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顧家清留
這一番聊天,反倒是異常沉重。葉茗心中紛亂,襯得一雙美目都失了神采。沈聞看得有些恍惚,依稀像是當年她死在自己懷中時,那一雙逐漸沒了光芒的眼眸……
沈聞不敢再想。
葉茗雖是失落,卻也沒有失落太久,雖說長夜漫漫,但堂堂公主要睡個懶覺卻是難比登天,故此自然還是要趁早解決心事回去睡覺,悠悠道:“其實今日你便是不來,我也打算去尋你。”
沈聞靜待她後話。
葉茗很是大方道:“教我學榮月公主的字和她會的東西吧,她是個才女,我雖不及她,可若是連皮毛都不懂,豈不是大破綻?”
沈聞聞言眼皮就是一跳:“……你不識字?”
葉茗很郁悶:“什麽叫不識字,其實看是能看懂,只是不會寫你們這的字,還有那軟綿綿的毛筆,寫字成型便也罷了,要寫得娟秀好看,唔……委實有些難度。”更別提繁體簡體的差別。
“我們這的字……你是從哪裏來的妖怪?”沈聞也不給她留面子,當面便說了出來,可心中對她卻又是放了些心:至少不是別人派來故意暗害她的,如若不然必定細致周全,雖有缺漏,但至少外人看來從樣貌舉止到技藝才華無一不像榮月公主,誰人會派個漏洞百出的細作?
他細想一陣,點頭道:“明日起,我會親自教你書畫詞韻。”
葉茗愣了愣,道:“可只是書畫詞韻,若是不像榮月公主……”話未說完,只見男子潋滟的鳳眼間滑出疼痛,即刻閉口不言,正要收住話頭,頭頂卻傳來一聲長嘆:“……她的字跡,我如何不知?”
從遇到她的那一刻起,輾轉七年至她含恨離世,每一幕每一幕,她的一切皆是刻在心上,本以為一生了結,可以就此赴黃泉随她同去,誰料生死一瞬,眨眼竟又回到自己九歲那年,他慢慢的等,等着她長大,等着二人相見,等着将她拉出前生的水深火熱……
誰料終于睜眼含笑的佳人,卻已不是她。
那些話壓在心頭,終究說不出口。葉茗也只是低低一嘆,不免生出些疑惑:“你們認識許多年?可是……”卻在他驟然冷凝的眼眸中閉了嘴,搖頭道:“算了,不問便不問,只是書畫詞韻過了關,音律怎麽辦?我……”可是音癡。
沈聞冷笑:“莫不是大半夜教你彈琴,用魔音貫耳将宮人全部驚醒麽?”說着又道:“你房後有一處暗格,是皇上為了給江貴妃留後路逃生時用的,牆面皆是厚重青石,隔音效果極佳,機關在你房中幽蘭挂畫背後,我會先教你音律基礎,日後若要練習,只要到那裏去便能不驚擾衆人。”
“對了,你身邊還有個暗衛,自幼奉了皇命暗中侍奉你左右,目下仍是可用之人……叫宮明夏,你平素喚他阿夏,只是你入暗格前需交代好讓他莫要跟着你,別傻傻什麽都不曉得。”
“暗衛?還有這種東西?怎麽我一次都沒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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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種種,且不說沈聞險些掐死自己,若真是奉命護她,又怎麽……
沈聞仍是冷笑:“既是暗衛,豈能讓你察覺?他的确不錯,但和我比,到底嫩了些。”
葉茗徹底無語了。
随後他又絮絮叨叨交代了些事,葉茗一開始細細的聽,越聽越是心驚,這已經涉及到皇家秘密,若非沈聞與這榮月公主當真已經熟稔到不能再熟稔,這等機密,如何會教他知曉?
不過就那日解毒他對自己做的那些事來看……這種親密程度,倒也無不可能。
葉茗咋舌,幸好早教他知道自己不是原主這事,否則萬一年輕人不慎擦槍走火……真的是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別人。
全然忘了自己這幅身子還是個十三歲的小破孩。
……
……
十五日并不長,尤其是對于葉茗這樣恨不能将黑夜當作白天來用的人而言,便是閉門說是休養,也是鎖了門在屋內對着原主留下的墨寶細心臨摹,然後再引火燒去。留下好的,待夜裏給沈聞過目。
而其餘的時間,她也閑不下來,只擺了琴在暗道裏練習。
期間日子說難不難說易不易,占了別人身子的一點好處是,靈魂的記憶雖然不在,至少這個身體的記憶還是在的,一次兩次下去,這個身體會很自然而然的按照原本的書寫軌跡進行下去,四五日下來已有了八九成相似;而音律更比想象中容易,自己雖是音癡,可着身體卻不是,相反對音律極其敏感,等她第一次發現自己能分明辨出一曲中哪裏有缺漏,幾乎都要驚得合不攏嘴……
這十五日林林總總,竟然夠了!
葉茗都要被自己這神一般的效率吓得魂飛魄散。
只是這般耗神,這幅身子到底嬌貴,不多時又得了場小病。又是将養好一陣子,如此一來二去,便又拖了整整一個月,才真真到了尚書房學習。
不說別的,葉茗倒真是讨厭自己這膩膩歪歪的身子骨,尋思着哪怕不為自保,也需學些武藝鍛煉鍛煉身子。古人身子這樣脆弱,生個孩子便是大虧損,受個涼吹個風便要頭疼腦熱,虧得現代的高考生一個個頂着山大的壓力起早貪黑讀書,這般下去還得了?
話雖如此,此時她也只能病西施一般被素月攙扶着去尚書房落座。皇帝子嗣不多,三位皇子皆已成年在外,尚書房裏其實不過零零散散數人,除去她和葉文曦以及幾位皇室宗親及其伴讀,剩下的自然只是沈聞和太子這些臨時來撐場面的。
而她的伴讀是右丞相嫡女莊靜然,也不過十四歲,斯斯文文的一個清秀少女,嬌嬌嬈嬈的一雙眉眼,看見她輕聲問好,似是相熟。據說已經許給裕王葉瑾為妃,只等年紀到了入門便是。因着葉茗不是本人,也不知該如何應付,好在上堂不能随意開口,只是一笑便過。葉文曦與葉茗關系交好,二人會心一笑。旋即她便淡淡掃了下面的人一眼,目光自然而然便落在葉承沈聞等人那一塊了。
一把年紀還要混在小孩裏頭,也真真苦了他們。
葉茗還未感慨完,只覺那處還有一道熾熱目光灼灼向自己燒來,不經意間擡頭去看,卻看到那個坐在葉承身邊的藍衣少年,此刻已收回了目光,只是淡淡一瞥,雖不及沈聞妖孽到令人驚豔的容貌,卻是一股淡淡清流,緩緩沒過心頭,說不出的雅致。
好一個溫潤如玉的貴公子!
葉茗由衷贊嘆,倒是坐在身畔的葉文曦咳嗽一聲,示意她正在上課。葉茗自然也将注意力轉回,只是隐約覺得有人在看自己,雖說不出來,可到底是不舒服的。
……
……
待到放堂,葉茗才如釋重負。這真真離開學校太久,這樣的課堂對她而言并不适合,何況還盡是些文绉绉的東西。
大道理學得太多未必實用,還不如出社會走一趟來得有效。
不過這課倒是上得她意外連連,自己因着身子不好,太傅并不多勉強,也就着這好處趁機偷懶,免得說錯了惹笑話和懷疑。可這葉文曦,倒是真真給了她一個意外——
——就在方才,太傅讓衆人以月為題現場吟詩,一衆平平,輪到葉文曦之時,便是驚天之作:“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此句一出,旁人便是嘆她文采斐然,可到了葉茗耳中,卻是生生一道雷——她文學底蘊再不好,中學時期也是拜讀過王維的名句!
這莫非是湊巧?不然其實王維在這之前是真有其人的,否則……
葉文曦在旁笑得開懷無害,葉茗心中卻埋下了疑惑,獨自在一旁思考。打定主意要去問問沈聞,便先将此事壓下準備回去,一轉身卻看到立于身後的藍衣少年面帶憂傷的看着自己,頓時覺得要命。
這人不是別人,方才課堂上弄得很清楚,他便是當今少卿,太子侍讀,也是先前那場鬧劇的男主角——顧清留!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還沒想好該怎麽應付他,只依稀記得素月同她提過幾句二人算是發小,關系也親密,叫法自然也是親近的,當下只能先對付着喚了聲“清留哥哥”便頓了口,半晌找不出話來。
本來也不算什麽大事,偏生身邊的丫鬟嬷嬷都覺着兩位主子有話要說,十分“識趣”的自請離開。竟是要給二人制造個方便說話的空間!
方便你妹兒!我什麽都不知道啊!
葉茗在心中吶喊,可面上仍是略帶為難的沉默,只盼對方知難而退。孰知貴公子只低低一嘆,沉沉道:“……原來你還不願原諒我。”
……推了一把而已,委實不是什麽深仇大恨。
葉茗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清留哥哥,我并未責怪你。”
顧清留薄薄的唇微微一勾,露出一個苦笑:“我知道你不會怪我……你何曾怪過我。只是如今,我到情願你是怪我的。”
……還真是沒完了。
葉茗只差抓狂,親人還好對付,怕就怕這種有情人之間,什麽山盟海誓,什麽虐戀情深,什麽連旁人都不曉得的親密舉動,一句話說錯便是破綻百出。——看沈聞就知道了。
等等,若是榮月公主同沈聞……那眼前這個滿臉愧疚自嘲的顧貴公子是怎麽回事?
終于覺出不對來,葉茗冷汗都要下來了。旁人都不曉得這公主和沈聞之間的關系,若真是她見異思遷——
這樣一來,她更是不曉得該如何同他相處。親昵太過反常,疏遠太過亦是反常,最難拿捏尺度。更可怕的是身體卻不受控制,仿佛要顫抖一般,硬生生從心底生出一股對眼前少年的厭惡,一層漫過一層,幾乎将她淹沒。正是焦慮之時,一個清脆的聲音将她從水深火熱裏救了出來,紫衣少女有些擔憂的澄澈眸子投了過來,倒映着水光:“……茗姐姐?”
葉茗終于回過神來,下意識便去找那同樣察覺異樣而來的白衣少年——細長的鳳眼,抿唇冷淡的表情,無端的卻是冷靜了下來。閉了閉眼,扶住少女的手:“我沒事的,文曦。”
作者有話要說:
葉茗這個狀況,其實還是和原主的影響有關。
原主前世死得慘烈,這一世雖然不是本人,但遺留下來的一些東西也是和原主有關的,總是有些自覺在提醒女主遠離危險。至于為何對着葉文曦和太子等人沒有這種感覺……這會在後文中交代。
現在進展有些慢,葉文曦需要時間籠絡人心,不能貿然動手;葉茗也需要時間來弄清現狀,畢竟最開始金手指擺在那,一個知道全部劇情步步為營,另一個一無所知卻暫時有着主角光環,而雅言也是需要時間去和女主相處并站在統一戰線的。主線會慢慢拉開,唔……不會太久。
嗷嗷嗷下午更新了但是jj抽了某寒整個人都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