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當局者迷
這一下跪得太急,全然不曾想跪了個烏龍,結果沈聞此刻頗有些無奈的屈身給她遞手,只是讷讷的将手遞過去給他,仍是雲裏霧裏:“這……”
也不知是否她的錯覺,只見沈聞默默嘆了口氣,漂亮的鳳眼裏竟是難得的溫柔神色,她忍不住一怔,被他順着力道扶起來,又見他已然收了手,對着皇帝作揖:“今日本是公主先約了微臣前去品茶,結果事出匆忙,微臣到此竟未事先告知公主,想來公主應是見臣遲遲未去赴約,又恰好聽到方才裕王殿下的笑鬧,才給當了真,真真是微臣的過錯,與公主無關。”
這句話恰恰好,一面将皇帝等人的疑慮消去,一面又暗着給了葉茗示意自己無礙。
葉茗心下雖安,但到底還是找不着北,也曉得現在并非詢問時機,只能有些尴尬的垂下頭,沒再接話,以不變應萬變。葉瑾聽了這番說辭,只摸摸鼻頭撇撇嘴:“聽着倒像我的過失……”
眼看葉茗斜斜睨過來的目光,葉瑾默默的斂了聲,笑道:“我錯了是我的錯!”
皇帝看着葉瑾這般模樣,只是恨鐵不成鋼:“瑾兒,你瞅瞅你瞅瞅,朕不說你,你還非得将你皇妹寵上天了!”
話音才落,葉茗又露出笑意,盈盈給皇帝福了身子:“是茗兒莽撞,給父皇皇兄添麻煩了。”
皇帝本還繃着臉,此刻看着她賣乖,頓時亦是眉花眼笑:“哪的話?朕給朕的公主找個好驸馬又豈是麻煩?茗兒你可想好了,眼前這個,你若是不喜歡可得快些告訴朕,朕好給你物色個你喜歡的。”
葉茗只撒嬌道:“要什麽驸馬?茗兒還小,還想在父皇身邊多呆幾年呢!”
這等任性的女兒話語,換來的也是皇帝寵溺的微笑:“好罷,不嫁便不嫁,父皇也想多留茗兒幾年。”
一見皇帝此等模樣,葉瑾嘴上不說,心裏卻犯嘀咕,心道和父皇相比他寵葉茗不過小巫見大巫。而沈聞更是忍俊不禁,垂下頭抿起唇角。
看着幾位小輩如此作态,皇帝一把年紀焉有不懂之理?當下只是重重咳嗽一聲,複又板起臉看着他們:“朕疼寵自己的女兒,可有什麽不對麽?”
天子之威不可直視,然則此刻的天子卻只是一個慈父,叫人看着都不由心頭溫暖。這些年來葉茗深居簡出,葉承葉啓二人避而不見,陳後等人見她安分又無旁的用處,索性也就置在一旁不聞不問。少不得,還是教人寒心的。
可獨獨這皇帝和裕王葉瑾,卻是真心實意的疼愛她。她也算背井離鄉多年,在此能得了親情,雖是仗着人家的身子,卻也盡心盡力,但凡想出了新鮮的菜式,她總是不忘給父兄送一份過去;平素他二人來看她,哪怕是心裏再煩躁,每每從長生殿出來時,眉眼裏的愁雲都是散了的……
葉茗想着這些年來的日子,唇角的笑意也愈發深,甜甜帶着幾分撒嬌的味道:“可不是?就曉得父皇最是疼愛茗兒……”說着又笑睨過去一眼:“說起來三皇兄疼愛的可不止茗兒一個,茗兒可聽說皇兄疼愛皇嫂天下聞名,兩年未納一房側妃妾侍,當真三千弱水只取一瓢。可教天下女子好生羨慕。什麽時候給父皇添個皇孫?”
葉茗底子裏不是小姑娘了,這話在現代算不得隐晦,但在她一個未出閣的少女嘴裏說出來,卻教葉瑾鬧了個大紅臉,支吾半晌又瞪回沈聞:“你看你教我妹子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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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聞自覺冤枉,很是無奈的聳肩攤手以示清白,一幹人等皆是忍俊不禁,連着皇帝都毫無顧忌的哈哈笑出聲來。葉瑾着惱之下卻又無可奈何,只能搖頭:“罷了罷了,合着你們都欺負兒臣,兒臣這便回去多家努力,争取三年抱倆!……不對這樣靜然太辛苦了……那就先要一個罷!”
“你啊!還好意思說你皇妹沒個正經,你自己也瞅瞅自己!”皇帝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個三皇子是出了名的不正經,成日吊兒郎當,與自己的王妃卻也伉俪情深。若為正統,定然是個教人憂心的,但好在頭上還有個太子,他這性子,反倒教皇帝大大放心,也就由着他去了。然而葉茗卻很是贊同:“晚些生也好,對大人和孩子都好。”
也不想想莊靜然也就十八出頭,若在現代,都還不到法定結婚年齡呢!
葉瑾先是一怔,連連點頭:“你也覺得?我就說嘛,孩子不急着要,先把身子調養好才是要緊……”接着又聽皇帝重重一咳,佯作惱怒道:“你瞧瞧你們幾個,說話還越發沒了體統!”
葉瑾悻悻閉了嘴,只沖葉茗眨巴眨巴眼睛。葉茗也是調皮一笑,擡眸之間,對上沈聞帶着暖意的雙眸,心中一蕩,卻是再沒能想到別的什麽。
……
……
幾人在尚書房扯了些閑篇便也各自散了,皇帝自然還有政事處理,而葉瑾也不願意夾在二人間當燈泡,随便找了個借口獨自開溜,最後順路走回去的,也就剩葉茗沈聞二人。
這一路上随侍的宮婢太監都識相的隔了好長一段距離,容他二人說些話。葉茗先前被沈聞那樣溫柔的神色迷住,一時沒反應過來,待出來了,冷風一吹,腦子也清醒三分,總算想到自個雖去鬧了個烏龍,也插科打诨這麽長時間,卻始終沒能确切的聽到正題。當下也只看着他:“今兒父皇叫你去,可是說了什麽麽?”
沈聞愣了愣,反問:“你既匆匆趕來,也是知道什麽原由,卻還要問我麽?”
葉茗雖然聽南歌夜那樣的暗示,心裏當即便猜到七八分,但如今聽到沈聞親口承認,不由也是嘆息:“是啊,我也曉得你必然沒有答應,還吓得我匆匆趕過去丢了這麽大的醜。好在沒出什麽事,實在是吓死我了。”
沈聞卻并不答話,這是看着她。
葉茗被他盯得一陣發毛,有些愕然:“莫非……你沒有拒絕?”
話到一半自己又覺得可笑,連連搖頭:“這怎麽可能?雖說我的身子是榮月公主的,但雅言你怎麽可能會娶一個不喜歡的女子為妻呢……”
說着又道:“以前看電視都是天子一怒血流漂杵,但凡抗個旨都要掉腦袋,不然也是該受罰,比如被丢到什麽地方做苦力之類的,看來父皇當真很喜歡你啊,對你這金手指開得,簡直和不要錢一樣……”
沈聞看着少女一路自我質疑又自我否定,還絮絮叨叨的說着一堆話。其實這些年來他已經習慣她偶爾碎碎念出來的一些他聽不懂的詞,而這種時候,若不是她極度放松,那便是她在心虛。
很顯然現在是第二種情況。
沈聞忽然停下腳步,沉聲喚她:“阿茗。”
“诶?”
見對方忽然一臉正色,葉茗自己也是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只怔怔的頓了步子回頭看他。此時正值秋季,禦花園裏正是秋海棠盛放的季節,襯着滿地嫩色,仿佛初次見他時,在太子府花園裏,那個花中少年。
她一晃神,只聽到他低沉的嗓音:“阿茗,皇上的賜婚,我沒有拒絕。”
這一句話教葉茗聽得好似夢話,就這樣怔怔看了他半晌,才艱難的問了出來:“……為什麽?”
是啊,為什麽呢?
這一點連沈聞自己都不明白。
這些年來,最初為了對付葉文曦和葉承葉啓他們,滿心滿眼只有替葉茗清除障礙報得前仇的想法,而到了後來,他的重心也轉移到了派人尋各路法子,将真正的葉茗換回來。
他沈聞不是笨蛋,也并不遲鈍,如何看不出來葉茗對自己的心意,因為榮月公主的原因,他不可能對她避而不見,好在葉茗也是個剔透心思,那些不經意間洩露出來的情意,她從來閉口不言。只是默默的站在背後,不插手不幹預不争不搶,只安安靜靜給他一個避風港,讓他能從前世那些刻骨的仇恨裏得到一點點的輕松。
甚至為了不讓他為難,她總會自動自覺的否定所有他和她之間感情的可能性。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并不是不感動的。但正如當年榮月公主寧死也不願委身于他一般,感動并不能成為他接受她的理由。
在最初的時候,他也想過若是賜婚,他必定不能答應,然則真到了那個時候,神使鬼差一般,他卻并未拒絕。
甚至連他自己都無從分辨,這個應承,究竟是為了榮月公主,亦或是現在的葉茗——李惠。
這個問題折磨他有一段時日,這樣的變化連他都無法相信。不能說心裏沒有榮月公主,那畢竟是他一生之中最愛的人,但如今那道影子也慢慢擴大——他無法阻止。
面對這個無法回答的問題,沈聞只能回之苦笑,風牛馬不相及的說了一句:“……起風了,你身子總是不能久在風下,先回去罷。”
葉茗依然無法反應過來,但見對方避而不談,她也不追問,沉默着點了點頭随着朝長生殿的方向走去,再瞥一眼盛放的秋海棠,驀然想起此花花語——苦戀斷腸。
還真是應景。
作者有話要說:
碼字碼到一半跑去差了下秋海棠,最開始寫的時候只是為了找應季的花,結果後來一看真是瞎貓裝上死耗子,花語還給對上去了。
關于這章出來,總覺得有可能被噴,畢竟其實看小說不少妹子想找的都是全心全意,身心幹淨的男主。早在寫這篇文之前我就和基友讨論過,說這種展開男主未免有變心背叛之嫌,但某寒還是想試着塑造這種角色。先前文裏也列出來過,不糾結于死人,逝者長逝,生者還要好好活着,而且很多時候也不必死纏一份無疾而終的感情,畢竟你不喜歡別人,哪天別人要是喜歡別人了,也不算是背叛吧?這是女主的觀點,其實也是某寒的觀點。(雖然感情這事真不好說)而且坦白說和一個不讨厭的姑娘朝夕相處,還處處為你着想,不說是不是愛情,但多少這個人也是能在心裏留有一席之地的吧?
另外雅言這孩子其實蠻糾結的,某種定義上來說也有點死腦筋,所以後期的劇情會比較糾結,但是沒有這個糾結這個角色估計塑造出來也很微妙。
所以如果有妹子因為這個覺得糾結了……某寒還是謝謝賞臉能來看文的姑娘們,因為寫文其實真的只是為了娛樂自己,若是能順帶娛樂到了其他人,某寒深感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