父皇更為年長的。可眼下父皇華發漸生,他卻依然年輕,看着反倒不是一個年齡段的人了。
……侯爺您太逆生長了。
葉茗心裏嘀咕一聲,面上卻是乖巧的,目光不經意間落到沈聞身上,看着他精致漂亮的眉眼,尤其那一雙鳳眼,想來在氣質上他更肖其母,只這容貌,卻與長樂侯像了個十足。若是将來娶了妻,他的妻子中年後只怕還要郁悶着被外人看作是老妻少夫的局面。
此際更是垂眉順目端端正正站在一旁,周身皆是初見時清冷淡然的感覺。看着卻真真無害。
葉茗這頭想得有些出神,卻不料這舉動叫皇帝與長樂侯二人看在眼中,皆是淡淡一笑。皇帝輕輕摸了摸她的長發,笑道:“沈皇兄說的是,朕有了茗兒這個寶貝女兒,還真的別無所求。”
長樂侯淡淡一笑,輕輕端起茶盞。
……
……
二人扯了些閑篇,便讓小輩們出來自己逛逛禦花園。期間自然說了些安排,長樂侯是閑散人,并不适合呆在宮中,過幾日便走;只是沈聞等人還是呆上一段時日。倒也未說明離開的時期,只安排了沈聞住在旁側的碧霄宮,連同太子一道回東宮暫住;而葉文曦住在另一旁的紫雲閣,一左一右,中間偏生夾了個長生殿。
按理說外男不該住在宮廷深院,雖說過去皇帝為還江貴妃清靜,長生殿左右皆是無人空殿,可沈聞這樣光明正大的住進來仍是不合理數。只是再怎麽不合理數,只要皇帝說可以,便無人敢再置喙。然則如此安排,卻又将皇帝的心思一覽無餘的表現出來。
這一路上因着與沈聞間的隔閡,葉茗雖會注意他,卻還是小心翼翼同他拉開距離。也因怕言多必失,一路上倒也安靜。只是葉文曦看宮中夏意闌珊,秋菊倒是争相綻放,一片又一片,雖不及太子府上秋海棠麗色,但菊號稱花中隐士,入目依然美不勝收,倒惹得她詩興大起,随口道:“輕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欲知卻老延齡藥,百草摧時始起花。”
葉承聞言便是眼前一亮,細細品味一番,才道:“好詩!”說着又似回味,笑睨了葉茗一眼:“早先只聞郡主刁蠻任性,卻不曉得郡主才情出衆,連阿茗都及不上呢。”
葉茗前世理科生,主攻動物學,甚至能充當半個獸醫,理論實踐知識豐富,但若論文學素養,恐怕還真的不是什麽底蘊深厚的。這榮月公主好雖好,脾性與她前身本就相似,描摹起來并不困難,也難教人察覺,可獨獨有一點: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榮月公主一樣不落,而她這個初來乍到的,不說別的,便是這古人的軟筆書法,都是致命傷。
看來有必要回去好好練練。
這頭葉茗沉默着笑了笑,葉文曦卻很是落落大方,輕笑道:“随口一吟,難登大雅。自然比不得公主無雙之名的。”
葉茗搖頭道:“上次一病,腦子都不大好使,文曦此等才情,我真真是要甘拜下風的。”
未料及她如此坦然,葉文曦倒是一愣,還要開口,便聽一旁的沈聞淡淡道:“啊,有蜂子。”
葉茗還沒反應過來,卻見葉文曦已然變了臉色,朝太子身後挪了挪,慘白着臉盯着那嗡嗡飛舞的小蟲,真真是極其緊張的神色,而她身側的陳嬷嬷也是個手快的,擡手便将蜜蜂撲打死,寬慰道:“郡主莫怕,這已然死了,不會蜇人的。”
……原來是害怕蜜蜂。
葉茗一面惋惜那小生命無辜喪生,一面又心情複雜的看向沈聞,見他清清冷冷,好似事不關己,心底裏的話卻是壓了下來。
……
……
一日過去,日落西山,少不得便是回宮用膳。因着念在葉茗身子才好透,皇帝下令可再休息半月再往尚書房學習。對此葉茗少不得要松口氣,可這口氣卻是松不徹底——半月時間去學榮月公主的本事,難如登天!
這樣一憂心,竟是半夜未睡。好容易披了衣裳沒驚動素月等人,想着出來吹風透氣,這一吹卻是吓掉半條命——月色之下,黑發半束,白衣翩然,神鬼莫辯。
竟是沈聞。
看清眼前人,葉茗倒是舒了口氣。卻又有些着惱:“三更半夜私闖長生殿,便是父皇有那個意思,你還真不打算要命了?”
沈聞略帶鄙薄的看她一眼:“才這幾日又忘得幹淨,你到底是有多蠢?”
——先前在太子府上,他亦是如入無人之境,罔論這長生殿四周并無旁人!
葉茗有些頭疼的揉了揉腦門,也懶得再說,自顧自走到院裏石案邊坐好。沈聞站在旁側,看她幹脆坐下,無半分懼怕之意。沈聞有些玩味的勾了勾唇:“你……倒是不怕。”
“怕?”葉茗微微蹙眉,偏頭想了回才恍然:“哦——你是說先前那件事……”旋即又搖頭。“無妨,只要這還是榮月公主的身子,你便不會傷我。”
……倒是有恃無恐。
沈聞冷哼了一聲,卻也到底被人捏住七寸,并不接話。葉茗看着月色,輕嘆一聲:“那只海青,還有今日在禦花園時……多謝你。”
“你知道?”沈聞一挑眉,見她點頭,又勾了勾唇:“罷了。也不是為了幫你,只是不想教你被看出破綻,損了她的身子。而你……我總是要教她回來的。”
葉茗并不意外,玉爪難得,幼雛更是難得,離了雌鳥更是難以存活,除卻沈聞那只雪兒後代,還有誰能在得到幼雛後迅速找到能訓隼的婢子在旁照應着?那只海青來得湊巧,正是她被陳皇後弄得不勝其煩之時,即便是意外,卻也是生生幫了她一把的意外。
雖是為了原主,但如今直接受益的,卻是她。
葉茗咬了咬唇,溢出一聲嘆:“嗯,如果能讓她回來,便回來吧。”
沈聞有些狐疑的看她:“當真這麽想?”
葉茗笑了笑,不再說話。
自那日被沈聞窺破身份,她便不時在想如何不讓自己再死一次,可想的多了,又覺得累,最後反倒是豁然了。
認真的說,她并不想死。
人生一世不易,重活一次更是不易。前世莫名其妙就離開,睜眼便是這個世界這幅軀殼,四周還有兄長父親寵愛着,一切順遂得不行,可再順遂,也抵不過心中對原本父母親友的眷戀,這些日子在這裏,她并無一日過得安生,先前要模仿別人,又要思念家人,也會情不自禁的想,他們若是發現自己不在了,會不會着急上火,難以忍受?
将心比心,原主自然也是一樣的心情。
她昏迷醒來便到了此處,便是前生死去,也不過是她的揣測,并無直接證據證明自己在現代是真的死了,若能回去,總還有一線希望,若是真的死了,那便算了。一個死了的人,本就該去她該去的地方。
她總有一點比別人好,是自己的便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她從來不強求。而在她眼裏,現在擁有的這些,卻全都不是自己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是繼續默默放更的某寒
其實這篇文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爽文,因為阿茗本身和葉文曦沒有深仇大恨,就算要鬧,恐怕也得等到葉文曦真的蹦達起來了再給她狠狠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