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玉笛聲飛
“公主……公主?”
葉茗眼神微微一凝,方才看到面前的素馨一臉愕然的看着自己,不由自主便“啊”了一聲,應下來:“我在的。”
素馨有些氣鼓鼓的嘟着嘴:“奴婢自然曉得公主在,奴婢也在小廚陪了公主許久,只是公主這不是要做梅菜肉餅,可公主這走神走得……現在這肉,只能做餃子餡了。”
在長生殿裏沒架子慣了,素月素玉碧珠和李嬷嬷這麽些個老成守規矩的,看她多半帶着寵溺,而獨獨素馨這活潑性子,相處越發像是朋友,有時也會說些不是奴才該說的話,卻字字句句都是為着葉茗着想。葉茗此時才從神游太虛裏回來,看着被自己有一下沒一下幾乎剁成肉醬的瘦肉,只是怔怔道:“是啊,沒法吃肉餅,那就吃餃子吧。”
說着擱下菜刀,揉了揉眉心:“就是覺得乏了,叫小廚裏的廚娘來罷,我想先休息。”
素馨雖說抱怨幾句,但見葉茗那心神不寧的模樣,也是貼心的替她解了圍裙披上外裳,給打理了一陣扶着出了小廚。心想自打那日沈世子送了公主回來,她便一直是這樣心事重重的樣子,雖說底子好,就是美人胚子,但連着四五日下來,一貫喜歡研究的點心茶道沒了興致,最是興致勃勃烹調的菜色也沒心思,便是逗弄流影也是沒精神的。
……這麽幾日折騰下來,人看着就是憔悴了,多教人心疼!然而素馨身為宮婢,便是再活潑再大膽,也曉得這主子間的事是不能亂問的,是以也只是和其他人在膳食起居上多用心思,間或關懷幾句,點到即止,盼着她能早早好起來。
都說男女間小吵小鬧不是沒有,只是這樣好的公主,沈世子也舍得讓人傷心麽!便是一貫看好的驸馬,惹得公主不高興了,便是不對的!
這頭素馨護主心起,葉茗卻沒這樣多的心思。那日沈聞說的話依然猶言在耳,字字珠玑:“阿茗,皇上的賜婚,我沒有拒絕。”
沒拒絕,為何不拒絕?
這樣的問題問出來,沈聞并沒有答,只沉默着将她送回來。她也不是糾結的性子,他不給理由,她總會替他想好,譬如這樣方便将來将榮月公主靈魂換回之事,譬如只是想給榮月公主一個安身之所,好教她日後遠離塵埃是非……可再多的原由,終抵不過難得清醒過來的榮月公主一句輕飄飄的調笑。
“雅言這呆子,只怕是自個已經心悅于你了都不曉得。”
難得清醒,但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她卻是知道的。
沈聞自己說不出原由,葉茗也拼了命的想不出原由,大抵都是當局者迷,都不能看清。而榮月公主作為一個旁觀者,尚且還是一個十分了解沈聞的旁觀者,如何會看不明白?
縱然心底裏泛出一絲絲難過,統不過是因着這個曾經愛着自己到連命都丢了的呆子,心終于不在自己這,是以覺得寂寞了罷?
榮月公主心想,若是她還活着,也許會真的覺得難過。因着人總有那麽些劣根性,哪怕是你不想要的,但只要他喜歡你,你也就下意識的覺得他是你的。而這樣的狀況哪怕面上不表露,滿眼滿口的祝福對方找到幸福,但歡喜之餘,誰又不會覺得寂寞和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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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這個人前世一世蹉跎,全是為了自己。
她只慶幸自己已是個死人,才能這般毫無芥蒂的去希望對方一生無憂。
然而便是她說得再明白,葉茗也只能搖頭:“公主莫要說笑了,雅言心裏只有你,若是連你都這般說,他只怕會很難過。”
“所謂愛情麽,其實就是人體多巴胺分泌多了,激素刺激罷了。這效果也持久不了,一般就一年半到三年,所以愛情的保質期很短,我也不在意的。”
不是不想去相信,而是她不能去信,只怕自己一旦信了,若是錯了,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若真是那般,她只怕比現在更痛苦。
一見她又開始絮絮叨叨說些自己聽不懂的話,榮月公主便知道她必定又在自己的死胡同裏打圈,只盈盈笑道:“是麽?按着你老說的科學不科學,我喜歡阿夜這麽久,雅言也喜歡了我兩輩子,豈非不攻自破?”說着又笑吟吟乜她一眼,“還有你,說三年之期,這會也早過了罷?”
葉茗搖頭道:“你們本來就不科學……”書裏的人,能用科學常理去衡量麽?
“而且正因如此,雅言才斷不會貿貿然喜歡上我。”
榮月公主嘆道:“你可曉得我許下的三個願望?癡情之情必得之,那是我為雅言許下的,但那個情,必定不是我,也是這般恰好,你來到此地,何苦自欺欺人?”
葉茗苦笑道:“如何是自欺欺人?雅言在找能讓你回來的法子,想來再過不久,也該有消息了。”
榮月公主見她否決得快,心裏只是一嘆,知她心結打得深,也曉得這天底下,活人斷然比不過死人的道理。是以哪怕沈聞動了心,不說旁人,便是沈聞自己,都還在鼓裏蒙着。
她當下也只抿唇一笑,随着洶湧而來的困意閉上雙眸。眼看這會魂魄之力将散,她能清醒的日子,着實不多。
三年都尋不來的法子,如何能在彈指間找到?她只怕等不到,也不想等到了。
這些個事兒,還得他們自己解決。
……
……
原本以為這事就這麽過了,葉茗一番自我否定再否定,便是想着也許會帶着榮月公主的身子嫁過去,卻也沒再當回事,畢竟當時皇帝親口說要多留她兩年,指不定那會本尊都回來了,就更沒她什麽事了。
是以在三日後那道賜婚的聖旨降到頭上來的時候,葉茗正拿肉食逗弄着流影的手就是一抖,險些沒把筷子戳到流影蠟膜上,引得鳥兒一陣不滿的叫了幾聲,才高冷的有去梳理羽毛。
迷迷瞪瞪的接了旨,一旁的安公公笑眯眯道:“恭喜公主,賀喜公主,得嫁如意郎君。”
葉茗雖說心中震驚,但該做的半點不落,讓素月打賞銀子給安公公,順帶探個口風:“父皇那,可還有別的話?”
安公公是跟在皇帝身邊的老公公了,能常伴君側還得君心,到了這把年紀,已經是個人精了。只是早就知曉沈聞與葉茗感情親厚,聽到她這番話,心中雖疑惑,但還是曉得什麽該說,笑眯眯道:“皇上自是舍不得公主的。只是如今這沈世子也是是出了名的俊秀有才,朝中不少官員指着想将千金嫁過去,皇上這不,先将事兒定了,日子往後再說麽?”
這便是所謂的訂婚麽?
葉茗心裏一嘆,心中略略一松,倒也沒再說什麽,只微微一笑,柔聲道:“如此多謝公公了。”
“公主太客氣了,奴才這便回去複命了。”安公公領了賞,裣衽周全了禮數,這才退了出去。葉茗只看着一行人出去,才不久,方才跪着領旨的素馨卻長長呼出口氣,嘻笑道:“這可好,奴婢還想着什麽事兒讓公主這般魂不守舍的,原是天大的好事呀,奴婢在這給公主賀喜了!”
素馨性子不穩重,但一張巧嘴最是甜蜜,偏巧還是真心實意,更是教人無法抗拒。葉茗此刻心情複雜,也不知是喜是憂,只能笑而不語。可這不,長生殿出來接旨的奴才們除了素玉都是喜上眉梢,誰人不曉得這沈聞與葉茗感情好?這般水到渠成的事情,可不值得高興麽?
李嬷嬷一面雙手合十一面念了聲佛,笑道:“這下可好,公主這心思全了,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便也安心了,長樂侯府不比別處,本就是散淡的,公主嫁過去,只怕也不會吃苦頭!”
素月也笑道:“可不是?奴婢等這一日也算等到了,今兒可是大喜的日子,奴婢可得吩咐小廚多做些好的慶賀慶賀!”
眼看一夥人都是歡喜雀躍,葉茗心緒紛雜,只能淡淡勾出笑意,也再說不出什麽,再一看遠遠站在一旁垂着頭不說話的素玉,心知這又是個麻煩,畢竟那日南歌夜看着像是放棄了,但此人最擅吐好人卡,誰知道什麽時候會殺個回馬槍。
至少素玉這看來,就不是這麽一回事。
葉茗只覺得有些疲乏,索性便由着他們高興,自個回了房,看着案上的古琴發呆。
此時遠遠傳來悠揚笛聲。
笛聲清脆靈動,吹着的曲調卻是安然舒服的,婉轉悅耳,很快便能使人心平靜下來。這樣的笛聲,葉茗也曉得出處,這些年曾聽榮月公主提起過,當年她雖鐘情南歌夜,而對方雖有這樣好聽的名字,卻畢竟是江湖中人,謀略殺人無一不精,卻是不通樂理。反倒是沈聞,二人感情尚好時,時常合奏,琴聲笛聲,卻是有着難以言喻的默契。
葉茗來到此地這麽些年,卻是一次都不曾聽過。
榮月公主嘆道:“是啊,自打我和阿夜一道,這些只怕成了雅言心裏的傷,自此一生,我也沒再聽過他吹笛了。”
可如今,他卻在吹笛。
碧霄宮就在旁側,這樣隔着傳來的笛聲還能清晰入耳。葉茗仔細想想,大抵也能猜到方才宣旨的公公應也去碧霄宮宣讀聖意,這樣的曲調,算是他在安撫自己麽?
這樣的安撫算什麽?這樣的破例算什麽?
葉茗本還強行壓下的感情瞬間便亂了,葉茗擡手按在胸口,仿佛這樣就能抑制住自己無法控制的情緒。
對方有所動作,喜歡的人願意為自己做一些事,本是值得高興的,但如今這般,又算什麽呢?
她李惠,到底算什麽呢?
作者有話要說:
默默放更,然後默默去趕剩下的讀書筆記……