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團圓家宴 二
安貴妃看着葉茗神色變動,亦是不動聲色的彎出一個笑,複又低頭抿了口茶。
宮廷年宴人基本都到齊了,帝後攜手出來,一身明黃龍袍鳳袍,分別落座。看着倒是和諧莊重,可貌合神離的夫妻在場的人見得多了,當下都只是裣衽起身,行了個跪拜的大禮,入耳皆是“皇上萬歲萬萬歲,皇後千歲千千歲”,葉茗早先在沈聞處補習過宮廷禮節,當下也是有模有樣的跪下行禮。只聽皇帝沉沉道:“既是家宴不必多禮,都平身罷。”
話是這麽說,可到底不是真的不必多禮。衆人皆起身端坐。此後自然是帝後君臣之間的一些客套話,此處略過不表。然後便是上菜。宮人捧着各色佳肴魚貫而入,葉茗方才還在走神,這會卻是難得的精神起來。雖說貴為公主,平素的夥食已是山珍海味。但她身子不好,而且按着原主的口味,送來的也多是藥膳或是清淡小食,重口些的食物卻是再難尋得。
此刻看着一道道端上來的精致食品,雖還是從着色香味和健康考慮,但那一道道肉食看得葉茗眼花缭亂,羅漢大蝦,串炸鮮貝,蔥爆牛柳,蚝油仔雞……若非沈聞千叮咛萬囑咐,她只怕還會很不雅的咽口口水。
縱然如此,一個公主用餐卻還要小口而食,絲毫不得盡興,加上這幅柔柔弱弱的身子骨,不多時就已經覺得飽了。一想到自己原來在現代也是個外表柔弱性格乖巧但實際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女漢子,葉茗幾乎要忍不住抹一把辛酸淚。
雖說因此誘發酒精中毒……這些都屬于人艱不拆的行列。
心中暗嘆便罷,葉茗悄悄擡眸掃過坐在對面的皇子朝臣,這樣的場合按說是不合理的,只是方才她心情不好,也聽素月和李嬷嬷叮囑調笑逗她開心,才知這年宴也有宴請俊才重臣給皇帝女兒物色驸馬的意思,再看看她的三位哥哥和沈聞顧清留這樣的,倒真真都是鳳毛麟角般的人物。
未料這樣看去,才發現顧清留竟也朝着這邊看來,只是目光的焦點不是自己,卻是旁側的葉文曦,再略略掃過,才發現不止顧清留——竟連葉承和葉啓都是一樣,目光如炬,只往這頭看過來,只有葉瑾左看右看,很是吊兒郎當的模樣。
而且對象還是同一人。
葉茗心中有底,畢竟這段時間葉文曦受傷,葉承他們也沒少去看她。而合着宮明夏的回報:“太子他們對郡主很是上心。”
很是上心,越來越上心。只可惜美人卻是個雙面的。若非自己親身經歷,這段時日相處下來,只怕也是要對她掏心掏肺的。何況青春少艾,風華正茂的少年男女?
她雖算不得老,較之他們卻也算是過來人了。
待在這樣紮眼的宴會,也不曉得有沒有眼睛盯着自己,連一個不合時宜的表情都是不能有的。此際心中諸多思慮,卻連眯眯眼都不行,只能端起酒杯淺酌一口,宮中久藏的若下春,古代酒的純度不及現代,但勝在味道醇厚,入口順滑而不辛辣。而這樣的酒也因各種醇混雜而比單純的白酒更易醉人。葉茗喜歡這味道,眼睛裏綻出一絲光,不經意卻看到沈聞似笑非笑看過來的表情,遙遙向她舉杯一飲而盡。
因着年宴,他終于不再穿穿慣的白衣,一身寶藍直襟長袍,平素半束的長發也被一枚墨玉玉冠束起,少幾分閑适出塵,多幾分意氣風發。配着那利落幹脆的動作,端的是英姿勃發。葉茗看得一怔,恍惚才想起過了年節,沈聞也該行冠禮,是個成年男子了。
二十歲,該是古代男兒成家立業的時候了。
葉茗頓時有些悵然,可這一夥人中,也只他半眼也沒朝葉文曦看過去。反倒就這般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旋即垂下眼眸,隐約有幾分嘲諷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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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麽,也曉得這樣的表情決計不是對着她的——倘若她今日未說完的話是真的,那這樣的場景,在沈聞看來,确實是無比諷刺和可笑。
他如果是重生的,和自己一樣,不過是個死過一次的人罷了。
葉茗看向沈聞那樣的表情,竟會覺得心痛。
她不知道這之前到底發生過什麽,但聯想他平素表現也不難想象榮月公主的結局,甚至還能得知,這一切必然與太子,與肅王,與顧清留乃至葉文曦有莫大關系。
而葉文曦……葉茗想了想,也覺得頗為諷刺的彎了彎唇角,這一趟穿越,還真是熱鬧。
宴席進行了一半,已召了歌舞演出。樂曲清揚,舞姿翩翩,司舞靈活地扭動柔軟的腰肢,眉目含笑,皆是難得的美人。葉茗一面無意識的喝了好幾杯酒,一面看着臺上輕盈優美的舞蹈,只隐隐覺得有些頭暈,也曉得自己不能再喝,擱了酒杯夾菜。只在心中隐隐感慨這不勝酒力的身子。身後伺候着的素玉皺了皺眉,對李嬷嬷道:“嬷嬷,奴婢下去給公主熬些醒酒湯。”
李嬷嬷也是從未見過自己主子如此海量,只道是因着顧清留的緣故,心中也是有數,點頭道:“去罷,這宴會估摸還得一個多時辰,你若熬好就先在鍋裏溫着。”
素玉應聲悄悄離了,李嬷嬷再轉頭來看,卻正是酒宴興頭上。皇帝一面與衆同歡,眼睛掃過沈聞束起的烏發,忍不住笑道:“沈皇侄今年可是弱冠之年了,想來當初沈兄領你入宮時,你還是個六歲的小公子。”
沈聞微微笑道:“家父時常叨念陛下。”
提及沈嶺,皇帝眉眼都露出笑意,連聲道:“好好,沈兄還能記得朕,如今皇侄及冠,朕自然也要賜你一個如花美眷,你若有看上的,只管與朕說來便是。”
衆人都忍不住将目光放到他身上,誰人都知皇帝對待沈聞莫不是有招為東床驸馬的心思,陳皇後更是心中一凜,笑着來圓場:“可不是?這時間匆匆,公主眨眼也要及笄,皇上這般偏袒,莫不是忘了小女兒?只怕公主心中要醋着,不若連公主的婚一道賜了?”
此話一出,衆人目光頓時“唰”一下從沈聞聚到葉茗身上,連着心思無意識擺在葉文曦身上的幾人都是帶了些訝然,終于一門心思又回到葉茗處。葉茗無故躺槍,此刻只覺昏沉,暗悔不該喝多,只能笑答:“母後這是什麽話,兒臣還想多在父皇身邊幾年,并不想嫁。”
一旁的安貴妃掩唇笑道:“公主只怕是害臊,只這終身大事确實耽誤不得,總歸不急着嫁,若是有心儀的先賜婚定了也好。”
此刻一雙雙眼睛全盯在葉茗身上,葉茗心中大窘,還不知該如何開口,偏一道悶雷又打了下來,那江家孫小姐江寧寧張口便道:“說起來前些日子顧少卿大人可算是用心,瞧着便是一雙璧人,若能成了,也是一樁好姻緣。”
顧清留聞言眸中一厲,目光如電直直掃過江寧寧,然後再滿是複雜的落回到葉文曦臉上,最終定格在葉茗身上。
葉文曦卻是不自覺的勾了勾唇角。
而葉茗聞言只被驚醒七分,臉色都變了,不想這看着熟稔的江寧寧開口亂點鴛鴦譜,一點竟還是顧清留。這才想起前些日子陳皇後有心撮合她與顧清留一事,心中更是抗拒,再擡頭卻看到皇帝帶着慈和的笑意看着自己,低沉而不怒自威的嗓音都是柔和:“茗兒如何想?”
“兒臣……”葉茗才張一張口,卻來不及說話,便被陳皇後截住話頭:“皇上真是,這種事怎好當面詢問公主?也不曉得小女兒家的心思,若是這般大庭廣衆說開了,公主只怕羞得幾日不敢出長生殿了。”可言下之意,卻是将她與顧清留猜的八-九不離十,何況先前顧清留退婚一事鬧得人盡皆知,雖是醜聞,可皇帝愛女心切,顧清留又是人才,惜才之餘,未必不會将葉茗許給顧清留。
顧清留雖面色沉靜,眼眸深處卻是劃過一絲慌亂。
此時葉茗因酒精緣故面色紅潤,雙眸水潤,表情也因錯愕顯得慌亂,倒真有幾分女兒家被戳中心思的嬌媚。皇帝見她如此表情,也不忍再問,便道:“皇後說得是,是朕疏忽了。此話擱下不說,回頭再細問罷。”說着有轉頭看向沈聞:“那麽沈皇侄又如何?”
沈聞垂眸笑道:“既如此,侄臣便向皇上求一個恩典罷。”
“什麽恩典?”皇帝支着下颚思索片刻,忽然大笑道:“是了,你這脾性,莫不是打算像如沈皇兄一般?”
沈聞雙手交疊舉至前額:“望皇上恩準。”
皇帝心中歡喜,爽快道:“朕準了,若有了好消息,可莫要耽擱,像是沈皇兄一般,可叫朕一陣好等!”
這君臣二人前後打着啞謎,當年沈嶺不願在朝為官,也不願接受皇帝賜婚和賜下的美人,只求了一個恩典,便是婚姻之事,心儀之人,他需自己決定。皇帝當年爽快應下,不料這沈嶺一拖竟就拖到二十八才與當時全州知州府小姐相愛,當時知州嫌棄沈嶺沒有實權,出身低賤,不願女兒下嫁,後來還是得了皇帝金口玉言成了婚,而後琴瑟相諧,夫唱婦随,次年診出喜脈,終在三十歲那年一舉得男,倒是招人羨豔的一對。在場的人多半都曉得,只暗自羨慕沈聞好命。而葉茗卻是雲裏霧裏,雖不滿方才那屈打成招的形式,卻也曉得之後再同皇帝細說不喜顧清留便是。
這一場鬧劇下來,她難免有些意興闌珊。加之酒勁上頭,到底暈乎得厲害,便告了個假,由着素月等搖搖晃晃扶了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表示今天出門去姨媽家吃餃子,所以沒來得及白天更,現在補上
明天除夕停更一天,初一新年雙更=333=求評求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